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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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步入郊野公园,远处群山起伏,淡淡萦绕的烟雾让墨绿的山峰的仿如披上一层白纱、山脚下是大片的凤尾竹林、白桦林和奇形怪状的鸡蛋花树。凤尾林中,隐隐可见浅白的羊肠小路蜿蜒地向林子深处伸去。近处,有大片的人工水塘,半月状的水塘旁边,是大片略带青黄的草地,三三两两的人群在树阴下支起太阳伞,铺上漂亮的胶垫子,—边看着湖面的泛舟,一边嘻哈说笑吃食,

    草地旁边有大片的草地,上面是—座色彩斑斓的充气垫式儿童乐园。

    乔硕选在一棵橡树旁边铺好胶垫子,前面是一大片美人蕉,再过去便是—个月亮型的人工湖。三人才坐下几秒钟,宝宝已经朝童乐团冲了过去,爬上最近边的小滑梯就要往下冲。

    “小心!”宁珑叫着跟上前,小家伙已经“格格”笑着从滑梯顶上滑了下来。宁珑守在旁边,看着宝宝红如朝霞般的小脸,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家伙在滑梯上爬上滑下地弄了几次,有点喘气了。宁珑干脆把她从滑梯下抱到滑梯上,等她“嗖”地滑下来时便按住她,惹得宝宝叽叽呱呱乐不可支,

    宁珑有点累了,故意搂着小家伙的身子哎哟哟地做力气不支状。宝宝瞄了宁珑几眼,然后顺着她的身子向下挣脱开来,歪着小脑袋觑向宁珑“玲珑姐姐是不是累了耶?”

    “有一点点喔!”宁珑故意喘了两口气“那,还玩不玩哪?”

    “我不玩哪,玲珑姐姐累哪!”

    宁珑一笑——真是个体贴的孩子,便搂着粉嘟嘟的小脸轻吻了—下,凑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悄悄绕过这一边,把爸爸吓一跳好不好?”

    “好啊!”小家伙跳起来拍手。

    “不过不准太大声哦。”

    “好哦好哦,就小小地吓一下”

    两人便缩着身子,蹑着脚儿以猫步绕到乔硕后面。就在目标接近之时,宝宝忍不住“咭咭”笑出声来了,玲珑用手指头点在唇边“嘘嘘”地暗示她别做声。

    乔硕早已把她们的密谋诡计看进眼里了,便眯起眼慢慢扭头,阴笑地望向大小两个女孩。宝宝“哗”地尖叫,朝宁珑猛叫:“爸爸发现了,他看见我们了!”

    宁珑笑了“好啦,计划失败啦,我们过去喝果汁吃面包!看谁跑得快!”

    话未说完,宝宝“呼啦”一声朝爸爸冲去了。

    乔硕细心替女儿抹着汗水,宁珑蹲在旁边递上第二张纸巾。看着宝宝一脸兴奋,她不由感叹“你应该多带她出来玩。”

    “会的,以后我们三个常出来。”他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身掏了一盒果汁,细心插好吸管递给女儿。

    宁珑帮宝宝戴好餐巾,拿出全麦吐司涂草莓酱。才涂抹了几下,便扭头对乔硕眨眼睛“我口渴。”

    他挤前身子,把自己喝着的矿泉水递到她嘴边。红艳的唇嘟得圆圆的,有点狼狈地吸了一口水。几滴水珠恣意溜挂在她的唇边,乔硕微笑,一边略动了动嘴,似乎在暗示些什么,一边伸手替她轻轻拭去。宁珑瞅了他一眼,小脸微微红了。

    “玲珑姐姐,给我涂好多好多草莓酱。”旁边的小家伙自然不懂这些眉情目意,硬是把小脑袋塞了过来。

    “嗯,我给宝宝涂好多好多。”

    宝宝伸着小脖子向前瞧“再多些!”

    “草莓酱很甜耶,吃得太甜会变小胖妹,而且还会有蛀牙耶,就是牙齿会生虫虫,宝宝怕不怕?”

