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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我到北京大学红楼看朱光潜老师。
他见到我,十分高兴,带我去看他新配的宿舍,说家眷不久可以由南方来。那几间临时宿舍。空荡荡新盖的水泥平房,其实还不如他在乐山听庭院落叶雨声的老房子温馨,但他似乎很满意,说如今胜利了,以后可以好好做些学术发展。他也问了我毕业后的计划,我只说想继续读书,家里又不让出国,但没提想做助教的话,也许当时不愿朱老师认为我是为了找工作才去看他,或是我内心并没有决定要留在北平。自童年起,我记忆中的北平古城就是一座座阴郁的古城门,黄沙吹拂着曲曲折折的胡同,往远看就是荒凉的西山和撒石灰的屋子。
当天晚上,妈妈问我到北京大学拜望老师的情况,她很严肃地说“既然你末向老师求职,我希望你到南京或上海去找事,北平和京沪切断的话,我和你两个妹妹活命都难,你哥哥在东北战地到时候也不知什么情况,你去跟着爸爸近的地方,也让我心里少一份牵挂。”
我又回到上海。因为时与潮文艺的孙晋三先生的关系,我向南京的中央大学外文系申请助教工作,但他们已留了自己的毕业生。在上海教书,我不会上海话,实用英语也不够,想都不要想,所以也没去申请。何况我不喜欢上海那种虚妄的繁荣。
八月过去了,九月也过了一半,我在上海,思前想后,真正不知何去何从。
突然有一天,在南来北往的客人中看到了马廷英叔叔。
抗战初起,他放弃了在日本长达十七年地质学者的工作,回国献身文化报国,曾任由沈阳南迁的东北中学校长。自一九三七年起,每次到南京以及后来到重庆都住在我家,因他一直单身,我母亲特别照顾他的衣食。他身躯壮硕,笑声洪亮,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与他亲近。他曾带给我一小袋我一生第一次看到的海贝蚌壳,讲他去海底探测珊瑚礁的故事,很给我们开眼。他到四十岁才结婚。生了一儿一女,男孩马国光,笔名亮轩。在台北长大成为作家。
我在上海再看到他,倍感亲切。他看到我在那十里洋场的边缘晃悠傍徨,就说他此来为台湾大学找理学院教授,听说外文系也正在找助教“他们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两个日本教授等着遣送回国你就去作助教吧。”
对我父亲和时与潮的叔叔们来说。我一个单身女子要渡台湾海峡去刚发生二二八动乱的台湾,是不可思议的事,都不赞成。但在我心中,孤身一人更往南走有自我流放之意,至少可以打破在南北二城间徘徊的僵局。况且,整个中国都在非左必右的政治漩涡中,连驼鸟埋头的沙坑都找不到了。每一个人都说,你去看看吧,当作是见识新的天地,看看就回来吧大家都给我留一个宽广的退路。一九四七年九月下旬,我随马叔叔渡海到台湾,想望着一片未知的新天新地。
爸爸给我买的是来回双程票,但我竟将埋骨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