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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如今在月宫形影相吊的她，尽管早已能不老不死，除却了这些，又得到了什么呢？
惟有孤独。
至于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为了自己雄霸天下的野心，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到最后，不但什么都没有得到，起初时作为一个“人”可以拥有的，他也全数失去。
终究是得不偿失。
他唯一有的，是无上强大的力量，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真正是八荒六合惟我独尊。但纵然是早已达到了力量的极限，到头来，他连一个想救的人都救不了。
“阿曼拉……阿曼拉……”夜魔直直注视着怀中白衣女子安然宁静的笑颜，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放得极轻极轻，仿佛是害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
没有回答。
他的怀中，那个楼兰公主唇边尚自残留着一线淡淡的微笑，微微合起了眼睛，似乎只是在沉沉睡着，做着一个无人能惊醒的好梦，无论他如何呼唤她，都无法将她从美丽的梦境里唤回。
身后，起初已似疯狂的黑衣男子渐渐收敛了失常的大笑，静静地面向石壁长跪着，以手掩面，久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薛护法。”看到他竟然这么快就从绝望中恢复了平静，夜魔心中反而更觉不祥，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那个面壁而跪的人显然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不知为何没有回答。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夜魔。”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背对着他低声开口，声音艰涩，“我知道……知道阿曼拉她已经、已经……”
他的声音平静异常，没有丝毫感情，似乎说的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但说到最后，似是力气用尽，他再也无力继续下面的话。
“不，我不是想说这个。”夜魔轻轻摇头，抬起了眼睛，“薛护法，你还记得阿曼拉片刻之前向我提出的请求么？她求我能给她一点时间，让她与你话别我救不了她，所以我打算满足她最后的愿望。”
“……是么？”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薛玄卿蓦然转回了身，眼神刹那变得雪亮，目光中再度燃起一丝希望，“你的意思是……”
那一线细细的火焰不过在他的眼底燃了一瞬间，便重又归于寂灭。他的眼神再次颓然，话还未完，声音已经中断。
那一瞬间，触到他死灰般的眼神，夜魔的心突如其来地沉了下去。
隔了无限的黑暗望过去，他才发现，那个终南山庄武功最强的北护法已经无声委顿在冰冷的地面上，失神的双眼没有焦点，茫然涣散，不知看向了石室里的何处。
“你的意思是，她还是会死，……她还是会死的是不是？”他抬起头，目光万般眷恋地缠绕着昏迷过去的白衣女子，眼神悲恸，情绪没有来由地狂暴起来，对着魔厉喝，“说啊，到底是不是？”
“……”夜魔微微踉跄了一步，沉默。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救她。”薛玄卿逼视着那个突显软弱之态的魔，冷冷地笑，“那好，我也不强人所难，那就这样把我的命换给她，让我代她死，让她活下来！这样总行了吧？”
“薛护法，我知道你为阿曼拉即将死去悲痛欲绝，恨不能将自己的生命给她，代她赴死。你的心情我不是不理解，但是”夜魔缓缓扣紧了手指，目光中不易觉察地掠过了一丝冷光，厉声沉沉说道，“即使你搭上了性命也是枉然！阿曼拉一听说我要以命换命，就已经那么不要命了，更何况是你？你这样做有用么？就算暂时救回了她，她会好好活下去么？以她那种性子，知道是你代她死了，到头来她也只能是一死而已！”
“那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啊？她都已经那个样子了，……若是我再不救她，她就真的要死了！”他狂暴之态丝毫未减，语无伦次地反问，“我已经害死她了，要怎么办才行？”
生来便是江湖儿女，这一生的二十七年中，他身经百役、一路血战着才前行至此，对旁人的生死存亡都早已漠然，毫不关心，但此刻却是关心则乱。
面对所爱女子的即将死去，他又该怎么样才能冷静得下来？
“阿曼拉，我是没有办法救回来了。都是因为我，是我太过无能，……对不起。”夜魔抱着白衣女子，俯视着那个突然之间就变得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的终南山庄北护法，眼神宁静而悲悯，“但我知道，她一定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所以，薛护法，我请求你，无论如何，都让她把没有说的话都对你说完，可不可以？”
他的声音极轻极柔，没有丝毫属于“魔”的邪异诡谲，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请求。
那个魔，怎么……
薛玄卿微微一惊，一触到对方悲悯的眼神，内心种种狂躁不安都渐渐平复下来，归于平静。
“阿曼拉，……她……她……真的还有话想对我说？”他委顿于地，孩子般茫然地反问。
因为极度的紧张，他已连话都说不清楚。
“是的，自然是这样。”虽然看不见魔的实体，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魔，似乎在那一刻微笑起来了，“否则，她连自己的性命都放弃了，为何还要在最后关头，一切都没有机会再顾及的时候，向我提出那个要求？”
“那……那你要我怎么办？”他微微点头，问道。
“这很简单我会把我部分的灵力给她。”夜魔扬起手，指向虚空，当空一个凌厉的手刀迅速切下，做了一个“斩”的手势，声音淡淡，“每个人皆被轮回的绳索所系，命运生死，都是被与轮回力量相连的绳索所控制。而我会动用力量，暂时斩断那条绳索，让她能够在去往彼岸轮回转生前，再在这里，此生轮回的末端，停留最后一段时间。”
“如此，她就能有足够的时间，与你话别。”
那段短暂的等待，不过一刻，但在此时此刻，每一瞬间竟然都比千年万年还要漫长。
那样漫长异常的等待里，仿佛有烈火在无情吞噬着他的心，几乎要将整颗心都灼烧为灰烬。
每过去一瞬间，他的心就无声无息地下沉一分。无休无止，像是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只是过去了短短一刻，他的心早已被一分一分地拖入了绝望的深渊。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