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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围棋名人赛。
来自日本的北川丽子打从下飞机那一刻开始,她美丽的容貌以及八段的围棋实力,让她成了台湾媒体追逐的焦点,即便是现在一身和服的打扮,端坐在棋桌前与对手交战,镁光灯落在她身上的机率远远的高过对手。
台湾媒体称她是围棋界的凤凰,绚烂夺目又高不可攀。
凤凰!北川丽子在心理嗤笑。如果他们知道了她的过往,断不会用凤凰这称呼来赞许她,甚至会轻蔑她的手段吧!
嘴边始终噙着一抹笑,棋子扣夹在两指之间,她的棋法又狠又快,让对手错愕得无法招架。
虽说棋局之初不针锋相对,但在姨婆的教导下,她发现,针锋相对未尝不好,一开始就给对手下马威,激发他的斗志,这盘棋下得才叫人畅快淋漓。
自信卓绝,她的手一举一落之间,散发着女性的馨香,姿态柔美得叫人迷醉,就遵对手都不禁沉迷在她若有似无的娇媚之中,屡屡失了神、慌了棋。
数个小时过去,对手仍无法轻易的取得优势,最终,北川丽子的杰出表现,让大家莫不沉迷在这来自樱花国度的女子的精湛棋艺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北川丽子环看四周一回,有些失望张错没有出现。这些年,他鲜少出现在公开的围棋比赛中,神秘又低调的隐身在天丰棋院里,围棋界的盛事仿佛都与他不相干,倒是士杰,安静的坐在前排的位子,专注的观看着她的比赛。
她朝着席间的张士杰,若有似无的瞥去一眸,带着诚心的感激一个颔首致意,而他回了她一抹笑,了然于胸。
离去的途中,媒体不断的追逐着她,纷纷以日文追问她“北川小姐,请问你第一次到台湾来,有没有最想做的事情?”
“北川小姐,请问你对台湾围棋名人的感觉是如何?”
“北川小姐”
麦克风在她面前飞舞,此起彼落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炸向她,忽尔,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静静的停下脚步,随行的媒体也跟着停下追逐,等待她的发言。
目光如海,她缓缓的以日文说:“我有一个心愿,一直想到台湾的天丰棋院参观,据说,在日本围棋界的九段选手张错先生,就是来自天丰棋院。我想到天丰棋院,看看它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孕育出不少出色卓越的棋士,”她的神情神圣飘然“如果可以,我想以晚辈的身分,请求与张错先生对弈一局。”
“天丰棋院啊!真巧,天丰棋院的张士杰先生今天也出席了这场名人赛。看,他来了,他过来了。”一名媒体记者嚷嚷着。
瞬间,媒体一窝蜂的转而簇拥着轮椅上的张士杰“张先生,北川丽子小姐刚刚说她十分想参观天丰棋院,还想与天丰棋院的张错先生对弈一局,你要不要代表天丰棋院说几句话?”
轮椅上的他笑意盈盈,用着斩钉截铁的口吻说:“欢迎,当然是欢迎。家兄自日本归国后,终日在棋院里,难得有如此出色的棋手想与家兄对弈,家兄自然是欢迎,况且天丰棋院能邀请到北川小姐,这何尝不是天大的荣幸!我今天到此观赛,就是想邀请北川小姐能到天丰棋院小住,让我们略尽地王之谊好好招待她。”
现场的每一幕画面、每一句对话,都快速的透过电视传递到天丰棋院,端坐在电视机前的张错。
他震慑于北川丽子的机敏冷峻的棋法,她手中棋子的走法偏险却又生机处处,不但悄悄的引敌人落入陷阱,而且嗜血不留情的一举歼灭,拥有出色棋艺的她,更同时拥有美丽绝伦的容貌,叫人很难忽视。
这世界上,能够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北川丽子就是那少数中的一位。
他看着她,她某些神态忽然让他直觉想起了多年未见的拾翠,然而理智告诉他,非也,拾翠只是一个容貌平庸的单纯女孩,断不可能是眼前风姿绰约、美貌惊人的北川丽子。不是的
他搁下棋谱,正要起身,方思咏的声音已经传来。
“表哥,棋院为什么大大小小都忙成一团?我想要找个人帮我把新订的双人床扛回来,竟然没人理睬我!”她气得直跺脚。
“你可以请商家送来,不需要劳师动众的。”
“表哥,那不一样,我就是怕商家把我看上的东西掉了包,万一送来的东西不是我看的那一样,岂不平白浪费了我的钱。”她就是小心眼,吃亏的事情宁可是别人,也永远不会轮到自己。
“那就别买了。”张错背过身去,翩然得像不理俗事的隐居仙者。
电视上还在继续拨放着围棋名人赛现场的新闻,方思咏忽然嚷嚷“天啊!那个北川丽子是谁啊?瞧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是下棋还是陪酒?表哥,都怪你不参加名人赛,我就不相信只要有你出马,那个北川丽子还有什么机会那么嚣张?”
