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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铃声乍然响起,我本能地把被子往头上一拉,急速转过身背对着荆子衡。我在干嘛?
缩在被里,我为自己荒谬的行径而皱起眉。
我跟荆子衡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躺在一张床上也不是头一回,我干嘛在这时还假作清纯?
要嘛,就无视他的存在;要嘛,就自然地面对他,我却躲在被里不敢见他,甚至祈祷他快快滚出门去。
我我怎么这么孬啊?
僵着身子竖起耳朵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床动了动,他像伸了个懒腰,喉里发出粗哑的、似猫的声音;接着床又一动,我感觉身旁一轻,想来他是下了床。他走了吗?
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我悄悄探向被缘,喉里有些发痒,我捣住嘴忍住欲咳的冲动,慢慢将被子掀开一个小洞,然后凑上眼
洞外是一对带笑的眼。
我吓得人往后一弹,原本硬压住的咳全冒了出来,用手捣着嘴,我咳得喉头泛起腥味。
他的手拍着我的背,不知是存心报复还是怎么,那手劲强得像要把我拍得陷进床里似,我单手往身后摸着,一触到他的手便紧紧抓着,抬起一双泪眼看他,我勉强从喉里挤出声音:“荆先生,你要杀人也不需挑这时候”
他一脸茫然。
“算了。”不想跟他计较。我跪坐在床上,藉整理一头乱发时,顺道平静思绪,将长发顺到耳后,我深吸口气主动出击道:“你怎会在这?”
我觉得自己表现得不错就一个声如破锣又蓬头垢面的女子而言。
简单一句话却让他眯起眼、抿起唇,我看着他明显写着“发火”两字的脸,不禁瑟缩。
眼瞄到床头柜上他的眼镜,我伸长手拿起细框镜架。“喂”我小心翼翼道:“你要不要把眼镜戴上?”
最好把那双燃着怒火的眼遮上。
他没有说话,我鼓起勇气直起身,替他将眼镜戴上。手指穿过他的发、滑过他的耳,最后再调调镜框,隔着镜片看着他的眼,奇异地,他的怒气像稍减了不少。
“我怎会在这?”他像有心要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点点头。
他拉着我的手下床,一路穿过满地杂物的客厅,走向小阳台边的大门。
“我昨晚来的时候这扇门根本没锁!”声音里透出的火强得可以烤焦我的发。“甚至连关也没关,只是虚掩着!别说我,任何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进屋来,加上屋主根本昏死在客厅地板上,任来人要奸要杀要偷要盗,绝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呃”我被握在他掌中的手心虚地缩起。小小声的,我试着解释道:“大概是因为昨晚回来后就摊了,所以就忘了”
他瞥向我,镜片后的眼如两把刀,让我渺小的胆缩得几乎不见。闭上嘴,我尴尬地傻笑。
他的眼从我的脸移向客厅,我还来不及喘口气,他的声音已经冷冷地响起:“昨晚我问你吃了什么,你怎么回答的?”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看到地板上的面碗,整个人缩得越发渺小。
“葯呢?你吃了什么葯?”
我抖着手指向地上的糖果c片,包装上娃娃的大笑脸简直就是在嘲笑我的现况。
“珊儿说感冒要多补充维他命c”我呐呐道。
“路珊儿说的话要能信,猪都会飞了!”他似乎对珊儿很感冒。
我只是睁着眼看着微怒的他,一睑委屈样。
“不,”他的手耙过散在额前的短发。这次不是珊儿的错。”他叹息。“是你这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笨蛋的错。”
看着他的侧睑,我小声反驳.!“我没有不会照顾自己啊,我不是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吗?”
“这就是我惊讶的地方,你要是每次生病都这么搞,我真怀疑你怎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
“我身体好啊!”我扬起唇,偏不小心冒出的咳破坏了效果。
“你”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那看着我的眼像是生气,又像是不知该拿我怎么办。
我站在他身旁,眼神有些游移不定。
“怎么?”他问。
“八点了”我用空着的手指指挂钟。“我该上班了”
“你这样还想上班?”他的眼又浮起肃杀的光。
“呃我也没怎样,只是有点咳嗽、有点鼻塞,没理由不上班。”困扰我好几日的头痛及那种昏沉沉的感觉,不知怎地竟消失了。
“要我给你理由吗?”他的声音降至危险的冰点。
“呃”看着他的模样,我识时务地吸吸鼻,带着浓浓鼻音道:“我突然觉得不舒服起来,我想我大概是生病了”
又是火烤、又是冰炙,受到这种待遇谁能不生病?
