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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气爽,尚有轻风迎面而来。
玉环彬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挣扎万分,一早起来便往外头散心去。
那一日,故居里的狂风大作并没有告诉她答案,而早已驾鹤西归的爹亲更是没有给她答案。眼看着明日的审案渐趋接近,教她如何不心急?将自己紧锁在房门内,倒不如外出走走,让心头的犹豫不决能够找出方向。
这一踏出应天府,府外的车水马龙、人声喧嚣,反倒让她不知身处何处,该何去何从。
“少爷。”紧跟在一旁的春雷,看着玉环彬竟在这热闹的街隅发呆,遂凑近她的身旁。“少爷今天想去哪儿?”
自从那一天白玉茶庄归来,玉环彬变得更加不苟言笑,脸色益加的森冷;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然而看她这个模样,可比自己的脖子上被人架把刀还要无奈。
其实,他很清楚她要得到的是什么,但他总是无法说服自己,遂了她的愿望;不是嫌弃,不是轻蔑,而是不能!
无论世局如何变迁,山河如何易主,她永远都是他心目中能文能武、才貌双全的小姐,永远不变的小姐,也是他永远最疼惜的小姐,更是他永远都配不上的小姐。
“咱们到秦府走一趟吧。”她面无表情地道。
不管凶手到底是谁,她总该去秦府走一趟,就算是了解一下情况吧。
“少爷,你是想替艳燕姑娘雪冤吗?”春雷欣喜地道。
看着春雷毫不掩饰的喜悦,玉环彬的唇一抿,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先到前头探探路子吧。”她并没有告诉他她的决定,因为她心中依然没个底,她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对。
先不管玉环彬的决定为何,春雷对于她肯走这一趟,已经感到非常的欣慰;毕竟,她已回复成他原本认识的小姐。
手摇纸扇,玉环彬在秦府家丁的带领下,越过重重的回廊小桥,终于来到秦府的厅堂。
“玉公子,今儿个怎会来到秦府做客?”厅堂里,坐在大位上的秦氏立即起身迎接。
秦氏的唇角带笑,然而笑意却没有到达眼里;她不知玉环彬今日造访所为何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应该提防。
“秦夫人,环彬今日不请自来,给你添麻烦了。”玉环彬笑容可掬地道。
不论这秦府究竟占地多少,光是前头的回廊、院阁,这一路走进来,几乎要折腾掉她半条命;再抬头看这一座厅堂,玉环彬即便是满腹文才,也无法一言以蔽之。
说是另一座皇宫,大概也不为过吧;各武新颖古玩、稀奇珍宝,烘托出碧丽辉煌的气势,且有金银瑰宝装饰整座厅堂,让人不知该夸赞是奢华满堂,亦或是说财大气粗。
总之,她是十分无法赞同如此令人作呕的装饰。
“玉公子,这儿请。”秦氏两眼不断地打转,像是正在打着什么主意似的。“大柱,还不快沏茶待客!”她望向一旁待命的家丁轻吼着。
“秦夫人太客气了。”玉环彬示意身后的春雷站于她的侧边,她也大方地往秦氏的旁边坐下。
三两个家丁和奴婢忙着沏茶,或是忙着端上糕点,忙着焚香抚琴,看得玉环彬啼笑皆非。
“不知玉公子今日所为何事而来?”秦氏举起青花瓷杯,将刚沏好的上等毛尖儿,一口入肚,无丝毫修养可言。
明眼人一瞧,即可明白秦氏为人阴狠,无任何修为;若说秦府十二条人命皆丧于她手下,实在是不为过。
“敢问秦夫人和那卓文俊是怎样一回事?”既然她已问得这般明白,玉环彬也不好再转弯抹角,便开门见山地问。
“他?”秦氏的小眼睛倏地冒出一丝阴森的光芒,随即一闪而逝。“他不过是民妇的入幕之宾。”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何只能从一而终?想必在这时代的新潮流里的文人,必能了解这其中道理。
“这在下不便多谈,这个问题和秦府血案并没有太多的牵扯和关联。”听不下她叨叨的念语,玉环彬不禁蹙眉。
是女人,就得相夫教子,是千古不变的规则;要怨谁呢?怨自己为何是女儿身吧!
“那么玉公子还有什么问题?”
“听说,秦老爷生前似乎有极重的病”玉环彬躲避着秦氏顾盼的风情,将脸侧向春雷。
一听玉环彬之问题,秦氏脸色一沉,不复方才的婉转倩兮。“玉公子是听谁说的呢?”
“我是前日同陔王爷一同至殓尸房时,仵作所说的。”啧,瞧她翻脸比翻书快,莫非秦老爷的死和旧疾有关。
“是仵作说的呀。”秦氏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青瓷杯。“老爷生前确实是哮喘缠身,痛不欲生。但这又和此案有何关联?”她已不似方才想勾引玉环彬时的妖媚,小眼睛中的邪气乍现。
秦氏原以为这玉环彬不为名妓艳燕所惑,可以利用,想不到他竟是同那陔王爷一个鼻孔出气,同是一丘之貉。这样的人,她倒也是不用给他太多好脸色看!