    “不怕”小家伙眨了眨眼睛,努力支撑着。

    “可是,胖了就不能穿像芭比新娘那么漂亮的小裙子喽,雪白雪白的,上面绣着好多彩色的小花花,腰间还打了蝴蝶结,好漂亮喔。”

    “那够了”宝宝咽了咽口水,艰难回应。

    乔硕牵着嘴角听她们说话,冷不防欺身上前,咬了一口女儿手中的面包片。

    “哇,爸爸偷吃人家的面包,只有狐狸才会偷吃面包的!”

    “大狐狸还想再吃——唳——”乔硕难得地调笑,嘟着嘴巴继续凑向女儿手中的面包。

    “别动别动!我要捉大狐狸去动物公园!”小女孩举起手,支起食指和拇指当枪指着老爸,

    “你这小不点什么时候还晓得把子指头弄成枪了?”乔硕果然停止进攻,觑着女儿直皱眉头,惹得旁边的宁珑笑个不住。

    “我同学米高啊.他说猎人就有猎枪的!”

    看着女儿的俏脸,满脸笑意的乔硕无意识地向她身后一望。突然,他脸色—变!兰茜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家”三口!

    宁珑感觉乔硕的异样,立即顺着他的目光向前一望。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正用尖利的视线张望过来——他们是认识的!

    下一刻,乔硕站起身子,朝那女人走去

    宁珑低头咬着面包片,控制着自己没有张望过去,心底却突然泛起一阵浓重的不安——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那女人的目光太过奇特,脸上有一丝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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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乔硕一直沉默。宁珑为免宝宝察觉异状,依然微笑着问她一些幼儿园里的小趣事。乔硕送了宁珑回小公寓后.再送女儿回家,然后又赶回小公寓。因为他知道宁珑生性聪慧,而她刚才那种淡然无事的表情,让他感觉无由地担忧。

    整个晚上,宁珑都能感觉乔硕怪怪的.像在看电视,又像在看报纸,好半天不抬起头,却又像用眼角注视着她。当两人视线相碰,他又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脸面冷漠兼态度生硬。

    相处三月有余,这一晚,宁珑终于见识到他极其沉默的一面了.果然冷淡得吓人。

    你不说话,我就偏不问!拖完地板后,宁珑故意慢条斯理地待在厨房东擦西擦,就是不和他坐在小客厅里。怪异的气氛延至上床那刻,终于要面对了。

    “今天还好吧?”他主动开口,眼神有点复杂。

    “嗯哼,愉快极了,宝宝很可爱,我很喜欢她。”她张着无邪的大眼,朝他眨了眨。

    “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哦?我应该有什么问题要问你?请提示提示——”

    “”她怎么这样该死地笃定?一点也不理会男人的自尊心。乔硕有些恼了,然而,谨慎的性格又令他不肯在毫无预计之下擅自触及敏感话题,只得木着脸盯住她不做声。

    “怎么啦,像要吃人的凶相。”她噘了噘小嘴,把身子侧向另一边躺下——心中却觉得百般难过,为什么你就不能主动开口解释?谁规定必得一问一答?除了张明说过他的往事,他从来就没有对自己提过妻子半句!

    若你真是真心爱着我,何必如此防备?所谓沧海桑田,往事已了,既然决定与她重新开展新的生活,那种长年累月所养成的不安感和警戒心就不可以在她面前稍作软化?

