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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只身出发
列车入了麦金利车站。
冬日的麦金利车站,除了原田之外再也没有人下车了。
车站寒冷异常。虽称为车站可名不符实,仅有一间小屋作为售票处,无论哪里都没有栅栏。冬日的枯草覆没了铁轨,一天仅往返一班火车的阿拉斯加铁路,轨道已经出现铁锈。这一切,不能不让人产生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小型机的机场就在旁边,这里也被比人高的杂草包围着。
背着背囊,原田向旅馆走去。附近仅有一家旅馆。说是旅馆,实际上也只是把列车车厢并排放着、隔成客房而已。
即便是不预定也有房间住。因为旅馆旺季已过,游客稀少。
原田住在一间车厢房间里,从窗户中可以望见芒特山,在它的背后是多牡山脉,这些海拔近六千英尺的高山,山腰以上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面向原田的是芒特山,在它的对面应该有登山旅馆。麦金利山脉的主峰是麦金利山,这里望不见。
原田放下行李,向旅客通报中心走去,为了确认登山旅馆的位置。虽然摩根已经告之了旅馆的大致情况,可是山区的地形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迷路。中心并不知道那个旅馆的存在,服务人员查找了航空照片后告诉他,那里可能是座狩猎小屋吧。在那里有一个很小的建筑,它的位置已在麦金利公园的范围之外。
在公园内登山,尤其是登麦金利山,有严格的规定。因为公园内的冰河,又是世界上届指可数的气候恶劣地带。在登山前六十天以前,就必须把填有健康诊断、通讯设备详情等项目的登山旅游申请书交给监督官员,并且还规定要出示登山经历书、队员构成、登山记录和向山下报告的义务等等。
在中心,原田受到注意。他被告之天气可能要转坏,一个人不能进山,因为非常危险。但是,因为是在公园范围以外,所以仅仅是提醒原田注意,也就到此为止了,再说登山旅馆的海拔也不高。然而,虽说海拔不高,可除了乘飞机以外无路可通,必须穿越荒蛮无径的山岳地带。中心的人劝原田携带无线电通讯设备。
“究竟去干什么呢?”
服务员向已经转过身去的原田问道。这是一个大胡子的年青人。在阿拉斯加,青年人十之八、九都蓄着胡须。
“有朋友,想干惊人的事。”
“祝你平安!”
青年人笑了。据说日本人会莫名奇妙地笑。能让原田说话,这位阿拉斯加的青年开心地笑了。能够把笑颜理解成一种美德。但索性可以说,如今的青年人没有笑容,不知为什么在旅行时都呈现出阴郁的面孔。
原田逅回旅馆,走进了食堂。
他被带到餐桌旁。就餐的还有一对日本的青年男女,看上去象是靠薪金度日的。他们看着原田,但又回避他的视线。不知为什么,因旅行途中日本人彼此之间都互不理踩。
饭后,原田回到了车厢房间。
这里,真正的夜晚也很不容易降临。原田倒在床上望着车窗外的山脉。从旧金山出来以后一直是强行军,时差变了两、三次,再加之与凯琳如火如荼的风流韵事,身体疲惫已极,可是,仍然睡不着。
——凯瑟琳?
今天是二十一日。四天后,凯瑟琳将来到这里。自己真的还能活到那时吗?
原田脑子里浮现出凯瑟琳那丰满的裸体。硕大的臀部和rx房。性格也顽强。决不会踟躇不前。到达兴奋极点时的呜咽,至今仍感到非常纯洁。就那样继续和凯瑟琳一起旅行,结果又会加何呢?可以预测,决不会感到厌倦,但可能会被埋没吧?
