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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即使是傍晚时分,白日的高温依旧没有褪去多少,空气中的闷热唯有在偶然的薰风行经时略略消减,那是就连站着不动都会汗如雨下的暑日。
不过在开了空调的车厢内,夏天的热气被隔在外头。
经过许多场比赛的历练,杜闵薰与韩宸风的默契是越来越入佳境。而场上拥有一致的呼吸与步调,离开网球场后,即使是一般的生活中,两人对彼此也愈来愈加熟识。
为了让球技与默契在训练中更臻完美,藉着几场比赛之间安排出的空档,两人搭上南下的火车,目的地则是杜闵薰位于桃园的老家。
上车之后,杜闵薰仅对韩宸风留了一句:“我会晕车,连火车也晕。”而后头一偏,闭目养神去也。
韩宸风看了看紧闭双眼,发出轻微鼾声,似乎在一瞬间便进入梦乡的杜闵薰,虽然有些无奈,但出国参加几场比赛的经验让他早有体悟!他的网球伙伴,是个非常会晕车、晕船兼晕机的人。
他忘不了杜闵薰在飞机起飞刹那惨白脸色的惊恐表情。事后杜闵薰告诉他,他当时完全没料到飞机竟然在晕车药药效产生前就准备起飞,因此稍微担心了一下,但韩宸风很肯定杜闵薰当时受到的惊吓,决对不只是‘一点’而已。
接着他望见杜闵薰在某场比赛的当天早晨先吞了晕车药,距离从下榻饭店搭车前往比赛场地恰好半小时之前,由于该车程不过十分钟,韩宸风甚至觉得杜闵薰有点小提大作。直到,一次赛完,杜闵薰在无法提前预料的情况下,拖拖拉拉地被他架上车,结果车行五分钟后,杜闵薰便已开始翻找塑胶袋准备大吐特吐。
本以为除机车和脚踏车外,火车是最不容易让人晕车的交通工具了,而且总乘车时间,也不过四十分钟,但看这情形,并没有例外。韩宸风不免纳闷起两人初识当天,曾由左阳风载着杜闵薰回宿舍拿球具,当时车程应该超过五分钟,真不知杜闵薰有没有在他三哥的爱车上留下纪念物。
应该有,韩宸风突然这么认为,毕竟后来他搭乘左阳风的车子时,发现车上多了原来并未见过的塑胶袋和数盒面纸。
想到这儿,韩宸风不由得牵牵嘴角。
这或许是怪力男最大的弱点吧
坐在窗边的韩宸风这时转头看向窗外。火车愈加驶离台北都会,窗外的景致就愈让人心情平静,葱郁的树变多了,房舍高度则变得较矮,彼此距离更显疏落。
车厢里乘客稀稀落落,由于时值暑假,虽然正是日落时分,少了通勤的学子,更没有假日时往来南北的人潮,除却嘈杂的人声,周遭仅有喀隆喀隆节奏规律的车声,不禁让眼望窗外景物不断向后移的韩宸风也感昏昏欲睡。
身旁传来轻轻‘唔’地一声,韩宸风顿时清醒过来。转过头,发现斜照的夕阳正巧射在睡着的杜闵薰脸上,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为光线扰人发出不悦声音。韩宸风赶紧将窗帘拉上,而少了讨厌的日晒,村闵薰紧皱的眉头这时缓缓松开。
看不见窗外风景,韩宸风无事可做,再转头端详起杜闵薰的睡颜。
真仔细观察起,韩宸风不得不承认,杜闵薰的外型实在不错——俐落的发型,健康的肤色,很阳光,正是皮肤不太容易晒黑,却很容易晒伤的自己最羡慕的典型。
不仅有组合在一起相当端正俊朗的五官,韩宸风头一次发现杜闵薰的睫毛很长、又长又翘。
所以自己最近经常因为杜闵薰的凝视,导致心跳愈来愈急促?
