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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对岸的人,早已生好了火堆,他们架着刺鹫一边烤火一边大声喊:“快换上衣服!”
“不用怕,我从小就火气大,喝几口水才凉快!”
其实刺鹫现在浑身冷得都快要失去知觉了,可就是为了鼓励别人,他才装得若无其事。
其实刚一进水刺鹫就发现水冷得刺骨,这股强烈的刺激使他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仿佛要断气。加上胸口的伤疼,突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落水的危急关头,他想起头人临终前说的那句话,仿佛听到头人在喊:“尕娃,把吃人肉的狠劲拿出来!”于是他咬紧牙关,拼命地往前游,终于爬上对岸的冰面,踉跄着捡回一条命。
“阿哥,你不要紧吧!”久美看到嘴唇发青的刺鹫心疼得直掉眼泪。
“没事,这两口水有什么要紧。改天我过来再打一桶拿回去喝!”刺鹫换了身袄子,又裹着一张毯子连蹦带跳。
“阿哥,过来烤火吧!”
“不行,贼人很快会追上来的,我们赶路要紧。”刺鹫不顾众人的劝阻,又催着大家开始赶路。
队伍又走走停停地赶了一天的路程,其间翻了两座山,大大小小趟过了九条河。直到傍晚的时候,一座雄伟的大雪山像一只猛虎一样横挡在了队伍的面前。本来队伍原定在大雪山下休息一晚,等恢复了“元气”再翻越。可是傍晚时分,临时营地来了几个骑马的人,是本地的藏民。来人见到穿着不俗的久美,知道了她是领队,便从怀里掏出哈达献上,告诉久美这里是他们的地盘,由于搬迁队伍人马牲畜太多会破坏和谐的地气,惹怒山神,影响来年的草势,所以不能久留,希望他们快些上路。本地的藏民个个说得客气,可也个个紧握着手里的腰刀。
都是牧民出身,知道土地对自己的重要,于是久美和刺鹫商量,决定连夜带领人马翻越大雪山,另觅营地。
天暗下来了,长长的队伍就在一条像羊肠子一样、由盘羊到山下喝水踩出来的小路上蜿蜒而上,翻越雪山。因为小路实在是太窄了,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只能一个跟一个走。队伍排成了一条长达数里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尾。
“大家小心,可能会有石头滚下来!”久美大声地提醒着大家。众人你拉我拽,相互搀扶着爬山。山上有风,而且吹得很猛,有好几个婴儿受不了冻哇哇大哭起来。
可能是队伍里妇女和儿童的喧哗声惹怒了雪山神,刚刚还有一丝残阳的天空竟突然间风雪交加起来。粗大的雪粒顺着山风吹过来,打在脸上啪啪作响,无比生疼。那感觉就像用刀子在细割脸皮一样。大家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越来越麻木。
久美一直走在队伍的中间,她尽力扶老携幼,体力耗费很大,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栽倒了,身子顿时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时,看到大家都围过来。刺鹫抱着久美,手里拿着千户头人的鼻烟盒子给她闻。
“你使劲地闻一下就好受了!”
这个办法是长期打猎的人发现的,很管用,闻鼻烟可以缓解高山反应。
大家的嘴都变得紫青紫青。嘴唇都干得卷起了皮,布满了血口子。看到久美醒了,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从搬家开始,大家空前的团结,仿佛像一家人一样亲。
等稍微好一点了,刺鹫就对久美说:“雪地太滑,让你骑马太危险了,剩下的路还是我背你上,就是死,我也要把你背上山顶。”说罢背起久美艰难地向山顶移动起来,久美嘴上嘿嘿笑着,其实心里的眼泪已经像春天解冻小河一样,哗哗地流淌着。
大家看到了这幅情景都唏嘘不已,不少上了年岁的人都在偷偷抹着眼泪,可谁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活着跟上队伍已经很不容易了。
山势越来越陡峭,队伍里时不时有牲口互相拥挤着被挤出小路摔下山崖。接着火把的光,只看到周围雪雾飞舞,滚下去的牲口霎时间就不见了影踪。
天色越来越暗了,深夜里寒风刺骨。大队人马走上了山顶最陡峭的一条山路,接下来的路实在是太难行了,不小心就会跌下绝壁摔个粉身碎骨。大多数人开始坐在了地上,一股悲戚的味道弥漫开来。
一个体态肥胖的男牧人趁大家互相搀扶着走路不注意时,悄悄从怀里掏出一把牛角尖刀,用力挑割断了负责断后的一匹骡子背鞍上的绳索,然后自己悄悄地溜进路边的大石头堆里,捡起一块石头,对准刚才割断绳子的骡子狠狠地扔了过去。断后骡子霎时间激灵了一下,背上的货物鞍子全都滚落下来发出了巨响。一时间狭小驮队里的马和骡子纷纷惊做一团,互相撕咬拥挤起来,场面十分混乱!有不少贴着外面行走的牧人也被挤下了山崖。手脚利索的扒住了碎石,在众人的帮助下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手脚不利索的便一命呜呼了。骡马也摔下去了十余匹,损失十分惨重。
胖子则趁乱冷笑着抄自己熟悉的小路逃走了。
此时队伍里惊魂未定,有不少人已经大声地埋怨起来了,失落和悲伤的情绪像疟疾一样疯狂传染着。
刺鹫赶来,一边安抚大家,一边查看现场,他捡起地上的一段绳索,看了看那整齐的切口,顿时牙咬得嘎嘎作响。
“我们的队伍里有奸细,快赶路要紧,不然马匪就追上来了!”
