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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书彦滔滔不绝说将下去,似乎要把这些年淤积在心头的委屈一古脑儿全说出来。萧影竖起耳朵,将与李宛儿两年前悬崖离别之后的事情,大致听在心中。
当日萧影坠崖,李宛儿当场晕死过去,被幽情妖姬的一帮弟子轮流背着离去。她醒之后,见到萧影的亲生姐姐萧琴,心下又是愤懑又是伤痛,当场痛责萧琴一通,便即不言不语。
幽情妖姬瞧着李宛儿毓秀清纯,心中也对之有股莫名的亲近之感,本拟将她带回幽情谷,收归门下。不想李宛儿当晚便高烧不退,身后又有虎一通闻讯赶来,急追不舍。她在玉春楼被虎一通重伤之余,全无反抗之力,只得舍下李宛儿,带同门人弟子望风而逃。
李宛儿得逃一劫,却是终日以泪洗面,渐渐病入膏肓,几要撒手人寰之时,幸得韩书彦悉心照料左右,又往贾宝珠府上讨来千年人参,续下一命。
她渐渐身子好转,韩书彦便带同众师妹一起回归中原,来到当年师父如尘与昭宗皇帝李晔蜜爱之巢思晔苑,重整院落,居了下来。
两年多时间来,倒是并无一人前来侵扰,思晔苑这个世外桃源,重又回归昔日与师父一起的清宁,只是少了李宛儿喜乐,苑中减了不少生气,更兼一众人每日的口粮没有着落处,师兄妹们的日子过得甚为清苦,只靠韩书彦一人出门挣钱,养活大伙。
李宛儿听韩书彦说得一通,心想这些年来,他确也辛劳,听到感动处,收泪道:“好啦,你别说了,你说的我何又不知只是只是”
韩书彦道:“只是什么?我每趟出门办事,总会给你置办些穿的戴的,年头给你买的玉钗儿,可花了我百余两银钱,却一次也没见你戴过。萧影的呢,那紫荆蝴蝶,你却每日揣在怀中,借别人瞧一眼都不肯。扪心自问,我韩书彦哪儿及不上萧影?闻得江湖中有了萧影的消息,你便不睡觉,连夜跑了出来找他。现下他跟别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你也该死心了吧!”
两人的话声就此打住,半晌无语,想是李宛儿听了韩书彦的一席话,渐为感动,心境慢慢平复。
过得一会儿,李宛儿低声道:“咱们走吧!”随即听得蹄音得得,两人缓缓离去。
暮色未至,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疾行而来,来人刚进得茅舍院落,又听远远马蹄声杂沓,越来越响,一队人马朝茅舍这边疾驰而来。
但听一个粗厚的男子声音道:“快追,别叫那小蹄子给走脱了!”
另一男子声音道:“哼,她没骑马,谅来也跑不远去,咱们分道搜索。”
萧影躺在床上,闻言心底一凉:“听声音,他们的来路正是宛儿去的道路,这些人嘴里说的‘小蹄子’,该不会是说的宛儿?莫不是两相遭遇,打了起来,宛儿沿路逃了回来?韩书彦怎会不跟她一道回转,难道已遇不测?”愈想心里愈是发慌,竟致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又听那声音粗厚的男子急切道:“小蹄子在那边,咱们快追过去!”
萧影突地一下,整颗心沉了下去:“唉,宛儿虽得逃脱,这又给他们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正自彷徨,只听一队人马直从屋后追了过去,蹄声越来越细,直至隐没。萧影心下登时松了一口气,暗自喜道:“原来他们所追之人,却非宛儿。”
便在此刻,蓦听屋外茅草簌簌而响,正不知是何物,猛见一身影盈盈而动,自茅草下的横梁直往里屋爬来。
这茅舍结构简陋,屋檐与屋内贯通无阻,下面隔断里外间的板壁,也不过是些竹质材料,是以那人自外面的屋檐,便可矮身爬进里屋的横梁上。
此时天色稍昏,全然看不清来人模样。梁上之人,显然也瞧不清屋里情状。
萧影只凭对方的呼吸喘气之声,便可断定对方是个女子,早在心里料想,她便是李宛儿,因此上方才那队人马远追而去,他登时心下便宽了。
他喜不自禁,便要叫她,却是嘴唇麻木,张之不开,这才想起自己被点了哑穴。随即他在心里想:“宛儿毕竟待我很好,撞破我的‘丑事’,当时气得糊里糊涂,事后静心一想,便是舍我不下,哈哈。不知她怎生摆脱韩书彦,独自回来查看情状?以此可见,她心里非但放我不下,也自不信我会是个风流公子哥,哈哈!”
