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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秃顶金将应声扬头,惊呼道:“将军,这如何使得?”孛术鲁向他怒喝道:“斜卯通,你不射死我,老子回头第一个便斩了你!快快动手!”他这几句话用女真话喊出,卓南雁听得明明白白,大惊之下,忙挥指点中他的哑穴。那匹马扑拉拉地直向群豪隐身的乱石处奔来。
斜卯通望见孛术鲁双眸圆睁,满面狰狞,知他言出必行,忙振声喝道:“众家兄弟听着,孛术鲁将军遭擒,大伙儿听我号令,杀啊!”大刀挥舞,手下亲兵齐声呐喊。众金兵一愣,立时又转头鼓噪拼杀。
卓南雁大怒,大喝道:“莫愁,接住!”将手中的孛术鲁凌空向他抛去。莫愁哈哈大笑,跃起来一把抓住。卓南雁猛一回马,便向那斜卯通冲去,长枪翻滚,势如怒江决堤,震得金兵的兵刃四下迸飞。虞允文振臂大呼:“大伙儿跟上南雁,一起冲啊!”此时一马当先,卓南雁却忽地想到少年时候在杨将军庙听过的铁骑儿,那说书先生唱的他至今还记得其中两句:“骤雨雄兵数重围,将军百战碎铁衣。”遥想那铁骑儿所说,当年岳家军大将杨再兴“单枪匹马守在小商桥上,以一人之力,竟杀得数万金兵过桥不得”卓南雁豪气勃发,枪上真气贯注,金兵撞到后无不筋骨断碎,惨叫倒飞。
莫愁、虞允文等人紧跟在他身后,此时有金将孛术鲁在手,乘着金兵顾忌犹豫之际,一鼓作气冲出了乱石前几列金兵的围困。斜卯通一直在山下指挥厮杀,没瞧见卓南雁适才力擒孛术鲁的身手,此时见他势不可挡地直冲过来,一边振声吆喝另一批生力军冲上拦阻,一边急调余下的三名太阴教高手,齐向卓南雁卷来。斜卯通冲在最前,大刀拦腰斩下。
“来得好,”卓南雁心头暗喜“正省得老子前去寻你!”大枪斜挑“咔”的一声,斜卯通的长刀被震得疾飞上天。便在此时,那三名太阴教高手的三把弯刀也自左右刺到。卓南雁看这三刀招数阴狠,不及追袭斜卯通,大枪抖出一招“圆如用智。”这招忘忧剑法以长枪施出,兀自圆转如意、气势沉浑。
三把弯刀被他这一杆长枪划出的圈子卷住了,瞬间全都绞在一处。那三人虎口剧震,忙各运真气死命相拼。斜卯通看出便宜,忙从亲兵手中拽过一把长刀,劈面砍下。卓南雁蓦地大吼一声,天衣真气沛然挥出,三把弯刀尽数折断,那三人口吐鲜血,各自跌下马来。卓南雁的长枪倏地招变“动如逞才”直崩在斜卯通的长刀上。斜卯通陡觉一股大力袭来,长刀倒卷,竟直劈入了自己的脑袋,哼也未哼,便栽到马下。
“金狗的头领全折啦,大伙儿冲啊!”虞允文提气大喝,莫愁等人精神大振,并力冲杀。金兵只因主将被擒,副将又被卓南雁一招格毙,一时仓皇无措。群豪将孛术鲁押在阵后,莫愁等人更将刀架在孛术鲁的颈上,不住叱骂,喝令金兵不得追赶。孛术鲁要穴被点,再也作声不得。金兵投鼠忌器,不敢全力追击,群豪一路猛冲,直破重围而出。
众人一口气奔出好远,觑得身后再无追兵,知道已脱险境,都赞卓南雁来得正是时候。“大雁子神兵天降,本盟主旗开得胜!”莫愁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水,便扬头大笑起来“这一阵大折了金狗的威风,还捉住了一条大大的金狗!”虞允文低声道:“解开他穴道,问他金兵动向”
