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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一到三月初十这天,就是香河镇老百姓最紧张的日子。
因为这天恰好是蟠龙第一号上上下下放假的一日。
“点着了、点着了,鞭炮马上要响-,大伙快进去给两位当家的祝寿哟!”门口的看守吆喝道,众人一听,手捧着大包小包的贺礼赶忙朝里头奔入。
大厅上张灯结彩,当季红牡丹排成的巨幅“寿”字则高高悬置于墙头上,而几天前才刚从天津标购到的整套玻璃彩绘灯罩让人架上了屋顶,那耀眼的金黄色灯光一打下,把厅中所有的物品都映照得彷佛镶着金光。
“来来来,各位兄弟动杯动筷呀,这里有酒有肉,大伙别客气!”
柳蟠龙一手拿杯,一手举筷,他知道要是自个儿不下指令,底下那帮替他卖命的弟兄们是不敢先在寿宴上开动的。
“开动、开动,大当家的下令咱们动筷子了!”果然,马上就听到上千双筷子齐动的巨大声响。
寿宴的酒席一路从大厅摆到了院子外,上百桌的隆重气势也让人见到蟠龙第一号旗下的动员能力。
“如愿妹妹,多吃点菜,别低头光顾着扒白米饭。”柳蟠仙边笑,顺手就在元如愿的碗里添了道菜。
“是嘛?可不是只有我觉得奇怪吧!”柳蟠龙咬着上好的烫鲜扬湖蟹,还不放过可以插嘴的机会。“他们这对父女真是奇怪,一个只晓得拽住酒壶猛灌、一个就巴着饭碗啥也不肯夹。”
“这好酒,等我喝过瘾了再去摸两把!”元八指笑咪咪地把酒壶往嘴边狠灌了好几口。
元如愿则把头垂得低低的,怎么样也不愿意抬起来。
要是可以自己作主的话,她甚至不想跨进这厅里跟着众人一块“祝寿”
她不是瞎子,自然瞧见了大伙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的鬼祟模样。
打从前几天她愤闯大澡堂,当场撞见了柳蟠龙跟载泓一起“把澡言欢”后,紧接下去那响亮的“一巴掌传奇”更是成了蟠龙第一号里人人见面时最热门的话题。
就瞧你这边轻轻甩我一耳光,我那头跟着挥拳赏你一记爆栗,你来我往瞎闹一阵,居然人人也玩得好不乐哉!
元如愿从眼角瞥到某处又有人开始玩起了掴掌游戏,虽然极气恼,却只能咬紧牙关死撑在座位上,她往左右两边看了看,但没看到那个令她落得这般难堪下场的臭男人。
哼!他上哪儿去了?像这种欢天喜地的众会,不正是他最爱凑热闹的地方吗?
正当元如愿紧蹙着眉,为载泓暗自伤神之际,厅外忽地响起了一阵丝竹乐声,没多久,就瞧见一名打扮得美艳夺目的歌伎让人从坐轿上抬进了花厅内。
这歌伎面貌虽姣净,脸颊上却擦了层厚粉,发上插着支金光闪闪的金步摇,坐轿每震一下,她发际间的金色光晕便跟着闪烁起来。
她跨下坐轿,浅浅低笑着,启唇便婉转吟唱着小曲。
“奴家的小冤家呀,听说今朝要成家,他成的不是奴这家,居然是对门儿的张大妈咿呀呀客倌,您评理啦,难道我这小奴家,比不上那个张大妈?”
“哈哈哈比得上!比得上!绝对比得上!”
“咱们大伙都乐得当-的小冤家啦!”众人一鼓噪,席间的气氛全炒热了。
美艳的歌伎一挑眉,由唇边送了记火辣的飞吻给在座众人。
她轻踩着步伐,缓缓朝主桌的方向移去,伴随间奏的乐曲,她曼妙的身段在桌与桌之间舞动着,然后,趁众人未留神之际,一**坐在今日的寿星柳蟠龙的大腿上。
她玉臂一环,亲腻地搂住了他。“哎呀,我的妈,这小子可不就是我那没良心的小冤家?”
“臭小子,你别太入戏,凑凑兴就成了,听见没?”柳蟠龙挤眉弄眼低语道。开玩笑!他哪受得了两个大男人没事搂在一起打情骂俏啊!
