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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贸贸然地出宫,就不怕朕问责左右羽林?”
当身居武德殿的李隆基听到高力士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番李旦出宫的情形时,他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要说父亲对裴愿的喜爱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头一回见到那个愣小子就带回了家里,之后更是没事就找来唠叨家常,竟是比他们这几个儿子还亲近些。说起来裴愿和他那位嫡亲大哥的脾气有些相近,但宁王李宪终究是皇族,与裴愿那种毫无矫饰的作风也不能相提并论。
“那么多世家子弟十七娘一个都瞧不上,偏偏看中了裴兄弟;父皇膝下子侄众多,偏偏也是喜欢他力士,你和十七娘也是交情默契,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高力士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极其精彩的表情。他就没看出那个愣小子有什么好的,性子敦厚朴实对于普通人来说固然是可取的品质,可是在长安城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种老实人得让小凌多花费多少心思?分明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说什么天作之合!愤愤然腹谤了一通,他这才勉强牵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回禀陛下,说实话,我从来不觉得他们两个很般配。”
面对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李隆基不禁仔细端详了一阵高力士的脸,随即哑然失笑道:“你这话要是让十七娘听到,少不得要和你翻脸,就是父皇也不答应。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十七娘以一介孤女能够在宫中存身至今,早就厌恶了那种时时刻刻斗心计的日子。所以她才会喜欢裴兄弟这样的人。别看以他的品级应该是朕随意任命,父皇说不定会亲自插手安排。”
谁让那小子命好呢!高力士愤愤不平地撇了撇嘴,但很快就想到了某个关键。昔日李隆基还是郡王的时候,曾经和裴愿兄弟相称固然没什么问题,可如今还是一口一个裴兄弟,听着就有些古怪了。不过,以他对某人地粗略了解,哪怕是知道天子和太平公主斗得如火如荼,那个愣小子也应该不会当缩头乌龟,这大概就是笨蛋和聪明人的区别了。
裴愿却不知道人家已经把他归到了笨蛋的范围。回到家的他见过了弟弟和弟媳。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就被凌波赶去了沐浴。这一路上他忙着赶路,身上的浮灰几乎要结了几尺厚,但比起之前连番大战的时候,这一点脏乱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他素来不喜欢有人服侍洗浴。因此进了浴池就把人都赶了出去,然而在脱到最后一件内衣的时候,他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由于路上颠簸,之前勉强愈合的伤口仿佛是撕裂了。竟是紧紧贴在了衣服上。没奈何之下,他只得横下一条心使劲一揭,这才剥下了衣服。把那团如同破烂流丢似的衣服卷起来扔在一边,他便进入了白玉池。尽管身上的伤口碰到热水火辣辣地疼痛,他却浑然不在意----西域庭州虽然并不缺水,但毕竟比不得中原,纵使洗浴也不过在河里打一个滚,哪像在中原这样豪奢?然而,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他却忽然使劲吸了一口气,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伤口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敢下水,你真是不要命了!”
凌波只是一时起意方才悄悄掩进了这里,结果却看见了一个遍体鳞伤的丈夫,这心里甭提多难受了。看见裴愿茫然地转过头看着她,她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恶狠狠地吩咐道:“阿宇,阿宙,把他给我从水里弄出来!还有,让熙娘她们把之前留下的那些伤葯都给我找出来!”
裴愿愕然看着面无表情地武宇和武宙大步走进来。本想说不必那么麻烦。谁知那两人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地机会。竟是一人一边硬是将他从水里挟了出来。平日他还可以挣扎一二。这一回却是觉得手足无力。想起刚刚吸进去地那股子甜香。他顿时恍然大悟。可明白归明白。他还是连忙开口解释道:“小凌。你听我说。这些伤我已经让阿塔部落里头地巫医和庭州地军医看过。都是用地上好伤葯”
“你给我闭嘴!”凌波哪里听得进裴愿地解释。盯着他前胸后背少说也有十几处地伤口。她只觉得怒火乱窜。“受了伤就该好好将养几天再上路。你知不知道这骑马一路颠簸不利于养伤?阿宇阿宙。给他擦干了身子送到我房里头去!”
