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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倒插门,膝下又是三个女儿,自然遭到村民们恶意的嘲笑:你以后要当孤老了。冲着这句话,十几岁的我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对父亲说:“我一定要成为你的骄傲,一定要留在你的身边,我一定要让你过得比村里任何有儿子的人强。”父亲笑了,说:“别把话说早了。”我不服气地说:“我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十一年过去了,蓦然回首,才发现当年的自己是如何的轻狂,才发现我的许诺已成为时间吹落的松果。
当年我考上了师范,父亲高兴了一阵子,可还不到一个月,我就因为身体健康原因被迫休学。父亲顶着村民的幸灾乐祸、流言蜚语和冷嘲热讽,带我去省会西安看病。一次次的筹钱,一次次的奔波,一次次的受辱,父亲没有一句怨言。一年后,我得以重返校园。我拼命地学习,拼命地提高自身的道德修养,拼命地规划着自己的人生,拼命的想实现自己的诺言,可最终我还是成了一个极其普通的人民教师,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唉,我没能成为父亲的骄傲。
参加工作刚一年,我疯狂地爱上了我现在的丈夫。情到浓处,不忍心让他陷于上门女婿的尴尬中,我向父亲提出了要嫁给他,父亲答应了,只是有些失落。我那时完全陷在了爱情之中,几乎忽略了父亲的存在。甚至订婚时,父亲对他的几句嘱咐,我都觉得过分,怕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对父亲一肚子怨言。其实,那几句嘱咐仅仅是:“希望你们俩能和和美美的,我不希望看到我女儿的泪水。如果你对她不好,别怪我不客气。”后来,我出嫁了,离开了父亲。一到星期天,父亲买许多好菜,打电话叫我们回家。我们留恋自己的小天地,总是很勉强回去一趟,吃过饭,就忙不迭地往回跑。有很多时候,只要丈夫有那么一点不想回家的意思,我就找借口不回家。现在想起来,那是怎样的一种罪过啊。唉,我没能留住父亲的身边,甚至也很少回家。
那天高考监考,路过西城,我看见父亲和几个伙计蜷缩在一棵极小的行道树下等生意。烈日炎炎,小货车里像蒸笼一样,父亲便只有就着这棵小树躲躲阴。远远望去,父亲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背上尽是灰,他大概刚刚给人拉货并卸货了吧。我鼻子一酸,泪水差点就涌了出来。父亲苦了一辈子,已近六十岁了,还得为生计奔波,整天开着小货车钻山送货,连寒冬酷暑也没闲下。上货、卸货对他来说,已经很吃力了,可他还在坚持着。我很想帮帮父亲,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月几百块钱的工资,除去生活费、孩子的奶粉钱,亲戚朋友及同事那儿的礼钱,常常入不敷出。反倒是父亲还常常接济我们,给粮油蔬菜,甚至给钱。唉,我也没能让父亲过上轻松快乐的日子。
父亲,是我永远的愧疚。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我才慢慢发现,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而我,却只留给他失落和寂寞。三年前,父亲养的一只猫下了小猫崽后就死了,父亲精心照顾着那五只小猫崽,给它们喂奶粉,跟它们说话,还把它们放在被窝里睡觉。小猫一天天长大了,父亲一回家,它们便迎了上去,喵喵的叫着,然后就很柔顺的依在了父亲的膝上或怀中。父亲抚摸着它们,满脸的幸福与满足。现在想起来,我真的还不如父亲养的小猫。
父亲,是我永远的愧疚。这几年中,我常常流泪,常常后悔,常常想到我从前的誓言。我也在努力,也在奋斗,也在试图去改变生活,但我真的很无奈。写到这儿,我又流泪了。父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女儿无能,女儿自私,女儿不孝啊。你给我的,我没能回报你万分之一,我只能深深地自责。我想过再重新回到你的身边,可我离不开我的儿子,我的丈夫啊。今天是父亲节,我写下了这篇文章,借以表达我对你的爱意、谢意和愧意。我想我还要努力,还要奋斗,还要试着去改变生活,为你,也为自己曾经的承诺。
父亲,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