    或许,能够真正占据你整个心灵的,只有宝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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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归,他还是没有解释。宁珑感觉,乔硕在入睡前悄悄把身子挪开了一点。

    半晌,背后传来轻微的鼻鼾声。宁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转过身子,把手放在枕上支起下颌,看向这张熟睡的面孔。他三十一岁了,额角眼尾没有流露太多的岁月痕迹。皮肤略粗,甚至可以看见小小的毛孔。她记得他说过自己像个农民,那时好像是他说起自己皮肤稍黑后的一句话。

    他是一个好男人,也是一个背负了过多情感包袱的男人——面对养父母的养育之恩和导致妻子自杀的原因,想必极度矛盾,痛苦非常,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宁珑用食指轻轻触摸他下巴的须根,一下一下的,他的体温透过尖细的指头传导至她心里,同样是悸动的,深情的,一如两人正在缱绻旖旎——

    “浑身上下,你都流露出令我极迷恋的阳刚、沉稳和内敛,你本是男人中的男人,为何每在情感决断之时就会变得逶迤不前?如果你当日肯与妻子女儿离开乔家,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或许你以为,一些存在于人心深处的痛苦可以缓缓淡化,所以用忍让和妥协的方式平息矛盾的话?你错了,忍让在某些时候是懦弱的行为,只会把你伤得更深更彻底!”宁珑轻轻说着,最后,竟然有些哽咽了。

    睡梦中的乔硕翻了翻身子,脸上慢慢浮现出一股痛苦的神色,嘴里喃喃低喊着:“绿美,绿美——”

    宁珑猛然一愣,侧耳听了一会,又听得乔硕轻声呼唤:“绿美”

    她“嚯”地坐起身子——绿美?一个女人?

    “张明?”

    “啊——玲珑?”

    “好、好啊——”张明愕然.继而惊喜。

    “美宁”珠宝公司旁边的必胜客里,两人面对面坐下,各自点了迷你比萨。宁珑啜着咖啡,仍是悠闲自得的样子,张明却有点不自在“想不到,你会主动约我吃比萨。”

    “因为我只请得起这个——”宁珑捧着玻璃杯子,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呵呵,你最晓得就是不让人家对你心存内疚——”

    “我可无意要如此洒脱,我只是觉得,你请我吃法国大餐,我请你吃比萨,虽然价值不一,却可以诚意搭救嘛。”

    “果然有理,举手赞同——”张明笑了。

    半晌,侍应送来比萨。两人慢慢吃着,宁珑感觉张明不停地偷眼瞧她。大概想逗她说话的,然而经历了数次的约会拒绝,他的脸终究有点不自然。

    “张明,这阵子我有些私事,比较忙”宁珑垂下眼帘,轻声道歉。”呃,没关系,总之你想起我的时候,一个电话,就算是深更半夜,我也即到!”张明心里一松,随即笑着说。

    宁珑心中一热,抬起眼睛望着她“张明谢谢你,其实以你这种条件,最能吸引温柔体贴的女孩。只要你肯接受的话,一切将会不同。”

    “可惜不能吸引你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张明眼帘一垂.吐出积郁在胸口长久的懊恼。

    “我只是——个心肠冷硬的女人”

    “也因为如此,我更渴望成为你生命中的惟一”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宁珑的眼睛。

    宁珑立即垂下小脸,半晌不肯再说话。

    张明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仍然不为所动,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两人一时不知说什么了,各自低头吃着食物。

    宁珑突然抬头,轻声问:“张明,你认识一个叫绿美的人吗?”

    “啊?”张明一下停止了手上的切割动作,宁珑立即知道,他认识这个绿美。

    “怎么会突然提起她?”

    “没什么,那天和同学聊天时,听好友提起这个绿美,听说很漂亮温柔可惜现在却没了音讯。”第一次为了心爱的男人而扯谎,她居然面不改色。

    半晌,宁珑听到他略带沉闷的回应:“她死了,四年前就死了”

    乔硕与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在梦中念念不忘的竟是一个死了的女人?

    “绿美是乔硕的妻子?”她缓缓问。

    “是的,她就是乔硕的妻子,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唔对了,外型和你差不多,咦?”张明突然住嘴,皱着眉头不停打量她“奇怪耶,不说不知道,一说开来,你们真的长得很像耶”

    轰!宁珑只觉全身血液全数凝聚在胸腔,然后直撞向心脏!

    像她?