“没瞧我扮演得多卖力哪,师兄,您好歹就认真配合着点吧。”
柳蟠龙扁扁嘴,不甘心连自己的寿宴也被人这样摆弄,心中虽然不平衡,还是举起酒杯,动作僵硬地向那名猛对他-媚眼的歌伎唇边递上去。
“来,美人也喝一口。”
被赞了声美人的载泓巧笑嫣然,故作副娇羞状,倚在柳蟠龙肩头上啜饮杯里的酒。
“戏陪你演完了,喝干就快滚到别桌去。”柳蟠龙乘机捏了载泓一把。
“哎哟!”载泓娇嚷,站起身来又摇又摆,那姿态在旁人眼里显得风情万种。
一双双色迷迷的眼睛猛盯着他。
只见他掩袖一笑,目光悄悄滑过厅上的每一双眼睛,然后,锁定了方向,遂轻挪起步履朝喝得满脸红云的元八指踱去。
载泓绕近元八指身畔,手腕一探,勾住了那不离身的酒壶。
他手里捧住酒壶,笑望着元八指继续唱道:“赔了个小冤家哪,来一个大醉侠。醉侠豪气饮千杯,他呀,不自醉,反倒迷醉了我这小奴家”
“哈哈哈哈”“不成不成,美人儿,-做他女儿还差不多吧。”
“嗝不行!”元八指喊着,抢回自己的酒壶后赶紧猛灌一口。“酒酒不能跟别人分享,女儿我也不缺了。呵呵,倒还缺个好女婿就是!”“爹!”元如愿最怕的就是受人注意,偏偏她这老爹硬是爱跟她作对。
眼看着一双双的眼睛又看向她,元如愿心里一慌,也不管是谁的寿宴了,起身离座便落荒而逃。
载泓挪位一挡,拉住她,她所有的抵抗都白费了。
“小小姑娘别忙逃,奴家这厢还未仔细瞧-爹要找亲家,点头摇头说好不好?”载泓双手握住她,又摇又晃地像在与她情歌对唱。
元如愿眉一皱,抬起头,觉得眼前的歌伎有些面善。
“好不好?”载泓提高嗓音又问一遍。
“不不好。”
“哎哟哟哇真糟糕!她不要爹爹选的好亲家。这下子急得奴家更心焦,就怕她插翅飞掉!咿的呀的呀呀”
“我想,这位姑娘是-误会”元如愿一边挣扎,一边瞄着面前的女子。咦?不对,这人真的很眼熟。“啊!你不就是是”
她嘴唇微张着,惊讶得说不出话。
载泓嘟起嘴,回以若有似无的微笑,举起她的手指去触了触他的唇。
众目睽睽之下,元如愿的指头弯也没法弯,缩也不能缩,只能任凭他摆布,她整个人从耳根红到了颈子,恨不得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瞧,都好几天了,我这嘴上的伤口还不好,都擦了那么厚的红膏了,这处小秘密还是肿得那么厉害。”
咱!丙不其然,又是响亮的一巴掌,只是换了另一边。
众人见状,转瞬间像被掴醒,马上了解了。“喔”
载泓扯了扯她的衣袖。“元大小姐,我这可是在向-低声赔罪耶!”
“饶了我吧,我再怎么样也是没法跟你这厚脸皮的登徒子比的。”元如愿冷着脸,一副不愿领情的模样。
“好嘛、好嘛,原谅我-”
“无聊,无耻,无药可救。”
谁晓得载泓这人的脸皮,真的比她所想象的要再厚上好几倍,原以为胡闹到了这儿也该停止,没想到他竟又不知羞地黏上来继续唱道:“小冤家、小冤家,咱俩注定是一双冤家-若决心不搭理,我也不放弃,总要嘛一前一后紧紧跟随-”
元如愿甩开他,转身绕过椅子。
“别缠上我。”她气愤的道。
“各位兄弟评评理,这女娃说我无药医,无可救药有原因,还不是为着她的不搭理。”他转头向在座弟兄求救兵。
“哎呀!小姑娘家哄哄她不就没事了嘛!”
“好歹他也认了错,元姑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妨就原谅他啊!”“是嘛、是嘛,泓爷都扮成娘儿们来逗姑娘开心了,还有啥事好计较的呢?”