卓南雁依言拍开孛术鲁的哑穴,虞允文才问了两句,孛术鲁却只“嘿嘿”冷笑,蓦地双目圆睁,口中喷出一蓬血来。群豪齐声惊叫,莫愁俯身细看,道:“哎哟,这这大金狗咬舌自尽啦!”虞允文脸色一寒,叹道:“只这一员金狗将领,便如此勇悍刚烈”他话到口边,却将后半句“远胜王权那些颟顸官吏”硬生生咽下,眉毛掀了掀,只低声道“咱们刚出险地,不可让那些金兵知道这人死了”
才说到这里,虞允文蓦觉半边身子麻痒难耐,身子摇晃欲坠。卓南雁等人大惊,忙上前扶住。“毒,是毒伤”虞允文手捂伤处,情知隐忍多时的毒伤业已发作,却挣扎道“咱们快快进城!”此时形势危急,众人也无暇多问,扶了他上马疾奔。
片晌后进了和州城,直人和州府衙。虞允文乃是钦差身份,和州知州早就亲自给他在府衙内安排了宿处,众人扶他进屋,唐晚菊便忙着为他医治毒伤。少时,率军驻扎在和州的大宋副帅都统制王权得知钦差大人身受毒伤,忙带着几名郎中赶来,又温言相请,要虞钦差去他的帅府安歇。虞允文强打精神,应付两句,挥手请他去了。
虽然毒伤颇重,但虞允文颇有古来大将之风,斜倚榻头,缓缓询问卓南雁唐岛海战的战局。听卓南雁说到唐岛水战大胜,尽歼金兵十万水师,群豪尽皆欢呼雀跃。虞允文苍白的脸上也泛出暗红,只是伤处阵阵麻痒连欢笑大叫的气力也没有了。
唐晚菊忙碌多时,才叹道:“巫魔这弟子使毒的本事还不入流,这毒伤本不难治,只是允文兄中毒后兀自拼杀多时,延误了疗伤时机。眼下小弟已给他破血放毒,只是这几日间,允文兄怕是难以痊愈。”
“什么这几日间!”莫愁瞪眼道“小桔子,金狗这便发兵来攻,虞军师怎能病倒?本盟主命你速速将他医好!”唐晚菊苦笑道:“小弟这里欠缺对路解藥,能保住允文兄的性命,已是竭尽所能了!”说话之间,虞允文便又昏了过去。这一晚上,丐帮帮主莫复疆、青城派掌门石镜等各率江湖好手相继赶来驰援。众人得知虞允文中毒甚重,均自焦急,可惜唐门掌门唐千手未到,群豪又束手无策。
夜半之时,也不知为了何事,丐帮帮主莫复疆忽向莫愁大发雷霆,将这位新上任的四海归心盟主好一顿训斥怒骂。卓南雁在隔壁听得莫复疆惊天动地的怒喝,急忙赶去相劝,求他“好歹给咱归心盟主留些脸面。”
哪知不提盟主还好,听到“盟主”二字,莫复疆的嗓门便似霹雳门的雷神珠一般炸响开来:“你倒问问这混账东西,以我堂堂大宋盟主之尊,居然跟跟龙梦婵那妖女勾勾搭搭!哼,那妖女yin荡狠毒,人尽可夫,你要娶那妖女,等你老子我踹腿那天吧”卓南雁心头一震:“莫老伯果然容不得梦婵!”转头看莫愁时,见他胖脸上满是无辜,哆嗦着双唇却不敢应声。卓南雁忙温言劝解。好在莫复疆倒颇给他面子,经他一番劝慰,终于怒冲冲地转身去了。只剩下莫愁和卓南雁面面相觑沉了一沉,莫愁才狠狠一拍大腿,嘟嚷道:“本盟主好说歹说,才请动我家娘子随我前来,倔老头子这一通胡喊乱骂,定会将俺家娘子惊走了。”卓南雁叹一口气,此时大战在即,忧心之事太多,已没有心思相帮莫愁。
经唐晚菊的悉心治疗,次日早晨虞允文便即醒来,只是头晕脑涨,浑身乏力。众人刚松一口气,宋军探子已赶来急报:“金主完颜亮已钦点大金宰相张浩之子张汝能为先锋,大造声势,即日便要来攻打和州!”卓南雁听得张汝能之名,心中一动:“当年的燕京十八公子之首张汝能?此人文武双修,倒也不可小觑。”
莫复疆、石镜等人听有金兵将到,俱是摩拳擦掌,只盼快去厮杀。虞允文却想到昨日在乱石林的苦战窘势,情知这些武林豪杰只好独斗力战,若不加约束,难以应付大军厮杀,不由愁眉深蹙。他毒伤未愈,头脑昏涨,沉思良久,才道:“速去知会王统制,请他早作定夺!”