    张明还在不停地打量她,看至最后,竟然托起腮帮子“真是越看越像呢不过,她性情很柔弱,你则很坚强。”

    宁珑虽然全身僵硬,但已经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张明还在旁边说着:“绿美是日本人,因为母亲是日本一富翁的私生女的缘故,被富翁的妻子百般排挤,自小便活得小心翼翼。我和乔硕在日本留学之时,常常会在学校旁边的日式面店碰见她像个害羞天使一样窝在墙角边吃拉面。后来,她和乔硕相恋了。每逢寒暑二假,乔硕便会带她到日本居住。二人结婚后,乔硕也开始正式接任‘乔氏’,倒是没再陪她去过日本了”

    张明还在喋喋不休,此时的宁珑,心口已经疼痛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一直以来,她都有些奇怪乔硕为什么好像知道她大部分的生活习性记得上月,他送了一套非常美丽的衣裙给她,是一种淡淡的紫色,胸前绣着几朵她最喜欢的茉莉花,当时的她高兴莫名,还奇怪地问他怎么知道她最喜欢淡紫色和茉莉花

    天啊,原来她的一切早已被乔硕全然掌握!开始的时间,大概是在乔硕在小木屋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只为,她很像他死去的妻子!

    她觉得自己要生气了,而这股怒火,目前似乎并无扑灭的方法!既然无力解决目前异状,那么抽身离开又如何?从小至大,她宁珑岂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只是,设想过千次万次和乔硕的结局,从没想过会此般凄切啊!原以为自己能抚慰他的疲惫与不安,原以为乔硕对她果真萌生了深切的情意,原以为这场令她怦然心动的恋爱会有最完美的结局

    种种的以为,令她甘心放下一切顾忌,相识数日便投怀送抱,却想不到,想不到最终只得来一个答案——她在自作多情!她是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望着突显苍白的宁珑,张明有些慌张,立即说送她回家休息。宁珑摇头说还要上班,张明拗她不过,只得把她小心送回公司。

    宁珑坐电梯登上十六楼,有点心神不定地挨坐在工作台前,勉强支持到下班时间,才无力晃出公司大门。

    很久了,她都是低着头走路,甚至没有留意公司旁边新开了一间叫“村舫”的中式粥品店。宁珑在小店门前站定身子,默然向里面张望——墙壁铺着青色的古砖,还有黑漆的小八仙桌和圆凳子,内中穿梭着几位穿着水蓝凤仙袄儿的女侍。

    坐在收银台上的女孩子看了她一眼,女子染着黄色长发,涂着亮粉唇膏,耳朵挂着银珠子。她朝宁珑笑笑,却没有立即起来招呼她进去——她大概觉得,如果客人要进去,自然是会进的,

    这是一个心思坦然的女孩。

    坦然?宁珑略略苦笑,这份“坦然”为什么不能体现在乔硕的身上?他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欲,如此对待义无返顾地爱着他的女人?

    提着刚买回的菜,宁珑缓慢地回到小公寓。觉得好累——她歪倒在沙发上,乔硕一直不肯让她避孕,两人同居三个多月,怀孕本是十分正常的事。或许,他真的渴望与她这个爱的替身开花结果,生生世世是啊,如果她一辈子装聋作哑,装做毫不自知,人生,或许就这么过了。

    但她不甘心啊!她必须很小女人地做些什么去证实些什么,只要得到答案,她便可以更坦然,更平静地去处理面前的问题,否决这个自私至极点的男人!

    时针尚未指向晚上九点,乔硕就来了。从进来那一刻开始,他便有意无意地观察她的脸色。她宁珑最擅长的可不就是一脸轻闲?

    吃饭时,两人坐在餐桌旁,气氛有点怪。宁珑有心无意地聊起了闲话。

    “硕,原来中环有间比萨店可以按需服务的——”

    “哦”乔硕抬头望了她一眼“是吗?”

