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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徽容一整日心绪不宁,孔瑄与慕世琮显是有事瞒着她,皇帝那也不便前往,她便呆在嘉福宫中,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事的事情。心中千回百转地想着,深夜都无法入睡。次日正午,用过午饭,蓝徽容倚于木榻上小憩,窗外蝉栖树梢,断续嘶鸣,她更觉心烦,终按捺不住,出宫来到质子府。
质子府中寂廖无声,不但慕世琮与孔瑄不见人影,连梅涛等人都不在府中,只余两名看门的亲卫,对于众人去了何处,皆摇头不知。
蓝徽容怅然若失,孔瑄和侯爷究竟去了哪里?现下宁王盯得这么紧,又看破了己方行动,他们会不会有危险?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她在府门口呆立半晌,见时候尚早,想起多日未去看望蓝家人,便向城东走去。蓝家众人慌不迭地齐聚大厅,一番纷扰之后,蓝徽容四顾未见蓝华容身影,望向蓝二夫人:“华容妹妹呢?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我去看她。”
二夫人偷看了蓝大夫人一眼,似是有些尴尬,大夫人忙赔笑道:“华容她,她―――”蓝徽容渐感不安,面色一冷:“华容到底怎么了?!”
“前几日,王爷到来,将华容带走了,至今尚未将她送回来。”大夫人话音渐低,众人皆垂下头去。
蓝徽容短瞬的一怔后,头脑一片空白,迷糊中记起昨日简璟辰所说,母亲中年时的画像是据华容妹妹所述来画。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这时想起简璟辰当时的神色,觉事情不妙,她呆立原地,手脚一片冰凉,气得嘴唇直颤。
大夫人赔笑上前,扶住蓝徽容的右臂:“三小姐切莫气恼,若真是如此,也算是蓝家有幸,出个正妃娘娘,再出个侧妃娘娘,将来东宫西宫,姐妹共谱一段佳话,也未尝―――”蓝徽容急怒下‘啪’地一声用力扇上大夫人面颊,运起轻功,便往屋外奔去。
初夏的正午已有些炎热,简璟辰一袭月白色绸衫,温润的嘴唇轻抿着,带着一丝和悦的笑容,望着满面彤红的蓝华容。他缓步走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身子,轻轻握住她执笔的右手,和声道:“你的字是极不错的,但缺了一点力度,所谓铁划银钩,你虽是女子,也得练习一下手劲。”他的头慢慢低下来,贴近蓝华容的面颊,蓝华容唇干舌燥,哪还有心思练字,身子一软,向后倒去。简璟辰轻笑一声,左手搂上她的纤腰,低头含上了她的耳垂。
正是一片旑旎风光之时,阁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打斗声。
“郡主,郡主,让小的先通传啊!”“滚开!”
刀剑之声响起,简璟辰先是面色微变,瞬间恢复正常,嘴角还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蓝华容却俏脸惨白,惶恐不安的揪上简璟辰胸前衣襟:“王爷,姐姐她,她―――”
简璟辰轻轻将她的手扳开,将衣衫扯平,柔声道:“不妨,你在此等着,我去与她说。”他正要迈出房门,一道寒光如蛇信般向他咽喉袭来,简璟辰脚定如松,身形后仰,右手一推一送,蓝徽容手中长剑一个回旋,借势从腰后递至左手,横削向简璟辰右肋。
简璟辰左脚足尖劲点,身形拔起,落于蓝徽容身侧,右手疾拍向她左臂。蓝徽容此时左手执剑,剑势未收,只得右掌击出,‘膨膨’连声,蓝徽容向后退出两步。简璟辰右手横于胸前,微笑道:“容儿,大热天的,消消火,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
蓝徽容面色雪白,手中长剑隐见颤抖,她盯着简璟辰看了片刻,再缓缓转头望向瑟瑟缩于一旁的蓝华容。伤痛、后悔、自责种种情绪纠结于心头,身形微晃,眼前的人影渐感模糊,急怒下内息渐岔,嘴唇一张,吐出一口血来。
简璟辰笑容凝住,纵身上前扶住蓝徽容摇晃的身躯:“容儿!”蓝华容早已吓得目瞪口呆,良久方扑上来:“姐姐!”
蓝徽容缓缓抬起头,用力推开简璟辰的手,声音凄然中带着愤恨:“王爷,你就真的不能收手吗?为何要累及无辜?!”