底下七嘴八舌的人海战术可真厉害,听得元如愿牙关打颤、头皮发麻。
“他他很过分的!”她手指着载泓的鼻子。
“是没错啦!”众人齐声响应的音量比载泓一个人大。
“他老在背地里欺负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
“改了就好,改了就好!”大伙全都一个鼻孔出气。
“住口!说什么我也不要原谅这个花心大少!”元如愿心意已决,板起脸不准备同任何人协商。
真过分!作啥把他们的私人恩怨扯到烂嫔希这下可好,弄得人尽皆知!
“怪了?本公子向来最专情,哪可能是-口中的花心大少?”
元如愿一激动,什么该讲不该讲的全托出了。“你还有脸狡辩!那天不就是你对着我偷偷摸摸又亲又抱的你你简直坏透了!”
“喔原来哟!”厅中一片哗然,每个人皆点头如捣蒜。
“那是因为--”载泓怔了怔,瞅住元如愿那双泫然欲泣的水眸,也不知怎么,心里在这瞬间起了涟漪,一股异样的感觉如波涛向他悄悄袭来。
他压根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在乎那件意外的小插曲,虽然当时是为了救她,但既然越描只会越黑,干脆就直接认了错也无所谓。
“好,是我错了。”他诚恳地说。
“本来就是你不对。”元如愿撇过脸。
“要不”蓦地,难得开金口的柳蟠仙说话了“让他跟如愿妹子下跪赔不是。”
“好妹妹,-这算开啥玩笑?没听过那个那个什么有黄金吗?”柳蟠龙为师弟叫屈,率先反对。
“男儿膝下有黄金。”柳蟠仙回答。
“对对对,就这意思嘛。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好随便跟人下跪咧?”
柳蟠仙白了眼她那不识相的兄长,头一抬,看向柳蟠龙身旁那位聪明的男人。
“谁是男人哪?不就只瞧见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站在咱们眼前吗?”
还是载泓机灵,不必花时间调教,就深谙男子汉能屈亦能伸的道理。
他笑了笑,绽着一口皓雪似的白牙,无论化身男子漠或美娇娘都足以迷惑人,旋身,他说跪便跪。
“呼!好样的!”筵席上欢声雷动,比过年时的景象还要热闹。
他仰起头,没忽略元如愿盈盈泪眼中为他忽然闪过的那丝诧异。
纯情如她者,自然是不可能明白一个男人会愿意在女子面前,甚至是众人面前下跪的种种心态或动机了。
正当载泓准备弯腰作揖时,衣襟内突然掉出两颗熟橘子。
他脸上漾着无辜的笑,捡起橘子,将其中一颗递向元如愿的双手上。
“哎呀不得了!这回真要羞煞小奴家啦,临时找不着寿桃庆贺,这会儿竟连两颗偷来的橘子也要熟透落地-!”
“哈哈哈哈”大伙又叫又笑,今年的三月初十可真是有趣呀!
都快正午了,元如愿还没进蟠龙第一号上工,因为昨晚夜露重,她睡着后踢了被,所以才着了凉。
“哈啾!”随着这记喷嚏,她只觉一颗头更晕了。“不行,后天就要交画,我得得赶紧哈啾!”
虽然生病,但元如愿还是非常认命地拖起沉重的步履,一步一步朝着镇上最热闹的那条大街踱去。
“啊哈啾!”
“如愿!”此时,有人从酒楼上朝她挥手呼唤。
元如愿脑子里嗡嗡作响,走得漫不经心,根本没听见。
“哟!我的宝贝如愿!”这回那人喊得更大声了。
元如愿乍闻,心房一震,仰起头,紧张地东张西望。
“这儿呀,这儿呀,我在这里,把头抬起来!”