他满意地点点头,拉着我就往外走。
“你你要带我去哪啊?”被他拖着跑,我模糊不清地问。
“看医生。”
随着回答一起落在我头上的,是他厚重的大外套。
“这副模样去看医生?”我在散乱的发与外套之间挣扎。“医生劳苦功高,我们不需要这样去吓他吧?”
“放心。”他回过头,松开握着我的手,大掌穿过我的发捧着我的脸,唇上笑意甜甜:“你这样很美。”
沉在他的目光里,纵然身上穿着陈旧的绵质长袍、脚上是一红一黑的不同对袜子、发未梳、嘴没刷,我此生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明白感受到我是美丽的。
我是美丽的,因为他的眼这么说。
那天后,荆子衡就在我家住下了。
我没有问什么,他没有说什么,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就好象他原本就住在哪儿似的。
我没问,是因为没勇气去厘清我们之间的情感?问题?或者我害怕的是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至于他,谁搞得清他在想什么?一会儿像个叨叨絮絮的老妈子,一会儿又像只噬人的豹子,高兴的时候像个孩子,不小心惹了他又会窝在角落里生闷气。从前的他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副理,你在笑。”
“呃?”我抬起头看着佩芝。“呃,我没笑,这是嘴角惯性抽搐。”用手将不自觉轻扬的唇拉平,我对佩芝道:“继续。”
佩芝皱着眉将注意力放回手上的笔记本,我则尽力将思绪集中在公事上。
“等等”我的眉皱起。“老总要见我?”
佩芝点点头。“说是与这次的联合企画有关。”
难不成是前几天送上的案子有问题?我在脑中回想企画案的内容,左手习惯性地在桌面点着。
“算了。”两手往桌上一撑,我站起身。“我到老总那一趟,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这个案子是整个部门的呕心沥血之作,我可不希望出什么问题。
出了办公室,搭上电梯直往顶楼的总裁办公室行去。
我在秘书通报后,深吸口气推开办公室的厚重木门。
三十分钟后,我大力推门而出。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知道沿路有许多人看着我,我知道我的脸色十分难看,可却分不出心力做些什幺,我只能尽力控制自己,尽力去平息沸腾的情绪。
往广告部走去,我“啪”地”声推开透明的压克力门板。
原本充斥着笑语的空间霎时一静,所有的人全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我握着门把的手一紧,唇一咬,我努力让表情呈现一片空白。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众人走近我,脸上全写着惶惶不安。
“衡美的广告企画必须重做。”我的语气淡然。“最迟在月底前必须提出新企画,否则整个案子将移交给陈副理负责。”
如我预期的,室内掀起一股不敢置信及质疑声。最后由小组的组长小欧提出他们心中共同的问题:“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广告企画,与荣华广告下礼拜要正式在媒体上亮相的雷同度太高。”事实上老总用的词是“抄袭”
“但这是我们辛辛苦苦”小芳话说到一半,眼泪已经不试曝制地掉了。
这像是个催化剂,小芳的泪让其它女性员工也红了眼眶;男生们虽然沮丧,但在这种时候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安慰女孩子。
我双手交抱在胸前看着眼前的景象,握着臂膀的手不禁使力捏住手臂
这是大伙儿一起努力、熬夜、修了又修、改了又改的成果啊,好不容易呈现出的成品却被打上抄袭的标签,这对创作者来说是最让人无力、也是伤害最大的。
“小梢”众人中年纪最大的小欧在一面安抚着小芳的同时,黑框眼镜后的眼也忍不住担心地看向我:“你还好吧?”
我用力咬住舌尖,待那股痛掩住一切情绪后,才扬起唇道:“放心好了,我可没这么容易被打倒,没听人家说过吗?傅小梢的心可是纯铁打造,这种事还伤不了我。”不等小欧回答,我尽量以公事化的口吻继续道:“好了,我们的时间不多,没时间难过了,你们难道甘心就这样认输吗?这几天就算把脑汁榨干,我也要做出比上个企画更好的东西,你们呢?要一起来吗?”
“我也不想认输!”小芳擦擦眼泪。“一定是陈副理把我们的企画泄露出去的,那个烂人”
“难怪他这几天总是在我们附近晃荡”
“够了。”我阻止大家。“没有证据的话少说。现在,小欧”我将视线移向在组上有“创意鬼才”之称的欧晋元:“你有什么意见?”
