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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黑夜,幢幢树影,整座梅庄寂静空幽。
暗夜里,似乎传来人声。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梅成山摇摇头,脸色十分平静。
“是我误信了人,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别人。既然是我的错,就该由我来承担”
他说来平静,梅夫人却听得心惊胆战。
“老爷,你想做什么?”
“也许以梅庄的名声,他们不会强逼我赔偿,但我不甘心。枉费我们与义弟两家世代相交,我甚至将影儿许配给他的独生子,他却这么待我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梅成山说得义愤填膺,但又能如何?到头来,所有的罪还是由梅家扛下,是他梅成山一个人的错。至于那个卑鄙的小人,早已天衣无缝的撇清责任。
“老爷,或许我们可以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让大家知道他的真面目”
“没有证据,谁会相信我们?”梅成山苦笑着打断她。“夫人,现在外面的人都说我为了利益故意造出打劫的事,还有谁会相信我们?”
梅夫人一听,更加忧心如焚。
“老爷,那影儿怎么办,我们不让她知道吗?”
“当然得让影儿知道真相,还要告诉她婚约已经不存在,以后她不必再为这桩婚事而苦。”想起唯一的爱女,梅成山是充满不舍的;但他现在必须做出一个最好的判断,才能保护爱女。“影儿已经懂事了,也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不需要我们多担心;我写封信给她师父,相信她师父会保护她的。”
“我老爷,我真的舍不得。”梅夫人伤心的说。就这么离开了吗?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不见。
梅成山看着结发妻子,难忍心情的悲伤。
“夫人,你你可以去找影儿。”这一切,他一个人来承担已经太足够。
“不!”梅夫人拉着丈夫。“老爷,夫妻二十多年,我绝不离开你。就依你所说的做,我们夫妻同命。”
“夫人”梅成山拥着她,心酸又感动。
“就算你们要走,也来不及了!”院子里突然出现五、六个蒙面的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刃。
“你们是谁?”梅成山看着他们,将颤抖的妻子拥得更紧。
“交出“飘雪剑谱”我们还可以留你们夫妻俩一个全尸,让你们同葬一穴,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毁了整个梅庄。”
“你原来是你!”听到“飘雪剑谱”四个字,梅成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眼神迅速散发出一股恨意。
之前说话的黑衣人大笑。
“既然被你认出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梅成山,剑谱你交是不交?”
“没有剑谱。就算有,我也不会交给你!”
“是吗?”黑衣人有恃无恐的说道:“你可以不在乎你的命、不在乎整个梅庄的安危,但是你的女儿呢?如果我有心,她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梅成山满脸愤恨。
“爹,不必跟他们多说。等杀了他们,我们一样可以找到剑谱,不必在这里多耗时间。”一个较年轻的声音说道。
为首的黑衣人一颌首“先把他们绑起来,全部人将这里搜一遍。”
吩咐其他人行动之后,他站在梅成山夫妇面前。
“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教我亲手了结你,还真有点于心不忍我知道你爱这座梅庄,就让它成为你的陪葬品,我也算够朋友了吧!”
不一会儿,全部的蒙面人又回到这里。
“爹,找不到剑谱,不知道梅老头藏到哪儿去了。”
为首的黑衣人一听,马上转向梅氏夫妇。
“梅成山,如果想保你女儿安全,最好老老实实的把剑谱的下落说出来。”他再度威胁道。
“梅家没有剑谱。”梅氏夫妇一致否认。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才想进行拷问,外头突然冲进另一名黑衣人,同为首之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令他脸色丕变。
“放火,撤!”
一声令下,黑衣人各自散去,而他无情的往梅氏夫妇身上各刺一剑,随即也奔离了现场。
梅庄大火,烧得只剩灰烬。
传闻梅氏夫妇因为负担不起庞大的债务与慕容家的追讨行动,遂引火自焚,盛极一时的梅庄就此消失。
没有人敢说什么,即使梅成山生前是那么的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他落得如此下场有人为他抱不平,却没有人敢替他说话。
因为梅庄的债主是慕容世家,没有人会傻得与慕容世家为敌。
时间流逝,事件逐渐被人们遗忘,梅氏夫妇的恨与怨,却没有就此消失。
熊熊大火中,仿佛还听得见血淋淋的控诉;梅庄的废墟里,似乎还听得见受害者的怨泣声试问在中原的丝织业中,哪一个商号最闻名?
在路上随便抓一个市井小民来问,得到的答案都是锦织纺。
这锦织纺的“纺”可不是写错字,而是真的就叫这个名字。取这个名字的用意在于突显商号的特殊,以及讲究专业与高质感的诉求。
自锦织纺开业以来,所卖出的产品几乎掳获了所有达官贵人的心。只要是出自锦织纺的衣服,质料好、织绣讲究,而且少有样式相同者,是以它在短短几年之内便拿下了中原地区一半的市场。
不过究竟是谁有这么雄厚的财力,能在短短时间内就让锦织纺成长至这般规模?