一兀如愿循声狐疑地仰起头,瞥向顶上数尺之外,就瞧见悦您来大酒楼的二楼露台上,那一身华服玉冠的载泓两旁美女环伺,而他本人则露着一口白牙朝她笑得好不开怀。
她这会儿头昏脑胀,实在没心情供他逗乐子。
“你玩你的,不奉陪了。”
“哟,此言差矣。”载泓飞纵而下,落至元如愿跟前。
头好晕元如愿转身,只想尽快绕过他速速离开。“我还有事。”
“有啥事比得上吃饭重要?瞧-饿得面色泛白,一定还没吃饭吧?走走走,一块儿上楼去。”
再柔情的男人一霸道起来也蛮不讲理,也不顾人家意愿,载泓拉住元如愿就硬往酒楼里拖。
“哎呀!就讲了我不要嘛”眼下她身虚体弱,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上,只能被他带上二楼。
一不能拒绝,这叫有酒食,先生馊。”嘿嘿,先生的闺女馊!
载泓将元如愿一把按在位子上,招呼跑堂添置碗筷,然后开始勤快地替她夹鱼夹菜兼剥虾,一副乐在其中的兴奋状。
“行了,我没啥胃口,吃不下这么多。”眼见碗内渐渐堆成一座小山丘,她赶紧制止载泓“潮水泛滥似的热情招待”
“没胃口?”他一听,不禁皱起眉头,起身绕到元如愿面前,俯下脸,以自己的额头轻轻触了触她的。“怪不得是真的有点发烫耶。”
在人前被他如此柔情蜜意地呵护,元如愿的脸这会儿更烫了。
隐约中,彷佛有一把把利刃正朝她疯狂扫射。
不是错觉,这股肃杀之气非常真实的环绕在她周围。
元如愿仰起头,视线才一离开桌上的那碗饭,就接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嫉妒眼神。
“呃,那个”
“等会儿吃过饭,让我陪-去看大夫,抓几帖药,回去以后我亲自替-煎药顾炉火。”载泓自顾自地讲个不停,没留意元如愿脸上掠过的尴尬表情。
“我看我还是先”元如愿毫不考虑,起身就想告辞走人。
开玩笑,再多待一会儿,这一双双嗜血的眸子岂会轻易饶过她?别说能不能全身而退离开酒楼了,恐怕就连想顺利吃完这顿饭都成问题!
但她身子还来不及离开座位,便被载泓的大掌重新按回去。
“想先去看大夫是不是?”
“啊?”她睁大双眼,紧张兮兮瞅着他靠过来的那张脸,他脸上布满真切的关怀。
不妙!从眼角余光中,她惊见一群女人不耐烦地挪动身躯!-
那之间,她明白什么叫垂死前的挣扎了。
她浑身僵硬,吞了吞口水,无意识地点点头。
“嗳,治病碧然要紧,填饱肚子也同样是件天大的急事呀!”他转头去问围在他身畔的一群美女“-们说本公子说得有无道理?”
美女们旋即敛起妒意,换上一副千娇百媚的柔情模样,有的低头含笑、有的则明目张胆朝载泓展现爱慕。
啪啪啪鼓掌声瞬间此起彼落。
“有道理,有道理。”她们颔首称赞,彼此间窃窃私语。“啧啧啧,泓少爷真是俊俏极了,就连随便讲句话的语气也迷人哪!”
元如愿听后,脸色一阵苍白。完了、完了,再耗下去她铁定会万劫不复的。
“怎么?真吃不下?”载泓见元如愿根本无心于碗中的美味,困惑地拾起她面前的那只碗,举筷扒了几口“有什么菜不好吃吗?不会啊,挺美味的嘛。”
元如愿吃惊地眨眨眼,这下喉咙连吞口水都发疼了。
不会吧?那是那是她刚刚用过的筷子!
载泓贼贼地对她笑一笑,换了汤匙舀起碗中的饭菜,亲热地欺身凑近她嘴边。“还是,-心里是想要我这个小冤家亲自喂-?”
元如愿脸色一沉,一急真话便脱口而出“够-!你别再害我了!”
“害-?”载泓摸不着头绪,唇畔的微笑变干笑,干笑再变苦笑。
“对啊,你你就是在害我”元如愿垂下肩,整个人完全泄了气。
没办法,一只炫丽漂亮的孔雀是无法了解乌鸦被排挤的悲哀,再加上,倘若他又是一只处处留情的滥情孔雀,那么倒霉的乌鸦下场便更惨了。
“哎呀,她不肯赏脸,就让咱们陪泓少爷一块儿吃饭饮酒。”终于,有人开始下战帖,准备攻城掠地了。
“对啊,泓少爷别只顾着这不起眼的丫头了。”另一名战友见机立刻煽动“让我替泓少爷夹块醋熏醉鸡。”
“那我为泓少爷斟酒!”
