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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薛逐风依约将酒与膳食派人送了来。
心虚到不知道该看哪里的左无心,在仆人退下后,便假装忙碌地查看食物。
“可以用了。”
一如前几日,薛逐云在他这么说完后才动手。
看到薛逐云用起膳来,左无心才暗吁了口气。看来薛呆子已经忘了午后的事了,真是大幸。
不过他突然觉得这迷仙也怪了,他来了十几日,连一点儿动静都没,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根本就没这人吧?
唉,不管了,反正兵来将挡,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
拎起已经装在酒壶中的酒,他利落地为两人各斟了杯,也不管薛逐云是怎样的反应就放到他面前去。
“喝点酒吧。”他甜笑,笑中带着惯有的强迫。
一股清冽的香气窜入鼻间,左无心小心地啜了口中酒叶,察觉味道十分甘甜而毫不辛辣后,放心地一口将杯中的酒饮下。
香甜的酒令他不由得又添了杯,当第五杯酒顺喉而下,他突然感觉一股火热留入胸腹,脸颊也烧了起来。
呃这酒怎么这么烈啊?摸摸发热的脸,他有些呆楞地想着。一时忘了自己是空腹饮酒,自然更容易醉,更何况这酒是有名的杏花村汾酒,虽气清香而味甘甜,但有不容置疑的后劲儿。
头微微晕眩着,他不由得想笑,而红润的唇瓣在漾出灿烂的笑后,却又在一瞬间敛去,只因他想起了一件事——
“喂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噘着嘴向前倾,左无心憨然问道。
本在用膳的薛逐云,一听见这话,再抬头看见他醺然的模样后,霎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左无心竟然这样就醉了?
“你怎么不说话?”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毫不容易才问出口的,可薛呆子还是不理他,他就这么讨人厌吗?
“说!你为什么不理我?”他口气凶了起来。
在他理直气壮地询问下,薛逐云差点就因自己有愧于心而无法答话,但他仍深吸了口气回答:“我并没不理你。”
“胡说!你明明就”左无心生气地起身,有些摇晃地站起就要往前去捉着他质问,却不小心绊到了椅子。
桌上杯盘撞击出声,眼看左无心就要跌下,薛逐云迅速地起身扶住他细瘦的身躯,却在要扶他坐好的时候被揪住了衣襟,形成他抱着左无心的暧昧姿势。
“我头好晕”他小声嘟哝着,手却还是紧揪着薛逐云的衣襟不放。
“你醉了,回房去歇息吧!”他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调。
“站不起来。”左无心抬头可怜兮兮地揪着他,姿态间有种耍赖意味。
无奈地,薛逐云只好就此姿势抱起他,跨进从第一天后就没再进过的左无心寝房,为他除去靴子后将他安置于榻上。
房中有草药的香气,跟左无心身上的气味一般,只是比他身上熏染的气味更淡了些。
“你还没有说”已经躺着的左无心,手依然紧揪着他的衣襟不放;即使已半闭眼眸,他还是牢牢记着薛逐云不理他的事。
“你睡吧!”薛逐云试图拉开揪在自己衣襟上的手,却发现无法在不弄痛左无心的状况下让他松手。
“你不说我不睡。”这句话耍赖的意味更浓厚,娇憨的醉姿更是令人怦然心动。
他身上的草药香与酒味混合在一起,在空气中,在两人的呼吸中微妙地散布着,比酒更有摄人心魂的功用。
“明天再说。”薛逐云压下心中的悸动,几乎是用温柔的语气道:“你放开我,好好睡一觉。”
“明天你又不理我了。”他固执地说,手还是不放。
“这”从没有哄过人,他有些不知道该拿酒嘴的他怎么办。
“不然一起睡。”他憨然一笑,央求似地道:“一起睡你就不会跑了。”
“我还不想睡。”薛逐云轻拍那手要他放开自己。其实用力点是可以扯开的,但面对这样的左无心,他怎么都狠不下心去弄疼他。
“陪我睡!”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左无心执拗地拉扯他,带着霸道口吻地命令着。
发现自己根本拿他没办法,薛逐云只好躺上床铺。
心想反正等左无心睡去就可以离开的他,却没想到那人儿在高兴地一笑后,松开的双手改缠上他的腰际,整张脸更是埋入了他宽厚的胸膛。
就在薛逐云还在怔愕的时候,左无心已和上眼睛满足地睡去。手,还是紧缠不放。
张开眼,薛逐云嗅到一股馨香,幽幽地缠绕鼻间。
昨夜,他竟就这么睡着了吗?
