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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花的种籽均匀地撒于育苗箱的培养土上,再依不同的需要给予不同的湿度,然后整齐地排上架,今天的工作算是暂告一段落。
徐培茜满意地笑了笑,正挺直腰想好好地伸展一下筋骨,便听到母亲尖八度的斥声从温室外刮进来。
“那个死查某婴那是给我避到哪去啦?”徐母宛然冲锋杀阵的前锋,舞着鸡毛掸子,两脚跨与肩齐地堵在门庭,操着流利的台语大发响雷,后面则尾随着一群凑热闹的邻里乡亲。
“妈我”该来的总是会来,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徐培茜仍是惊慌失措。为免伤及无辜,趁妈尚未看到康德前,她快手将他推到花架后。
“呃”康德如坠烟海,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好抱着还拿在手里的花盆静观其变。
“你这夭寿仔唷——我就知道你在外面给我乱来!”徐母那一副精明样的脸正气得发抖。“你为何不多学学你妹妹?你瞧她多乖、多听话又多上进,你想她那么辛苦去上演员训练班是做什么?”
“我”徐培茜真的不知该怎么做。
其实从名字看来,她就该死心,她的名字是赔钱的谐音,而“青霞”二字就含有妈的许多期许,期许妹妹像电影红星林青霞般光芒万丈。所以自有记忆起,不管她再怎么努力,都讨不了妈欢心。
“还不是为了哪天能光宗耀祖当大明星,以给咱们好日子过嘛,你听到她有一句怨叹没?”徐母根本无意叫她发表言论,兀自晃着两只肥手抢白。
“她”徐培茜盯着指在鼻尖上的鸡毛掸子。
“哪像你?不过是靠你养一下家,你就?啦?居然敢把野男人带回家来丢人现眼?”连珠炮的数落与叨念令人没有半点儿插嘴的余地,徐母接着夸张地捶胸顿足。“我怎么那么歹命?你要我如何向你死去的阿爸交代?”
“我没有”此控诉太大了,她可担当不起啊!
“没有?”徐母怒火中烧,鸡毛掸子上的藤条已举到预备位置。“啊现在全村人都晓得我的大女儿不要脸,和流氓搞七捻三,而且那家伙还浑身是血地找到家里来要人。”
“不是啦,妈”知道邻居太太热心的厉害了吧。阿康只是鼻青脸肿、绑了几处绷带,满天飞的谣言传至妈的耳里就成了那样,到了明天,她怕不已是黑社会的地下情妇喽。
听到这儿,康德总算了解他竟是整件事的导火线。才在衡量自己该不该露面时,徐母的藤条已不留情地挥出。
“还说不是?”她怒气冲冲,下手丝毫没有迟疑。“我今天非要把你打死,省得给厝边笑咱们没家教!”
“哎呀妈”随着鞭笞的落下,徐培茜发出哀呼,吃痛的身体忍不住缩来缩去。
“你以后敢不敢再说谎?敢不敢?”徐母边打边骂。
这种全武行的场面和对话,几乎是二三天就会上演一次,围观的邻人早就屡见不鲜,但康德长那么大尚是初次碰到,整个人都傻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住手!”他箭步护在徐培茜的跟前,翻手抓住徐母再次扬起的藤条,并沉声喝止;嗓音不大,却有着使人不得不服的威严。
“哗——”众人包括徐培茜在内,均为他倒抽一口气。
谁人不知徐母在发飙时要闪远一些,否则她届时会一块揍,现场就有不少人曾吃过亏。
“阿康,不要!”徐培茜担心他遭牵累,于是恐惧地想要推开他。
明白她颊上、臂上的瘀青是怎么来,而在她身上或许还有更多更多时,康德便有道不尽的心疼,说什么都不愿让她继续受罪。
他依旧稳如泰山地直视徐母。“有话为什么不好好讲?”
“你哪棵葱呀你?”想不到有人敢管闲事,徐母惊疑之际,口吻非常不逊地瞄着这座忽然冒出的墙。
旋即发觉她把颈子仰到最大角度,仍瞥不到对方的面庞,不禁惶畏地松掉鸡毛掸子,中年发福的躯体连连退了好几步。“嗄?”
