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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起,院中的秋菊又摇曳了起来。秋风卷起淡淡菊花香,和清晨湿润的树叶清香混杂在一起,缠绕在这院中。因为刘骏的到来,那些娇艳的菊花都羞得垂下了头。
碧雪不知去了哪里。刘骏坐在池边的假山上,像是在想什么事,周围安静的如一幅画,而他就是画中人,只是他没有超凡脱俗的飘逸,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圣,但他有邪魅如魔的气质,有如猛虎般危险的气息,有比牡丹更华丽的倾城之态,他不只是盛开在沼泽的莲,更像是在绝壁生长的罂粟。湉儿吃吃的看着这幅画,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皇叔看起来很危险,但是自己就是忍不住想要去接近他,想要去探视他眼里的那些忍隐,想要去抚平他眼里时而流露出的卑微之色。
虽然不忍心打扰这副绝美的画面,但是总得找点话讲吧,湉儿期待的看向刘骏道:“民儿是皇叔的小名么?”刘骏面无表情的侧过脸,看向湉儿,湉儿第一次这么直视他深棕色的眸子,他的眼睛很美,美到湉儿都有些不敢直视它。在湉儿长大之后,她只要一想起他,就会想起他的眼,他眼里总是沉淀着迷雾一般的湿润,而湉儿也始终没有拨开迷雾看透过他。这次,他盯着湉儿看了很久,久到湉儿脚都有些站不稳到时候,才启齿道:“是。”额,湉儿像是松了口气般,抹去额角的冷汗。
“呐,我说,皇叔,湉儿知错了……你不要不理湉儿呀。”湉儿眨着眼,学着像爹爹撒娇一般,嘟着嘴可怜巴巴的望着刘骏。“嗯?”刘骏剑眉微耸起,本是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有了如此生动的表情!……竟然是一副‘你不是傻子吧?’的表情!!湉儿嘴角抽了抽,她这可是在道歉呢!她鼓起腮,不满道:“皇叔……你那是什么表情!湉儿是在道歉呢!”
院中又一次突然静了下来。
额,糟了!自己竟然不尊长辈和皇叔说了这样的话!湉儿顿时心一惊,皇叔会不会就此讨厌她?
这时,刘骏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
这一笑,笑的湉儿差点没有吓得跳到池子里。湉儿从未见过这样的笑颜,她呆住了。如果说在殿堂里,他的笑是皮笑肉不笑的话,那么这次,他的笑一定是打心里在笑。他笑起来,眉毛会蹙起一个漂亮的角度,嘴角边是春风化雨的笑颜,只有这个时候,他会眯起眼,将眼里的邪魅和危险全隐入狭长的眼中,就像一朵盛开在清池的千瓣莲,周围的事物仿佛都会因羞涩而隐蔽起来,就连这穹苍都因他的笑而仿佛要变得微微泛起红晕。这样的笑,其实湉儿长大后回忆起来,她是第一个看到他这样笑容的人,也是之后在刘骏一生中唯一一个可以看到他这样笑的人。
“三……三皇叔……你没事吧??”湉儿哆哆嗦嗦的试问道,因为她觉得,那个笑是如此的不真实。刘骏眯起眼收敛了笑容,但是嘴角遗留着一抹浅笑,娇艳如花。“没事,本王只是想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他的眼半眯着,但是湉儿没有看到那种令她感到压迫的眼神,反倒是看到了那颗深棕色宝石散发出点点迷人的气息,就像是前不久西域使者送给爷爷的那枚珍贵的夜明珠一般。听他这么说,再看到他的笑,湉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不过她的心里却因此觉得好欣喜。
“嘿嘿,那就笑吧,湉儿很喜欢看到别人笑哦,特别是皇叔你!”湉儿一边傻笑,一边低喃着。刘骏听见了,他看向湉儿可爱的小脸,问道:“为什么?”湉儿没想到皇叔听到了,她不好意思的扭了扭自己的耳朵,轻声道:“因为,湉儿很喜欢三皇叔啊。”刘骏手一抖,微微的促起眉,不语。那个时候,湉儿觉得她这么说,纯属只是因为刘骏的绝世的容貌。
良久,湉儿看向刘骏,她以为三皇叔会欣喜的说也很喜欢湉儿,但是,三皇叔坐在那里蹙着眉,眼里依然沉淀着迷雾,湉儿看不懂,他嘴角明明有笑,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笑像是从心底的无奈之笑?他的笑里有悲哀,有卑微,有忍隐,有不甘。“三皇叔是不是不喜欢湉儿?”湉儿歪着头问他,她觉得人人都喜欢她,为什么唯独他似乎不喜欢她。