众人又骂骂咧咧地起身赶路,整个队伍费尽周折,缓缓而动。
眼看队伍陷入了困顿之中,刺鹫二话不说背着心爱的女人冲在了最前面。他一步一滑地走着,路到难行处要手脚并用才行,可他咬牙一声不吭。背上的女人好几次都要下来,可他硬是不让。牧人们受他的感染,又纷纷起身继续攀爬起来。
深夜时分,队伍终于翻过了最难走的一道脊岭,来到一个下坡口的垭口,过了垭口就是下山路了。虽然下山路同样难走,但人们心里多了一个盼头。
牲口牛羊能赶过来的都已经赶过来了,损失的也不少,好在人都安全。等最后一拨人马翻过了脊岭,大队人马又开始马不停蹄地下山,因为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休息就是找死,山风会把人吹成冰坨子。
下山的路好走得多,虽然弯曲但相对平坦,看得出是牧人常走的一条道。行走的队伍里竟有人放声唱起了山歌,会唱的人都跟着调子哼。队伍里不时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好不容易才翻过了山垭口,刺鹫担心久美会被冻坏,忙扶着她活动起来。不料此时远处已经是一片鱼肚白,天就要亮了。大家伙将残存的牲口聚集在一起,向远方望去。一片广袤的草原在朝曦中铺展开来,想来这里就是大家要去的地方,关乎着他们未来的草原。人们纷纷互相拥抱,感慨万千。牛羊似乎也被艰难的上山路给憋坏了,现在都撒着欢儿,拥挤着向山下飞奔而去。
又是一番艰难的下山和集合后,大伙都在这片新的草原边上安顿下来了。此时日上三竿,人们纷纷开始解鞍卸甲,生火做饭。周围都是连绵的雪山,似乎一道道坚固的屏障,刺鹫想来待在这里算是安全的。
大家伙儿一片忙碌,刺鹫和久美顾不上休息,忙前去周围观察警戒。
此时大山的后面也热闹非凡。马匪的队伍继续朝太阳落山的方向疾进,他们像猎犬一样嗅着猎物的气味一路追来。当他们走下一处高地,转到山坡脚下时,看到有一条小溪从这儿流过,周围显得脏乱不堪。突然有探子报告说发现有一大队人马曾在这儿歇过脚。在一处泉水的旁边,探子发现横着一些烧焦的柴木,四处还扔着吃剩的牛羊骨头,枯草地上明显地留有马啃过的痕迹,四周的雪都被踩踏得融化了。离开泉水不远处,马匪还发现一个小棚,匪首相信这一定是刺鹫和他的队伍休息过的地方。
“报告,我们抓到一个俘虏。”
“什么人?”
“是来投降的牧人。”
“投降的牧人?狗东西,这牧人到底还是有软骨头的!给我带上来!”匪首鄙夷地嘲笑着。
“是!”匪兵将一个穿着臃肿的胖子带了上来。匪首见胖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问他是做什么的。
“报告长官,我是西玉树的商人。昨天夜里我的同胞们被几个贼人怂恿着翻过大山逃难去了,他们死不听劝,结果都赔上了牛羊和细软。我只好一个人跑下来了,我知道长官的队伍都是好人,好人肯定好说话。”
“好,好,好!我们当然好说话。你告诉我,是什么贼人怂恿大伙逃窜的?”
“是一个叫刺鹫的小子,这小子仗着有点气力夺了千户老头人的信物,现在正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唤呢,呼风唤雨,逍遥自在得很呐!长官,您可一定要杀了这小子给我们报仇解恨啊!”胖子一提起刺鹫便恨得咬牙切齿。
“哦,原来如此!”
“大人,小人是来投降的。”
“这个我知道,自然亏不了你。你再告诉我,大队人马都去哪里了?”
“他们翻了大雪山朝西边去了,此时应该已经下山了。”
“好,好。我再问你,逃难的队伍里有多少兵勇?”
“哎呀我的大人,什么兵勇不兵勇的,要我说啊尽是些莽汉,不多,百十来号人。”
“那就好!”“对了大人,这个刺鹫可会邪术,而且力大无穷,你要抓他可不容易,得想法智取。对了,他身边有个女人是先头人的女儿,两人常勾勾搭搭的,您可以照这下手。”
“好,好,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来人,送这位下去吃饭,好生伺候着。”
“是!”亲兵上前拍了拍胖子的肩,示意他跟自己走,一直朝队伍后走,等队伍所有人马都过去了还是不见伙房。
“这哪有吃的啊?”
“吃的在这!”亲兵说罢抽刀一个横劈,胖子的喉咙瞬间被割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