“我不是流氓,你女儿也没和我搞七捻三。”康德的态度从容不迫。
“好哇,原来就是你!”好不容易望到他的脸,徐母强做镇定状,脚却不听使唤又退了两步。
虽然他受伤的容貌颇为吓人,不过真正令她害怕的是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亮得教她猛眨眼避开。
“伯母,你好。”康德彬彬有礼地微笑。
瞄瞄一旁看好戏的邻居,再思及适才的窝囊,徐母大感颜面扫地,这火气跟着又冲上顶。
“好你的头啦,我在教小孩关你啥屁事?”她忿然咆哮,向前试着用力抽仍抽不回被他握住的鸡毛掸子,气就更旺。“我警告你喔,你再不滚一边,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所有的视线一致移至康德的身上,越靠越过来的大伙皆屏息以待,瞧他要如何逢凶化吉?
“甭管我,你快走。”徐培茜更是猛扯他的衣角乞求。妈是说到做到,他才出院,可别等会儿又得赶去挂急诊。
康德投予要她放心的眼神,再转向徐母做简单的自我介绍,那慢条斯理的模样,似乎并不当周围的剑拔弩张是一码事。“我叫阿康,是新来的工人。”
“阿康”徐培茜张口结舌。给他工作这事儿,她正愁不晓得怎么向妈谈起,如今他贸然讲出来也罢。
“新来的工人?!”徐母揪着纹得细细的柳眉,歪着身子朝他后面的女儿怪叫。
“他”徐培茜嘴才张,徐母已又发难。
“你现在翅膀长硬啦,可以私自做决定了啊?工人要请就请?”徐母索性放弃抢鸡毛掸子的念头,她再度退到安全距离,伸臂指着徐培茜吼斥。“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老母?这家是你作主还是我作主?”
“到底‘又’怎么啦?”一长相与徐培茜酷似、但多了几分艳丽的时髦女子,拨开人群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满脸尽是不屑。
“不是呀,青霞,”徐母立刻软着语词,拉着她的手,想寻得她的支持。“你来评评理,你姐姐她”
聒噪的声浪猝地在她的瞪视下住了嘴,徐母讷讷的神色仿佛做错事的小孩。
“嗯?”婀娜地拨着大卷染红的长发,徐青霞接着斜睨那些观众,赶人的意思相当明显。
“我突然想到还有事,我先走啦。”邻长马上说。
“哎呀,都这么晚啦,我该回家做饭了,免得我老公下班回来饿肚子。”隔壁的王太太随后喊着。
“瞧我这老糊涂,我差点忘了要买酱油。”对面的孙妈妈也喊。
大伙于是摸摸鼻子做鸟兽散,徐青霞这才啐道:“我人尚未到村口,就听到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是嫌咱们家的笑话不够多吗?你们有没有考虑到我?你们不要做人,我还要呢。”
“还不都怪你姐嘛。”徐母嘟嚷,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徐培茜低垂蜂首,默默承担一切罪过。
“哼。”徐青霞不耐烦的抿唇,接着大咧咧地一下睨着康德,半点也不懂得要矜持。“你刚刚说,你叫阿康?”
嗯撇开脸上的伤不看,他的体格挺不错呢,虽说瘦,肩与胸部却很厚实,那一块又一块的凹凸肌肉比她认识的任何男人都养眼。
“是。”康德大方地接受她的审核。想必此位即是徐母开口、闭口直夸不已的妹妹吧?她一瞠目就能让徐母臣服,并让邻居哄然走避,足见她在徐家的地位和平日待人的方式。
“你姐就是和这流氓乱搞啦。”徐母插嘴抱怨。
那个小媳妇哪有那个胆?
徐青霞暗笑母亲没脑子,又问:“你是新来的工人?”