然后,一天里剩下来的时间就在脑力激荡中度过,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众人才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我和小芳一起走向停车场。
在分手前,小芳突然道:“傅姐,我好崇拜你哦。”
我惊讶地笑了。“我有什么好崇拜的?”
“你这么坚强呀!”她的眼比微弱的路灯还明亮。“衡美的企画案你付出的比任何人都多,可遇到这样的事却可以一滴泪不掉,可以不伤心、不难过,还能把心思全放在如何创造出更好的东西上,我觉得好羡慕这样的你。”
“傻孩子。”我拍拍她的头。“能想哭就哭、想伤心难过就伤心难过的人才是幸福的,你不需要羡慕我,反而”我淡淡一笑。“是我要羡慕你呢,”
小芳脸上写着不解。“傅姐,虽然我们年纪只差了两岁,可有时我却觉得我们之间差的不只如此”
我没有说话,唇上带着笑,我轻轻将她推向她的车子。“天晚了,小心开车。”
看着小芳开车离去,我摇摇头坐进自己的墨绿色小车里。
“坚强吗?”我自嘲地笑笑,启动车子往家里驶去。
处在小小的空间里,望着黑夜里行人稀少的路面,我的思绪不觉又回到早上的那场会面。
今天在老总办公室里,除了老总外,还有个讨人厌的人也在那。
陈杰。
他字字句句全是对我的指控和讽刺,说我不要以为和荆子衡打得火热,就可以对广告企画轻松以待;说我沉溺在恋爱中,对工作就只是胡乱抄袭了事。
对这个人,我压根看不起,反正胡乱造谣本就是他平时的消遣娱乐;伤了我的是老总的反应,以及那份几乎完全拷贝自我们的广告案。
想到一个那么好的点子被他们搞得毫无质感,我心里仍觉得愤恨;想到老总居然相信陈杰的话,更是让我几乎承受不住当场落泪。
在工作上,我一直以为老总是最知我识我的人,虽然公司里总是有关于我的谣言流窜着,他仍对我完全的信任。
只是,这样的信任在扯上公司的名誉时,便显脆弱得不堪一击。
面对这些,我能不伤心、不难过吗?我不过是强撑住罢了。
将车停在屋前,我拖着无力的脚步往微透着光的屋子走去。
手还在摸索着钥匙,房门突地开启
晕黄的光由屋内透出,荆子衡站在光晕之中,身上是一件红色小圆点围裙,手里是一把带着油渍的锅铲,额前散着短发,脸上带着笑意看着这样的他,我总算明白男人为什么会想要娶个妻子放在家里。
“你回来了。”他说。
我半举起手懒懒地对他晃了晃,勉强当作招呼。“怎么了?”他伸手顺了顺我的发。
我摇摇头,长而乱的发丝飘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幽幽道:“你借我抱一下好吗?”
我是一只没了能源的娃娃。
他一言不发,张开臂弯。
我投入他怀里,双手紧抱着他的腰,耳贴着他的胸膛,人便静了下来;四周寂静无声,他规律的心跳就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声响。
良久,我抬起头,唇上终于有了笑意,眼里闪着微微亮光,我眨眨眼道:“有没有觉得力气全流向我了?”
他唇畔噙着笑,修长的手捧着我的睑,像无法克制似的,他低头亲亲我的唇:“全拿走也没关系,只要是你”我几乎醉死在他温柔如月湖的目光里。
他以拇指指腹摩掌我眼下,喉里吐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为什么不哭呢?如果心里难过,哭出来不是比较好吗?”
我摇摇头。“哭不能解决问题。”
“但至少能抒发情绪。”他中肯道。
我偏头看他。“如果没有能拥着的人,如果没有一个能信任的怀抱,就算是想哭也哭不出来呀。”
他唇上的笑带苦。“所以我是不被信任的?”
“不”我不知该怎么解释,眉纠起,我抓抓头道:“有时候不哭只是因为习惯不哭了。唉,总之,与其把时间花在哭泣上,倒不如拿来做别的事还比较划算,你不觉得吗?”