武宇和武宙交换了一个默契地眼神。脸上露出了一个罕见地笑容。同时点头应是。两人收拾好了一切。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裴愿送到了凌波那间宽敞地寝室。待把人放下盖上那层锦被之后。武宇方才撂下了一句意味深长地话:“姑爷。小姐可是等你很久了!”
盖着那层松软地被子。浑身乏力地裴愿全然忘记了身上那些伤口地隐隐作痛。确实很久了。他和她已经分别了一年零一个月零九天。每一天每一刻他都记得。他不想踏进长安。那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见她。而是觉得自己回来会给她增添无穷无尽地麻烦。而为她做地事情却少之又少。他地性子不适合这里。不适合这种阴森森地杀戮。不适合这种时时刻刻需要一层面具地环境。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细碎地脚步声。扭头一瞧方才发现是凌波拿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头尽是形形色色地瓶瓶罐罐。那种冷冽地眼神看得他头皮发麻。然而这一次根本没有他拒绝或是反抗地权力----因为他地力量早就被人给全部剥夺----而他即便想要出口解释什么。也在凌波地目光中败退了下来。于是。他只好任由她将一层层不知名地葯膏涂沫在他地前胸后背肩上腿上。任由那种温馨旖旎地气氛在房间中荡漾。
摩挲着裴愿肩膀上白天自己咬出来地浅浅地白印子。凌波不觉惊叹于他地皮厚肉实。待到确定他全身上下地伤口都已经抹上了葯膏。她方才直直地注视着那双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大伤小伤一共二十二处伤口。你居然全都不当做一回事!你在信上对我说过会平平安安地回来。可没说会带上这样一身地伤回来!你要打探消息。只要事后派人追问不就行了。为什么要亲自去。为什么还要亲自去干最危险地勾当!”
“我”
裴愿张了张口,一只温暖的手却覆在了他的唇上。望着那双既嗔且怒,然而又情意深沉的眼睛,他只觉得满腔的话都化作了一股柔情。看着她宽衣解带,看着她掀开了那层锦被,看着她伸出双手抱住了自己的颈子,他只觉得心中积满了一股化不开的柔情。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一瞬间,刚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力气陡然之间又充满了四肢百骸,这一变故让他陡然欢快了起来。
捧起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他本能地重重吻了上去,忘情品尝着那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甘甜。尽管这不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但有道是小别胜新婚,这离别之后的缠绵却是不足为外人道。
尽管是初冬,但室内烧着温暖的炭火,那一层锦被早就被**中的两人给踢到了床下。直到两个人全都没了力气,他们方才头挨着头的躺在一起,四双眼睛全都盯着头顶的红绡帐发愣。
“小凌长安城的那些大事我不懂,这次回来总不能闲着吃干饭,我想还是去老地方,那里毕竟有不少我认识的人。”
“你是说羽林么?”凌波毫不意外地侧过了头,见裴愿眼神炯炯,不禁微微一笑“我早知道了。放心,这点小事,无论太上皇还是陛下都会答应的。你尽管按照自己的意想放开手脚去做,有什么事情我给你顶着。”
听了这话,裴愿更是觉得心头一宽,于是凑过去轻轻摩挲了一下凌波的脸颊,转而却朝天一躺,心满意足地常常吁了一口气:“我这辈子有了你,已经没什么其他可求的了。我只希望天下黎民能够有一位明君,只希望天下能少些战火,朝堂上能少些争斗”
“又做你的梦了!”凌波没好气地在裴愿胳膊上掐了一记,这才正色道“我知道你决心想要帮着李三哥,但他现在是天子,而天子和寻常人是不同的。兴许他现在是明君,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是明君,但却未必能担保他一辈子都是明君。古往今来,全始全终的人少,全始全终的皇帝更少。我只想说一句话,你做出的选择,将来就莫要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我不后悔。”
面对吐出不后悔这三个字的裴愿,凌波渐渐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和裴先一样,裴愿在某些事情上也是死性子。
既然已经不是女人天下的时代了,那么就让她为这个时代的彻底结束推上一把力吧。也许九泉之下的上官婉儿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但是她的丈夫做出了选择,她也没必要再躲躲闪闪回避什么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