    “中午我和张明一起在那儿吃比萨,他知道我喜欢吃洋葱圈的,特意向厨房订做了一个。”

    乔硕黑眸一闪,眼帘轻垂,默不作声。

    宁珑强压怒火,努力轻笑一声“我今天才知道呢,原来公司附近开了一间中式粥品店,装潢很古朴呢,连女侍都全穿着凤仙袄儿,我决定以后都在那儿吃午餐。”

    “哦”他又轻应了声,依然低头拨着饭,半晌才说:“我明天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明天约了张明,后天和大后天也约了。”

    “哦”“对了,周末也约着他一起回白沙村。”

    她觉得无法再忍受了!她是自己心中,也是亲人朋友口中最泰然自若、安逸悠然的宁珑!绝不是、也绝不允许有人当她是什么绿美!

    一整晚,宁珑默言不语。乔硕也选择沉默,却在其他方面讨好她——主动洗了所有的碗筷;帮她在浴池注洗澡水,还洒上香油;把她要替换的睡衣裤整齐叠放在浴室里;上床睡觉时帮她把两边被头掖好。

    这,又有什么用呢,他甚至没有半句询问和解释。对于女人来说,刻意隐瞒或成为爱的替身的伤害程度可是重量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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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乔硕早早起床弄了早点,再轻轻叫醒宁珑。她依然选择沉默,吃完早点后比他先一步离开家门。乔硕在后面沉声说:“你今天精神好像不大好,我送你上班!”

    “不用了”宁珑头也不回,径直开门往电梯走去。

    乔硕连忙提过公事包关好门,一个闪身挡在电梯门前,黑眸带点怒气地盯着她的脸“如果你在气那天郊游的事我没话说,但你现在的脸色很差,我绝不让你一个人乘坐巴士!”

    宁珑眼皮半垂着,依然沉默不语,却也不十分抗拒。乔硕拖着她的手进了停车场子,按她坐上车子,再替她扣好安全带。两人没再说话。到了公司,宁珑下车。

    乔硕旋下车窗叫住她,盯着她说:“回到公司要先喝一杯热开水,坐一会才工作。”

    宁珑望了他一眼——这是今天第一眼正视他。然而,只是仅仅一眼就够了,她什么也不想说。

    然后,转身离去。

    半晌,乔硕的车子启动而去。宁珑没有回头,平静地回到公司,打好辞职信,再打电话给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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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临窗的位子,她眯着眼睛从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向外望去。天空是浅蓝色的。稀薄的云朵最禁不得风吹,才一眨眼便已改头换面。对面是街心公园浅红色的围墙,墙壁旁边种满尘埃满布的鱼尾葵,再过去,是几株茂密的红桑,红得深沉呛气。

    有人说,爱情就像是剥洋葱,剥到最后,也就是眼泪流干的时候。幸好,她从来顺心而为。只是,此刻心中仍然满溢着他对她有过的所有温柔关怀的举动,那些时候,他的体贴入微都是真心的。

    然而,想到他对她的温柔,只是翻版式的行为,宁珑便觉得难过,有点想哭。

    三个多月的相处,在这一天全然结束了,这场爱情短跑中,她还赢得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这是惟一让她感到欣慰的事。

    “你怀孕了?”几乎媲美尖叫的声线从宁玲嫣红的嘴唇喷发而出。

    “嗯哼——”宁珑端起橙汁,小口啜着,幸好她有先见之明,选了二楼这个较冷清的角落。

    “那个男人是谁?!”

    “重要吗?”

    “这还不重要?有没有搞错啊,你是女人啊,这个也不重要那就没事情是重要的了!你,你别告诉我是一夜情怀的种。”天啊,宁玲拍着额角叫救命——这个妹妹虽然性情古怪,但未婚先孕是大事情啊,现在还摆出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样子?

    “no! ”

    “啊,是张明的,对不对?那小子终于开窍了?”

    “不是,别问了,我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小宝宝,不是男人。” .