“对!我前几天才出车祸,今儿个是初到贵地。”现下的情景康德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三两句善意的谎言便轻松交代带伤的由来,并理清他与徐培茜的暖昧传闻;对于徐母的控诉,他则是笑了笑。“但我不是流氓,也没有前科,我只想要一份工作,你们若能供吃供住,那么薪水多寡,我就不在乎。”
“好,你被录取喽。”徐青霞也笑。
“谢谢,那我去做事了。”康德将鸡毛掸子交给她,然后转身整理早先未收拾完的活儿。
“你忙吧。”不顾徐母的抗议,徐青霞硬拉着她出去,临别时,含媚的桃花眼还暗地里有意无意地朝他一勾。
“青霞呀,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徐母没想到素采和她一鼻孔出气的宝贝,这次胳臂居然会朝外弯,因此沿路上喋喋不休。
徐青霞直至家门,才放声贼笑。“哎唷,妈——你仔细琢磨一下,以前老姐会说她一个忙不过来,如今多了一双手,她还有藉口不多种一些?多卖一些?又多拿一些钱回来吗?”
“咦!”徐母想想也对。
“而且那小子身上穿的可是dkny名牌。”徐青霞一向爱慕虚荣。
“真的?!”徐母虽听不懂英文,却听得懂“名牌”眼睛随即一亮又逐渐变黯。“不,说不定是仿的,就像那个香什么奈,我衣柜嘛有好几件。”
“所以我们才要先搞清楚,免得白白放过一条大鱼,那多呕啊。”徐青霞提醒。“就算他不是富家子弟,人家明摆了只要有吃有住,‘其他’都好商量喔。”
“但是我们全是女人,随便让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住进家来,那多危险啊。”徐母越听越有理,想钻进上流社会的心已在动摇。
“谁说要让他住在家里?”徐青霞狡笑地恍似狐狸。
“耶有道理!”徐母到底是老谋深算,一点就通。“我给他的时间做长一些,薪水少给一些,他也没讲要吃多好、住多好”兴奋的语调霍然下降,她摇头抱怨,一时倒忘了她才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行呀,就怕街坊那些没事干的三姑六婆,会乱讲闲话。”
“你就当他是菲佣嘛。”徐青霞处心积虑地说服母亲。“你再想想,这镇上哪家有菲佣?届时你看她们嫉不嫉妒。”
“菲佣?”这算盘愈打愈合意,徐母笑逐颜开,眼前已出现她被伺侯得像女王的模样。她拉着女儿的手轻拍着。“还是你聪明。”
“那当然喽,谁叫咱们家我最像你。”徐青霞嘴甜地撒娇。
“你这丫头哟。”徐母立刻被捧得飘飘然,言词表情中满是宠溺。
“人家说的是实情嘛。”徐青霞粘在母亲的身上陪笑,心里则在庆幸这镇上终于又多了个年轻男子可玩。
一直觉得闷。
像是空气中的氧分子骤然少了许多;或是暴风雨前的低气压,压迫着整个大自然的空间;抑或是不甘心西下的夕阳,用尽余力将温度又调高了几格,好让人们记住它的存在总归就是闷。
除了闷,温室内尚残留徐母适才刮的飓风,冷冷地笼罩于有形和无形的形体上,令人打从心底跟着寒。
“噫唔”康德在徐培茜的身后,透过两人之间隔着的花架,锁眉望着她纤弱的背部弧线。
绞尽脑汁搜索,蓦然发现他所受的各项训练里,并没有“安慰”这一门课程,因此字句在嘴边绕了半响,仍不知该出言安慰她,还是装作什么事也发生过。
犹豫不决中,徐培茜却先开了口。“知道吗?直到你刚刚站在我面前,替我挡下那一棍,我才发现你好高喔。”
文不对题的内容,一听就晓得是没话在找话说。
康德明白她是想把气氛弄轻松些,亦不含糊地马上接腔附和。“在我身上恐怕也仅能找到‘高’这个优点吧。”
“没有人只有一个优点的啦。”她摇头否决他的话。许是面临挫折惯了,她对事情切入的角度往往与常人不同。“比方我,虽说一无是处,但我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勤能补拙。”
“既然如此,你也不可能‘一’无是处呀。”想安慰别人的人,反而要人安慰,康德有点啼笑皆非,立刻寻取她的语病辩驳。“起码,你一个人照顾这片花海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是这样吗?”朝正面看的确是这样,徐培茜不禁阴霾全扫,自问自答。“嗯,说得也是。”
感觉她在微笑,令他舒缓绷紧的唇线,可崇尚公理正义之心却仍然为她抱屈。“你不气吗?”