“秦夫人,在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多包涵。”像是读出她的心意一般,玉环彬勉强自己绽出最温煦的笑容,以博得她的好感。举起手中的杯子,对着秦氏道:“在下以茶代酒,向你赔罪。”一仰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当年,为了生存下去,她可以浓装艳裹扮艳姬;而今,为了多待一会儿,好让她找出更多的蛛丝马迹,要她如何都无妨。
正当秦氏心情好转,同玉环彬言欢闲聊时,一旁的春雷猛地身子一晃,随即又站稳身子。
虽然他站得直挺挺的,但他脸上稍微泛白的神色,在在显示他极为不舒服。
“春雷,你是怎着?”玉环彬转过身,看着他。
“春雷没事。”春雷以内力运劲,将一股奇异的痛楚驱于体外,让不适完全烟消云散。
其实一进入秦府内时,他便觉得有股异味,让他身轻体飘;然而,等进到厅内时,阵阵焚香袭来,更是让他觉得神志有点涣散。
玉环彬眼尖,已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却默然不语;春雷已无法适应这种痛楚,也该是她打道回府的时候。
玉环彬假装身有不适,屏住呼吸,好让脸色骤然刷白。
不一会儿,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却仍是彬彬有礼地道:“秦夫人,在下身有不适,遂必须先行离去,请秦夫人别见怪!”
玉环彬站起身,让自己偎在春雷高出她约一个头的身躯,假装病痛难忍地走出迂回的内庭,到了一丛花海中,摘下一朵白色的筒状花,而后悠闲地离去。
“小姐,是否比较好一点?”春雷心疼地道。
“春雷,你瞧这是什么?”玉环彬完全不理睬春雷语中的关切,径自地把玩着刚自秦府内庭拔走的花。
春雷错愕地看着她。“这是”他一凑近那朵花,那花所传出的甜味,和方才所闻的如出一辙。
“这是曼陀罗花。”玉环彬见春雷难受得紧,便将他移往门边的墙上,好让他不再为这花味作呕。
“曼陀罗花?”这花名他曾经听过,可他却记不得是听谁说的。
“这倒可以算是一种物证吧,如果我的推测没有出错的话。”玉环彬依然笑咪咪。
“物证?”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小姐现下所说的话,总是让他一知半解,搞得他晕头转向。不过,他总算明白小姐方才是假装不适了。
“方才里头的气味浓郁,若是我没有猜错,那该是罂粟花粉的味道。你会觉得不舒服,那是因为你不曾闻过。”言下之意是指她早巳千锤百炼,练就一身防毒功夫。
“那是小姐同三小姐常常研究的东西?”春雷恍然大悟。
“若是你同我一般,长期吸食这些毒物,再加以服用三妹特制的葯引子,从此就可百毒不侵。”
她将把玩的白色曼陀罗花献于他的面前。“这和罂粟花是属于同一种的毒物,但在使用上有点不同。”
当年三妹的顾虑,现下总算全数都应用到了。
玉环彬把了把春雷的脉,随即道:“我瞧你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咱们到街上绕一绕吧。”
不等春雷应允,玉环彬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她知道,春雷不管受了多大的伤,他总是会跟在她的身后,守护她、保护她。
是不是爱她,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重要。就像他一般吧,只要能瞧见他好好的,她再怎么苦也甘之如饴。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玉环彬边走马看花,边思索着这件案子的破绽,却始终找不出关键的东西。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她该如何破解此案?
看着天色渐渐昏黄,她才发觉一日尚未进食,肚子饥饿得有点发晕,而眼睛所及之地,皆是小贩摆的摊位,各式糕点、小吃、饼类,惹得她口水快要流了一地,遂站在原地轻唤着春雷。
春雷闻声,立即奔至她的身旁。“小姐,有何吩咐?”
“我饿了。”唉,她一日未食,累着春雷也跟她一日未食,她真算不上是个好主人。
“小姐想吃些什么呢?”春雷眼观四方,说道:“芙蓉糕,好吗?”
这可是小姐在玉色楼里最爱的糕点。他或许无法保护她,但若要呵护她他还可以做到。
“好。”玉环彬轻声应着,感动于春雷知道她的喜好。
趁着春雷买糕点时,玉环彬自动地走向他奔去的方向,看着他为了她奔波,享受着被他呵护的愉快。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自人群中窜出,拿着两个芙蓉糕,来到她的面前。她喜形于色地将其中一个糕点递给春雷,不等他反应,便自顾自吃了起来。
她小口一咬,遂发现里头的馅,似乎和她往常所吃的芙蓉糕有点不同。轻拨开一看,里头包的是她最不喜欢的杏仁。
她再看看春雷手中的馅,是她最爱的核果味。
难道现下的南京城流行这样多口味的芙蓉糕吗?玉环彬再瞧春雷手中的糕点一眼,遂无奈地继续吃那杏仁味的芙蓉糕。
突然,春雷将他手中包核果的糕点递于她面前。“小姐若是不嫌弃,这一份让给小姐吧。”
但是玉环彬非但没有将他手中的糕点拿去,反倒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他,让他误以为
“小姐,春雷并没有以口就食,所以小姐不用担心”他当她是嫌弃他吃过。
“不,我很开心。”他的心中还是有点介意她的吧,她知道。
玉环彬感动万分地接过他手中的糕点,正欲大坑阡颐时,忽地,那个卖糕点的小贩,扯起嗓子喊道:“糕儿多馅,个个不同,若不拆解,怎知馅底?”
