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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霞飞殿，夏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到了贵妃那里复命。她进去的时候，红玉还是没有回来，是另一个宫婢在一旁听候差遣。
脸上病态的妆容已经卸下了，她的脸，又是一片容光焕发。“怎么去了这么久？东西和话送到了吗？”贵妃问，声音软软的，刚才的怒意已经消失无痕了。
“回娘娘的话，佩玉已经交给五皇子了，话臣妾也亲自对他说了。只是臣妾对后宫还不是很熟悉，刚才不小心就迷了路，所以才耽误了时辰。”
“那就好。你听，外面的蝉叫得毒拼命啊。”乍一听像是没来由的一句话，夏若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一言不发。
“它们想要把看见的一切都大声唱出来，想要显示自己。可是，很快就声嘶力竭了。”贵妃看着夏若的眼睛，目光深邃，眼神凌厉，像是要将她洞穿一般。
夏若立刻就明白了贵妃的意思：“夏虫不可语冰，臣妾断然不会做那愚钝的蝉。今日殿上的一切，臣妾都会守口如瓶的。”
听到了夏若的回答，贵妃这才收回脸上的阴沉，满意的笑着道：“恩，迦儿的眼光不错，你先下去休息吧。”
“臣妾告退。”
……
“逃”回自己的房间，夏若看了一眼计时的漏刻，才过了两个时辰都不到，她却感觉比从早练武到晚还要累。
心里压着太多的事情，不刨根问底，便难安心。她让香云去将西偏殿转职奉茶的宫婢叫来，说是要向她讨教茶道。
不一会儿，就听到宫人通传说宫婢在前厅候着。得知是夏若召见，她不敢有分毫的怠慢，赶紧收拾东西赶了过来。
自那天向众人讲述夏若的“奇趣轶闻”的婢女离奇的摔断了脖子、死状异常狰狞之后，霞飞殿的宫人对夏若的好奇中又添上了几分害怕。
“香云，你在外面候着吧，闲杂人等，就不要让他们进来打扰我的学习了。”夏若使了个眼色。
夏若的意思，香云心领神会，她点点头，恭敬的退下了。听到门掩上的声音，那婢女的身体都跟着哆嗦了一下，寝殿里只剩下她和夏若两个人了，再加上暗下来的光影，她更加的紧张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回莲夫人的话，奴婢叫、叫、叫齐兰。”手心沁出汗来，提着放有茶具的匣子，微微的颤抖。
看她哆嗦的样子，夏若打量了一番，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个宫婢脸上，一点点的恐惧就足以控制一个人，让他为自己死心塌地、守口如瓶！
嘴角扬起了笑容，她用轻柔的声音说：“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坐啊。手上提着这么沉的匣子，不重么？放地上好了。”
“谢夫人恩典。”夏若温柔的语气，让那宫婢更加手足无措了。
“都说了不要这么紧张嘛，我找你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就好了。”
“是、是，奴婢遵命。”
从哪里开始问好呢？夏若思索，还是先从不合的母子关系开始问吧：“那么，你先告诉我，五殿下与贵妃娘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间隙啊？”
听到这个问题，那宫婢竟然慌了神，惊呼道：“啊！”一直低垂的头猛的抬起来，表情甚是惊恐，这一点大大的出乎夏若的意料，其中一定有问题。
“你不要怕啊，我只是随便问问，有什么话大可以放心的告诉我。”
“这、这……不是奴婢有意违抗莲夫人您的吩咐，实在是、是，是因为这是霞飞殿的禁忌啊！妄议者要被杖弊的！”
夏若按住她因为惊恐而颤动不已的手，安慰道：“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告诉我啊。你想，我连这件事的本末都不知道，他日若是在贵妃娘娘面前失了言，她一怒之下要怪罪西偏殿的所有宫人，说你们没有教好规矩，你说，她会怎么办？”
“她会、她会……”
宫婢正在支吾，夏若却忽然放大了声音打断她，道：“她会迁怒西偏殿所有人的！是杖弊还是终身为奴，都不好过！”
“啊！”果不其然，可怜的小宫婢被夏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也被这句话的意思吓了一跳，身子向着旁侧歪去，就这么栽到了地上：“夫人饶命啊！我不想死！”