他是指她亲人待她的态度,和邻居的袖手旁观。在他的国家内,纵使是下人仆役,亦会得到相当的尊重。
“气?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拿他来讲,她最少有吃有住又有家,日子比他好过多了。
想到他已经够惨的了,还平白因她背上“流氓”和“乱来”的黑锅,心里委实有老大的过意不去。“对不起,都是我害你”“不、不、不。”康德忙不迭地否认。
他本来就很自责,再听她这么说,他几乎希望当初他没逃家,那么便不会有接下来这一连串的事端,她也不会认识他。
“该道歉的人是我,我纯粹是来致个意,并确定你的住址,好方便我日后报恩,岂料反而造成你的困扰”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我不应该来找你。”
幸好她很豁达,要不黄泉路上会多了条看不开的冤魂。
“不干你的事,你千万别这么想。”就算他没出现,她还是会被揍,只是理由不同罢了。
迎向他的恳挚黑瞳,感受他诚心的词汇,令她有些动容。
“说真的,我很高兴你来找我。”她一直是朵匿在墙角的小花,或仅称得上是株衬托小花的小草,生命力虽强,却容易受人忽略,也吸引不了路人停下来驻赏。
但是从他眼中,她能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恍如她在这世间仍占有一席之地,而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低等生物。
“是吗?”往昔他衣着光鲜、高高在上时还说得过去,如今他大相径庭的窘境与不修边幅的外貌,让他处处遭到歧视,因此他很意外她的欢迎。
“不是要你报恩啦。”怕他误会,她赶紧解释。“送你就医乃举手之劳,换做是其他人,我想他们亦会和我做一样的事。”
“大概吧。”康德付之一笑。这点他可不敢苟同,毕竟他躺在地上等待旁人的“举手之劳”不单是短短的几分钟。
“讲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没什么时间去交朋友,所以你是我第一位能聊天的人。”徐培茜赧然干笑。
“那不是你的错。况且有些人就算有时间,也不见得交得到朋友。”望向那一大片花圃,康德哪里笑得出来?
那么大的面积,叫他这从小与花为伍的老手管理都嫌勉强,更遑论她一个女孩家,年纪轻轻的,要一手包下整个花圃内大大小小的粗活儿,甭提是交朋友了,他看她连抽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吧。
“谢谢。”仿佛获得他的支持,她释怀地对着他笑。
“为什么?”和道歉的理由相同,该说谢谢的人也是他。若非她的帮助,他现在只怕是甘庶田里的一具无名尸。
“因为你没有否认我们是朋友。”徐培茜吐吐舌,未经化妆晶修饰的杏脸刷地臊红。“奇怪,我似乎在你面前就变得特别多话。”
“那是我的荣幸。”康德很开心她这么说。
徐培茜眉飞色舞,心情好不愉快,连走起路来的步伐,都像生气勃勃的鸟儿似的蹦蹦跳跳。“来吧,我该回家弄晚饭了。”
参加过无数的餐会,康德第一次吃到这么难吃的晚饭。
当然,不是徐培茜的手艺不好,事实上尝腻了大厨的佳肴美馔,偶尔换换口味,来个家常便莱,感觉是挺不错的。