韩宸风歪头思索。
不对,原因不是这个。杜闵薰的长睫固然使他的眼睛更显明亮有神,但重点仍在那双黑眸,漆黑得仿若漫无边际的深海,几乎将自己吸引进去,从此陷溺在里头。
正想着那抹浓得化不开的黑色,刹时就出现在眼前。杜闵薰突然睁眼,韩宸风虽没有吓得大喝一声,心跳却几乎停止。
“你干嘛?没预警就突然张开眼睛?醒了也不说一声。”韩宸风拍拍胸口,抱怨道。
杜闵薰眨眨眼,笑道:“快到内坜了,自动醒来嘛倒是你,刚刚在做啥?偷看我是喔?所以才会吓一跳?”他逼近韩宸风,脸上带戏谑的笑容。
眼见杜闵薰的脸越靠越近,韩宸风不由自由地开始脸红,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反倒杜闵薰立刻退开,靠回椅背,不知是否因着韩宸风的脸红,或是由于火车此时晃动几下,让他又产生头晕的不适感。
“其实,好像不应该放弃那两场大师赛”这时杜闵薰喃喃说道。
一边想着自己最近似乎遇到越来越多教他无措的尴尬场面,韩宸风一面回嘴:“你现在才有这样的醒悟,太迟了。”
“好啦好啦。”听此回应,杜闵薰干笑几声,伸长手开玩笑地抚弄韩宸风的头发,同时说道:“不过,宸风,如果你当初觉得我们不应该放弃大师赛,怎么不跟我说呢?”
由于头发被弄乱已成为经常的事,韩宸风早放弃制止杜闵薰这种亲昵的动作,只是用五指当梳子用,尽可能扒整齐:“我是认为有没有报名大师赛对球技进步方面倒没有什么必然的影响,不过赛事本身的种子选手比起其他参加人数有限的地域性小赛事来说,挑战性自己比较高。”韩宸风虽然也曾尝试伸手弄乱杜闵薰的头发,只不过他的三分头硬得跟铁树一样,只会直立立地区性扎手“没差,用美国公开赛来当正式进军国际的第一个指标,倒也蛮有意思的,反正又不是一次比赛就定生死。”
“亲爱的宸风,在比赛前,请拿一次比赛就定生死的决心来准备。”杜闵薰拐他一记。“我一定会用训练体力的独门秘方训练你,绝对教你吃不消。”
韩宸风躲过杜闵薰开玩笑伸来的五爪。“请记住,我就是为这个,才答应跟你回老家的。”
“啥?难道不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关系?”在有限空产是里,杜闵薰开始与韩宸风‘拳脚相向’,玩得不亦乐乎。
“你才是‘丑媳妇’啦!”说完,韩宸风狠狠喘了杜闵薰一脚,然后双手握住他的颈部,作势要缩紧。
杜闵薰唯一怕痒的部分就在颈部,这时几乎要笑岔了气:“哈哈,好了好了,快住手,我不行了,要晕车了。”
就在此时,头顶突然传来女孩子略微犹豫的声音。“请问”
两人朝上一看,见是两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一个扎着马尾,笑起来眉眼都弯弯的;另一个则烫着小卷发,脸上带着些许雀斑。
“你们是打网球的韩宸风和杜闵薰吧?我们能够向你们要签名吗?”两个女孩拿起手中笔记本,异口同声说道。
“哦?”杜闵薰转而面向她们,挑挑眉。“签名?为什么?”
“最近你们参加不少比赛,都得到亚军以上的名次,尤其是几星期在瑞士网球赛和斯图加特网球赛的两场都获得冠军,我们学校网球社的老师和社员每个人都很看好你们呢!”
马尾女孩才说完,卷发的那位立刻接道:“我们刚刚还很担心认错人,不过听到你们谈论起网球的比赛,才真正确定。”
接着,两人又默契很好地同时说道:“如果能要到你们的亲笔签名,我们社团的同学一定会羡慕死!”
杜闵薰看了韩宸风一眼。“拿来吧。”他接过笔记本,先由韩宸风签了名,自己再签在旁边。”
见着两人名字并列,韩宸风心底突然冒出一种奇怪莫名的感觉。
“谢谢!谢谢!”两位女孩忙不迭地道谢着。
“我告诉你们,这两个签名在两年内一定会增植,连翻好几倍,你们可要好好保存喔!杜闵薰以半开玩笑地口吻对她俩说道,但韩宸风却相信杜闵薰是认真地说着这话。
“当然,当然,我们一定会拿来当传家之宝的!”两个女孩在迭声保证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待两人离去后,静默半晌,韩宸风低低说道:“我从来没想到会有人来要签名”
杜闵薰的表情看来有些意外。“难道你也没想过,如果我们赢得了国际比赛,尤其是四大公开赛之后,一定会引起不少注意,甚至有可能连半夜去超市买东西都会被店员认出来?”
韩宸风先是摇头,而后反问道:“你已经事先想过这些了?”