“思咏,你说话还是那么不给人留余地,你不小了,收敛你的任性吧!北川小姐将于近日到天丰棋院作客,刚刚,士杰已经正式邀请了她。”
“哼,一个小日本鬼子婆,我干么让她?反正我骂她,她也未必听得懂。”她骄纵如往常,头一回,迳自离去。
张错关上电视,阖眸沉思。他又想起了拾翠,十年,整整十年,他与拾翠已经分开了这么久,他不知道孤单的拾翠能去哪里?不禁又怅然起她的孤独。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这里会是拾翠的家,一个安身立命的家园。
。。
他向来对人是没多大注意的,可是打从北川丽子坐上餐桌,张错忍着心中不小的震撼,逼着自己不要看她,但是,不经意的,他眼角的余光还是会碰触到这个一身和服的女人。
这是北川丽子来到天丰棋院的第一顿晚餐,她用三根手指精准的扣住瓷碗,食指勾住,拇指与中指施力匀称的相抵着,她连吃饭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势。
席间她见到这辈子都牵念不忘的阿错哥哥,她强压住内心激动的情绪,客气有礼的用日文与他寒暄几句。
知道吗,人有时候是很容易满足的,即便只有简单几句的客套问候,她的心早就已经沉沉浮啊百来回了。
同桌的还有张士杰、方思咏,而后者的高傲依然如昔,睥睨的神态仿佛她是女皇,要大家对着她鞠躬哈腰。
“士杰,她是你哪里请来的日本婆,一整个晚上都是唏哩呼噜的日文,天知道她在鬼扯什么,跟这种人吃饭很累欵。”
“思咏表姐,丽子是来自日本围棋界的贵客,请你不要怠慢,万一她有什么不高兴,屋外等候的媒体马上会将天丰棋院批评得一点立足之地也没有。”他警告的提醒。
“喝,怕什么?小日本鬼子又听不懂中文,即便我现在用一大串的中文骂她婊子、妖婆,她也听不懂。”方思咏不以为然。
北川丽子在心中窃笑。继续使着你的任性与骄纵吧!
随便怎么骂,有一天,她会选蚌好时机,吓吓这个方思咏不可。
桌边的张错依然静默,压制着内心的澎湃。她很美,美得叫人屏息。
看着争执,他装作啥也不在意,只是安静低调的吃着饭,她眼中的他,那模样就跟十多年前,她第一次在天丰棋院吃饭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变。
看着看着,北川丽子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悸动、酸楚。
正当晚餐陷入一种吊诡的安静,外头传来热络的声音。
“阿错,我老婆今天没煮饭,我们夫妻来张家搭伙。”邵恩新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攫住了北川丽子的注意。
是恩新,他身旁的女子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老婆吧?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见到他。
“嗄?有客人?”邵恩新也愣了一下“而且还是大美人。”
“对,所以你这个臭要饭的,可不可以赶紧摸摸鼻子走开呢?”方思咏刻薄的说。
美,她哪里美了,只不过粉涂得厚些,天知道卸妆后的脸能不能见?她不以为然的哼着不悦。
“你这老要饭的都还在,我这臭要饭的干么不能吃?”他回堵了她一句。
“北川丽子,从日本来参加围棋名人赛的女棋士。”张士杰为他介绍。
“喔,那我得来做做国民外交。”邵恩新莞尔的牵着老婆起身,用生涩的日文说了欢迎的话。
见识到他的率直,北川丽子不禁掩嘴低笑了起来。她银铃似的笑声,让张错不自觉的抬起眼看了她一会,然后在陷入迷惘之前,匆匆调离了视线。
“做作”方思咏不屑的说。
“有人即便是矫情做作,都显得美丽而不可方物,偏偏有些人就是连做作都不会,叫人除了讨厌还是讨厌。”邵恩新挑衅的迎上她气恼的脸。
“恩新,别这样,有客人在。”他的妻子拉拉他的衣袖,要他收敛。
“大哥,我的日文不够流畅,麻烦你跟丽子小姐介绍一下恩新吧!”
