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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汉子皆是玄色袍服,平日里偶尔与阮漓禀报事务,部水军不相往来,各船只得三五人,只有极少数的水手,参加过第一轮海炮试爆的,才晓得这是郭铁匠麾下负责火炮的人手,此后便是试炮,也不在其他水手面前泄漏,而是由这批人自行驾船出海,试得圆满了,才又驾船回来,阮漓倒是参加过几次试炮,晓得此物威力,眼下见要试用,也是喜悦非常。
当下后方大船也急速靠近,各船头上的床弩却撤去箭矢,架上了一个小小木匣,各放置了一个小小铁鸭蛋在内,那为首的汉子将一面黑旗往下一挥,各“蛋”上火线点燃,木匣急速沿弩架前推,至末将时却斗然翻倒,只有那铁鸭蛋带着火花往贼船飞去,已经不足二百步的距离,连瞄都不需要瞄,数十个铁鸭蛋稳稳当当落入贼船中,诸贼还在犹豫,不晓得为何床弩发动,未见利箭飞来,却是飞出一个人头大小的铁蛋来,只是十来斤重的巨箭都射得飞快,这小小的铁蛋算得甚么?只听得“呼”的一声,便是铁蛋入舱的结果,大船上的晋城水军有见识的还懂得捂一下耳朵,愚笨的却伸长了脖子等那一声响亮。
“轰隆!轰隆!轰隆!——”
阮漓在船笑得合不拢嘴,王兰虽久闻火炮之名,却未见过真正的应用,眼见贼船上木屑四溅,残肢乱飞,烟火四起。三十余颗铁蛋射出,便爆了三十余声,近半的贼船上死伤惨重,贼势大乱!这些船都是贼船中体型较大者,也是晋城炮手们小心翼翼,只怕有射失,故只敢瞄那大一些地船,让小船逃过一劫。但贼子们经此一爆。魂飞魄丧。哪里还有军心?
怀南诸号大船上“炮兵”们军心大振,黑旗再次举起,不消片刻,双方距离已经接近到二百步内,第二轮“炮”再次发出,此番却已经将对方大小船只尽皆算计在内。只听得轰雷般爆响,七八艘小船直接轰穿,被这铁蛋爆开舱壳,船上贼人纷纷落水逃生,也有三两铁炮落空,落入水中爆开,溅起数丈高的水柱,惊得众贼远远避开。可惜乐极生悲。在大船上的晋城水军士卒们。趴在船头看得高兴,也有那乱飞的铁丸反伤了自己人的,虽然是不多。却让炮兵们再不敢发炮,此时大船上众桨齐划,双方距离已经在百步以内,大船上弓弩齐发,那些乌合之众岂是正规水师对手?虽勉强发箭,也在催舟返身而逃,溃不成军!
晋城水师便仗铁炮之威,也不过少了些水师折损,若是就此接战,左右也不过多损失人手,想来那贼子虽众,也非晋城水师敌手,是以阮漓轻敌时,连这火炮也没有算计在内,岂料这海炮第一遭使用,便有偌大威力,眼见海面上处处碎板浮尸,贼船上烟熏火燎,众贼首死伤过半,侥幸逃生的也在气急败坏,阮漓心中大乐:“自今日起,南洋海面上,便是以我晋城水师为尊了,此外更有何人能够争雄?”当下战意昂扬,立在船头大喝道:“孩儿们,满帆!划桨!咱们追!”
顿时攻守易势,刚才还在气势光汹汹前来进攻的海盗们只恨不能多几双手划桨,眼下又腾不出手厮杀,只愿离这些衔尾追来的大船越远越好,只是船小风弱,哪里便得逃脱?阮漓当真是猴儿心性,也不急着绞杀,只是让大船撞上贼船,撞得木板四散,再着弓弩沿途射杀水中浮着地贼人,便这般直追到入暮时,海面再无贼踪,倒是后面地清澜诸号小船上,擒获了不少海盗,七名贼首只活了三名出来,其中便有那吴姓老贼在内。
“吴先生,午间一晤,还未请教得详细,先生便匆匆而返,看来缘份未尽,还可让小子略尽绵薄,向先生求教一二!”王兰笑嘻嘻迎上去一拱手,脸上却连午间地那般整肃也装不出来,显然正是心情大好。那老贼却满身湿透,头发披散,身上外袍也已经不晓得失落何处,满面狰狞,恨恨地“呸”了一声,吐去口中残留的海水,才道:“小贼不要得意,多在海上行走,须也有翻船时,仗着法术欺人,算什么好汉?”