安抚似的拍拍韩宸风的肩,杜闵薰说道:“我知道或许未来公因此产生许多不便,甚至连出个门都要面对被他人认出而上前纠缠的可能。”他低低叹口气,眉间的凝重让习惯见他散发轻松气息的韩宸风也不由得表情严肃起来。“不过我一想到能和最棒的搭档一起迈向网球世界的顶峰,就觉得一切都值得的。我一定是前世烧好香,不然怎么会这样幸运,能有你这样好的搭档?”杜闵薰话峰顿转,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扬着灿烂的笑容面对韩宸风,看得他一颗心怦怦直跳。
“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好”韩宸风嗫嚅说道。
杜闵薰快乐地又拍了拍韩宸风。“你别妄自菲薄,这几场比赛下来,难道你还没肯定咱们是天生一对?”
确定杜闵薰说这句话不正经的成分占了大多数,韩宸风当然也不必将心底的话老实掏出来说:“是还没有!”他说此话时脸上神情倒是一表正经,顿教杜闵薰故意露出受到伤害的表情。
接着,两人才没说几句话,又开始动手’拆招‘起来。
就在火车即将到站的提示响起时,杜闵薰的声音间杂在无感情成分在内的电脑声音中,韩宸风却听得相当清楚。
“不过,对不起,有关签名,以及有及可能的不便,我并没有事称跟你说清楚”
韩宸风对他淡淡一笑。“说什么道歉?阳哥当年红成那样,过得也还好,他都有办法调适过来,我了不会太过担心。”这时他声音转小:“而且名气越大,也许对我们来说还好些”
这样长老们就不会轻举妄动了,是吧?
车站前面不远处停了一台红tercel,杜闵薰和韩宸风两人才刚踏出车站大门,tercel旁一个穿着宽松洋装的年轻女孩招手大喊:“哥!在这里!哥!”
听闻呼喊,杜闵薰一把拉住韩宸风背包的背带,将他带往那女孩的方向。走得近了些,他开口对女孩说道:“不是说任伯来帮我们载行李就行了,你干嘛还出来?j”
“有什么关系!一直待在家里很闷,出来透透气也好哇!”将头发绾在脑后的年轻女孩很豪爽地说道。韩宸风注意到他的五官和杜闵薰很像,宽松洋装下,腹部有明显的隆起。
杜闵薰转头对韩宸风介绍道:“这是我妹巧蓉。”这时从驾驶座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杜闵薰又接道:“另外那是我妹婿任伯,唐任伯。”他转而对妹妹及妹婿介绍:“他就是我提过的韩宸风。”
这时杜巧蓉挨近杜闵薰旁边,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对他比起一根小拇指,悄声说道:“钦钦,他就是你的‘那个’喔?”
闻言杜闵薰吓了一跳,慌张地低声喝道:“你少乱说了。他是我partner!我不是说过要带网球的partner回家吗?“他偷看韩宸风一眼,后者的注意力似乎正集中在折过车子朝他们靠近的唐任伯身上,并没有对杜巧蓉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也许他没有听见杜巧蓉的胡言乱语吧?杜闵薰如此自我安慰。
“是啦是啦!”杜巧蓉虽这么就帮,笑容却依旧相当暧昧。
这时唐任伯已经沉默地接过杜闵薰手中的行李袋。“不理会杜巧蓉临上车前古里古怪的笑容,杜闵薰对返回驾驶座的唐任何挥挥手。发动不久,红色小tercel缓缓驶离车站。
杜巧蓉夫妻两人专程前来,竟然载走的只有行李,韩宸风不明其意,回过头看向杜闵薰。
“我们的交通工具在那边。杜闵薰指指车站旁棚架下的一排脚踏车,笑中带有玄机。
只见杜闵薰从车棚里慢慢地牵出一台比较老式的铁马,外观并没有很多生锈的部分,唯有车链子转动时喀答喀答的声音极为响亮。
“该上油了”韩宸风看着那台行动时噪音不断的老铁马,喃喃说道。
“不用,上油之后反而比较好骑。”杜闵薰笑了笑。
上油之后本来就比较好骑!有人希望车子越难骑越好吗?本来行李被房车载走,自己却仍留在原地已经够诡异了,现在竟然还要面对杜闵薰奇怪的言行,韩宸风突然对自己跟随杜闵薰回老家产生误上贼船的感觉。
“宸风,你会骑脚踏车吗?”杜闵薰似乎还不打算说明清楚,只是拍拍脚踏车垫,朝韩宸风问道。
韩宸风面露此话难色。“以前学过,应该是会,不过很少有机会去骑。”虽然大学校园里许多学生都以脚踏车代步,来往于距离稍远的各栋教室大楼间,韩宸风却是其中的例外,即使下堂课迫在眉睫,他也没想过改变缓慢踱步的方式。
韩宸风的回答让杜闵薰犹豫了一下,他略微思索,而后下定决心地说道:“好吧,你先试骑看看,瞧瞧我练臂力和腿力的方法骑到前面那棵大树前面就好了喔!”杜闵薰指了下大约五十公尺外的树木。
用脚踏车练臂力和腿力?杜闵薰的话引起韩宸风的好奇,他依言跨上铁马,才刚要踏出第一脚,就发现自己根本很难踩动踏板,更夸张的是,脚踏车的龙头弯向一边,紧得难转动,若真能骑出去,只怕三两下就会歪斜摔车了。“这是什么车!?”韩宸风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
“具有重量训练功能的脚踏车”杜闵薰得意地笑道:“是我自己弄的,不赖吧?”
