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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她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剩下了刻骨的铮铮恨意,如刀剑般锐利。十五岁的楼兰公主冷然怒叱着,手腕一用力,短剑就再次插入了他的心口,中断了他所有的话语,“你杀了我父王,毁了楼兰,血债要用血来还,我就用你刚才用来刺杀他的剑,为他报仇!”
鲜血从他的心口被刺穿处瀑布般流下,溅得她全身都是,将宫殿的地面染成了殷红一片,直似地狱血河。
“你……你看,那……那边……那是什么?是……是谁来了?”临死之前,婼羌男子心下一转,想到了什么,断断续续地说着,微微地抬起了手,指向殿外,“你看外面啊……那个,那个好像是……是……”
“是谁?”毕竟不是江湖中人,杀人时全凭一腔怒意支撑,她并不知对方此举有诈,应声抬头。
她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向殿外,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不由有些疑惑,转过了脸。
刚一转过脸,那个明明已经被她一剑杀死倒在地下的婼羌将军,竟然重新站起,身形摇摇晃晃,手握着那把短剑向她刺来,作垂死的一击。
“阿曼拉,楼兰的公主,和我一起死吧!”他忍住心脉断裂的剧痛,从心口一把拔出了短剑,刺向了那个被他成功引开了注意力的白衣少女,脸上笑得越发狰狞,“你杀了我,可以,但是你也必须陪我一起死,为我殉葬!”
“啊!”生死咫尺,她被剑刃上雪亮的反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只能闭着双眼等死。在最后那咫尺一线间,即使心中除了无限的恐惧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到,她依然凭着本能脱口而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玄卿!玄卿救我!”
“叮!”
短剑抵住她身体的瞬间,虚空中仿佛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蓦然袭来,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下击,与剑刃相交,发出金铁交击的尖锐声响。
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力量交锋,但那一击之后,早已分出了高下胜负。
那把即将刺入她身体的短剑被震得脱手飞出,在半空中一个迅速的转折,加速下落,再次刺入婼羌男子的心口处,没入直至剑柄。
“……谁?谁?”那以为必定会得手的垂死挣扎竟然被阻止,他惊恐交加地脱口喝问,但话语未完,就没有了呼吸,随即倒地不动。
“玄卿……玄卿?”白衣少女听到那声兵刃相击的锐响,执认是自己的祈祷应验,睁开双眼,朝身后望去,“玄卿,是你赶回来救我的么?真好啊,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没有回答。
宫殿内,旁人去尽,那个婼羌男子接连三度被重创,伏在地下,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去,一动不动,从他心口处狂喷而出的鲜血溅了她一身。殿外,惟有一轮明月高悬于中天,洒下清辉万千,冷冷地照着九天之下被浓重夜色笼罩着的大地,疏星无光,森然而寂寞。
此时,殿内殿外皆是一片混乱死寂,哪里有什么外人来过的痕迹?
楼兰公主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目光落在死去的婼羌将军身上,又望向一丈之外父王鲜血淋漓的遗体,许久,她才回过神来。
“阿曼拉……逃……快……快逃……快啊……”
那是父王在临死时留给她的最后的嘱咐。
那一刻,她终于想起,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到底是怎样的局势。
婼羌国派人假扮楚使进入楼兰王城,于接风宴会上发难夺宫,掀起大殿变乱,父王被杀,宫中一片混乱,连自己也险些落入婼羌人手中,沦落为奴。
宫里已经没有了声息,死寂如坟墓,想来,那个婼羌将军带来的百余名精兵已经迅速分散至攻外,控制了城中所有的出入口。不出明日,楼兰一国都会悉数落入婼羌国手中。
这一夜之中,国已破,家已亡,山河落入敌国之手,自己也从堂堂一国公主,片刻落下九重云霄,成了亡国之人。
那一瞬间,心中的绝望如大浪涌来,将她淹没。
白衣少女眼见着面前血腥一片,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用流满了鲜血的手捂住了脸,双肩剧烈地颤抖起来。
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不能哭,无论如何都不能哭今夜不是哭泣的时候,她要逃,要离开这里,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即使是在临死的那一刻,父王也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向自己出声示警,告诉唯一的女儿,要逃。
要逃。纵然是哭,也要先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只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半分,也不再踌躇望向周围一眼,踏着满地的血殷狼藉,踉踉跄跄地向外跑去。
那段出逃的路,长得让她绝望。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才终于跑出了楼兰王城,来到城外的大漠中。回望身后,一切声音都隐没在了夜的冷寂黑暗里,楼兰王城也远在了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终于逃出来了,终于安全了。
然而,刚刚脱险的白衣少女在大漠上踉跄奔跑着,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被绊住了双足,重重扑倒在冰冷的黄沙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疯狂起伏着的悲恸与绝望,她像迷路的孩子一样慌乱,伏倒在地上,双手用力插入了沙中,无可抑制地大声哭喊起来。
那一刹那,心中一切大悲大痛都终于崩溃般汹涌而出,在全身狂潮一样纵横着,深深锲入骨髓,逆流出血脉,化为无数的血泪从眼里流下,渗入冰冷的沙土中,湮没无痕。
衣袂被血浸透,还隐隐留着鲜血与死亡的味道,手指被锋利的短剑割出了无数道伤口,汩汩地流淌着鲜血,染红了黄沙。她听凭内心所有的痛苦交集肆虐,扑倒在大漠上,失声痛哭。
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夜之前,她还是楼兰的公主,一国上下最尊贵的女子,受到所有子民的膜拜景仰,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一直以来都少有忧虑。但仅仅是一夜过去,父王死了,楼兰沦陷了,国破了家亡了……种种种种,转眼成空。
不久以前,她才答应了玄卿,要在楼兰城中等他,直到他回到她身边,可如今她国破家亡,孑然一身,又该到哪里去等他回来?
连国家都亡了,如今除了亡国之人已什么都不是的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