王兰一愕,半晌才明白过来,这老贼仍将火炮视作了法术,也罢,反正晋城中能够应用火炮的也是极少数人,不论金军还是晋城军民,往往都将这火炮之术视为“五雷正法”且由他去,当下笑道:“吴先生提醒得是,只是在下年方三旬,未经过风浪,一时间也不易覆舟,小小法雷,料来也入不得老先生法眼,于今只有一事请教:先生久为海上客商放生,也算有些阴德,只是咱家已经放过你一次,这第二次是放还是不放的好?先生可有以教我!”
阮漓听王兰说起什么“法雷”已经忍俊不禁,再听得王兰问得有趣,不由笑得打跌,那老贼眼中稍有些许惧意,算来这已经是第二遭落入对方手中,这个问题倒也不易置答,郁闷了半天,不顾自己身上捆了索,向前跨步,狠狠叫道:“老夫落入你这等小贼手中,要叫咱求乞残生,却是休想,老子年过六旬,什么世面没见识过?死了也值,不算早夭,千刀万剐也是寻常事,有种的便下手,莫让老爷久等!若是放了咱家,此后海面上休想得一日安生!”
王兰表情夸张地拱手道:“姜桂之性,老而弥坚,果然果然!大约先生没有家小了?是极是极,必是如此,先生久居海外,哪里能够成家立业?念在俱是中原人物,本待要放先生归去,却又怕先生之言属实,为免他日再受老先生所搅扰,只得斩草除根了!”
阮漓在一旁揣摸,这王兰一时不会杀了这老贼。却必另有他用,当下一声断喝,叫道:“一个个都砍喽!不留半个在船上!”当下诸水军手起刀落,数十个头颅落入海中,尸身随即推下去,海面上一个个三角鳍渐渐聚来,数十只恶鲨纷纷
受美餐。那老贼面色大变,这才闭目不言。久久未加劲。睁眼看时。周围数十军卒举刀相向,只等阮漓或王兰一声令下而已。
“吴老先生,若是再不拿主意,明日里王某便是后悔时,想要从海里捞出先生尸身来,怕也是找不到了!”王兰轻描淡写地,指着海面的鲨群。
老贼终于色沮。仰天喟然叹道:“落入你等手中,夫复何言?老夫家小俱在澎湖,若非如此,孤身一人时,岂会受你等之气?罢!罢!罢!但凭你等发落便是!只是可惜了这数千兄弟!”言尽时,眼角老泪流出。
王兰正色道:“为善为恶,一念之间,若先生不积昔年之德。已是鱼腹中之物。若自此行善,冥冥中岂无他日之福报?这些盗贼只因昔时恶行,自有今日之报。老先生久经风浪,岂不晓得这个道理?”
次日打点收获,完好地贼船尚有十余艘,稍稍修葺便可应用,皆在百十石上下,而各路海盗则所剩无几,一来船上地方紧张,二来阮漓手黑,幸好王兰稍稍劝阻,将流求、麻逸、渤泥、吕宋、占城、蒲甘等处海盗各留了二三名下来,否则除了那吴姓老贼,其余早被屠戮一空。
三个月之后,王兰在清澜港得到杨再兴回书,上面只得碗大地四个字“建港流求”!
