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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是否愿意
请一个乞丐吃饭
不发请柬
不约时间
只是你与他偶遇在一家
挺不错的酒店前面
之前你常常光顾那里
之前你认识那里不少人
这一次也不列外
你与一个乞丐的款款而来
顿时使整个酒店的场面
大惊失色
象凤凰飞进了鸡圈
象白鹤亮翅于乌合之众
象一次巨大的地震正在发生
而乞丐与你，突兀而起
2
之后你后悔了
之后你如履深渊如坐针毯
乞丐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的胃口
而你也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优雅
眼前巨量的美好与食物
破坏了他的生活规则
并且已经伤害到了他的尊严
他用眼角的余光不断的打量
四周打量你们的眼光
侧耳倾听，有关这张桌子的议论
正如你做的一样
不过你把这一切作的更为含蓄
这含蓄刚刚适量
恰巧让乞丐察觉，并且把他激怒
乞丐完全明白了
在这整个大厅里
只有你这个请我吃饭的人
不尊重我
你蔑视了我的身份
而你旋即也明白了
（爱因斯坦其实也是错的）
世上没有一个人
仅仅因为一个胃口活着
3
当你在酒店门口邀请乞丐的时候
你就犯下了重罪
重的该千刀，该万剐
该在广场上被火烧死
该被钉上十字架
因为你企图
颠覆
颠覆一种秩序
一种心理的秩序
一种默认的秩序
一种约定俗成的秩序
一种经过烈火与革命考验的秩序
一种被实践所检验的秩序
一种被伦理所调制的秩序
一种中庸和谐符合天道人伦地理唯真唯美的秩序
一种存在就是合理的秩序
一种乞丐和你共同创造也必须共同遵守的秩序
一种
现实世界的秩序
4
请乞丐吃饭
你还犯下又一条过错
你把乞丐
当成什么人了
更彻底一点的问
你把乞丐
当成人看了吗
知道人家是乞丐
就得尊重他
任凭他跪卧在阴暗潮湿的街头
用悲哀的声音打动你
用两鬓斑白面容沧桑感染你
用真诚或者滑稽的手势吸引你
然后由你决定
是给他一块钱，五毛钱，一毛钱
还是一分钱也不给
还要用白眼瞅他
冷眼瞪他
如见瘟疫一般躲闪不及
极尽煽情爱洁一切之能事
也只有如此，你才算对了
谁也没有被伤害
从此之后的日子里
你们各自继续着乞讨
或者被乞讨的日子
都活得那么尽职尽责，安分守己
并且充满尊严
5
请乞丐吃饭的地点如果是在拉萨
而请客的人是一个美国人
或者欧洲人，或者
算了吧
任何一个白种人都行，只要不是该死的黄皮肤
那么整个的描述
都得颠倒一番
不免有些人继续吃着他们的饭，还要说：
看，看看人家老外多么有同情心
胸怀博大
弄得邻桌吃饭的你听见
顿觉胆战心惊，不伦不类
难道我这么没人性
难道我们也得从明天开始
请这些乞丐吃饭
养家糊口不容易，拖儿带女又养老，加上乞丐
以后的日子是更为难了
难得听见有人为我们自己说句话
暂时宽宽你的心:
那么多的乞丐，我们没有能力帮
先让他们帮吧
等到他们发觉他们也帮不过来
就和我们一样觉悟了
反唇相讥的人也不少
就是啊，偶尔做一次好事算什么
是做秀是示威还是蔑视
入乡不随俗
只能是老外的权利
谁让他们有钱呢
在这整个的描述当中
人种，人权，人性，人色
风俗，礼仪，文化，差异
道德，经济，行为，准则
西方，东方，地理，霸权
一道道的菜一样上了桌
被所有在场的人，尽情品尝了一番
而乞丐
也美美的添了一次肚皮
6
假如在美国的一家餐厅
一位中国人请一位美国乞丐吃饭
我不知道
那是什么样子
7
假如地点仍然是在拉萨
假如请乞丐吃饭的人
是我
一个中国人
那又如何
没有人可以将我杀死
有法律约束着他们
没有人可以将我活埋
有人性的基准为我作保
也没有人会走过来
掀翻乞丐与我的桌子
痛斥我有待考察的仁慈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
他们，我的同胞
不会宽容我
做出如此有伤天理之事
他们舞动的舌头会象刀一样锋利
他们的眼光会象剑一样无情
让我从此
成为这个城市中的异类
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直行动物
8
那么你将如何开脱
如果你是出于真正的同情与怜悯
已经请一个乞丐
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了饭