简璟辰对上她凄冷的目光,胸口一窒,转而微笑道:“容儿,你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他步至椅中坐下,悠悠道:“是容儿你自己拒绝与我成婚,你既不是我的正妃,难道我收个姬妾也要得你同意不成?再说了,我们做不成夫妻,做做姻亲也是好的。”
蓝华容早已哭得小脸煞白,见蓝徽容嘴角隐有血丝渗出,急切下跪落于地,抱住蓝徽容的双腿泣道:“姐姐,姐姐你怪我吧,不关王爷的事,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了。”
蓝徽容又是一阵眩晕,心中绞痛,俯身将蓝华容扶起,喃喃道:“妹妹,是我对不住你。”蓝华容哭泣渐止,紧咬嘴唇,回头看了镇定自若的简璟辰一眼,猛然仰起头来,大声道:“姐姐,你不用这么说,是我对不住你。我是自愿的,我是真心喜欢王爷,为奴为婢,我都心甘情愿。”蓝徽容看着满面激动决然之色的蓝华容,如遭重击,胸口气血翻涌,一时说不出话来。
简璟辰微微一笑,走了过来,向蓝华容轻声道:“你先出去,我和你姐姐有几句话说。”蓝华容犹豫片刻,终低头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简璟辰见蓝徽容似吐息都有些艰难,眼中闪过疼惜与不忍,伸出手来。蓝徽容眸中寒光一闪,长剑横在胸前,冷冷地注视着他。
简璟辰悻悻地收回手,沉默片刻,轻声道:“容儿,正如你那日所说,时至今日,你我不必再强颜作戏,你既不愿与我走同一条路,也就没有资格来指责我无情无义。”
蓝徽容左手抚胸,倚在墙上,神情木然,不发一言。
“容儿,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可没有强迫华容。华容她也没有错,她真心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难道有错吗?我身为皇子,追求皇位是理所当然的,我皇姐在塞外受苦受逼,我要将她接回来,这也有错吗?!”
简璟辰慢慢靠近蓝徽容的耳边:“容儿,你不要认为你自己做的就是对的,不要总是以正义的姿态来指责我!你们合力毁了我的太子之位,我收你一个妹妹,又有何错?不要怪我心狠,是你们逼我这样做的。从今天起,本该属于我简璟辰的东西,我要一样一样的拿回来,包括你!迟早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回到我的身边!”
他越讲越是激动,额头青筋突突暴起,猛然仰头得意大笑:“不过容儿你放心,华容她甚合我意,只要你不再与我作对,我自会待她好的。”
蓝徽容手中长剑松落于地,她呆望着有些疯狂的简璟辰,缓缓摇了摇头,踉跄着步出房去。简璟辰凝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脸上笑容渐收,眼中却浮起得意的光芒:“容儿,你们不要再枉费心机了。你逃不掉的,孔瑄命在顷刻,慕世琮也逃不脱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乖乖地做我的皇后!”
蓝徽容双足无力,缓缓步出宁王府,立于王府的石狮子前,双手还在剧烈颤抖。**辣的阳光灼痛了她的眼睛,她眯起眼,望向亮得发炫的天空,孤寂无依的感觉袭上心头,默默转身向质子府走去。
庭院寂寂,屋舍静静,仍不见孔瑄和慕世琮归来。蓝徽容坐于质子府后院的地上,终忍不住将脸埋在膝间,痛哭失声。
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自己一心想护着蓝家人的平安,却未料亲手将华容推上这条道路。自己想让皇帝放侯爷回去,却又将宁王逼上绝路。现在的事态,与她之前想的已经大不相同。是非对错,究竟谁能说得清楚?
她心中也明白,华容未必不是真心喜欢宁王,也应是心甘情愿跟着他,到今天这步田地,也不可能再将华容从宁王手中接回来。
但她一想到华容的柔弱性格,便无法不替华容担忧。她那纤弱如水的妹妹,怎能在王府或是皇宫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存?宁王本就是利用她来报复自己,她痴心一片,将来如何面对被利用被蒙骗的真相?!
想到终是因为自己而将华容推上了这条道路,蓝徽容心痛难言。想起下翠姑峰来经历的一切,她疲倦不堪,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似就要断裂,胸口一阵阵绞痛。此时此刻,她只想依在孔瑄肩头痛哭一场,发泄心头的伤痛之情,她只想缩于他的怀中,闭上眼,再也不要看到这个肮脏的世界。孔瑄,你到底去了哪里?蓝徽容在心底默默呼唤,阳光一寸寸西移,时光一分分流逝。胸口绞痛渐渐加剧,呼吸都似有些不畅,她虽处于迷糊之中,也渐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挣扎着站起,眼前发黑,晕倒在地。
城郊,宋家客栈。
孔瑄拿起酒坛,垂着眼慢慢斟满眼前的杯子,仇天行坐于对面,默默地注视着他。孔瑄将酒杯奉至仇天行面前,沉默一瞬,端起自己面前酒杯,低声道:“师父,多日未见,弟子先敬您一杯,谢过您多年的养育之恩。”仰头一饮而尽。
仇天行呵呵一笑,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悠悠叹道:“阿瑄,你不要怪师父心狠,你是所有弟子中最出色的,师父怎都不忍心将你置于死地!当年那么多孩子,能熬过来,活下来的不多,每一个师父都舍不得,尤其是你!”