张错瞥过一眼,不甚热络,甚至是埋怨弟弟的多事,这才对着北川丽子困惑的眼,解释着邵恩新的出现,介绍完然后又静谧得让人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他的内敛寡言,似乎不因为时空的转移、改变而有什么变化。似是察觉北川丽子过于专注的凝视,他的目光瞟了过去,带着疑问。
也许是玩心一起,她竟想要逗弄严谨的他。
反正现在她是北川丽子,于情于理都是客人,谅他再怎么不悦,也不至于撵她出去。
“我发现张错先生的脸,有一种翩然的俊美,相较于其他棋士的质朴平凡,张错先生的俊美模样更叫人怦然心动,在你结婚之前,我有机会吗?”她美丽目光直直望进他的瞳孔,出其不意的流露出一种风情,那是挑逗甚或是挑衅,他该懂得。
丙不其然,他懂得这种挑逗。
只见他重重的凝起了目光,用日文以着坚定冷漠的口吻说:“美貌永远敌不过真心,请自重。”
北川丽子不以为意,依然优雅的笑着。
“她在笑什么?一整晚就听到她咯吱咯吱的笑,吵死人了。”方思咏吐露着不悦。
“你在吵什么?一整晚就听到你巴啦巴啦的吵,笑死人了。”邵恩新看不过去的回敬她。
“邵恩新”她背上的刺都竖了起来。
天丰棋院的餐桌气氛是吊诡的,唯独张士杰体会到难得舒畅的感觉,他舀着汤满足的啜饮着,眼睛不忘看向北川丽子与哥哥之间的暗潮汹涌,耳朵更不会错过恩新与思咏表姐的唇枪舌战。
“对了,那个日本婆今晚住哪里?”方思咏问“先说好,我的床是新买的,没兴趣招待日本女人,倒是棋院里的长廊又多又长,她可以随便挑一处。”
“我让她随意挑,不过,看来她对偏处的老房子特别锺爱,觉得幽静又舒适,所以我让人把东西搬过去了。”
“偏处的房子!你说的不会是冯奶奶跟拾翠以前住的地方吧?”邵恩新确认的问。
“不准”张错突然重重搁下碗筷,粗声阻止。
“表哥,你干么?我的耳膜要破了啦!她喜欢住那里就让她住那里,说不定冯奶奶的鬼魂半夜会找她说话聊天也说不定。”
“思咏表姐,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缺德?”注意到北川丽子一闪而逝的受伤,张士杰厉声的告诫。
“她爱住哪里都可以,那偏处的房子谁都不准进去。”张错淡淡的抛下话,随即准备起身离席。
“棋院里没有多余的客房,况且她是客人,又是我让她自己挑选的,没道理又改,所以我已经让她搬过去了。”张士杰道。
张错闻言十分不悦,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后,不发一语的离开。
“闷死人的晚餐,不吃了。”方思咏推开餐具,气呼呼的离席。
“欸,士杰,你确定要让她住那里吗?我看阿错这回真的是生气了,横眉竖眼的。”
“他气不了多久的,因为生气并不会改变什么。”女子的声音传出。
倏然,邵恩新与妻子错愕的看向北川丽子,瞠目结舌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会说中文?”
“很怪异吗?”
“你没说你懂中文啊!”邵恩新嚷嚷“亏我还努力的用日文跟你哈啦,真像呆子。”
“可我也没说我不懂中文。”她耸耸肩。
他拉起妻子“这是个怪地方,我还是尽快跟阿错下一盘棋。明天以后,我们不来了。”
走的走,去的去,餐桌上仅留下张士杰与北川丽子。
“拾翠,你变了。”他感触良多的说。
她的手指压住唇瓣“还是叫我丽子吧!”