他瞳孔微微的放大,有些意外地盯着立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小女孩,望着她那张可人的小脸,他轻叹了口气,“喜欢。”他短短两个字,却厚重的落在湉儿的心里,变成了粘附在她心上的一层薄膜,那时候,湉儿还不知道她和刘骏之间开始有了羁绊。
“骏儿!该走了。”路惠男立在庭廊深处,脸上挂着端庄的笑颜,刘骏应了声,起身走人。“莫眷恋我的容颜。”他从湉儿身边擦肩而过,留下了另一句话,口气虽淡,却是那么的凌人!震得湉儿一时忘了行礼告别。他好像很神奇,竟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但是其实当时湉儿心里知道,自己喜欢他并不是全然眷恋他的容貌的,只是他走得太匆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
路府正门
一辆马车停在门外,马车的车厢外有特有木雕图案,车帘也是上等的丝绢做的,一看便知是太子府中的马车。湉儿瞧见刘劭潇洒的坐在白马上,正同路惠兰讲些什么。湉儿自小便喜欢骑马,所以她盯着刘劭的白马看了又看,这匹马叫长风,是爹爹的心爱之物,是北魏使者进贡的宝马,跟随爹爹多年了,可惜长风傲气太足,不易驾驭,湉儿好几次想要坐上去,都被刘劭给心疼的抱走了,但是湉儿是属于那种不容易事罢干休的人,她要做的事一定得办到,她不像二哥刘迪之,鬼点子很多,也不像三哥刘彬之,脾气温和,不喜惹是生非。
“爹爹,我要骑马!”湉儿缠着刘劭,刘劭疼她,不应许,让她去坐马车,可是她怎么会罢休,偏要拉着刘劭的广袖磨着他,“我要骑马!我要骑!”刘劭捏了下她的小翘鼻,甚是有耐心的哄着说:“湉儿乖,等你长大了,爹爹就把长风送给你。”于是便伸手将她抱上了马车。坐上马车的湉儿皱着眉头,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拉马车的中等黄鬃马,眼珠子转了转,偷笑着趁刘劭和马夫不注意,爬上黄鬃马的马背。拉车的马通常都很温顺,坐上马背的湉儿别提有多高兴了,一顺口就嚷了出来:“驾!驾!本宫要出城!”
向来温顺的黄鬃马就在这时突然不满的跳起了前蹄,刘劭闻声转身,看见马上的湉儿,脸色一白,忙伸手拉住黄鬃马的缰绳,将惊魂未定的湉儿抱入怀中,只手稳住了马的动静,他微促起俊眉,刚想责怪湉儿的调皮,眼角边便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
刘劭表情淡淡的冲那人打招呼道:“哦,三皇弟啊。”湉儿一听是三皇叔,忘了反省自己,便从刘劭的怀中探出了头,正巧看见了刘骏微低着头,带着卑微的口吻对着刘劭行礼:“嗯,是臣弟。”为什么要卑微?湉儿看不懂了,他明明是爹爹的皇弟,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当时湉儿还未知道有关于刘骏的一切,她也没有察觉刘劭对刘骏的态度,只是突然觉得气氛又一次沉重了起来。
路慧男立在刘骏身后,美艳的脸上挂着落寞的神情,她是卑微的,所以害的她儿子也变得卑微了。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她的神色,“民儿,回武陵王府吧。”“嗯。”刘骏瞥见了躲在刘劭怀里的湉儿,她圆圆的脸蛋上粉嫩的皮肤就像是能掐出水来,她嘟着圆润的小嘴,傻傻的看着他,他不由得翘起湿润的唇角,深棕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如狩猎者看到自己的猎物般兴奋地眼神,湉儿自然是察觉出了这个眼神,心里一阵毛躁,他的野性让他不像是江南人。
新亭城外
随从军队整齐的排在御车之后。
湉儿到的时候被这大排场还吓了一跳呢!她躲在刘劭怀中不敢吱声,她虽身为公主,却没办法适应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任何事,后来在湉儿离开宋国时,她才知道自己小时候并不是因为胆子小,而是她害怕陌生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在她面前,他骑着一匹中等黑鬃骏马,眯着眼正盯着她看。哟!这不是她那个嘴巴有毛病的二哥么!湉儿心中一喜,忙下马,小步跑了过去:“二哥!”