错就错在同桌的人不对。
他好比那夹心饼,让徐家的一老一少卡在中间,静观她们狼吞虎咽,等侯不知何时会开始的拷问,还要忍受这不合身的棉衫。
“谢谢你们。”因为他那一百零一套的衣服,虽于住院期间,护士好心帮他洗过、缝过,但让他在花圃内折腾了一下午,早就脏兮兮的,所以经徐母特准,找矿一件徐父生前的旧上衣给他换。
只是两人身材差一大截,原该有点宽松的款式,他穿起采却变成了贴身衣,结实的肌理登时无处遁形。“谢什么谢?吃呀。”徐青霞看得口水直流,秋波频送。见他仍端坐不动,以为他是紧张。
“不等她吗?”康德一下不晓得该怎么在她们面前称呼徐培茜才合宜,只好用手指着仍在厨房忙碌的伊人。
打从她一进屋,他就没见她歇息过。
“等什么等?!”不清不楚的河东狮吼,自徐母塞着鸡腿的唇缝飞出,一双眼不时防贼似的瞄着他。
“喔。”不想给徐培茜制造纷端,害她再遭皮肉之苦,他顺从地拿起筷子扒着饭。
“甭管我姐啦,她习惯等我们吃完后才吃。”徐青霞甜甜笑着解释,以防他误会他们虐待。
“嗯。”康德礼貌性地应个声,对于她欲盖弥彰的说词,他仅感到可笑。尤其句中的“习惯”二字,更是耐人寻味。
“今个儿这餐,算是为你迎新,你多吃点,往后大伙儿均是一家人,千万别和我们客套哟。”徐青霞挟了一大块肉到他碗内,尽量表现出女主人的亲切。
“谢谢。”康德额头示意。
如果可以,他宁愿也等她们吃完后再吃,或是到厨房陪徐培茜,或是像刚刚那样枯坐在客厅。
不过相较之余,徐母那厢的气氛就凝重得很,她是曙边遗姆。“”死丫头,肉炖那么咸,青菜炒这么老,怎么教都教不会。”
直到酒足饭饱,她嗓子一拉便朝厨房喊。“啊汤咧?”
“对不起,来了、来了。”徐培茜连忙捧着刚煮好的汤上桌,并将徐母的空碗盛满。
“真是的,做什么事都慢吞吞,我养你还不如去养三太太家的那头猪,好歹宰了能卖几个钱”徐母拧眉叱责,一手端起那碗汤就喝。
沸热的汤汁登时灼过叨叨不休舌头,瞬间焚化毒辣的口腔,再经反射作用从原处尽数喷出,徐母当场哇哇拍桌子大斥,被烫伤的口内麻痛难捱。“咳咳你这个死婴那,你存心要烫死我呀?”
“不,我没”孱弱的娇躯本能地猛往另一方怯缩,徐培茜畏惧的模样直叫康德好想揽她入怀。他那随时会出头护驾的凌威,无形中凝聚成一股蓄势待发的寒冽,令徐母本欲打下去的手,忌惮地硬拗了方向,改为像赶苍蝇般地赶她。
“去去去!我看了你就吐血,要不是有客人在,瞧我怎么修理你。”
“是。”徐培茜如释重负,几乎是用跑的离开。
“真的怪哩,同样是从我肚里生下来的,啊品种怎会差这么多?”徐母吊着眼梢嘀咕。
康德压抑胸口渐旺的怒火。全为了无知妇人说的无知话语而动怒,连他自己也很讶异是因为被辱骂的对象是她的关系吗?
无论理由为何,这顿饭他是吃不下了。他放下碗筷,两手又平置回大腿上,冷静保持中立。
“宝贝呀”徐母摇身化成苦情姐妹花,执起徐青霞的柔荑叹息,严厉的五官仿佛会变戏法,霎时易辙为和蔼的线条。“妈大字不识几个,小学也没毕业,对于未来,妈是不敢指望你那憨慢笨桶的阿姐啦,你可要努力喔,妈往后的日子全寄托你喽。”
“妈”拜托,这种事也要在别人面前念,说话也不看场合?真受不了!徐青霞不耐烦地抽回手,频向母亲使眼色。
“干什么?”徐母正陶醉在假想的悲情世界里,勃然让人从中打断,不觉悻悻然,老脸哪还有方才慈母的痕迹?“啊我讲的是事实,我怕谁听?”