“好吧,丽子,看到你的蜕变,说真的实在让我十分讶异。”他直言道。
“不赖吧!脸上连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来,以前的疤都去掉了,难怪你觉得讶异。”她嫣然一笑。
“我讶异的不是你的容貌,我从来不觉得你丑,大哥也不这么认为。叫我诧异的是你的性情,你变得大胆又开朗。”
“应该的,这就是我到日本的目的。”她的眼神黯淡许多,下一秒,她诚心的看着他“士杰,谢谢你帮我把奶奶的骨灰送到日本。”
“应该的,也多亏我帮了冯奶奶这一回,才发现你的去向。说来,冯奶奶也回报了我一回。”
北川丽子会心一笑。
“去跟大哥下盘棋吧!那不是你一直喜欢的吗?以前我以为你对大哥,只是一时的迷惘崇拜,见识到你的决心毅力后,我才发现,只有你才是适合大哥的。”
“不过他若知道我是拾翠,一定十分生气。”
“不用担心,至少他暂时不会知道的,后天我就会到南部去,恩新短时间内是不会来了,你将有许多时间跟大哥独处。”
“你去南部做啥?”
张士杰抿嘴一笑,摇摇头,转动轮椅离开。
。。
回到与奶奶同住的屋子,她激动的来回走着,似乎想追逐着奶奶身影似的穿梭其间,然而除了宁静,还是宁静。
“奶奶,我是拾翠,我回来了”她轻声唤着,推开房门,屋里屋外的触摸着,最终趴在那乾净的被褥上,低低啜泣起来。
棉被上感觉还有奶奶惯有的粉香,那是她青涩年少最依赖的气味。
半晌,她飞快的起身,迫不及待的想把随行的东西安置在房里,好感觉自己从未离开过。
当她踩着碎步走出房间时,门前一个男人背对着的身影,高高的伫立在屋子的正中央。
她赶紧收敛着脸上的情绪,日文伴随着她谦然的姿态“张错先生?”
张错的面容有着仍末释怀的凝肃“我来告诉你一声,这里头的任何摆设,请你不要随意更动,如果可以,连一丁点你的气息都不要留下。”他说得很不客气。
北川丽子睁睁的看着他,随即从容应答着“是的,这是当然。”她的眼眸像在说话似的眨了眨。
他有一丝错愕,本以为在饭桌上挑逗他的女人,会变本加厉的挑衅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温顺的配合,且那姿态,是只有拾翠才有的
“张错先生很喜欢这个房间?”
“嗯。”他简短一应,转身就要离去。
“张错先生,请留步。”
“有事?”他顿下脚步,却没有回过身。
“现在离就寝时间还早,丽子可否有这荣聿,与你对弈一盘?”
他沉吟半晌“到棋院来吧!”他也想领教一下她的棋艺。
“谢谢。”
跟随着他的步伐,北川丽子带着窃喜,不敢有稍稍的延误,踩着轻快的脚步,直往记忆中熟稔的棋院走去。
来到下棋的榻榻米房,张错打开电灯,而她已经熟稔的走向柜子,迳自取出棋盘与棋匣。
“你怎么知道棋盘跟棋匣收在那里?”他讶异问。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差点泄漏秘密,连忙羞赧的笑着说:“这个棋院让我觉得亲切,仿佛就像我在日本学棋的棋院那样,所以我才会本能的走向柜子,找到我想要的棋盘跟棋匣。”她又恭敬的行礼,以表道歉。
他也没多想,静静的瞅了她一眼,双手抚整衣服,继而跪坐在棋桌前,沉稳神圣的吐息纳定,准备开始对弈。
她将手压在和服下摆,优雅的跪坐在他的面前,两人行礼如仪。
“请多多指教。”
“请多多指教。”
她放下第一颗棋子,开启了这离别十年后的首盘棋。
张错的眸专注而内敛,讳莫如深,他的气息呼吸隐约可以听闻,那样的舒缓,即便面对她的怪异棋法,他仍八风不动。
北川丽子没有抢着占领边界,而是准备直接向他挑战,须臾,她已经抢先挡住了他手中棋子儿的落处,与其他的棋子儿沆瀣一气株连成遍。
他没想到她的棋法竟会如此伶俐吊诡,沉思后使出缓兵之计,稳住局面。
她窃窃的低笑着,知道她或许赢不了他,但是,总要挫挫他的锐气,或者是激发他的战斗。看着他,她的心忍不住暖了起来。
低笑后,她收敛心神,准备认真的迎战他的每一步棋路。
张错的棋下得稳当而缓慢,每一步在深思熟虑后才安置到棋盘上,绝对不是敷衍了事的轻率,他的思绪曲折迂回,每每让她赞叹而痴看。
“对于观看我的棋路,你似乎更热哀观看我的脸部表情。”他没有抬头,不疾不徐的说。
自己的窥探被他注意到,她的面颊忍不住染上一丝红潮。
“围棋不单要观看棋路,还要注意对手的蛛丝马迹,才能够出其不意。”她辩解着自己的恍神。
他似是在品味她话中的况味,嘴角浅浅的扯出一抹弧度,不否认也不赞同。
“张错先生的思绪如此缜密,我很好奇你的人生,有什么事情是能逃过张错先生掌控的。”
张错抬起头扫了她一眼,然而并没有回答的打算。
“你都习惯这么冷漠的看人?”感受到他明显的不悦,她又问。
他将棋子搁回棋匣“围棋的神圣不用我多加赘述,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棋中不语应该不用我提醒吧?”
