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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骑着一匹马驰骋在草原上,刺鹫狂放的吼叫和久美的尖叫惊得远处黑色的牦牛群涌动了,奔腾了。美丽的高山草原碧绿碧绿的,黑色的牦牛群在这绿色的草原上奔驰着,没人拦得住它们。
云雾缭绕的远山,似乎是一位圣者正向牧人捧出洁白的哈达。刺鹫骑在马背上,威武得就像刚刚加冕的大王。当刺鹫环抱久美扬鞭闯进大草原的怀抱时,天地陡然间变宽了。一切都轻松了,一切都自由了,一切都解脱了。生机勃勃的草原似乎能容纳一切,吸收一切,而又萌生一切,美化一切。只要刺鹫驱马在这草原上风驰电掣的时候,精神和情感便被净化了,烦忧和苦恼便从牧鞭上抖落了,两人也就成了玉树草原的一部分了。
跑了很久,马乏了,人也跳下来歇息。两个人并坐在一起,抬头看着同一片天空。
“这些天为什么不见你出来?”久美关切地问。
“我打狼的时候受伤了!”
“你不怕狼咬死你啊?”
“就它那两下子,我才不怕呢!不过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前些日子我看见一个长发鬼”
“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一听说刺鹫有长发鬼,久美也兴奋地打断他说道。
“还是你先说吧!我说出来怕吓死你!”
“哼,我说出来才吓死你呢!我奶妈说措毛家里养着推让呢!”
“啥?啥是推让?”
“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没见过阿旺叔家里挂的那幅画吗?就是那手持一把大刀的猴子的画,猴子脚踩着一个长发的男孩,那长发鬼就是推让,是个邪鬼!”
“啊?我怎么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除非除非你去看过措毛了,说,有没有?有没有?”久美得势不饶人。
“当然没有啊!从来没有。绿度母在上!我发誓!”刺鹫信誓旦旦地说。
久美打量着刺鹫,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你没有去看她就好。我有句话想告诉你。其实那张狼皮”
“说吧什么话?狼皮怎么了?”
“没没什么。”久美好几次欲言又止。
“哎呀,你真烦!说起话来就好比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有什么话你就痛痛快快地说。”
“不说了,你都骂我是懒婆娘呢!”
“真的吗?那给我闻闻懒婆娘的裹脚吧。”刺鹫说着动起手来,他不顾久美的反抗脱下了她的靴子,将姑娘的绸袜褪到了脚踝,一只手捧起玉腿凑近鼻子闻了起来,还不时惬意地大口呼吸着,好像呼吸的是甘露芬香一样。
“放开我,你这个癞皮狗。”久美用力捶打着刺鹫,可拳头好像打在墙壁上一样。她看着癞皮狗呆呆地呼吸,如痴如醉地呼吸,有几次都觉得眩晕。
好不容易久美才推开脸红脖子粗的刺鹫,红着脸慢腾腾地穿上袜子和靴子。刺鹫呆呆地看着她,眼神里存着异样的光芒。
“放开我,说正事呢。我奶妈说了,措毛家里一定养着推让呢,叫我以后从她家门前过的时候都要绕得远远的!你也千万不要到她家里去!那幅画可恐怖了。一只面目狰狞的猴子左手拉一根绳子,绳子尽头处拴一个长发小孩,这个孩子伸手欲拿近在咫尺的财宝,猴子右脚踩在小孩身上,其右手拿一大刀,似欲向小孩身上砍去。猴子上方是月亮,代表夜晚。说明夜晚推让会幻化成人形!”
“啊?一个长头发的男孩?”
“嗯!你没听说吗?措毛阿妈会把家里多余的酸奶拿出去卖,老一点的牧人谁都不买她家的酸奶疙瘩,因为知道喝了一定会拉肚子,拉肚子的原因是推让鬼捣鬼的缘故。”
久美见刺鹫半天没有出声,以为吓住了他,便有些得意:“奶妈说她小的时候经常见阿旺跟一个长头发小孩玩,那个小孩就经常给阿旺一些吃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都是奶妈以前从未见过的。阿旺家盖毡房,大家都会赶来帮忙盖,但都不会吃他家的茶饭,有的不知者吃了他家的饭,都会肚子疼拉稀。奶妈还说了,阿旺家境虽然很好,子女成长也顺利,但是在子女婚娶之时很难找到愿意与他们结亲之人。”
“你奶妈知道得可真多啊!”刺鹫说话有些颤抖,他联想到了前不久的遭遇。他想起来长发鬼刚一消失,阿旺就出现了。莫非长发鬼是阿旺变的?