徐青霞懒得答腔,目前她比较有兴趣的是身旁这位谜一样的陌生客。
“你今年几岁?结婚了没?”瞧他始终抬头挺胸、坐时双膝不忘并拢,他若不是军人或刚退伍,就是见不得世面,再不就是家教不恶。
她希望是后者。
“你家住哪儿?家里有哪些人?在哪儿上过班?会不会做家事?”徐母紧接着出击,与小女儿左右开攻,好奇瞥觑,活脱脱他是待宰的羊只,可是内容就现实多了。
果然是个鸿门宴,康德忽地觉得她们很好笑。
“妈,他是孤儿,所以”徐培茜刚巧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在经过他旁边时,歉疚地看看他。
被问及这些他该知却不知的问题,他表面强颜欢笑,心里一定很不愉快吧。
“什么?孤儿?”徐母和徐青霞异口同声大叫,但前者是非常失望,后者则有着兴奋。
“那,你四处为家喽?”徐青霞马上又问。孤儿的生活应当很刺激吧喔老天,她好想抚摸他精壮的胸肌唷。
“如果不是你们好心收留我的话。”康德跟着她们移阵到客厅,温文的眼眸仍带笑地望向徐培茜。
他这样回答并不算撒谎。
“应该的啦,俗谚说的好,助人为快乐之本嘛。”徐青霞眼利地瞄到那一幕。
虽说这男的仅有身材可取,口袋想必没多少钱,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她们这个小村庄,不过只要有她的地方,她便不容许男人注目的焦距跑掉。
“你说是吗?”她故意站到他俩之间,技巧地挡住他的视线,然后口蜜腹剑地问正在为他的微笑而羞怯的徐墙茜。“‘姐姐’”?
“喏是。”徐培茜没料到话锋绕了一圈会绕到她头上,顿时恍若小辫子给人捉住,遂慌措地低着头,转身去收晒干的衣物。
该她上场了。知道对手的底细就那么几两重,她便没啥好顾虑的。“你能明白是我们好心收留你就好,人嘛,就要懂得知恩图报,是你做的工作就勤快些,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好个老狐狸!分明就是压榨劳工,还有脸把话说得那么漂亮?
“是。”康德撩起一边的嘴角轻笑。就当是改变自己、锻炼自己的考验吧。
备感无聊的余光,忍不住跟着忙进忙出的倩影。
“至于吃咧,我们家是只有晚上才开伙,这习惯也不好因你而改对不对,所以你早餐和中午要自己解决。”徐母的精打细处在镇上是很有名的。
“是。”康德敷衍着。越过徐母的肥躯,他担忧地瞥着后方。
培茜终于坐下来吃饭了,桌上就剩一点冷菜,她几乎等于光吃白饭,营养怎会够?莫怪她那么瘦。
“说到这住呀,真是伤脑筋”徐母佯作为难。“不是我不相信你啦,但我们家全是女人,我女儿又都还是黄花大闺女,我总要避免邻居讲闲话嘛。”
“我妈的意思是花房旁边正好有间空屋,你住那儿,照顾花圃也比较便。”徐青霞补充道。而这自然是她出的主意。
不过真正方便的是她,做人要懂得防患未然。万一她哪天要找他来解闷,就不会被妈撞到,她在妈眼中的形象可是很纯洁的耶。
“但那间是”徐培茜从不远的餐桌那儿插话。
“人家阿康有地方住就很高兴了,哪像你那么不知足?”徐母扭头咆哮。
“是,我住哪儿都行。”康德懒得和徐母一般见识。
“我现在就带你去。”徐青霞笑着对他说,眼睛却是睨着徐培茜,俨似在炫耀:白痴,被骂活该,谁叫你多嘴?
“等一等,让你姐姐去。”徐母阻止。
她哪能放青霞和他单独相处,若是他兽性大发还得了?她的青霞以后是要做大明星,嫁给有钱人,她绝不许任何人坏了计划!
“伯母晚安。”康德岂会不解徐母的想法,她的多此一举正合他意。
“妈啊”目送他俩即将离去,徐青霞急得跺脚。她连人都还没戏弄到哩。
“嗯?”徐母提高音量飘来一瞪,令徐青霞不得不乖乖接旨。
算了,反正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更何况凭她的魅力,她不信有哪个男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