“哎呀!我来!”
“还是我来斟就好噢!是谁踩人家的裙子啦?”
就为了争谁可以替载泓夹菜、斟酒,只瞧露台边一群穿戴华贵的美女们吵得不可开交,席间,某位县衙千金一怒之下,索性把气出在元如愿身上,她抢过酒壶,不客气的将酒泼向元如愿。
“就是-!谁许-这穷酸丫头没事来找碴呀?”
元如愿闪避不及,被泼得满身都是。
其余美女被这么一激,目光焦点皆转向,将矛头指向他们心仪的泓少爷身畔那碍了她们眼的臭丫头。
“没错,这丫头哪比得上咱们矜贵呀!”
“听说她生性狐媚,三天两头便去勾引屠家那位二老板呢!”
“可不是,现下好了,居然敢明着跟咱们抢泓少爷!”
砰当!载泓忿忿一甩,手里的碗被他砸到地上,-那间,不只围在四周的美女吓得花容失色,就连元如愿也惊讶得转头看他。
而做出如此惊人之举的载泓却没事似的,嘴角漾着笑,起了身,扬袖替元如愿轻拭她脸上、发上和衣上的酒渍。
“本公子向来不与女人恶斗,当然,也绝不会出手打女人的。”他的笑凝着几丝令人费解的冷静,看上去诡异极了。“可要是有谁敢欺负我的如愿,让本公子忍不住的话,为了不破戒,或许我会考虑去雇个毒辣的女杀手来”
“哇!”
不待他把话讲到底,露台上一哄而散。
“真是怪了,千金小姐果然难伺候。方才没请她们来,她们自个儿就巴过来凑热闹,现在没赶她们,嘿!倒像逃命似的。”
“我看,你最好现在就先把我处置了吧。”元如愿幽幽的说。
“处置-?那还得了,-可是我”将来师傅的掌上明珠呢!“我心头上的宝贝耶。”
“油腔滑调!将来还不知有多少女子要为你争风吃醋,我才不想被一群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仇家追杀。”
“啊!有人在吃醋-!”载泓笑了起来。
“胡说八道,谁会吃你”元如愿嚷嚷着,羞赧地抬起头,正巧望见载泓夹了一块醋熏醉鸡塞入嘴巴。
可恶,又唬她!谁要跟他分享那么大的一口“醋”!
夜虽深,人难静,元如愿躺在用干稻草铺成的床,翻来覆去就是没法子入睡。
她叹口气,睁开眼,忍不住偷瞄一眼身旁的姊妹淘。
“之卿,我问-,-有没有在一个男人面前脸红心跳、不知所措过?”
“哎呀,讨厌!”尹之卿气呼呼地钻出被窝,瞪着半夜不睡觉的元如愿抱怨。“被-这么一吵,我那整套的音律论又得重背了啦!”
“那到底有没有吗?”
“有什么啦?”尹之卿没好气的问,她这几天快被元如愿烦死了。
话说打从如愿被蟠龙第一号收编作画后,也不知那里头是出了位怎么样厉害的“混世大魔头”竟搞得如愿三天两头便奔回破庙向她诉苦。
如果偶尔听听她的抱怨也就算了,但情况从几天前开始越演越糟,如愿不单只是哀声叹气而已,有时发作起来,甚至还会对着空地呆呆傻笑,要不,就是卯起来问一堆不着边际的烂问题,一问下去就没完没了!
“-有没有站在一个男人面前,那种脸红心跳、不知所措的经验?”
不用考虑,尹之卿很干脆的吐了两个字。“没有。”
“尹之卿!-认真点回答我好不好?”元如愿急得扯开她的被子,对于好友的敷衍响应显然颇不满意。
“拜托,如愿大小姐,我也求求-行行好可以吧?”尹之卿火大了,摆着张臭脸。“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不累我还觉得累了呢!”