“张错先生似乎一次只做一件事,从不让两件事情同时并行。”她挑衅的回道。
他没了下棋的兴致,缓缓的站起身“晚了,你该休息了。”
“这盘棋我们明日继续,但是现在,我想请张错先生说说天丰棋院的故事。”
“没有故事。”他准备离开。
北川丽子一个跨步,抢先在他面前站定“我在张错先生的眼中看见忧伤,而围棋不过是帮你沉淀忧伤的工具。”
张错的脸有着狼狈,他越过她,沉默的走开,留下她一人。
“你还是那么惜字如金,语言在你面前,仿佛都只有沦为奴隶的份儿。”她喃喃低语。
。。
一连三天的和服穿着后,今天北川丽子总算不再以那严谨的和服出现,看着她轻松的打扮,张错莫名的有着明显的放松。
这几日的相处,让他昨夜无端的想了一夜。
北川丽子的目光太独断坦荡,直率得叫人有些难以招架,就像她的棋路一样咄咄逼人,然而有时候,她温婉得叫人诧异,不吭一声的模样,仿佛从前的拾翠,尤其是面对思咏时,那种感觉最为强烈。
“张错先生,该继续我们那盘棋了吧?”她精神奕奕的说。
从第一天开始,那盘棋总在双方交手几回后,就在她的言谈中宣告暂停,孤零零的铺陈在棋盘上等待明日的再继续,她似乎是存心的。
与她对弈并不枯燥,若不是贪求这一点乐趣,他早翻了那盘棋。
伴下棋谱,张错静默的走来,看了棋盘半晌,率先下了他的棋子儿。
北川丽子今日盘腿而坐,模样闲散轻松许多,棋路也就跟着随性起来,不消多久,已经让自己出现颓势,偏偏她又开始说话,让他没能杀个痛快。
杀个痛快!他震慑的一愣。什么时候他在围棋上也这么嗜血凶残了?这种感觉让他陷入一种无底的紧张。
“张错先生、张错先生?”最终,他在北川丽子的呼唤中回神过来。
“有事?”
“我在问你,今天晚餐,我们吃拉面可好?离开日本好几天,我竟然犯起思乡的愁,想念起家乡的味道。”
“好。”他随口一应,又想转身离开。
不知怎么的,这几天只要一看见北川丽子,他就会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尤其领略她的棋路后,让他对她更加好奇,甚至在她身上会有看见拾翠的错觉。
荒唐,实在太荒唐,拾翠只是平庸相貌的单纯女孩,她没有北川丽子的耀眼,而他该思念的人是拾翠的,不是吗?当初也正因为挂心拾翠,他才毅然决然的返回台湾,为什么现在让北川丽子的出现,给搅乱了心中的那一池春水?
“张错先生,我可以请你带我到台北郊外走走吗?”
原想一口拒绝,然而想起士杰昨天还特地打电话请他多招呼人家,拒绝的话咽了下去,他点点头“走吧!”