另一方面,原田与野麦凉子没有肉体接触,婚约当然也没有。不过原田和野麦凉子都是那么想的,也是那样交往着。
若是抛弃野麦凉子,与凯瑟琳继续旅行,也可能会另辟一条人生道路。日本的医师行医许可证在美国也是通行的。这样可能会沉溺在凯瑟琳的心和身体里,凯瑟琳也许会成为好的伴侣。
原田摇摇头。
不能抛弃野麦凉子,交往虽说是无形的,可这也束缚了原田。野麦凉子已卷入到原田家的旋涡中。
——只能翻越芒特山。
自己在告诫自己。
气候变得恶劣了,天一直压到了山顶。
关上窗帘,在车厢房间里令人室息。自来水管出了故障而水不断地往外流,厕所的水也不进入便器中而往外喷。
原田闭上了眼睛。
翻越芒特山,是在翌日——二十二日午后很晚的时间了。虽说是翻越,可并不是越过山巅,而是穿过山的鞍部。这里是喜马拉雅山原始森林和嶙峋乱石的交错地带。
步履艰难,达到极点。进入了茫茫无垠的原始森林,巨岩不断出现,悬崖又拦住去路。
当夜,原田在森林里露营。
没有帐篷,但带有睡袋。身边备有一个星期的食物。打开罐头,喝着威士忌。海拔虽然不太高,可是有积雪。在麦金利公园,每到九月中旬,初雪就降临了。
将手枪放在枕头下面。这一带是狼、灰熊和黑熊的栖息之地。尤其是灰熊,具有暴戾的性格和本领,一巴掌可以将汽车打得支离破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遭到它的袭击,简止就不堪一击。成群的狼也是强大的敌人。阿拉斯加的狼,属于最大种的狼。
此刻,周围寂静得令人耳鸣,平安地进入深夜了。
半夜,原田被阵阵风声惊醒。森林在呼啸。风里夹杂着冰冷的东西。哦,好象是雪?
——飘雪了!
原田翻身而起。微暗中雪花纷扬,可以感到阵阵寒气袭来,这样下去是危险的。飘舞的雪花会很快夺走体温,即使有帐篷或登山鹅毛被,也很难免于冻死。
原田背着行李。想尽可能下到低地去,至少也要找个岩穴之袭的避难地才行。
黑暗里,原田在漫天飞雪中,为寻找确切的落脚之处一步一步地走着。登山的经验是有的,虽说不是专业,可日本的北阿尔卑斯却已登过几次。这时,他一面回忆着过去的体验,一面走着。丝毫没有后悔的情绪,天气变坏是事先预计到的。因为时间不允许等到天气转晴,再说又是攀登高山——毫无办法。
雪越降越大。
原田继续走着,由于雪光眼前的视线清楚了。视线虽然清楚了,可方位却迷茫了。若到了低地,就会有克拉克河,哪怕是迷了路,再走一天、两天也会到坎西河。无沧到什幺地方,都要经过尼纳纳河的支流。到了河边,方位就清楚了。要是迷了路走到东边,就会到海威伊,即使作最坏的打算,有两、三天时间也能脱出吧。
走了三个小时,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可躲避的场所。相反,雪却越下越大,森林、岩石都隐匿起来了。
原田焦急万分。气温在急剧下降,体温也在下降。虽然有一种因没有高山而存在的稳定感。可同时也意识到正是这种稳定感到能夺走生命,脚冻僵了,手也僵了,渐渐地,脚失去了知觉。原田突然涌现出一阵恐怖感——脚可能冻伤,若冻伤了就不能再走路了。这样下去是危险的。可是,若停下来钻进睡袋中又会有另一种危险——被雪埋没、冻死。
雪猛烈地擦着地表,发出阵阵响声,地面的雪也再度飞卷起来,伴随着空中的雪花而形成旋涡。
天昏地暗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天该亮了,但仍然是昏暗的。
不久,原田在一片低地的林中停了下来。虽说叫树林,可并不浓密,只是一些稀疏的树林。要避开飞雪,这个地方虽然并不适宜,但是原田再也无力动弹了。手脚完全冻僵了。他停下来,双手相互敲打。血液还可能流通,但双脚却无论如何都不行了。鞋中的水气巳经成了冰,脚仿佛象块木板,完全没有知觉。
原田疲劳已极,睡魔也开始袭击。这里虽然距极地很近,但是在这片地带由于飞雪而死去,原田根本没有想过。然而使出全身的力气,还是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呼啸的寒风正掠走原田的体温。
只有蹲下了。
原田蹲下后,从背包中拉出袋状鹅毛被——钻到里而去,这是剩下的唯一办法。很清楚,要是进去了,不久就可能睡着,然后就是冻死。冻僵了的手,已不能随心所欲地将鹅毛被打开。
原田的手突然停住了——眼前有个什么东西在晃动。
8人即困兽
那是个巨大的黑色东西。
隔着一道雪幕可以模糊地看见,就宛如看见一个来路不明的怪物潜入了不透明的海里。
——是灰熊!