    “什么鬼话啊,你这样会把爸妈气死的!”宁玲还在尖叫。

    “好了,别再胡乱编剧了,姐,借我二十万。”宁珑放下杯子,直向二姐伸出手。

    “你——”宁玲望着小妹平静的面孔,只得咬牙切齿“至少也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吧。”

    “我爱上一个男人,却发现他并不爱我,但我渴望有一个他的孩子。”

    “所以你要离开?”

    “嗯哼——”

    “他没老婆吧?”

    “没有”

    “那就别斤斤计较啦,爱情这玩意儿,咳,多一些少一些没关系啦!”

    但我讨厌成为别人的替身!这话宁珑没有说出来。

    “我一向喜欢云淡风轻地活着,早早离开只为不想心累。对了,如果你再聪明一些,应该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老公。”

    “那爸妈呢?”

    “我明天会回家,然后和他们说到国外再读两年书。”

    “你仍然住在香港?”

    “对——”

    “你不会连新住址也不告诉我吧?”

    “关于这个问题,我考虑考虑——”

    “玲珑!你、你好过分啊你——”宁玲瞪着小妹,慢慢红了眼,半晌,才在手袋左掏右掏地拿出支票簿填好递了过去。

    “谢谢二姐,你会顺利产生下一个最可爱的孩子,别胡乱操心就行。”宁珑微笑,轻轻俯过身子,搂住宁玲“我会想念你的。”

    “你,你这没良心的家伙,总得留下住址吧,万一你要生产了,我好过去照顾你。”宁玲哭了,起身绕过桌子,过来紧紧搂住妹妹。

    “知道了,我有事会打电话给你的,还有,别告诉任何人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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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宁珑背着背包到公车站乘巴士回白沙村。等车之时,一辆小车驶至眼前;宁珑愕然,居然是张明?

    他朝她叫:“上车!我载你!”

    宁珑一愣,张明坦然的脸,总是如昔的热情令她有点内疚“我准备回家”

    张明跨下车来,纯粹说笑道:“没关系!无论目的地是天涯海角,我都送你!”

    宁珑对他点着食指“老兄,你别后悔”

    “所谓舍命陪君子嘛”张明跨下车来,为她打开车门“你今天请假?宁伯伯回来了?”

    “没,只是突然想见见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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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中,哥哥说妈妈大概在零食加工厂照应,然后一手扯了张明到仓库帮着看一份有些特殊性质的合同。宁珑斜挨在沙发上默然想着心事。未认识乔硕之前,她可是父母最乖巧的女儿,现在,她即将要对最疼爱她的家人说谎——

    晚饭之时,宁聪回家了,瞄着妹妹奇怪地说怎么总觉她有点儿胖了。宁珑微微一愣,瞬间回复原状,嘟起小嘴弄扁脸颊向哥哥扮了个鬼脸。待吃饭之时,宁珑轻声说出国的计划,宁家二者和张明即时愕然。

    “为什么决定得这样突然?既然是想旅游或读书,刚毕业时就应该提起!”宁聪放下饭碗,瞪着妹妹。

    “别这么紧张”宁珑摆弄着面前的筷子,压下心中的忧伤,故作调皮地朝哥哥眨眼睛“我只是到外国随处逛逛或读书而已,又不是被发配充军。”

    宁妈妈瞪了女儿好半天,才晓得问:“好好的干吗去外头读书哪,读了十多年了什么都读够了”

    “我还年轻,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增广见闻,有何不可?”宁珑绕过饭桌,把头埋在妈的胸前柔声安慰“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宁妈妈搂紧女儿,迭声坚持着:“不准去不准去!一个女孩家在外头人生地不熟,遇到事情怎么办哪?”

    旁边的张明惶然地瞪了她半天,终于问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宁珑扭头,暗暗朝他做了个摇手的动作。张明只得闭嘴。

    宁聪仍然瞪着妹妹厉声问:“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你才会突然选择逃避!说出来!”

    “没有,即使有,也是你妹妹我的聪明之处!”