在都统制王权的帅帐内,虞允文、卓南雁、莫愁等人环坐两厢,居中而坐的王权满面愁容,只是唉声叹气。
原来和州便在长江北岸,金兵自北而来,这和州城已是宋朝在长江北岸能抵御金兵的最后一座城池了。王权戍守和州,该当在和州城西扎营御敌,但王权的六万兵马,除了少数一部随着王权驻扎在城内的大校场,大部军马都安扎在和州城之东侧,摆明了一副逃跑架势。
虞允文已强撑着劝了王权多时,让他速在城西布置兵马,迎头痛击金兵,金人远道而来,只要挫其锐气,便会胜算大增。王权默然良久,才苦着脸道:“金兵势大,又个个如狼似虎,我瞧还是暂避锋芒的好”卓南雁再也忍耐不住,冷冷地道:“王统制自寿春避到庐州,又自庐州避到和州,到底还要暂避到何时?难道要一路避到临安不成?”王权脸色骤变,便要拍案喝骂。卓南雁双眸圆睁,眼内精芒厉如电射,一股慑人豪气劈面迫来。王权浑身一震,不由胆气俱夺,忽地心中一动,涎着脸对虞允文笑道:“虞大人说得在理。只是本帅总管江南防御,职责重大,不可轻动。本帅想分兵给虞大人五千精兵,请虞大人迎头痛击金兵如何?”
虞允文见他嬉皮笑脸的神色,已猜到他要推自己作挡箭牌,心内暗道:“你当人人都似你一般畏敌如虎吗?虽有圣旨让我不得参与军事,但国难当头,已顾不了许多了。好歹分得我五千兵马,总是聊胜于无!”当下点头应允。王权大喜,当下取了令箭交到虞允文手中。虞允文看他满面惶急失策之状,叹一口气,又道:“王统制,可还记得当年刘琦将军的顺昌大捷?”刘琦眼下正是王权的顶头上司。这顶头上司平生最为得意的顺昌大捷,王权如何不知?但王权素来惫懒,懒洋洋地摇头一笑,拱手道:“愿闻其详!”
虞允文叹了口气,缓缓地道:“二十年前,刘琦将军死守顺昌,完颜宗弼率拐子马、铁浮屠等精兵铁骑来攻,不少人也劝刘太尉撤军暂避。刘太尉却将渡江的船只尽数凿沉,又将全家老小都锁在一座古寺中,寺外堆积柴草,吩咐戍守兵卒道,若我军战败,立时放火焚烧我家人!如此激励士卒,上下一心,才有后来大破十万金兵的顺昌大捷!”
卓南雁虽早闻顺昌大捷之事,但对刘琦欲焚家明志之举却是头回听说,心下暗道:“刘老帅眼下虽已老迈,当年倒也是响当当的好汉!”
“大敌当前,”虞允文说了良久,喘息道“王统制也该效法刘帅当年壮举,戮力死战尽忠报国!”王权面色陡变,暗道:“直娘贼的,你让老子学刘琦,难道你要将老子的全家也都锁起来,尽数烧死?”他皱了皱眉,又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笑吟吟地道:“破釜沉舟,也是个好法子!本帅这便去江边看看,便依虞大人所言,破釜沉舟,誓死一战!”
虞允文看他口中说得硬朗,脸上依旧一副嬉笑神色,心内暗叹,却懒得再跟他纠缠,只得领着卓南雁等人匆匆而出,直往大营调拨兵马。
虽然王权畏缩畏战,但宋军却也多热血忠心的将官军校,听得钦差大臣书剑双绝虞允文前来点兵,当下便有不少豪勇将校毛遂自荐。虞允文亲点了勇将时俊和他本部五千兵马,命他出城结寨屯兵,与城内守兵成犄角之势。时俊擅使双刀,勇冠三军,得虞允文一番激励,意气昂扬,领兵去了。这一番忙碌后,虞允文但觉身软头晕,再也支撑不住,只得抓住卓南雁的手,将他拽到一旁。“南雁,”他的声音低得吓人“你你速速代我统兵迎敌!”卓南雁惊道:“允文兄,上阵厮杀,小弟定然不惧,但统领大军的大任,小弟只怕当不得!”
虞允文脸色煞白,喘息道:“幼安兄正在后方押运粮草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他智勇双全,惟他能担此重任。除了他辛弃疾,眼下便只你老弟武功精强,眼界最高你又随易绝习过战阵学,通晓排兵布阵你若当不得,咱们还有谁能当得?”他恼恨自己大战之前毒伤难愈,双目如欲喷火,咳了两声,又道“你曾卧底龙骧楼,在归心盟会上剑压群雄,威名远震,时俊那些将校,只会服你一个!”
卓南雁看他苍白的脸上涌起阵阵激愤的怒红,心内豪气骤腾,沉声道:“好!小弟定然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