答案正是大名鼎鼎的慕容世家。
联系南北的运河,每天都有大量的客船、货船往返,多一艘、少一艘都不稀奇;不过这运河的风光倒值得一提。
初秋时节,天气已不若盛夏炎热,否则沿路往返的人肯定个个汗流浃背、抱怨连连。
今天的天气不算很好,远处的云层不断积厚,像是有下雨的可能;这一方的天空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密云遮住的太阳无力发散光芒,连仅存的热度都被阵阵凉风给吹散。
一名翩翩公子身着儒衣、手执折扇,散发出温文尔雅的气质,俊俏的面孔看来赏心悦目,足以令一干贩夫走卒自惭形秽。
他就站在甲板之上,赏玩着远空与船行所经过的一草一木,模样闲适爽逸的不得了。
哎,凉风拂面,闲来无事最开心。不过,天公倒像是有点郁闷“二少,半个时辰后将靠岸,你是否要下船?”一名看来淡漠的男子请示道。
天色变了,下雨的时候待在船上不是个明智之举。
他点点头“也好,就下船吧。反正我们的目的地快到了,这个时候转陆路,也不会赶得太辛苦。”
这个夹杂在人群之中搭客船的儒雅男子,正是慕容世家的二公子慕容少祈。虽然他的地位非比寻常,但他向来极厌恶身分、排场那一套,出门在外能简则简,哪来那么多讲究!
主仆二人继续研究上岸后的路线,不一会儿,船靠了岸,就在他们下船时,一名头戴竹笠、刻意掩藏容貌的人也跟着下船,尾随在他们身后。
未时刚过,天空已经开始下起小雨,见天气转变,街上大部分的摊子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提早打烊。
“我们先找家客栈投宿,明天再起程吧。”见下起雨,慕容少祈也不急着赶路,马上决定在这裹住上一晚。
“两位客倌请进,要打尖还是住房?”见外头有客人,小二迅速出门引路,殷勤的招呼他们入座。
“先来壶茶和一些馒头,另外再给我们两间上房。”
“没问题,两位请稍候。”小二答应之后,马上下去准备。
因为这场雨,让进客栈休息的人顿时增加了不少,原本稍嫌冷清的客栈变得热闹起来。
“看来被这场雨困住的,不只我们两个。”慕容少祈喝口茶,一边观察着陆续涌进客栈的人。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能在豺狼虎豹环伺的商场中脱颖而出的关键。
他嗜观察、也爱看人,可以由每个人的表情与行为去推断对方现在的情绪,进而揣测出他接下来的行动。
忽然,他的眼睛眯了一下。
他的记性一向不差,除非他看错,否则眼中所见的人应该是方才与他们同船的乘客之一这个人出现在此地是巧合、还是蓄意跟着他们而来的!
“二少?”高继察觉主人神情有异。
“没什么。”慕容少祈笑了笑,拿起一个馒头,慢条斯理的边吃边问:“你想,我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与那戴着竹笠的人交瞥过一眼后,他读出那人所散发出来的强烈恨意,所以很认真的开始回想他是否曾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事而不自知?
斑继神情十分严肃认真的回答:“二少,基本上被你得罪过的人都不会想要再与你为敌,而且依据以前每半个月一次的暗杀行动推断,你已将近一个月不曾遇过这类事情,由此可以知道,二少最近应该没再得罪什么人。”
慕容少祈闻言一愣,接着大笑出来。
天哪,这是哪一国的判断方法!难道他做人真的那么失败,以致于那么多人想要他没命?
“这是我的错吗?”困难的止住笑之后,他很认真的反省起来。
“不是。”高继仍旧严肃的回答。
他这么一回答,让慕容少祈连馒头都啃不下去了。
天哪,他身边跟的都是这种人吗?把别人搞笑之后,自己一点也不受影响;到底是他们这些主子上梁不正,还是这些个下梁本来就是歪的?
嗯,这是个好问题,等工作空闲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
就在他们谈笑间,高继也感受到那股杀气了。
“二少”
慕容少祈抬手阻止,一脸笑意的他根本瞧不出有任何紧张不安。
“没事的。待会儿吃饱后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得赶至金陵城,否则会来不及将大哥的礼物给送到。”
“是。”高继恭谨的应声。
呵呵,想剌杀他就尽管来吧。他们慕容世家的人,何曾怕过这等阵仗!
天黑以后,雨停了,月光得以照拂着大地。
客栈里,夜寂人静,一道黑影俐落的跳越过重重屋檐,无声的落在东厢的一处窗口。
房内已没有烛光,他倚近窗口聆听,确定里头没有任何活动的声音后,才取出一根细小的竹管,由沾湿的纸帘插入,就口将空气轻轻往管子中吹送。
过了一会儿,他抽出竹管,由细缝中窥看房里的动静。
仍是一片漆黑与安静。
他眉头略松,取出匕首划开窗上的栓子,接着以手腕一推,轻易就将窗户给推开;他跃身进入房内,盯着床上的人,缓慢而小心的接近。
棒着一层床幔,他不能确定床上的人是否就是他要找的人,但没有时间让他考虑太多,在迷葯散去之前,他必须把握住机会。
在离床铺不远的位置,他举起手上的匕首,大步一跨,用力将利刃往床铺上刺去!