他双手环胸,细框眼镜后的眼深幽难辨,最后,他长叹口气道:“我真不知该剖开你的脑袋仔细研究,还是该紧紧地抱住你。”
“喂饱我好了。”补充了足够的能源,我又有精神开玩笑了。
“好、好、好。”他一副拿我没辙的模样,一面往厨房走去,一面道:“今晚吃奶油鸡丁局义大利面,搭配淋上特制调味醋的凯撒色拉。”
两手拉着他衣摆,我像企鹅似的跟在他身后。“昨晚是印度料理,今晚是义式料理,你懂得可真多。”
“我本来就懂得很多。”他回过身对我神秘地眨眨眼。
对他扮个鬼脸,我在他不知从哪搞来的圆木餐桌上坐下。
将菜肴放上桌,他看着我双眼发亮、迫不及待举叉进攻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拧了拧我的鼻,语气里是浓浓的怜惜。“你呀,真不知没有我前,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没有你前”我的心略略降温。
没有他前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
没有他后的日子我又该怎么过?
口里的食物突地不再美味,我默默进食,一直拖着不去想的问题清楚地浮在我心底。
这样真的好吗?
让自己这么依赖一个人真的好吗?
夜里,自有荆子衡在身边后,我第一次睡得如此不安稳。
像手脚被什么给捆锁住,我虽勉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我知道这是那个恶梦即将出现的前兆,那个我压在心底许久,甚至说服自己已经遗忘的恶梦
是个无星无月的晚上,我并不很清楚是什么唤醒了自己,是冬夜巷弄里传来的凄凄猫叫?是瑟瑟如鬼呜的寒风?不,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感觉,一种让这个夜同时显得又吵又静的诡异感觉。
我爬起身,不知是哪股冲动让我推开房门往外走去。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直到远远传来细碎的争吵声,我才明白是什么让我醒来。
慢慢沿着楼梯往下走,我看着由楼下透出的光,心里乍地浮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在楼梯口坐下,我手抓着长型栏杆,眼望向楼下激烈争吵的两人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街坊邻居传得那么难听,你有没有替我想过啊?”女人散乱着卷发,秀气的眉横着怒气。
“你有资格说我吗?”男人坐在沙发上,嘴上的烟飘起的烟雾让他的脸显得晦暗不清。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再怎么样我也是你老婆。”女人说得理直气壮。
“我老婆?”男人嗤笑。“给我戴绿帽的老婆!要说我前,先好好反省出自己!偷男人偷到我妹夫身上,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你”女人哑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双手环胸讽道:“你呢?连自己弟弟的老婆也上,简直比禽兽还不如!”
男人摘下嘴上的烟,大力地在烟灰缸上捻着:“闲话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样?我想怎样跟我能怎样是两回事。”女人高涨的气焰一熄,叹口气,她幽幽道:“从来就是如此,你从来不曾尊重过我,到这种时候才来问我我想怎样?我能说什么?你又希望我说什么?”
男人一脸烦躁。“哪来那么多问题?既然大家都扯破脸了,那除了离婚还能怎样?”
“离婚?”女人皱起眉。“那小梢呢?她要跟谁?”
“我一个大男人带着小梢不方便,她就跟你吧!”
“跟我?我一个女人怎么养她?再说”女人欲言又止。“我也不大方便带一个小孩”
男人以手耙梳头发。“真麻烦”他叹。
我抓着长型栏杆的手一紧,额头无力地往楼梯扶手一靠,冰冷的木头熨着我像发烧似的额,却平静不了脑中混乱的思想。
忽然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膝上像有点点凉意,我低头一看,才发现长睡袍上晕出一朵朵水花。
我在哭吗?
抬手将干扰视线的泪抹去,我深吸口气,举步往楼下走去。
我谁也不跟,我不是谁的麻烦,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才走到转角处,我又停住脚步。
“我不能带着小梢,我真的不能。”女人以双手抹脸。
“难道我就可以吗?那孩子上高中后就一副阴阳怪气的样,一见到我就给我脸色看,老子是哪里惹到她了?一个今年要考大学的孩子,还一天到晚混学校社团,说也说不听、管也管不了,她要跟我住,没几个月我可能就被她搞疯了。”男人喃喃抱怨。
“别这样说她,她难道不是你女儿吗?”女人站起身开始在客厅徘徊。
男人窝在沙发里,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我已经为那孩子牺牲一次,这次我绝不再为那个孩子毁了自己人生!”女人不自觉地喃念出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男人又点起烟。
“什么意思?当年要不是有了小梢,我会嫁给你?要不是你用那种下流方法对我,我会怀孕?”女人口气里满是怨怼。
“那也不是什么下流方法”男人回避女人的视线。
“下葯还不是下流手段?”女人的声音扬高。
我一僵。
“该死!那时你是我女朋友啊,而且我爱你,我怎么会知道运气这么好,一次就中了”
我觉得自己好脏
“你们让我觉得好恶心!”