只是一句很平凡的叫卖声,却引起玉环彬一阵注意,好似找到什么线索般的思考着。
约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玉环彬囫囵吞下剩余的糕点,拉着春雷往殓尸房的方向奔去。
春雷虽一头雾水,仍跟着她走。
来到殓尸房外,先找到上回带路的仵作,玉环彬和春雷一同再进到尸臭熏天的殓尸房。
来到了秦虎的尸体前,玉环彬故伎重施,拿起银针往他身上扎下,可这一次扎下的地方却不是喉头,是腹内。
拔起七寸长的银针,果然如玉环彬猜想,银针银光凛冽,并无半点毒素。
她满意地再走至秦虎其他小妾的身边,扎下七寸的银针,再拔起。不管试了几次,试了几个人,结果都是一样的。
整根银针上全显黑色,果真是死于砒霜!
玉环彬像是满足于自己的假设获得更进一步的证实,在步出殓尸房时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小姐的意思是?”春雷从头到尾,一直搞不懂她急如星火的举动是为何。
“春雷,你可知秦虎生前遭哮喘缠身?”走在前头的玉环彬,突地旋过身子,以一双含笑的眼瞳望着春雷。
春雷点头以示明白,但微蹙的眉头,却代表他并不太懂这件事和案情有何关联。
“你知道我手中的曼陀罗花有何功用?”玉环彬掏出怀里的花。
春雷摇了摇头,不解地望着她。“曼陀罗不是一种毒物?”
“曼陀罗可以算是一种极毒的毒物,但也可以算是一种葯物,若可以妥善使用的话,可以医治哮喘。”玉环彬可是稳操胜券。
春雷依然不懂,不过,看着她恢复许久不见的自信和傲然,他也跟着露出一抹笑。
“咱们今晚夜探秦府,便知所有症结所在。”玉环彬信心满满地道,嚣狂傲肆的气焰乍现。
通宵达旦,整座碧月楼灯火辉煌,老鸨儿和青妓来回走着,点缀得碧月楼熠熠生辉。
然而,碧月楼这会儿楼上楼下乱成一团,最大的主因是陔王爷驾到!
二楼迎风面的厢房里,趁着月色,透着清风,朱熹宣好不得意地搂着碧月楼新花魁艳茗。
“王爷,今晚好雅兴,怎会找上艳茗这儿?”新花魁艳茗偎在陔王爷的怀里,无限柔情蜜意地道。
“本王今晚想找你好好叙叙旧。”朱熹宣喝了一口酒,轻啮着艳茗的小耳垂。
“王爷是想要多知道艳燕的事吧。”艳茗小巧的双手溜进他结实的胸膛,轻抚着他的每一寸肌理。
原碧月楼的花魁艳燕自从被秦虎买下纳为妾后,花魁之名自然地落入第二艳妓艳茗的头上。
艳燕和艳茗情同姐妹,对于彼此总是相扶相助,若说要探知一些艳燕的事情,找上艳茗,定是没错。
“本王爱极了你的聪颖慧敏。”他轻啄她粉脸一口。
“王爷想要知道什么?”艳茗坐起身,轻抚着凳上的琴,随意地挑着琴弦。
“本王想要知道艳燕的真实身份,还有她尚未入碧月楼前的事。”
“若是王爷能还艳燕一个清白,艳茗必当尽力服侍王爷。”艳茗旋过身面向着朱熹宣。
“你这么笃定她是清白的?”朱熹宣笑了笑,一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另一手探进她微开的衣襟里。
“怜华当然是清白的!”
艳茗义正辞严地道,而朱熹宣放肆的双手戛然停止,一双鹰隼般的眼直盯着她,
“你说谁是怜华?”
“艳燕啊!艳燕原籍江苏,本名怜华,她是为了那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为了让他赴京赶考,才将自个儿卖进碧月楼;而今,放榜之日已过,她却等不到那负心人回来。”艳茗益发气呼呼地抱怨。
“她是个如此痴心的女子!”原来如此,难怪那日公堂上,她的眼里一片哀戚,像是早已死过千万次。
事情似乎是出乎他意料的有趣!
朱熹宣搂着艳茗的细腰,将她压向一旁的床榻。“本王今夜要好好地宠幸你,美人儿。”
“王爷”还来不及问出她的疑问,她的问题便一并地含人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