“你别怕,奶妈还说了,制服推让是有法子的,如果抓住了它,你就揪住它的头发使劲骂,什么难听骂什么,推让的耳朵让头发塞住了,许久没听过大声,它最害怕人声,你就一直骂,直到骂得推让求饶为止,你就可以开始跟它开价,提出要求,逼它满足。此时推让会满口答应,但是放开它后,自个一定要捂住耳朵,直到走出七步之外,绝对不能听见它的声音,因为推让被放开之后,肯定会恼羞成怒,不仅会收回刚才的应诺而且还会诅咒你,如果它的话传到你的耳朵里,一切诅咒都会成真,而你真的会变成耳聋,一直厄运连连,穷困潦倒。”
“真的吗?”刺鹫有些不信,他突然想起当初长发鬼走近他,想要跟他说话的瞬间,浑身直冒冷汗,忙揪了揪耳朵。
“你说的这个方法不起作用怎么办?”
“奶妈还说过更绝的方法,想听吗?”
“想听!”
“奶妈说摆脱推让的方法最主要是障眼法,主要是让它所寄托的那个人突然离开,去很远的地方待几个月,事先跟家里人商量好决不在家里提他的名字,推让总是不见此人,久而久之,便会以为此人已经失踪或者死亡,就会另寻主家,离开这个家庭。你知道吗?推让在家庭中是认主人的,虽然在一个家庭,但是只有一个与它灵异相通,它跟定谁就是谁!”
“那它跟定的不该是我吧?”刺鹫诡异地自言自语道。
“什么?刺鹫阿哥,你胡说什么呢?你又不是阿旺家的成员。”久美听得迷糊。
忽然一股腥风“刷”一下刮到两人面前来了,带来了扑鼻的臭味和热烘烘的血腥味。久美紧缩着脖子,一只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紧紧捏住刺鹫的手腕,手心里出了汗水。刺鹫抽了抽鼻子左右张望着,他惊恐地发现,在他俩的四周有黑影子不断闪现。
“不好!”刺鹫忍不住叫出了声“我闻到血味了,可能是有人在偷猎!这帮挨千刀的狗东西!”
久美:“真的吗?可能是野兽在吃肉吧?”
“不会的,哪里有野兽吃得了这么多?你没闻到血腥味吗?怕是死了几百头牲畜。”刺鹫说着浑身不由一颤。
“你害怕了吗?那我们怎么办?不要过去了,咱们掉头回去吧。”
“没事的!过去看看!”
“不要过去了,肯定有狼群也闻到血味了,你不知道狼的鼻子有多厉害。”
“放心,有我在不用怕!”
“哎呀,算了,等天大亮了再来也不晚。”
“放心,没事的。”
刺鹫执意要前去看个究竟,可又不想让久美担心,只好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开始吹手中的火绳子。火绳子着起火来了“噼里啪啦”地发着响声,火焰随着口气明明暗暗。
“看,我们有火把了,有了火,狼群就不敢到我们跟前来。”说完他又大声“喔喔”地吼了起来,声音向着黑沉沉的山谷传去。
久美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她下意识地朝周围望了望,眼前的绿光点似乎越来越多了,那可是狼的眼睛,只有狼眼睛才能发出这般邪恶的光来。
两个人借着星光和火绳子微弱的光亮来到了一处沙窝子。在刺丛里和草地上找了一阵,很快就发现了不少野生动物的尸体。有盘羊,更多的是野熊,有十多具,都被撕破了胸腔,肠肠肚肚洒了一地,兽毛上沾染了黑乎乎的血。他俩走近了,随着手里火把的逼近“哄”的一声从兽尸上腾起一股苍蝇组成的灰尘,把他俩吓得后退了几步。
刺鹫又把火绳吹旺了,向着四周的大山“噢噢”大喊了几声。喊完了,他听着回音低声说:“看来不是叫狼扯的,是人干的,这些狗东西猎杀熊瞎子、掏熊胆!”