耳朵听到冷淡如冰的声音,眼看到楼下两人不敢置信望向我的眼,我才意识到那声音是出自我的口。
我真不懂,明明整个人快疯了、快被强烈的情绪逼得崩溃,为何我仍能这么平静地站在这?我不懂为什么在身体里有股力量要冲出的同时,我喉里窜出的声音还能冷淡如昔?
转身往楼上自己房门奔去,我仍能听到楼下两人争吵及互相推诿的声音。
为什么没人想到要追上来看看我?
窝进被里,我咬着手抑住一直要往外溢出的哭声,将脸埋进枕头里。我觉得我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在今晚崩毁得几乎一滴不剩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颤抖的身子一僵,我竖起耳朵听着门前的动静。
“小梢?”女人试探性的声音速在夜里听来都显得微小。
我不敢动。
“你看,我说她没事的,我们的女儿很坚强的。”男人的声音带着无谓。“老实说,她坚强得让人觉得害怕。”
“别说了,等等又把她吵醒。”女人压低声音道。
门又轻轻地合上,我僵直了好一会儿才将盖住自己的被子掀开。
房里只有我一人。
为什么只有我一人?为什么没人发现我在哭?为什么连走近看看我都不愿?
我是什么?对他们而言,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承认,我只是不愿成为那样的存在
我是个麻烦。
第二天,我在房间窝到下午三点还不愿下楼。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我的父母,我不知该怎么去面对或许会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最后是偷偷摸摸溜出了门,在思绪如此复杂时,我唯一想见的人只有一个。
荆学长。
我绝不会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他,我只是想待在他身旁—想放任自己去对另一个人撒娇;经过昨晚,我迫切地需要感受到被人疼爱。
我只想得到荆学长,虽然他对我的感情与我对他的不同,但他仍对我很好,像我在他心中仍占有某种地位的。
我想,我对他该是重要的吧?
星期六下午,荆学长总会待在音研社的社办,今年已经是大二生的他,雏用这个时间和阿昆社长讨论音乐方面的事。
早上曾下了一场雨,如今空气里还带着清凉而潮湿的气味,我慢慢走在湿湿的路上,心里有些害怕自己一见到学长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溜出门时忘了带件外套,初冬的凉气渗进衣服里,我以双手环住自己,步履缓慢地走向社办。
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阿昆社长的大嗓门。我咬咬唇,迟疑着不知要不要进门。
除了荆学长,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我原要转身离开,却在听到自己名字时停下脚步
“小梢今天比较晚耶。”阿昆闲聊似的说。
“嗯。”荆学长的声音混在钢琴声中,显得有些不置可否。
“她不是几乎每个礼拜六都会来的吗?”阿昆继续说道。
琴声一停。
“阿昆,你是不是对小梢有意思?”他的声音添了些兴味。
“我才没有,小梢喜欢的是你。”阿昆闷道。
天!我脸一红,没想到自己的心意有这么地昭然若揭。
“我知道。”
他知道?
“那你呢?对小梢有没有意思?”
“哈!”学长笑了一声。
“哈是代表?”阿昆紧追不舍。
“小梢只是我的学妹啦,她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琴声又响起。
“说得也是。”阿昆喃喃:“你喜欢那种长发飘逸、身材又火辣的,小梢跟你喜欢的型刚好相反。”
“其实外表倒是其次。”他随口道:“小梢根本就还是个小孩子,跟她出门像带小弟弟出门似的。”
“你不觉得她这样很可爱吗?”阿昆小声道。
“各花入各眼啦。”他像有些懒得回答。“小梢如果多点女孩子味儿,如果少缠着我些,说不定我会考虑”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没想到我不管到哪儿都是个麻烦,我原以为学长喜欢我的,就算不是像喜欢一个女孩子,但至少是像喜欢一个妹妹、像喜欢一个朋友似的
原来他对我说的一切、原来他亲切的笑容都只是应付吗?只是在应付一个死缠着他的烦人学妹?
无力地蹲在墙角,我将睑埋进膝里。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所有我曾以为的真实,如今证实全是虚假。情感是什么?爱情是什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信任的吗?
环着自己,我缩在角落里,天空又飘起雨,雨丝细细的,落在人身上却冻得吓人;更往角落里缩,我茫茫然不知自己该到哪里去,又有哪里可以去
除了自己外,我还剩下什么呢?
我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