她二哥刘迪之是属于那种打小骨子里就流里流气的少年,兄妹四人中,唯有他与爹爹最像,长得也最俊,他和大哥刘伟之虽是胞兄,但他自小就和三哥、湉儿比较熟络,自小就属他鬼点子最多,老是欺负湉儿和三哥,但是他总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因为湉儿才是刘劭的掌上明珠,全府上下都是向着湉儿的。
刘迪之俯首扫了一眼湉儿,缓缓道:“咦?小不点来了做什么呢?”湉儿一副吃瘪的样子逗得刘迪之忍不住笑了起来,继续调侃道:“哈哈,我说丫头,你二哥我说的对不对啊~!”湉儿一撇嘴,丢了两个大白眼,头也不回的回到了路惠兰身边。“三娘。”刘迪之向路惠兰行了个礼。路惠兰温和的笑了笑,四处环顾,问道:“齐夫人不在么?”“嗯,她带着三弟回亲去了。我母妃在那儿,三娘要不要过去?”刘迪之私下里是叫路惠兰三娘,他毕竟是兄长,在众人面前要有兄长的模样,可不能像湉儿总是爹娘爹娘的叫呢。
路惠兰点了点头,将湉儿交到刘迪之的手中,弯身对湉儿耳语:“湉儿,这次襄阳行会有众多高官氏族,你切记不可胡闹。”说完便轻柔地将湉儿的鬓发理了理,湉儿最近学会了扎两个小包子似的发苞,她本就生得粉雕玉琢,这么一扎,可爱的就像是天上的小仙子似的。湉儿握紧拳头,露出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模样,点头道:“母妃,湉儿明白了!”“噗哈哈哈……”刘迪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狂笑不止,他一看到湉儿生动的表情就像笑。湉儿脸一黑,强忍着愤然的神色,故作关切的问他道:“哟,二哥,怎么笑的那么开心丫?来来,不要被呛到哦,湉儿帮你拍拍!”说罢,对着刘迪之的背轻轻拍了拍,当然还顺便拧了他的腰一下。
“是不是好多了?”湉儿对着脸色一抽的刘迪之笑的甚是阴险。“湉儿!不得胡闹!”路惠兰将湉儿拉开,语气有些责备之意。湉儿立马收敛了笑容,乖乖的立在一边,搬弄着手指。“咳咳,三娘,不碍湉儿的事,呵呵。”刘迪之气喘吁吁得起身,脸上仍是挂着那抹浅浅的笑。湉儿心里过意不去,缓缓垂下眼帘,“二哥……对不起……湉儿错了。”刘迪之挑起俊眉,伸手向湉儿粉嫩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坏笑道:“哟!小猪~”
湉儿咬牙切齿的横了他一眼,捉住刘迪之的手张嘴就是一口,一边还揉着自己被捏痛的脸。“哎哟!你这个死丫头!”刘迪之终于原形毕露了,他咧着嘴哇哇大叫,湉儿才懒得理他呢!她扬起眉,小嘴一翘,掉头就走人。“湉儿,不要乱跑哦,马上就要上路了。”刘迪之前脚还在哇哇乱叫,后脚就紧紧的跟在湉儿的身旁,虽然这个丫头人小鬼大,但是这是盛大的襄阳行。湉儿抬头,又见那若天上虹的笑颜,湉儿明白,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二哥的笑,后来湉儿长大后回忆起来,这样的笑满满的全是疼爱。
此行来的人好多,湉儿走了一段,每张脸都好陌生,她从没有见过那么多人,湉儿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刘迪之扫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今年的襄阳行较前几年来都要盛大,听父王说,这次襄阳行,陛下想要选出一些优秀的官员,成为太子侍读。言下之意,就是要帮父王招兵买马呢~!”湉儿安静的听着,刘迪之继续道:“听说父王自小就很受陛下的喜爱,六岁就拜为皇太子,所以我很崇拜父王,精通文墨尤其骑射,听起来,父王好象很完美的样子呢。对吧,父王的掌上明珠!~”
湉儿不解的看向二哥,二哥为什么要说这些这么奇怪的话?“所以啊,我这话的意思就是,湉儿你打小那么野的性子怕什么生啊,你记住你以后会成为万人之上的东宫长公主,当今南宋朝的四公主!你的绝对高贵决定了你在这朝野中的权势地位。”刘迪之的话虽轻,落在湉儿心里却像是沉重的石头,那块石头在湉儿心里滚来滚去,始终没有停下来。
湉儿握紧小手,没由来的大力气竟然握痛了她自己的手。她讶异的看着自己的手,害怕的看向身旁的二哥,刘迪之一耸肩,会心一笑,轻轻吐纳:“这就是你的权势。”湉儿其实知道,爹爹一旦以后即位,她在朝野中的地位就会很高,但是她蜷起自己肥嘟嘟的手指,可不可以不要拥有那么大的权势?她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公主。湉儿眨着杏眼,盯着二哥,那时她根本不知道,刘劭的权势已经完全超越了太子的地位。
刘迪之瞥见湉儿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崇拜模样盯着自己,心里痒痒的,得意之感充斥全身,一不小心就露出了原来的模样:“哈哈,你真是土包子,这种场面你都会怕?!还好有你二哥我这种见过大场面的美男在~”湉儿顿时宛如头顶灌了一壶凉水,嘴角抽了抽,她的确气的想跺脚,可是还是忍下了,娘说不可胡闹,于是便面无表情的漆黑着脸,咬牙切齿道:“我是土包子?你是我二哥,那你也是土包子!哼~有何区别?”
这次换刘迪之吃瘪了。“哈哈”湉儿笑得差点没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