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跟别人一起睡,也没想到醒来时发现自己竟是一夜好眠,连有些微酸疼的手臂都不能让这舒适的心情稍减。
紧箍着自己的手早已放开,人儿是蜷缩在他怀里的。
不知道是否因为还算少年,左无心的身躯并不算刚硬,而是种适中的细瘦,还带着香甜的草药气息,更温暖得令他整个心似乎都暖和起来。那是他很久没有过的感觉,甚至让他舍不得有推开怀里人儿的想法。
怀中绝美的人儿嘴角带笑,似是作了好梦。即使方巾已落,发丝散乱,但睡颜依然娇美,那醒着时的少年气质,也在这时淡化了许多。
想来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相貌生在一个男子身上,竟还不减那份美感。
忍不住的,他伸出手笨拙地拨开左无心散乱地遮住脸庞的发,却微楞了一下。
左无心的额角上有道疤痕那疤痕的位置竟然跟水儿当时摔下树后所遗留的痕迹一样,都在同样的地方!
相似的面貌,竟连疤痕的位置都一样?
对了,若水儿未死,那么她的年纪也是跟左无心一般了。难道水儿就是左无心?
若以当时的年纪,确实是可以扮作女娃儿而不被发现,毕竟是个小孩子,谁又会质疑那样的容貌会是男孩儿?
但当时的尸身明明穿的就是水儿的衣服,身形一样,身上的配饰也无误。
况且,若左无心是水儿,那怎会不认得他?以他的性子是无法作假的。
难道都只是巧合?但上天为何会在多年前夺走水儿后,送来一个跟水儿如此相似却是男子的左无心?
心绪杂乱,薛逐云正打算要起身离开床榻好好思索时,怀里的人却动了下,像是要醒来般的微动眼帘。
不假思索,薛逐云再度闭上眼睛,装作沉眠的模样。
动了动,左无心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很暖和的东西包围着。
低吟了声,他眼睛张也不张地往那温暖的东西紧偎了过去,舒适地叹息磨蹭了下,更伸出手去紧紧抱住那东西不放,一直到耳边清晰地听见怦怦声为止。
他身躯僵了下,倏地张眼,呆楞地仰头看着上方那张熟睡的俊颜;一时间,他认不太出那个人是谁。
脸看起来有点面熟。
嗯,如果张开眼,又保持不笑的话咦,是薛逐云!他跟薛呆子睡在一起?那么他的手抱的是
天啊!左无心在心里惨叫一声,迅速放开手,满脸通红地发现自己原来是整个人蜷缩在薛逐云的怀里睡的,两人的身躯相对,呈现一种他被包覆的姿态。
额上冷汗涔涔,他偷觑着那张睡颜,想看看他是不是被自己吵醒了,直到看见他没动静才吁了口气。
幸好幸好,他得趁薛呆子还没起床前溜回溜回咦?这里是他的房间没错啊,为什么薛呆子会在他房里?
他记得昨天喝了酒,但左思右想,他还是想不起来为什么两个人会睡在一起,难道是因为他们都喝醉了吗?
想想,他们两个都是男人,睡在一起也没啥大不了的,左无心索性悄悄地翻过身,撑起下颔看着薛逐云熟睡的样子。
“老是蹙着眉头。”他小声嘟哝,大着胆子伸出手指很轻地戳了下那在睡梦中仍是紧蹙的眉峰。
其实薛呆子长得挺俊的嘛。
当然是比不上老大啦,老大的脸是属于那种瘦略带阴柔的俊美;薛逐云则属阳刚美,浓眉挺鼻,只要不绷着一张脸,笑起来定是很好看的。
可他总是不笑呢!紫外线的手指顺着眉峰点过鼻梁,有些惋惜地停在那总不笑的唇角。
用手指把那嘴角往上推形成一张怪异的笑脸后,左无心忍不住小声地笑了,又跟着小小叹了口气,专注地看着那被自己推成微弯的唇角。
他很想看薛逐云笑,可他连笑都吝啬。
倏地,他想起昨日他的手背刷过自己唇瓣时那没来由的心慌,忍不住伸指按压了下自己的唇,旋即将手指抚上他的薄唇,感到心跳微微快了起来。
而在意识到之前,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俯身,唇瓣迅速印上那冷竣的薄唇。
然后,他的眼对上了薛逐云错愕的眼。
一声惊呼,左无心弹跳起身。在砰的一声撞到床板后,他捂着自己的唇,仓皇地与他对望。
薛逐云一动,左无心忽然一个翻身越过他跳下床榻,连靴子都未穿就往外奔去,神色中难掩惊慌。
门外一道女声啊的一声后,传来物品哐啷落地的声响,还有水泼洒到地面的声音。
“庄主。”薛逐云穿上靴踏出门,正在收拾地面残水的婢女慌忙站起身说:“奴婢奴婢不是”
“我知道。”摆了摆手,他沉稳地道“下去再端盆水来。”
“是,奴婢马上去。”松口气拾起铜盘,她福了福身迅速退下。
看着地面残余的水,薛逐云神色益发凝重起来。
事情似乎以到了非得去面对不可的地步了。
仓皇逃出的左无心,凭着直觉直奔往无人的院落后方,也就是那片榆林。他找了一棵茂盛的树躲了上去,抚着自己的胸口不断地喘气。
他深深吸了口气,仍压不住胸口的激荡。
他不是不明白亲吻代表的意义,而是太清楚了,毕竟有柳星云跟韩汜水那个例子在,所以他也知道那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喜欢上薛逐云了吧?