“弟子知道。”孔瑄垂下头,话语似有些哽咽。
仇天行将杯中酒饮干,隐隐有些伤感:“师父承认,当初对你们是狠了一些,让你吃了很多苦,也未享受过童年之乐。但是阿瑄,师父要做的是大事,如果不把你们训练成出众的人才,师父怎么去实现平生的理想!”
孔瑄再度替仇天行将酒杯注满,轻声道:“师父,以前,你从未对徒儿说过这样的话。”仇天行似是被他一言触及心事,站了起来,负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夜色,叹道:“阿瑄,时至今日,你既选择了回到师父身边,我也没必要再瞒你,相信你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当年之事,一切皆是师父在暗中所为,慕少颜是我配合简南英逼反的,我,也背叛了自己的兄长。”孔瑄手一抖,酒水溅到桌面,仇天行并不回头:“师父之所以做下这种种事情,是因为师父心中有个宏伟的志愿。师父在苍山之时,就想着,要一统南方河山,踏平西狄,收服突厥,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就象后来的简南英一样。
只是我空有这等抱负,却一直不得实现,和国已是穷途末路,我那死脑筋的兄长却不肯听我相劝,逼宫夺位。简南英才是明智之人,抓住机会得以登基。他既找上我来,愿与我协作,又答应划一片江山给我,我怎能不抓住那等机会?!”
孔瑄默默地听着,再饮数杯,口中苦涩难言。纵是他已听慕世琮讲过当年真相,但此时得仇天行亲口承认,才消除了残存在心底深处的最后一丝疑虑。他想起抱憾而逝的父亲,想起自己多年来受到的欺骗,心神激荡,从胸腔中迸出一串剧烈的咳嗽。
仇天行面上仍是僵硬无比,转过身来,抓起孔瑄右腕,片刻后略带关切道:“阿瑄,你这毒可不能再拖了,比师父想的发作得要快一些。师父也不忍看着你死,你既答应师父找齐寒山图和铁符,就尽快吧,只要这两样东西到手,师父一定会给你解药的。”
孔瑄再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平定心神,抬起头望着仇天行,双眼通红:“师父,这宝藏,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仇天行松开他的手腕,凑近他的面前,冷声道:“当然重要。阿瑄,师父历尽千辛万苦,方坐到今日这个左都司的位子上。西狄国主昏庸,我已渐渐掌控了西狄国内局势,终有一天,我会登上那个王位。但西狄国国力较弱,财力不足,若是能寻到赵国大宝藏,充实国库,以师父之能,定可以训出一支踏平东朝的精锐之师来。到时,慕藩便是我囊中之物,东朝,我也终有一日要将他灭掉。这是关系到师父我平生抱负能否实现的关键,阿瑄,你说,师父怎能放手?!”
孔瑄与他对望片刻,面上神情木然,缓缓举起酒杯。仇天行伸手接过,仰头饮尽,盯着孔瑄道:“阿瑄,你毒解之后,也呆在师父身边吧,做我的得力助手,与我一起打下这片江山。师父没有后人,若是你全心协助,将来大业得成,师父定会将这片江山传予你的!至于容儿,你一样的可以和她在一起,她要是能做你的媳妇,师父只会替你高兴的。”
听仇天行说起蓝徽容,孔瑄眼中浮起温柔之色,望向仇天行:“师父,今日蒙您与徒儿推心置腹,徒儿不甚感激。徒儿也不图日后之功名,只要能与容儿平安度过后半生,便于愿足矣。”仇天行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阿瑄倒真是个深情种!罢,以后之事现在言之过早,眼下救你性命要紧,你还是快些将寒山图和铁符拿回来吧!”
孔瑄默默饮下杯中之酒,抬起头来:“师父,寒山图不是问题,只要我开口,容儿自会给我,眼下主要是要拿到铁符。”
“嗯,铁符是在慕世琮手中吗?”
“是,据我所知,因慕世琮上京为质子,慕少颜为保他的周全,将铁符放在了京城一个秘密所在。万一皇帝有意对慕世琮下杀手,便让慕世琮用铁符来交换其性命。”
“哼,慕少颜只这一个宝贝儿子,自是要紧。”
“徒儿这段时间在旁观察,可以断定铁符并不在质子府中,而是在慕少颜早年在京城置下的一处秘宅中。”
仇天行眼中闪过得意之色:“阿瑄定是已知这秘宅所在了?”
“是,徒儿暗中探过几次,但那宅中隐有五行八卦之术,而且守卫森严,都是慕少颜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徒儿不敢冒然下手,只想着等师父前来,和徒儿合力,方能将铁符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