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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一个在南京大学做博士后的同学,40多岁,有过六年的海外经历,来自于中国甘肃省的甘南藏族自治州。学经济的,所以常常喜欢用经济学宏观的概念来分析一些问题,有一次,他就这样对比中国的西部与东部。他说:东西部经济发达差距给两地人民带来的最大差距即在于基础设施的(公用)的享受差别以及人的文明程度,最简单的情形比如在上海有地铁,而甘南,他的家乡却还可能用马车,在上海可以吃到任何可口的食物,而甘南,有钱也不一定能够吃一顿可口的饭菜;在上海,有无数的公共娱乐设施可以供人群游玩娱乐休憩,而甘南,即使有再多的钱也得面对那空阔的弋壁荒野。或者说即使上海人与甘南人挣着同样的年薪。上海人享受到的要远远多于甘南人,因为上海所提供的生活环境所具有的无形的公用设施已使他们潜在的收入获益大大增加,而最主要的,他此时非常激动的说,在文明的上海,你碰到的都是文明的人,你很安全也受尊重,但在野蛮的西部,到处都是些吃牛羊肉长大的人,不小心,你就会挨拳头。于是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当然事关仅仅他个人,他说因此他再也不要回西部,而要留在文明发达的东部。
听完他的一番慷慨陈词,我也沉思良久,坦白的说,我也获知了许多先前我所不曾思量过的有趣的信息。同时,对于他最终不再回西部的决定,也无可非议,那是纯属个人问题了。可是我却忽然也想起了许多西部的好来,也不仅仅只因为我马上又要回到那不知道属于谁的中国的西部去了。
在南京某大学的一个学生舞厅里,一个周末,我在那喝酒跳舞,我忽然想起了又一次在西藏一个极为僻远的边境城市普兰的一个舞厅里的情景,就那么简单的一对比,我发现了先前那个同学做他的分析时忽略了一个巨大的事实,这事实本身就是,关于文明与野性的矛盾。
毛泽东年轻时曾讲过一句话,说是“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这体魄二字就我理解,也决不单单指身体的意思,而是包括了侵染了内在思想气质而显示于外的身体,面貌所结合在一起的一种包含了人格力量的整合体。照最简单的话讲,类似于精神面貌。那么看来这世界上的许多相互牵制,相互制约的无可调和的矛盾之中,文明与野蛮也是一对矛盾,文明有文明的好处,但文明不可避免的带来了对野蛮气质的消解,而野蛮气质在某一意义上讲,也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坏,那么一无是处。
对于文明所带来的负面效果,也是有过许多人提出过许多意见的,马克吐温在整个的哈克贝历费恩历险记中,就一直有意的将civlized写成sivlized;以表示对文明的一种有限的抵抗。杰克伦特野性的唤呼也通过一只狼、一个文明的对立物,野蛮的象征者来表达了一种对于文明的厌恶,同样的,劳伦斯作品中大量的关于性的极度美化的描写,也是在通过对于原始生命力的歌唱来反思工业文明对人性中原始力量的摧毁。可是究竟野蛮又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呢,或者说我们所可能为之美好歌唱的野蛮又具体的是一种怎样的特质,少有人为之作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概念。
野蛮第一位带给我们的就是它一定是与身体相关联,而不是大脑,也不是心肠。可是我们再仔细一想,怎么会仅仅如此。我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如此的原因就是我们从来没有首先肯定,第一,野蛮与文明是彼消此长的对立矛盾,而且第二,并非所有的文明都是那么的好也不是所有的野蛮都是那么坏。因为这个好坏的判断标准无从谈起,是从社会的稳定运行而言还是从个人生命力的极大凸现而言。
那么如果要我大胆的并非十分科学的给出一个判断,我倒愿意说,野蛮就是一种气质,首先就是气质。它也并非只是身体的表现,而是所有关于一个人的大脑、心肠,结合了一个人的思想,人格、态度、观看世界的方式的表现于外在的气质,这气质散发于他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毛发,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笑。野蛮的人也很可能是可爱的,但文明的人也可能是令人讨厌的。
所以,当我在这南部某大学的这样的一个设施齐备良好的舞厅里,看着近几百人在那热烈的音乐中却跳着不够热烈的舞蹈时,我失望了,哪怕我此刻十分安全,一点也不用担心忽然有一个野蛮的家伙喝醉了酒找茬,来把我的头打破,鼻子打出血。我仍旧十分失望,失望于这文明让这么多本当年轻热血的青年人们丢失了所应该有的热情,毫不夸张的讲,我敢说在普兰的那个小县城里设施并不如此良好的舞厅等,仅仅一两人热情的舞蹈的热度与感染力,就足以与这几百人相比。我永远也不忘不了一个披着长发的藏族小伙子与另外两个尼伯尔商人在那同样的热烈音乐下所展现出的所有的生命的激情,那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力,与对于生活生命的激情,那简直就是上天的歌唱,那舞蹈本身就是一首关于生命的歌,那情景会让一个行将就木即将入土的八十多的老太太蹦起来歌唱生命,会让一个木头墩跳起来舞蹈。
我是不是太过于赞美野蛮气息了,但我知道,在不能两两都选择,非得舍弃一头什么的时候,我会选择保留让我生命力得到最大张扬的野蛮气质,而舍弃那仅仅让我安全的文明。所以在南方的舞厅里,我仍然特别怀念普兰的那个舞厅,尽管我也知道,在那里我可能暴露于被某个野蛮人的酒瓶的拍击之下。
讲到这的时候,我知道,我自己可能有意无意地将本来琐粹的事情稍微复杂化了一点。另外,那可能也缘于我对于那个博士后过激言词的厌恶而产生的反击。其实实际的情况,文明地区的人也并不一无例外的文明,野蛮地区的人们也并不是一无例外的野蛮。只是整体的气息有点此意味而已。
同时,我还有一个愿望,我希望我那个文明与野蛮是对立矛盾的认识错了,那么所有的人们便有幸了,可以从此有希望生活在一个既为安全又不失去激情生命力的状态之下。
2004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