刀刃刺入,没有预期的哀叫声,他眼光一转,马上拔出匕首,掀开了棉被“没人!”
一身夜行衣的行刺者脑中闪过警示,抽身想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往哪里走!”
斑继一声喝阻,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来到行刺者身后,行刺者一怔,随即扬起手中的匕首朝他攻击。
斑继俐落的一个侧身,闪过朝腰腹刺来的匕首,随即也挥出一掌作为回敬,行刺者略一矮身避过,两人就在客房里打了起来。
连过了数招,行刺者无心逗留,所以攻击又快又猛,想将高继逼退,然后乘机离开。可惜他对上的不是泛泛之辈。
斑继游刃有余的闪过行剌者的攻击,也观察着来人的武功招数。
“高继,擒下他、但别伤了他。”
不知何时,慕容少祈已站在房门口,他的声音一响起,行刺者微微分了心,高继就趁这个机会夺下了行刺者手中的匕首。
虽然匕首被夺,但刺客没有急欲逃走,反而赤手空拳的向慕容少祈攻击。
慕容少祈不闪不避,在行刺者的掌面即将拍上他的同时,高继一手拦下,及时逼退了行刺者。
知道行刺者一心置慕容少祈于死地,高继招式凌厉,不一会儿即拿下行刺者,定住他的穴道后,才转身面对慕容少祈。
“二少。”他不辱使命的擒下了来人。
慕容少祈走了进来,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高继,是你退步了,还是来找我麻烦的人水准提高了?这次似乎花了你不少时间。”
“是属下大意。”高继垂下脸。原以为夺下对方的兵器之后,对方会缓下攻势只求逃脱,谁知道他的目标却转向二少,完全不要命似的只想达成目标。
慕容少祈笑了笑,表示没有责怪的意思。
“先看看他是谁吧!”
斑继走向已被定坐在椅子上的行刺者,一把拉掉他覆面的黑布巾。
出乎意料地,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黑布巾的掉落而飘散了下来,隐藏于黑布后的,竟是一张欺霜赛雪的美丽容颜。
冰冷。
这是慕容少祈看到行刺者后唯一的感受。他不,应该说是她,那白皙无瑕的动人肌肤、圆亮分明的杏眼、不点而朱的玉润双唇,明明应该是一个美丽绝艳的佳人,却偏偏有着刚毅不妥协的浓眉、一张没有笑容的冰冷容颜;而她的眼,满是怒与恨。
“姑娘与在下有仇?”慕容少祈开口。
她的恨太过强烈、也太过明显,即使是被擒的此刻,依然没有丝毫动摇,只以从容却不甘的表情相对。
有意思!目的没达成,有不甘心的表情很正常;但从容?失手的她没有惊慌、没有求饶,甚至不放弃原来的计画他相信,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现在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杀不了你,是我技不如人;落在你手里,就随你处置,不必故作姿态的多问。”她冷冷地回道。
“说说你为什么想杀我吧,是别人指使你的?”慕容少祈拉了把椅子,对着她坐下来。
“哼!”她撇开脸,摆明了不想回答。
“二少问话,你还不快回答?”高继举起刚才夺下的匕首,抵着她的脸逼她直视慕容少祈。
她看来一脸无奈,又充满愤恨,对自己的弱势痛恶不已。
“我说了,落在你手上是我技不如人,要杀我就痛快一点,我正好可以与我的家人团聚。只是不能杀了你,我死不冥目!”
她的眼里全是对他的恨。慕容少祈不禁深思了起来。
“既然你那么想死,我就成全你。”高继嘴上说要杀人,其实只是想恐吓她,逼她老实回答问题而已,但慕容少祈却制止了他。
“不。”慕容少祈抬手“高继,你先出去。”
“可是”
“让我来和她谈一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行刺者语气尖锐地道。
她宁愿就这么死了,也不要跟这个恶人扯上关系。
“你”高继才要发作,慕容少祈出声喝止。
“高继,你先出去。”
“是。”
主人有命,高继只好无奈的退下,心中却不免奇怪,二少何必对这个行刺他的敌人如此宽容?
斑继退下后,慕容少祈重新看向她。
“你非常恨我?”由她自始以来的态度,他可以判断得出来。
“哼!”她根本懒得答,直接一个鄙夷的鼻音了事。
慕容少祈不以为意。“我究竟哪里得罪过你,为什么你会如此恨我、坚持要杀我?”
她的眼神极冷。“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会不知道?”
“恕我愚昧,在下的确不知。”
她冷笑地讽刺道:“或许“贵人”都是多忘事的,所以你对于一生中所做的诸多“丰功伟业”自然不会全部记得。”
她根本不肯好好回答他的问话。
慕容少祈暗叹。他无意伤她,更从未有杀人的念头;但要他就这么放她走,他却有一点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