你远不如家道贫寒误入风尘的妓女楚楚可怜
你远不如卖身求荣的汉奸走狗情节尴尬
你远不如难禁酒色财气诱惑而贪赃枉法的狗官富有人情
你远不如声色犬马游戏人生的花花公子意气人生
你甚至远不如一个杀人犯一般无情
你将有何可说
你又不是救世主，不是圣人，不是大贤
不是老子，孔子，孟子，庄子
佛陀，耶稣，穆罕墨德
又有谁真的在乎你动机的真假虚实
是你一贯如此
还是偶伤情怀
更何况你是否有一个理由
将你的行为
粉饰的不着一迹
如果请乞丐吃饭之后你还想活下去
并不希望用一杆猎枪
一面高楼
一粒毒药
结束你无辜的生命
那么你也能很清楚地得出一个
清楚的结论
原来
你就是一个糊涂虫
你就是一个王八蛋
你还远远的，没有长大
9
请乞丐吃饭之后
还有如是想
请了，也就请了
吃了，也就吃了
情义真假是非对错，自在我心
与他人何干
这也就对了
这也就走上另一条康庄大道了
之后你可以天天的请乞丐吃饭
直等一项诺贝尔和平奖的帽子
从天上落下来
重重的砸在你的头上
顺带会有许多与乞丐无关的乞丐宴会
等你去参加
更有许多改善乞丐生活的基金
起成你的名字
并让你做理事，董事，经理，负责人
总之你的一个签名
可以请千万个乞丐吃饭穿衣
让他们为身为乞丐感激涕零
或者那顿请乞丐的饭过后
你回家进行了反思
进行了严肃深刻的自我剖析
你在形而上形而下的打量之后
社会，伦理，人文，历史，自然，地球，宇宙
等全方位的考证之后
你觉得清乞丐吃饭
也不是一个好办法
你或许就像是做了一个梦
打了一个盹
忽然间醒了，就把这事给忘了
就把先前的生活
又捡了回来
10
请乞丐吃饭的时候
你想起一句话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于是你决定
从此去做一个乞丐
于是你抛家舍业
丢掉了体面的工作与衣服
丢掉了和干净美丽女人拥抱的机会
去做了一个乞丐
你露宿街头，从一袋做起
你早出晚归，辛勤卖力
你逐渐学会了
穷追猛打
恋恋不舍
楚楚可怜
饱经沧桑
家道中落
路遇盗贼
家人生病
爱子夭亡
你最终掌握了
乞讨之道
得道之后，你就成仙了
身披九袋之人，皆是你的属下
你是天下乞丐的头子
你是传说中手持晶莹剔透打狗棒的丐帮帮主
于是你住别墅，开洋车，养娇妾
出入上层社会
你也开始穿着考究，体表堂堂
每每与达官贵人举杯共饮之时
对于贫穷你都有着不同的见解
时常窃笑
还真的要谢谢你的同情心与无意之举
是你们这些同样乞讨的人
养活了我们
而路逢新近出道之人
他们地位低贱，尚不足以认识你
你也屡屡颇多感想
一样的工作啊
为什么，你放弃了理想
11
南京的乞丐
越来越商业化
越来越职业化
越来越程式化
这导致的最大弊病就是
让一个被乞讨者，无同情可施
他们总是猛地从你的身后窜出来
快跑着，跟你几步
一样的白发凌乱
一样的穿着朴素
一样的，镇定自若
我是说
他们的眼神中再也没有
一丝应有的羞愧与不安
他们就是在例行公事
如同医院里的大夫，麻木于伤痛与叫喊
如同监狱里的看守，无睹于无知与犯罪
给与不给，那是你的事
要不不要，这是我的权利
这时候你要碰到一个气质特别的乞丐
你会忽然深深的被打动
那时多么质朴与纯洁的的眼神
那是多么真诚与痛心的呼唤
因为他身上所有的气息在告诉你
这就是一个
真正的乞丐
这样的乞丐不多了
12
我所见过最可爱的一个乞丐
是在汉口路22号门口
一个宛如从废墟里走出来的老婆子
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从头到脚
从内到外
去拍电影，不需要丝毫化妆
但是我不敢断定
那是一个真正的乞丐
每天傍晚，当我在路边吃饺子的时候
她都会走向我
说一模一样的话语：
求求你了
我都一天没吃饭了
给一块钱买个东西吃吧
说这话的便当
她会看着你眼前的饺子
目不转睛的看
也许这是被乞讨者最尴尬的时机
也许这个老婆子深深的打动了我
让我想起了我远在异乡的奶奶，或者妈妈
每一次
我都会给他一块钱
每一次，她都会说谢谢
这个事件持续了很久
每一次见到我的时候
她都以为我不认识她
而且对此一直
深信不疑
13
拉萨的乞丐
口喊“估计，估计”
左手捏着已讨来的钞票
似乎比你钱夹子里的还多
右手向上伸出大拇指
频频上下摆动
他们很有耐心
会一直背着孩子
跟你走过一个街区
当然这种坚持还换不来一毛钱
他们也会偶尔的发脾气
小孩对你做鬼脸
大人向你吐口水
用你听不懂的话语，骂你
他们一系列的动作
早就定型在八角街的桑烟之中