同书函一起抵达的,是一个晋城小吏,随行的还有一笼鸟儿,不晓得叫什么名字,那小吏却是不肯说,只道是自此以后,所发书函交由这鸟儿带回晋城便可,众人皆是大奇。
与此同时,相同的一笼鸟也送达罗彦处,其时完颜亮已经将土壕建得初具规模,金国骑军大队虽不曾深入克烈部追剿,却将这土壕建设的工作维护得周到之极,罗彦也晓得虽有了个“贺兰可汗”的封号,但帐下汪古部总共也不到万人,可用之军更不满千,哪里辄敢将力量投入到与完颜亮争战之中?当下将所部族人大量地集中到距离克烈部稍近的地方,倒也算得是草原上地一个大部族,从此认真练兵,放牧羊群。眼下贺兰可汗是克烈部最大地精铁和兵器供应商,而克烈部则是汪古部地保护者,并肩防御完颜亮可能的入侵。北方草原上一时间竟然颇为安静,只有俺巴孩汗在认真筹备与塔塔尔人的亲事,满拟将女儿送到塔塔尔那里,可以换得草原上地万代平安,消除掉蒙古诸部与塔塔尔的世仇。
杨再兴在晋城里,却满腹心事:近来不少金国行商或大夏行商,在晋城権场交易时,纷纷向高林投诉,道是在途中往往受到金国守军的盘剥。若是所带的货便只是损失些许,若是带地银两多了,真金白银最是不让人放心,甚至有几家小客商便被金军尽数劫走。
“高爷,晋城商号所过之处,从来没有金人敢下手,咱不图别的,下一遭儿若是要贩货时,与咱招呼一声,咱那点货随您的大队行走便好,莫说别的,给点镖钱也成,你看行不?”有那求安稳的客商,可怜巴巴地向高林求情。
“这个——”高林着实为难了一阵“咱可不是镖行,保镖这档事,还须杨大人说了算,咱且问问他去?”
杨再兴却想得更多,叫来洪皓问道:“咱大宋朝使用‘交子’,始于何时?为何如今不曾大用?”
洪皓果然博学,当下答道:“大宋朝初年,蜀中即有‘私交’一物,往往由富商大贾承办,后有不法之徒,滥发交子,始为官家所禁,后景德年间,蜀中益州张知州深体其弊,遂令蜀中只得十六家富室,素有信誉者可办,并加州府押印,是为官交之始,并有本金,可于蜀中诸州县通兑银钱,大利行商。正式的官交则是天圣年间,设益州交子务衙,才由官家广发交子,以三年为期,届满换新。此后应用日广,至诸路皆有益州交子,至大观年间,才定下规矩,蜀中使用交子,其余诸路使的都是开封所制钱引,旧制每张钱引十或五不等,当下却只得一贯与500两种,朝廷只是印发,可抵钱役税赋,却不得兑换,民间有私兑者,一往往只兑得七百余文,是以民不愿用之。”
杨再兴略一听之下,有点明白过来。这跟后世的钱币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眼下江南国势艰难,虽在恢复中,大约也不时需要发行些纸币以用于急需,但发行得多了,又不许兑换,自然难免贬值。朝廷此举,可以对付得了一时之需要,却如饮鸠止渴,时间长了,只怕不能维护钱引地效用。当下试探着问洪皓:“若是晋城商号按交子之法,也印些文书,加上我晋城印押,付与行商,凡我商号所在之处,皆可凭此付与银钱,则将利于行商,先生以为可否?”
洪皓沉吟许久才道:“大人所言,无非是为榷场交易地行商们方便,不晓得金国如何,大宋却是按律不许私印的,这个却怕官家与大人为难,其余都不是问题,蜀中初发交子时,所备银钱不过百万,本州府库中便是三千万也有,发上千万也不在话下!”
杨再兴笑道:“先生想得远了,某家意思,不过与钱引相类,一张文书,抵得百或千不等,以活字编号,只可用一次便罢,此后再用则另为印制,方便行商则可,民间却是不必。”
洪皓渐渐明白过来,高林在一旁糊涂,却不晓得这便是后来的“晋城支票”由来,行商们领得支票去,在各处晋城分号皆可兑换,一兑之下,分号不得再流出,只能送回泽州销毁,而支票上还有持有人身份等信息,不是可以随便伪造地。
至绍兴十九年时,晋城支票已经通行宋金两国,无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