夏若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她蹲下来，伸手扶起受惊的奉茶宫婢：“要是不想贵妃娘娘怪罪，你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吧，放心，我不会在告诉第三个人的。”
那宫婢不敢抬头去看夏若，只是连连点头。若此时她再看一眼夏若的脸，一定会再度惊呼的：没有用发饰别起来的额发因为俯身而掩去了上半张脸，却没有掩去那得逞的表情。阴森的微笑、微启的朱唇，让夏若看起来像是刚刚苏醒的修罗，伴着危险的光芒，就连蛰伏的黑暗也一并醒来。
“其实，五皇子不是贵妃娘娘亲生的，在十六年前……”
贺兰离墨不是贵妃亲生的，这点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夏若也想过，她始终认为即使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抵不过血脉相连的亲情，一个人是不会对自己的母亲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语的。现在听奉茶的宫婢亲口说出来，夏若倒也不怎么惊讶。
真正令她惊讶的，是从接下来的事——那段从宫婢口中说出来的、被渐渐淡忘的宫廷旧事。曾经，有一位朱昭仪，宠冠后宫且怀有龙裔，就连皇后都要让三分。陛下允诺，等到孩子出世，就立她夫人，待到孩子满周岁，就让她成为后宫里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足见朱昭仪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那便是贺兰离墨的生母。
或许是因为有孕在身不能侍寝，使得她和皇帝见面的时间少了，也疏离了，或许是因为更多的新人冲淡了这份专属的恩宠，总之，朱昭仪的性情变得愈发古怪了，甚至还开始卷入一场又一场的后宫争斗。起初是念及情爱与她肚子里的孩子，皇帝总是容忍着，到后来，他终于也厌恶了这种任性跋扈、狭隘善妒，开始冷落她。
到了最后，朱昭仪因为意图谋害三皇子贺兰迦和四皇子贺兰懿承获罪：证据确凿，打入冷宫。待到孩子出生，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交给了曦夫人、也就是现在的贵妃抚养，从小与长他四岁的贺兰迦为伴。
终日以泪洗面的昭仪不久后就郁郁而终了，据说她被打入冷宫后一直很安静，之前与有过恩恩怨怨的女人她都没提及。唯有在死之前，说了一句：“曦夫人，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我的儿子会为我报仇！”
后面的事不用说夏若也知道了，无非是一直在贵妃的庇护下长大的贺兰离墨无意间知道了这些事，凭着朱昭仪临死前那句话，坚信自己的母亲是被养母害死的，维持了十几年的亲情就在一瞬间轰然崩塌。
不过这个宫婢也不过十五六岁，这段往事发生的时候她还只是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这些故事也是道听途说而来的，问她细节，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夏若叹了一口气。她亲手撸下自己腕间的白玉镯塞进宫婢手里：“向你讨教茶道，是件有意思的事。这是本夫人赏的，去吧。”
原来今天殿上荒诞的一幕还牵扯到了尘封多年的往事，这样一来，两兄弟的反目与贺兰迦脸上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便可以理解了。
宫闱从不缺少秘闻，红颜也向来命薄，帝王之爱的无情，后宫之争的残酷，她算是耳闻过了。
不过，这朱昭仪到底有没有加害过两位皇子，是贵妃一手安排的还是真有其事、她究竟是不是贵妃害死的，这些疑团时隔多年要考证已经很困难了，并且夏若也一点都不关心，她只需要知道就可以了。只有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不殆。
可是，还有一件事困扰着她，就是今日贺兰离墨的那句“原来你还没死”。什么叫做自己还没死？难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这绝不可能。夏若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却又难以抑制的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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