想着想着,心下宽慰不少,却仍未见宛儿纵身下屋,他又想:“必定是她要在暗处查看清楚,确知我并未做何不轨之事,才肯现身厮见。”
过了一会儿,那人这才盈盈一跃,落下地来,玉立床前。
此刻天刚黑定,月亮尚未升起,屋内漆黑一团。那人探手一摸,便触上了床沿,想来她并不知道床上有人,腰肢屈处,盈然坐在床边。
萧影暗自揣度:“若说这人是宛儿,她该知晓内里情状,怎会还肯这般静坐床沿?”心下料定绝非李宛儿,对方竟是何人,倒一时猜之不出。
那女子静坐片刻,轻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萧影那小坏蛋跑到哪儿去啦?”说得一句,便即沈默。
萧影闻言不由一怔,听她话音,不是别人,正是李瑶。此刻他尚不知眼前女子并非李瑶,而是朱瑶。
隐约见她背着身子坐在那里,以手支颐,似在思索什么。他毕竟心地仁慈,明知这个“李瑶”颇负心计,一路缠着自己不放,多半便为惊鸿簪而来,诛灭少林等众多帮派的消息得自虎门七雄,她亦默许,却不知内里情由究竟怎样?但眼见白虎门欺辱村姑的两个恶棍,诚可谓淫邪之至,料想门中其他人亦是邪恶之徒,心下早也为朱瑶担了几分心。此刻她人便在眼前,之前为她担忧的一颗心便即放了下来。她人好好地坐在床边,反觉心中充满喜慰之情。
此时又听脚步声细碎,有人走进院来。
来人在茅舍外翻翻弄弄,折腾得好一阵子,又闻搬草折柴、打火引薪的声音。
萧影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暗道:“这人要引燃茅屋,活活烧死我们?”但随即一想,听声音慢条斯理,全不似投火烧屋,却是人是鬼?
正沉吟间,只听屋门吱地一声推开,眼前火光莹莹,却是那人挑灯进屋。
未等萧影看清来人模样,朱瑶身影一晃,快速扑到来人跟前,出指点中对方穴道。
那人一声不响,僵立门内,一盏油灯兀自提在手里。
萧影看时,只见那人衣着破烂,作一身农人装扮,满脸皱纹深陷,却是个五六十岁的乡里农夫。
农夫穴道被封,一脸惊惧,张大了嘴,双目却紧紧盯着床上,竟似雕塑般,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朱瑶心下惊异不小,照说自己陡然现身,老农该当被自己吓傻才是,怎会不瞧自己,反瞧床上?
她立知有异,猛然回头,往床上看时,登时傻了双眼,只见萧影和一个村姑模样儿的少女身子**,双双交缠在一起,似乎正在亲嘴儿。一时羞愤难当,掩上眼睛不愿再看。
过了一会儿心神稍定,她这才背过身去,羞愤道:“萧影,你好没良心,见我给人家欺负狠心不救,原来却是赶着来这儿厮混!”
萧影于这窘境尴尬万分,只盼有个地洞钻进去,想要分辩几句,无奈口不能言,只得闷不吭声地耐着性儿继续躺在床上。
但见朱瑶背着身子轻声抽泣,想是方才给人捉去,吃了不少苦头,这时来把怨气撒在萧影身上了。
农夫惊怒稍定,一张老脸又青又紫,双眼瞪着萧影,开口骂道:“何方贼子,竟敢强占我家春儿!你我瞧我不打折你的狗腿!”气得一张皱皮老脸全然变了形,却是穴道被封,无可奈何。
良久良久,朱瑶这才出声道:“你你给人点了穴道,是么?”话声微颤,显是心潮澎湃,一时难平。
未听萧影答话,顿一顿她又道:“你也真狠得下心来,见人家被歹人捉去,也不肯救我一救哼”说着连连在地上顿足。
仍不听萧影答话,她又道:“你是风流快活得傻了,干么不答我话?”
对方还是不答,这时她也猜到萧影是被人点了哑穴,但他**着身子,自己若去解他穴道,势必要见到床上两人的丑态,自己一个大姑娘家,岂非羞煞了人!
心自沉吟:“怎生想个法子替他解穴,事儿竟是如何,总需他开口说个明白。不如解开老农穴道,让他去解穴?哎哟,寻常一个农夫,怎会解穴手法!更何况瞧他模样儿似要吃人一样,一能动手,定会狠施毒手,害了萧影。可这事儿总不能这样僵下去。”饶是她平日智计百出,却是束手无策。
一时无计可施,心下一急,便扯下一块挂于墙上的破布,也顾不得上面灰尘百土,胺脏难耐,将之往双眼上一蒙,缓缓走近床去。
萧影万料不到,她竟是这般善解人意,如此场景,亦能明辨是非,将事情猜了个准。她非但未舍己而去,还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便似知己一般。心下着实感动,待要说些感激之言,偏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