元如愿沉默了,深知自己理亏在先。
“再说,问我一堆男人家的问题我哪应付得来?-又不是不知道,我脑子里日日夜夜想的,除了要想尽办法考取宝名入宫当女乐官之外,是绝不能在其它地方浪费一点心思的。”
“对不起我只是心里慌乱得很,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不知该向谁说才好?”元如愿苦笑道,替好友盖上被子。
“唉,我说-呀”尹之卿深深叹了口气“连那男人究竟是圆是扁还搞不清楚,千万别一古脑儿把自己扯下去,情关哪,没有本领的人还是别去瞎闯的好。”
“谁谁动情了啊?”元如愿不安了,即便在黑暗中脸颊仍然羞红成一片。
“没有最好,不然的话,等哪天-陷在水深火热里才知道后悔。丑话先讲在前头,到时我忙着准备赴京参试,可不会有闲工夫跑去解救。”
“也不必等到那时了”元如愿细声道。
“-讲什么?”
“没什么,睡觉。”元如愿再度翻身,缩进被子里。
夜,很黑很黑,很沉很静,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耗子叫,破庙中几乎无声。
喵喵
忽然间,空气中诡异地响起了几声猫叫,接着叫声增大,一声盖过一声。
元如愿辗反侧转,这夜,不管是宁静或吵闹都像在和她作对。
“喵呜喵呜喵呜呜”那猫叫声越来越凄厉。
“喂,睡不着就出去赶赶野猫吧。”尹之卿缩在被窝里低声叫道。
“喔。”
元如愿应了声,起身抓起墙边的扫把便走出破庙,出了庙门,她循着猫叫声仰起头,踮踮脚尖,朝破庙顶望了望。
“野猫,你要再扰得人不得安宁,就别怪我扫把的狠劲-!”她出声,期望能威吓到屋顶上那只乱叫的野猫。
“喵喵”转瞬间,原本狂放的野猫叫声竟变成了小猫细细的叫声。
“嘘,别叫了,里头的姊姊可凶了,你最好还是规矩点。”元如愿食指贴近唇畔,想劝起一只小野猫。
“喵”忽地,一张笑嘻嘻的脸从屋檐边露了出来“嘿嘿,这话是-说的,我可一句都没讲。”
“你你”“慢慢讲,别急。”载泓如墨的眼瞳在黑夜中仔细打量着她。“-该不会一瞧见我来,又被吓坏了吧?”
惨了?刚刚才问过之卿的那个恼人问题,这会儿马上就要兑现了。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好“见他”的心理准备,竟然出其不意地在蟠龙第一号以外的地方又见到了他。
更恼的是,他八成跟踪她很久了
“可恶,你又跟踪我!”一思及此,她忍不住大声了起来。
“不过,比起我的宝贝如愿来”他没回答,低头向着庙门内的方向挤眉弄眼一番。“里头那位的确是不太好惹哟!”
“瞎扯,谁是你的如愿来着了?”她封不了他的嘴,只好举起扫把朝他挥去。
“不得了!我的如愿被那个凶婆娘带坏了。”载泓轻松一躲,探下身,反手扣住了扫把以及她的手,便将她连人带扫把一起拉上屋顶。
“啊--”
他扬掌捂住她的嘴“嘘,我可不想再多挨第三记巴掌。”
一唔唔”元如愿不甘心,被捂住的嘴里发出一串不成调的怪声,手边的扫把早被甩在一旁,就算伸手想构也构不着。
“答应我,不会大声乱叫?”
她的头摇得像博浪鼓“唔”“唉,-又在考我了。这是不要?还是-答应不会大叫?”
“唔唔”载泓点点头,满意地逸开笑容。“好,就当-是默许了我的请求。”
再恼火,她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也不会再打我巴掌?会听我把话好好说完?”
“唔”元如愿就算不情愿,现下也只能拚命摇头。
载泓瞅着她,突然发觉到一些之前一直忽略的事情,原来,眼前这看似温顺无主张的女子其实还挺倔强的,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容易妥协。
一好不好?偶尔要听我说说话?”他才劝道,另一只手却霸道地扬起来按住她的后脑勺往下点了点。
“唔”接着,载泓轻轻抚了抚她的细发。“乖,这才是好女孩。”
她仰起脸庞,眼中夹着羞愤的怒意,正准备狠狠地扫射他,岂料,入眼的是载泓那一双笑得绽放出光芒的眼。
元如愿喉里的嚷声静止了,脸上一阵怔忡。
在夜色下,他脸庞的线条比白天看上去温柔了些,眼中的墨色光晕也变得好迷蒙。
他靠近她时,微风轻轻一吹,两人耳畔的发丝在夜风里缠住了。
元如愿赶紧命自己眨眨眼睛,眼一眨,他还在,这不是梦。
“其实,我是有事相托,但又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对-说。”载泓这样一讲,也等于道出了一路跟踪她的理由。“-知道,我有多仰慕须心大师和他的画作。”
呃,但愿她此刻没有脸红才好。他这算是在追求她吗?