真糟!什么人不喜欢,怎么去喜欢上那薛呆子呢?薛呆子死板得要命,更被提他还有个美丽的未婚妻了。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更糟的是,他竟然偷亲了他,还被他发现啊!这下子薛逐云一定会糟糕透顶,这下子拿什么脸回去见他嘛!
呜,他可不可以一辈子躲起来不要见他啊?还是,他干脆冒着被老大整死的危险,逃回含笑山庄去好了。
可他走了,谁来保护那薛呆子?
左无心搔着头烦躁得直想大吼几声。
讨厌透了!他干嘛要喝酒?一定是酒的作用让他到现在还晕晕的,所以才会神志不清地去偷亲人!
烂主意!馊主意!早知道就不要用酒壮胆了,竟弄成现在这样。
沮丧地把头埋进膝盖间,左无心的眼角光一瞄,登时冷汗涔涔,紧紧抓住身后树干,觉得头更晕了。
呃他什么时候爬这么高了?
就说他一定还没酒醒嘛,竟然顾不得自己怕高的性子,就往树上窜了上来。
这下可好,要怎么下去?
虽然他被义父逼着学会轻功,但他通常是能够免用则免,更别提从这种四周都没得踩的树上跳下去了。
不敢再往下看,左无心只好让自己闭起眼睛,装作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踩碎树叶的声响接近,他小心翼翼地张开一条缝,在看到来人以后,又迅速闭上眼,认真考虑起要不要求救。
怎么是薛呆子啊?
唉,对了,这里只有薛呆子会来嘛!怎么办?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薛逐云啊,他错愕的眼神让他莫名地感到有些畏怯。
想到方才的事情,他不由得按着自己的唇,有些怔忡。
“无心。”
低沉若钟的嗓音让他吓了一大跳,险些就从树上摔下来。左无心慌忙抓紧树干,紧张到泛白的脸上冷汗直冒,心跳如擂鼓般。
好可怕!要说他这辈子真怕什么,除了那个阴险的老大外,就是高的地方了。
“你要在上面待多久?”
“我”他紧闭的唇好不容易挤出字句,眼睛连张开都不敢“我下不去。”
“下不来?”薛逐云抬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散在颈背的黑色发丝,原打算保持冷静的心不可思议地柔软下来“你怎么上去的?”
“我也想知道。”呜,他真是自作虐。
“跳下来吧,其实高度还好。”这样没答案的回答,这些日子他倒也听惯了。
这他也知道,可他就是怕啊!“不要。”
“那你要一直待在那儿?”薛逐云微蹙眉问。他是想躲他吗?
“有什么办法?我,我怕高啦!”没好气地吼出自己的弱点,左无心仍紧抓着树干不放。
“怕高?”薛逐云怔了怔,连这点都跟水儿一样。他神色复杂了起来,有些事情他现在是极想确认,却又莫名地却步。
抬起头,薛逐云深吸了口气,双足点踩上树,在左无心错愕张眼的瞬间,扣住他的腰际将人带入怀里,而后翩然落下。
而左无心只能一直怔愣地盯着薛逐云的脸庞,一直到落地后才啊了一声,慌忙推开他,本来泛白的脸迅速升起红潮。
“那个我”生平第一次仓皇到不知说什么好,左无心嗫嚅着挤出一句话:“谢谢你。”
“我们回去吧。”对他的道谢罔若未闻,薛逐云冷淡地道,先行走出榆林。
但他身后的左无心,微红的脸庞上却不自主地泛出笑,因为薛逐云刚刚说了“我们”这两个字。
他的笑在看到了石碑后僵住。
薛门水氏之墓?
水氏。这个难道就是薛逐云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不是早已经亡故了吗?
无暇再细想,他快步跟上薛逐云的脚步,反正有的是机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