原田用冻僵而失去知觉的手握住了口袋里的手枪。感觉和思考都显得迟钝了。在这种暴风雪的时候,灰熊是不会出来的,但此刻看见这巨大的黑影在晃动,原田仍然要这么认为。倘若是灰熊,用手枪袭击打不倒,而反被熊一击,那自已便完了。
原田用双手握着枪。可是,那黑影没有动。
——错觉吗?
他想可能是出现幻觉吧?人处在一种极限的状态下,很容易看见幻影——在暴风雪的山里突然看见有人家等等,都属于这种情况。也许是岩石?要是岩石,侥幸可能有洞窟,刚才见到的晃动大概是雪花飞舞而产生的错觉?现在,又纹丝不动了。
原田没有站起来。如果,靠在旁边的是灰熊。
随即田又开始浮想了。那不动的黑影要是灰熊,杀死了它,能饮热血。虽然也意识到射程45米的手枪击不倒灰熊,可是灰熊那温暖的血压倒了一切。血——此刻在原田意识中就只有血。
原田抠动了枪机,连射四发。他忘掉了一切,一心只想杀死灰熊。
黑影动了。
——终于!
不是幻觉,巨大的黑影终于动了。原田充满了无限喜悦,站起来了。眼前,那黑影无声地倒下了。
原田蹒跚地走着。对手由于什么原因而倒下的呢?在六七米的距离内还可以尽情地思考,可是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一个躯体庞大的动物倒在那里。原田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省悟到这是个什么动物。好象是马,大小也与马相仿,又转到这动物的头部,看到长有掌形的,巨大的角。才知道是只麇。
原田取出小刀,刺进麋的腹部割开,然后用双手捧着喷出的血喝着。一股暖流通过喉头。一会儿,喝够了。原田意识到冻僵的手渐渐恢复知觉,于是双手伸进了割开的洞里。手触到了内脏,感觉异常的温暖。
他脱掉了鞋,在麋的腹部下侧也开了个洞,将赤脚伸进去。原田将背包放地雪地上,坐在上面,把手脚都伸进了麋的腹部。内脏还活着——不,是象活着那样缠住的手脚。手脚迅速地都恢复了知觉。
原田把身体紧贴的麋的腹部,脸也贴在上面。从巨大的腹部传出的体热渐渐地消失了,但是原田却复苏了。原田感到自己被夺走的体热又在慢慢地积蓄起来,精力也恢复了。
通常,雄性麋栖息在山岳地带,雌性麇则栖息在低的灌木地带。每年九月中旬至十月上旬,雄性的下山,雌性的上山,在中间地带交尾。交尾结束,再分别回到高地和低地。这头雄性麋可能是交尾结束正处于返回栖息地的途中。因为与几匹雌性麋拚命地交尾,再返回山上时,脂肪消耗已尽,遇到暴风雪,正在鸭雀无声地躲避吧。
原田感到非常幸运。
在手脚、身休恢复知觉的同时,暴风雪也开始减弱了。
当天黄昏,原田到达图克拉克河。
雪停了,是一个阴天,但不清楚什么时候又会再下。
选择了一处森林茂密的地方,原田露营了。体力已经恢复。
原田用枯枝点燃了火,开始烤焙割下来的生麋肉。在出发前他异常贪婪地吃了一些生肉,体力恢复了。但是生肉毕竟不可口,还是烤肉的滋味鲜美。麋以苔桃为食,它的肉在鹿粪中可以说是最为鲜美的。这时的原田已完全不知道什么是鲜美了,只是贪婪地吃着,然后钻进鹅毛睡袋。
孤独至极的原田,独自在北极的冰雪荒原中与野兽为伴。
心中只存一个念头,复仇!杀死中冈。他的嘴唇完全变黑了。正直善良的原田医生,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杀人狂。
——这是中冈干事长抵达安科雷季的日子。中冈要与美方当事人举行非正式会谈,所以狩猎当然是安排在二十五六日。
“在此以前”
面对薄暮的低空,原田盘算着。
余下的路程是明天还是后天才能完成?预定的计划是假定在没有风雪的情况下实施的,但遇到积雪就不能成立了。
翌日清晨,原田一大早就出发了。
午后,雪又开始飞舞了。雪虽然还没有大到不能辨路的地步,可步行的速度却越来越缓慢了。连预定目标三分之一的行程还没完,夜幕又降临了。
第二天的行程也大体相同,雪时降时停。原田在雪原中掘出一条深沟,象游泳似地滑动前进。夜幕再次降临。中冈已经到达安科雷季了,原田虽然焦急万分,但丝毫没有办法。
在能望见登山旅社的时候,已是十月二十六日午后很晚的时分了。
——终于到了。
在森林的尽头,原田停住了。用双筒望远镜可以望见两层楼建筑的山庄。这是一座用圆木堆积起来的坚固的建筑。
原田用双筒望远镜仔细地眺望。没有人影。虽然没有人影,里面有人却是可以肯定,因为烟囱里正在出烟。在建筑物附近有一个小型机使用的飞机场,那里的雪已被扫除,停有一辆小型扫雪车,另外还有两架小型机和一架直升飞机。
——没有中冈的专机吗?!
