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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拉！”看着她骤然间失去了意识，伏倒在地，薛玄卿心痛如死，再也顾不得什么，疯了一样，不断唤着她的名字，一掠而上，“阿曼拉……醒醒，醒醒！”
然而，没有回答。
他急速封了她身上所有的大穴，暂止伤处血行，用颤抖的手将她抱起，一声声嘶哑地呼唤着她，但她终是再也无法听见了。
鲜血从她重伤的体内流尽，连神智也一并带走。此刻，她神智涣散，任由他在她的耳边如何竭力大喊，也无法醒来。
“把阿曼拉给我！快！”在他身边，夜魔随即抢身而上。但不知为何，在这样危急万分的时候，那个力量足以驾驭天地的魔竟也猝不及防地怔怔，声音里有同薛玄卿一模一样的颤抖和迟疑，“把她给我，否则就来不及了！”
声音在不断颤抖着，他的行动却分毫不慢，一出手就将状若癫狂的黑衣男子制住，轻轻抱过了已经昏迷的女子。
“阿曼拉……阿曼拉……”他抱起那个血浸白衣的楼兰公主，刹那间心中涌上了痛苦悲哀无限，想要说什么，但无数的痛楚从心底如潮水般汹涌而起，让他无法言语。
“阿曼拉！”薛玄卿被他点中了五处大穴，委顿在一旁，已是动弹不得，“夜魔，我求求你救救她！……我知道……我知道她还有救，她一定还有救，只要你救她，她一定会活过来的，……求求你！”
夜魔静静地看着他疯狂地嘶喊呼唤，不置可否，似乎也无力正视那种希望与绝望杂糅在一起的奇异眼神，侧过了脸不再看他。
“…………对不起。”沉默良久，从力量无边的魔嘴里吐出的，竟只有这样软弱无力的话语，“薛护法，请你原谅。……我没有办法救她。”
一边说着，他一边缓缓扬起手，在空中并指一点，一个晶莹的结界从他的指间渐渐张开，光芒流转，罩住了昏迷的女子，将灵力缓缓输入她体内，让她能暂时支撑住，不致立刻就死去。
“哈……你救不了她？骗人！”薛玄卿冷笑起来，仿佛已经认定，不肯承认，驳斥，“你明明说了可以救她，你说了可以救她的！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你可以！”
“是，我是有力量可以救她，这又怎么样？我有力量，难道就真的救得了她么？”夜魔眼神静静地凝视着白衣女子熟睡般沉静安然的脸，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去，对他怒吼，“你醒醒吧，刚才的情形你还没看到么？她一听见我要以命换命地救她就已经那个样子了，就算现在，我趁她失去意识，强行救回她一命，又真的能行么？结果只能是，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她知道我救了她，就会更不要命！”
“我可以看着她。”他仰头，毫不示弱地迎向魔因为狂怒而凌厉万端的目光，“阿曼拉不会武功，若是你收回此前赐予她的灵力，她就什么力量都没有了。如果我这一生都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她就不可能有自尽的机会。”
“……愚蠢。”夜魔听他一字一句平静地说出那样疯狂的话，一时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末了只微微冷笑着，不留情地否定，“你还没有清醒么？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薛护法你明明知道那才是不可能。”
那一瞬间，心底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黑衣男子委顿于地，终于不再说什么，静静地低下头去，颓然沉默。
“阿曼拉她……真的没有救了么？”他眼中只剩下了沉沉的绝望，仿佛刹那间便老去了几百岁一样颓然憔悴，“真的什么办法都救不回她了么？……用我的命换她，可不可以？”
“……没用的，我换命给她，她都宁死不愿，若是你要这样做，她不知道还要怎样发疯。”夜魔蓦然间竟不知为何心痛莫名，长久地沉默着，最终还是将那句残酷至极的话语用力说出，“薛护法，请你……”
“……请你……”这个来去天地间已千万年的邪魔，尽管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揭露事实，事到临头之时，仍旧踌躇彷徨，犹豫了无数次，才将最后的真相一字一字慢慢逼出，“……请你……请你……节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噩耗传入耳中，他周身的颓然之态反而在听到“节哀”最后两个字时一扫而空。他跪倒在地下，以手掩面，竟然面对冰冷的石壁长笑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在空荡荡的石室间隐隐回响，直似他已在那一刻坠入了疯狂。
“……”夜魔抱着昏迷过去的白衣女子，以悲悯的眼神看着他背对自己长声大笑，一言不发。
他明白他此刻为什么状若癫狂。
他如此疯了一样大笑，只是为了掩饰内心崩溃了压顶而来的痛苦绝望，而他之所以掩面背对着他，也只是因为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心底溃堤而出的软弱无助。
他从来都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不容别人对他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看轻，甚至是在听闻了自己所爱女子的死讯之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疯狂的笑声还在不断传来，隐隐有撕裂了心扉的悲恸。
夜魔再也不忍心看他一眼，低下了头。他的怀中，那个保护结界折射出晶莹的流光，轻柔地笼罩着她的全身。
到此时，她昏迷已久，由于灵力的耗尽和血液的大量流失，她的脸色苍白如金纸，透出淡淡的濒死气息，看不见一点血色，唇边却尚自含着一丝释然的宁静微笑，与残留在她眉梢眼角的决绝无畏奇异地融合在一起，让那个陷入深度昏迷的楼兰公主也有了一种独对天地的铿锵风采。
夜魔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凝视着白衣女子睡去了一样宁谧安详的侧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这个广袤的天地间纵横来去了千万年，八荒六合惟我独尊，他看尽了世间百态，以为人世种种也不过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八个字而已，但就在刚才那短短瞬间，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两个人，已令他接连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在那一瞬间以前，他一直是看不起这世间任何一个人的。在他看透了一切的眼中，他们生老病死、爱恨别离，尽皆脱不开功名利禄的缰绳，为了荣华富贵高位厚禄，无所不用其极：挖空心思者有之，机关算尽者有之，抛妻弃子者有之，攀龙附凤者有之……有人求而得，有人求而不得，但不管是得者抑或是不得者，都在为之四方奔忙，东走西顾，生生世世无人出得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