韩宸风瞪了瞪他:“什么不赖?根本不能骑,好吗?”
“哪有不能骑的道理?我都骑了好几年了。下来下来,今天就由我 载你好了。”杜闵薰做出驱赶韩宸风下车的手势。
韩宸风一口拒绝。“我不要!”万一车倒时他来不及跳车,不鼻青脸肿才怪?运动时受伤是意外,但如果是因为从这车上摔出去而且受伤,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自作自受。
“不会有事啦!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杜闵薰笑着安抚韩宸风,然后人他手中接过脚踏车,握紧把手,右脚一踩,车子喀答喀答虽然吵但很顺利地向前滑了出去,完全就像骑普通的自行车。
“见鬼了!有这种事?”韩宸风瞪着杜闵薰惬意骑车,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终于发现自己光是腿力就逊于杜闵薰好大一截,难怪他老说自己有训练独门妙方,一般人哪里会想到这种方法?
杜闵薰骑车的表现一时唬住韩宸风,他也就在半发楞的情况下踩上杜闵薰装在车后轮中央的横杠,双手扶着杜闵薰的肩,迎着夏日暖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速向前疾去,转眼就将车站势在远远的后方。
不知道是两人运气太好,一路上没遇到红灯阻碍,抑或杜闵薰双脚踩着踏板奔驰技术太过高超,十多分钟之后脚踏车在叽聒叽聒的尖叫声中煞住时,早已脱离城镇,来到一个相当乡下空旷的地方,四下张望,除了眼前的建筑物外,就只有树木,草丛,和一条不知会延伸至何方的排水沟。
“这就是你家?”韩宸风站在中央的空地上,看着面前相当具有古朴风味的三合院层厝。
“对啊!现在很少看到这么大的三合院了,对吧?”杜闵薰嘻嘻一笑,扯着还有点发楞的韩宸风,将他拉往屋内:“妈,妈我回来了!”前脚才刚踏过门槛,杜闵薰就放开嗓门大喊。
“阿薰啊,阿母知道,免叫那么大声啦”叨叨念着,一个朴实的妇人从边厅走进主屋,看见站在杜闵薰旁边的韩宸风,露出亲切而稍带腼腆的笑容,顺手赶紧将有点儿凌乱的发丝拢整。
“妈,我跟你介绍,这就是我的网球搭档,叫韩宸风。”杜闵薰边介绍,边拍了下韩宸风的背部。
韩宸风则微弯腰恭说道:“伯母好。”
“喔,欢迎欢迎!”韩宸风的礼貌让杜母有些手足无措,她再度露出腼腆的笑容,将刚选完还有点湿的手在衣服上很快擦了几下,一边对韩宸风说道:“你也别要这么见外,是一家人嘛,跟着阿薰叫阿母就对了啊!”杜母这话让杜闵薰的眼睛差点没吓得凸出来,而她似乎还怕杜闵薰受到的惊吓不够似的,继续说道:“阿薰多亏你照顾了,实在很感谢啊。以后还要多多担待点。你们两个看起来很相配,我真的好高兴。”
一串话进了耳中,韩宸风还在慢慢消他了解中,却听一旁杜闵薰气急败乱地放大了音量,道:“阿母你在说什么啊?搞错了啦!:“然后在韩宸风尚未完全回过神之际,将他扯离主屋。
韩宸风被扯远的同时,不断回头观望,看见杜母望着他俩离去的背景微笑着,然后就在被杜闵薰推进一个房间时,原本一直处于空口状态的脑子突然像是擦亮了一根火柴,有了领悟。
敢情杜母是将他当作杜闵薰的lover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