“我们回去吧!”久美太害怕了,万一这些歹人还没有离开可怎么办?他们有可能就在周围埋伏着,随时会端着土枪开火的。
刺鹫脸色铁青一动不动,久美使劲拉他都没有反应。
“我们回去吧,等天大亮了让阿爸带猎手去追这些坏蛋!”久美无奈,只能搬出阿爸这张王牌。
听到这,刺鹫才狠狠地朝地上跺了一脚,两人重回到了牛车上。也许是心里害怕,他们赶牛赶得很急。可赶得越急,牛脚下越是不稳。一会儿他“啪”一下滑歪了,一会儿她“刺啦”一下屁股一颠,连火绳子都弄灭了。他俩也不再点火,继续急速地走。长长的路上,只听得见老牛粗粗的喘气声。后来,他俩看到了一条小路,明晃晃地一直通向山下面的羊圈窝子,就打定主意沿着路往下走。可是走了很长的时间,仍然没有到。久美着急了:“阿哥,我们怎么还不到啊?”
刺鹫也把住了牛车,定了定神,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看了看四周说:“是啊,我也正心慌呢!照理应该早就到家了。现在你听,连我家黑狗的叫声都听不到呢!”
忽然,他猛地惊醒了似的,一把夺过久美手里的火绳子,用火镰打着了火石,点着了火绳,吹得旺旺的,朝四下里照着。
接着久美就听见刺鹫突然“呀”地叫了一声,说:“你看看,多危险,我们差点走到石崖头上了。”
借着火光,久美看清楚了,前面两三步远的地方,正是一处断崖。如果黑乎乎地一直走下去,他们两个人连同牛车可就没有了。
“啊!”久美尖叫一声,用力抱住了刺鹫。
“怎么了?”
“你看后面。”
刺鹫朝身后望去,顿时大为骇然,只见数十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紧紧朝他们的牛车逼来。
老牛似乎预感到了危险,蠢蠢欲动起来。前有悬崖,后有狼群,情形十分危急。
怎么办?刺鹫正着急间,突然眼前一黑,有东西从他身边快速闪过,瞬间不见了踪影。刺鹫快速抽出腰刀指向身前,却发现久美被狼群给吓昏过去了,虽然她努力撑着,可身子还是顺着刺鹫歪倒了!
真是祸不单行,刺鹫弯腰一把扶住了久美,决心和狼群死拼,他横着弯刀等待第一只扑上来的狼,因为他知道狼群围攻猎物时总是先派遣斥候试探,一旦猎物露怯,狼群就会一拥而上,到时候他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所以对付第一只攻上来的狼尤为重要,要敢于向对手示威。只要他对第一只狼下手狠一些,其余的狼便会多少心存忌惮。这能有效缓解狼群的进攻节奏,为自己赢得时间。
群狼都将头压低,慢腾腾地围了上来。双方僵持着,狼群里也没有一只狼主动上前攻击,刺鹫自然也没敢率先动刀子,可他的身子还是像满月弦一样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出手。
僵持多时,老牛体力不支卧倒了,肯定是被吓坏了。牛车随即有些歪斜,木辕和檩条都快要散架了。见人类的堡垒欲破,不少狼背部的毛都竖了起来。看得出来它们个个都很兴奋,蠢蠢欲动。
刺鹫活动了一下握刀的手,曲了曲有些僵硬的手指,顾不上害怕了。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狼群,哪只狼稍有动作他就会把刀锋挥过去,借以恫吓。看到闪亮的寒光,狼群就会有所收敛。可狼和人都知道,这样下去绝不是个办法,迟早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双方都在等着对方先犯错。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刺鹫正诧异间忽然眼前亮堂了许多,这才发现一个长发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了牛车前面,手里拿着半截人腿骨,骨头上还有很多小黑眼。这个长发男子将骨头横在嘴边吹着,手指轮番压着黑眼,骨头里发出的哨音忽强忽弱,狼群整个噤若寒蝉,悄无声息。
是长发推让鬼,刺鹫心头略微一紧,想起了几年前和他的遭遇,可刺鹫下意识里不觉得紧张,凭直觉眼前这个推让鬼不会害他,否则对方很容易下手。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脑袋里还是迅速过滤着对付推让的方法,以防万一。
推让吹了几声骨笛,突然回头看了刺鹫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下山的一个坡。刺鹫甚至没看清推让的脸,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可直觉告诉自己推让指给他的是一条下山的路。
来不及多想了,他得行动起来。
推让接着又抬高调子吹了一声骨笛,然后转身像风一样朝远处飘走了。狼群似乎受到了骨笛声音的蛊惑,放弃了刺鹫和眼前的肥牛,紧跟着推让飞奔而去,它们风驰电掣,吐着舌头用力追赶推让,可就是追不上,总是跟推让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若即若离。
救人要紧,刺鹫顾不得追赶推让,好不容易将卧倒的牛抽起来,驾车左转右转地下了坡赶了回来。两人回到久美住处时,羊群早已经在饮水槽边挤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