就这样顺利的搭上张错的车,有别于十年前的御风奔驰的疯狂,他车间得又缓又稳,就跟他下棋是一个样,若不是曾经见识他的疯狂,她会以为这就张错。
虽然在台湾停留过几年,她却发现,台湾乃至于台北这个都市,都是她所生疏的,她似乎只在学校与天丰棋院之间生活。
张错的车子上了阳明山,走过金山到了淡水,随即又转往北部滨海。
“为什么你没想过停下来看看?”北川丽子纳闷的问。
“人生是旅程,走完了就是人生。”他不认为有停下的必要。
“如果只是走,那只能说是走路,并不是完整的人生,人生之所以炫丽,就是要你停下脚步来。”她忍不住说:“在下围棋时,你是懂得停下来观看的人,但是对于人生,你太敷衍了。”
“敷衍?”他冷笑。
“如果你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开车,我宁可你用速度来证明你的存在。”
她喜欢追逐速度的张错,那时的他知道宣泄的管道,现在的他,太像等待死亡的人,慢得叫人难耐,这样的张错不是她费尽十年想要追寻的人。
“速度?”他怀疑她话里的真实。
“嗯,速度。”她十分肯定。
他二话不说,踩下油门,便在滨海公路上跟风追逐起来。
有多久没有这样了?自从那一次在速度的奔驰中摔了个惨绝,他就不再挥霍青春了,甚至可以说,他就不敢挥霍他的青春。
因为,连他以为可以拥有的拾翠都失去了,他还有什么可以挥霍的?
“你爱过人吗?像你这样的男人,你真正的爱过人吗?”
张错沉浸在速度中,他听见她的问题,却不想回答。
有吗?拾翠算吗?
“爱一个人就像这样的速度,带点疯狂勇往直前。”她坦率的说。
车子飞快的经过海岸,水天连成一片蔚蓝,忽尔,北川丽子指着远处说:“我要去那里,停下来吧”但车子却飞快的越过她的目标。
只见张错在空荡荡的公路上紧急踩了煞车,车身甩尾回转后,继续往回奔驰着,然后在她挑选的岸边停了下来。
下了车,她深呼吸一口“海的味道,原来这才是台湾的味道”她扬起双臂,仰着头迎向海风。
他下车就看见她这副陶醉的模样,不禁心生羡慕。他是个把风穿在身上的男人,永远只是飘忽的活着
拾翠啊拾翠,如果你能归来,是不是我就可以栖息了?
直到今日,他才愿意承认,他和恩新一直有个心结始终没有解开,因为当年他看见恩新吻着拾翠的时候,心是那么的嫉妒、那么的痛,原来那丑小鸭比谁都还要叫他宝贝。
北川丽子卸下鞋子,在软湿的沙地印下一长串的脚印。
张错的目光缥缈得厉害,她由着他去,转而在脚边拾捡着贝壳、石头,然后孩子气的由大至小的排列着。
她的心里是矛盾的,多希望张错疯狂的爱上现在的她,可是又不情愿他忘了过去的自己。原来蜕变后,她还要面对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残酷争夺的挣扎。
颈上的丝巾像蝴蝶般翩飞起舞,海风残忍的吹袭,最终,蝴蝶栖息不住腴净的颈项,飞窜了去,飘向了海。
“糟了,我的丝巾”她惊呼着,脚下跟着追逐起跌落海面的丝巾。
张错瞥见她莫名的朝海中奔去,心一惊,连忙快步的奔来,踩入水中,阻止了愚蠢的她。
“你在做什么?丝巾漂走就罢了!”厉声阻止她,他的手紧紧的揪握住她的冰凉。
“我”她无言凝睇。
两人的眼眸像是触电似的纠缠着,耳边的海风呼呼作响,他没想那么多,低下头,就这么大胆狂狷的夺取她的吻。
她闭上了眼,攀上了他的手臂。为了这个吻,她等待得够久了。
直到气喘的松开了彼此,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荒唐事。
噍她,迷离酣醉的眼眸,脸泛红光,他懊恼的抓抓头发,转身想走。
“别”她追上前紧紧的从身后抱住了他。
贴近的感觉,就像十年前坐在他的摩托车上,那么的亲近契合。
张错不知如何是好,痛苦的看着她环在他腰腹上的双手。
半晌,他将她狠狠的甩上了肩,扛着瘦弱的她走向车子,在密闭的空间里,激情狂热的吻遍了她。
跨越了分际
激吻过后,她伏在他胸膛,用着迷离的眼眸看着他“我美吗?阿错哥哥”
张错倏然惊醒,握住她的手腕“你会讲中文?你竟然会”
他错愕的不是她的语言,而是那句阿错哥哥,拾翠的身影又再一次的浮现,他的痛苦也就再一次的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