    “你之前从来没有提过要到外国见识见识,毕业时也没提过!”

    宁珑一顿,抬头望向宁聪,用全然决定的口吻阻止争持“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

    宁妈妈搂着她,哭开了“女儿,有什么事和家里说,家里人替你顶着,跑到外国干吗哪?你爸爸还在沔城,要是他知道,会跳起来骂人!”

    宁珑抬手,小心地替妈妈轻轻抹去眼泪,却没再接续这个话题,只是柔声叮嘱母亲以后不要过于操劳,凡事尽量交给莲塘的小工打理,千万别硬撑着。

    她一抬头,见哥哥还是紧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心虚,只得故作轻松地朝他缩了缩鼻子“娶嫂子时记得告诉我,我要新媳妇敬小姑的香茶,一杯又一杯的”

    “明知哥哥快结婚了,还跑到外头去,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说着说着,宁妈妈又哭起来了。

    宁珑默然无语,姿态却毫不动摇。

    宁妈妈苦着脸和儿子一对眼睛,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心中非常明白,无论说些什么,也不可改变这个古怪女儿的想法。

    “玲珑,过来!”宁聪冷着声叫她。

    宁珑望向哥哥。

    “这个你拿着!”他递来一张支票,眼睛仍然瞪着她“还有,到了国外,无论读书还是旅游,地址和住处都要向我三日报告一次!”

    宁珑眼眶一热,上前轻搂着兄长“谢谢哥哥,我会很想很想念你们”

    吃过晚饭后,宁珑坐张明的车子回市区。两人默然坐着,没有说话。直至车子驶进湾仔,他才说:“你一定有难言之隐。”

    “没有——”宁珑把目光投向车外,

    张明深吸一口气,乘着刚才在宁家。宁珑肯自动环抱着他的勇气,干脆什么吐出来了“在这之前,我最大的愿望是你能够接受我。现在看来,那只是奢望而已,因为你对我连最起码的交心都没有。”

    “什么话,你是大律师呢,最忌妄自菲薄。”宁珑心中一扯,转脸安慰他。

    “即使这话是妄自菲薄,但我这一年内,最渴望的,就是你能嫁给我,玲珑我”

    “张明,你应该明白,与我这种女孩一起,你会有压力。噢,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找一个比我好的女孩一起生活。我的脾性很怪,我我为人处事不够热切上进,不会拼力进取只喜欢安闲度日,只会为心而活。”

    张明轻叹一口气“单是这话,我就不能达到你的层次,你不喜欢我,确实是有原因的。”

    “别这样说吧,我这是什么层次呢,一个小女人,一个小会计,甚至”她想说,甚至连自己喜欢的男人也不能全然拥有。

    “甚至什么?”张明对她的异样立即追问。

    “甚至——我还未能嫁给一个可以让我怦然心动的男人。”

    张明不语。

    半晌,他突然说:“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回来,等到你认为怦然心动只是婚姻的奢侈品的时候。”

    “张明,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宁珑眼眶发红,如果乔硕对她也有如此深情,一切又不同了。

    张明望了她一眼,迅速扭转话题“明天我送你”“不要,我讨厌离言别语。”

    车子停在小公寓楼下之时,宁珑轻轻抬起小脸望了他一眼“张明,和我告别,现在。”在张明愕然之际,她轻轻投入他的怀中,环紧他的腰。她能感觉他剧烈的心跳,却轻声说:“张明,你是个好男人,可惜,我们没有缘分。”

    “玲珑”直至宁珑远去良久,张明才恍然回神。他应该再一次明白,他不懂她,那种模糊,如同在雾里看花,梦中仙子。他与她,永远隔着一层氤氲的水气,看得见,却摸不着,而刚才那轻轻一抱,仿佛是宁珑知道他的渴望,所以用完全没有杂念的肢体接触告诉他,她永远不会爱上他!

    张明一咬牙,他不会因此而放弃的,主要的原因在于,她目前还未属于任何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