“虽然我明白,自己的画技实在不及大师的千万分之一”他脸上透着诚挚的光芒,语气满是谦逊,还从袖里掏出画卷。“但还是想请-替我将这幅练习之作交给须心大师评鉴,看看我可有资质同他习艺。”
元如愿低低垂眸,瞥到了他手中的画卷。
他原来是这么认真
“如愿,-可以替我把这画交给大师吗?”他问,每一字都满含着温柔。
她红着脸,心漏失了节奏,剧烈震荡。
“如愿?”他也把头低下,侧过脸去瞧她被发丝垂盖住的表情。
元如愿点点头。这样算是悄悄应允了他的追求吗?
“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载泓一时兴奋过头,欺上前便一把搂住了元如愿。“就知道还是-对我最好!”她不再如先前那般抗拒他的亲近,接过画卷,将它小心翼翼地执在掌心里。
“画我收下了,那你还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吗?”
或许,她该问他还想对须心画师讲什么,他才更容易理解吧。
真不知道他为何明明都已猜出那些画作是她画的了,还一个劲的在她面前猛喊她什么大师呢?莫非,这是他对她的一种亲密昵称不成?
“如愿,-答应我!”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异常地显出一种不像在他身上会出现的紧张情绪。“大师评鉴过之后,他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都要照实跟我讲。”
“嗯,我答应你。”
他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口白牙又笑开了。“如今我的未来就掌握在-手心里了。”
元如愿一听,更是难为情了,敛下长睫不好意思直视他的凝望。
载泓一想到自己的画作马上就能让须心大师瞧见,心里越想越兴奋,差点忘记还有样礼物要请元如愿转交。
“喔,对了,还有这个”他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瓶,瓶身镶了层薄薄的金珐琅“我这是爱屋及乌,里头装的是法兰西斯人说的葡萄酒,请-也帮我转交给--”
元如愿不给他机会再说,倏地抢过小酒瓶,噘着嘴,认真吃起亲爹的醋来了。
“你连我爹喜欢什么都花了心思,那,怎么不问问我喜欢什么?”
载泓一愣。没错没错,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要摸透她们心里的想法实在是难如登天,唯今之计,只有先顺了她们的心意才好接下去办事。
“那,-也喜欢喝酒吗?”
“当然不喜欢。”她皱起眉头。虽有个酒鬼老爹,可不代表她也嗜酒如命!
“逛街选首饰?买衣裳?”
“不喜欢。”
“外国进口的珠宝盒喜不喜欢?”
“不喜欢。”
“喜欢在园子里扑蝴蝶吗?”
“不喜欢。”
“那是喜欢待在厢房里刺绣作女红-?”
“也不喜欢。”
“哎呀!这些都不喜欢啊?”
元如愿叹口气,慎重摇头。
他的表情显得如此失望,是不是他心目中喜欢的恰恰就是那些类型的女子呢?怎么办?那些事对她而言全都像在浪费时间!
她才刚刚应允了他的追求,他该不会因为这样子就懊悔了吧?
怪了?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不喜欢买首饰衣裳?不喜欢胭脂水粉的?
在载泓的认知里,这问题的答案只有两个。除非这人根本不是个女的,再不然,她就肯定不是一般的女子了。
见识过她的反应后,载泓不但不失望,反而唇角眉梢都带笑,露出一种随时准备细细研究的神情。
黑夜里,即便少了月光,他笑弯的眉眼中仍旧满载着光亮。
“等等,就就是这个。”元如愿嚷道,伸手指着载泓的脸庞。
“啊?”
“我喜欢的”她垂下眸子,忽然意识到了自己-那间的莽撞。“就是你笑起来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