并且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
西藏旅游市场的热烈
逐步规范
依旧是那个法则
要不要在我
给不给由你
随着青藏铁路的开通，我想
拉萨的乞丐必大有前途
14
怎么才能彻底的消除全世界的乞丐呢
我看这真是一个大课题
关乎国计民生，人道主义
有田不种有业不经有工不打有力不出的人
统统送到劳改所去
强迫他们劳动
强迫他们，自食其力
权且只留下那些以乞讨为乐者
装点街头
那些乞讨比劳动更能丰衣足食者
协调经济，贬斥社会
可是，我们将如何处置那些
有田不得种
有业不得经
有工打不得
有家不能回
有冤不能申
有泪无处流
有心报国无力回天
有着寻常的头脑与身体
却有着不寻常人生际遇的落魄之人呢
难道我们真的可以采取这一种最可靠的方式
把他们统统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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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有乞丐
再往深里追究
可翻出教育的帐
历史的帐
出生的帐
遭遇的帐
一层层发黄，发黑，发霉，发臭，发烂的
陈旧烂账
这下你便傻了眼了
命运二字象五指山一般压下来
把虚无缥缈美丽混乱的理想
压得稳稳固固，停停当当
尘埃荡涤过后
丑陋的铁一样的现实
展现出那么优雅的秩序
和妥协之美
16
其实做一个伟大的乞丐
何尝与圣人有异
铺地盖天，日月星辰为灯
无牵无挂，行人人必行之事
白日里，提着脑袋
跟当权者乞讨一缕阳光
提一盏灯笼，寻访一个真正的人
夜晚，像狗一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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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的在饭馆的一角吃饭
看见另一个我
径直从门外进来
手里领着一个乞丐
浑身散发着破落肮脏的气息
他们坐下
他们点菜
他们开始吃
从始至终
另一个我目光仁慈而羞涩
乞丐开心而恐慌
从始至终
我再没有吃一口菜
我开始懊悔
为什么我不是另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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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
我已流落街头多年
风餐露宿，四海为家
看遍世间冷漠
阅尽红尘变换
我忘不了许多年前的一个中午
那一个人
与那一顿午餐
或许那个人早就忘了一个乞丐
可是这个乞丐却为这一顿饭
整整思考了一辈子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
不是我站出来买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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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回到夜晚休息的天桥下
跟同事们聊起白天的遭遇
引来无数的嘲弄和笑声
他们都说见了鬼了
见了鬼了
一定是他妈的见了鬼了
乞丐最后也纳闷了
也含糊了
也动摇了
他使劲的抽了自己几个嘴巴
最后终于清醒了
的确
的确是见了鬼了
希望明天
再不要见到这个鬼
20
回家之后
老婆检查了你的钱包
发现少了许多钱
问你钱到哪里去了
你说请一个乞丐吃饭了
老婆于是急了
打了你一巴掌
继续追问
你还说请乞丐吃饭了
老婆忽然哭了
老婆蹲下来，握着你的手
哀求你告诉他
你还是说请乞丐吃饭了
老婆终于受不了了
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要走了
看着她哭天抹地
头发凌乱的象一个乞丐似的
你不禁心软了
你过去拦住她
说你没有请乞丐吃饭
你是和一个女人鬼混去了
2005。9。19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