原田感到极度地不安,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山庄。
无论如何,也只能前往。
愿田收回了双筒望远镜。
野麦凉子确实幽禁在这个山庄里吗?原田可不敢打任何包票,电话肯定是从阿拉斯加打来的。倘若野麦凉子确实被幽禁在什么地方的话,那么这里就是最理想的场所了。没有道路,也不用担心谁会不期而至。
——圈套吗?
即使是圈套,原田也不能逡巡不前。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到这里来的。野麦凉子十有八九在这里。就算她不在,也有可能碰到贝克。向贝克复仇,也是一个重要的目的。他不仅在出事现场非法绑架了野麦凉子,而且还将她幽禁在这个极地里。这种罪行是难以饶恕的。仅仅听到父亲临终前的一句话就惨无人道地对待一个无辜的女人——这是不能饶恕的。
如果中冈已经来了——原田在描绘着一幅凄惨景象。那就是一场血肉横飞的战斗。中央情报局行家们正在等待着自己,另外还有两名警卫中冈警视厅的sp也来了。
战斗若是胜利了,这场复仇剧可以一举结束。杀死中冈,杀死贝克,救出野麦凉子。可是,要完成这些任务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原田的武器仅仅是一支射程45米的柯尔特自动手枪——真是螳臂挡车。
正面进行战斗,转瞬间就会被杀。只能寻找时机。例如贴近中冈,抓住他作为人质挽回野麦凉子。但这种办法能否成功,又另当别论。
原田出发了。
原田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豁出命来进行战斗!
雪花漫天飞舞。
山庄在低地上。原田顺着森林的边缘,在山庄的上侧盘旋,神经极虚紧张。中央情报局有些什么防备的手段不清楚,倒如,可能装有电视监测机之类的仪器监视周围。原田很谨慎地利用树干掩护着行动。虽然距离很远,可也要细心留意、不敢松懈。
黄昏时刻,终于找到一个能俯视山庄的位置。原田蹲在树干的后面,身体下部钻进鹅毛睡袋,取出了双筒望远镜。就这样,透过飞舞的雪花监视着。虽然已进入夜晚,但真正的黑夜却很难到来。原田一动不动地把望远镜的焦距对准山庄。
——那里!
约过了三十分钟,从山庄出来一个男人。那人向距山庄的有百米远的机场走去,走近一架小型机,好象取出了什么东西,立刻又回去了。那人的面孔清晰地进入了双筒望远镜——是日本人。
——sp吗?
sp是秘密警察,负责保卫重要人物,他们都是从警视厅里选择出来的彪形大汉。那人消失在山庄里了。
“中冈来了”
原田从胸中泄出了这重重的一句话。即然sp来了,就可以得知中冈也在。可以肯定刚才那人是sp,不能想象在中央情报局的专用山庄还会出现sp以外的日本人。
“是吗”
他颤栗了。这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临阵到极度紧张的表现。原田有过步枪射击和狩猎的经验。这与发现了猎获物,与感到附近一定有猎获物时涌现出的激奋是同样的。罪恶的魁首中冈,就在眼前的山庄。在射程之内如果中冈走出户外,只要有支步枪,一枪就可以将他击毙,遗憾的是没有步枪。不过,只要竭尽全力,殊死拼搏,是能够杀死中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