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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以后，我不能再看着她的时候，就只能请你代我好好照顾她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话到最后，已轻得几乎无法听见，“如此，我当瞑目。”
“瞑……瞑目？”薛玄卿默不作声地听着，而那样不祥的话语入耳，他抑制不住地惊呼出声，“你要死了？……为了救她，你居然……居然命也不要了么？”
“不。我本来就不是真正活在这个世上的。”夜魔轻摇头，低眉凝视自己虚无的身体，“自堕入魔道以来，我的实体早已泯灭为尘，而元灵也脱离了轮回，与黑夜永远凝为一体。从那时起，我就成了一个背弃天地轮回的魔，无生无死，无喜无忧，如此而已。”
“救回阿曼拉之后，你将如何？”他虽然听不懂对方话中的指意，但也已隐隐明白了什么，不由心惊，“你既无生无死，又怎会‘瞑目’？”
“如何？……还能如何呢？”魔的声音淡然悠远，波澜不惊，没有丝毫面临生死劫难的恐慌，“你那一剑用了全力，阿曼拉贸然出来为我挡剑，一剑入体，心脉尽断，将濒死境，已经救不回了。而能救她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我所有的灵力全数灌入她的体内。新的力量进入她身体之后，我会助她弥合心脉，用我万年修行换得她此生百年。”
“你真的要这么做？”他眼带怀疑地看着那个已泯灭了实体的魔，难以置信，“为了救一个凡人女子，你甘愿动用全力么？为什么你会这样不惜一切？”
“你错了。”夜魔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任何起伏，“阿曼拉不是人间的女子，像她那样纯白灵魂的人，怎会为这个肮脏的尘世所有？为了救她，我自是不顾一切。”
“夜魔……夜魔大人……”白衣女子在一旁静静地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阿曼拉……真的值得您如此么？”
“不用担心，你是怕我救回你之后会死吧？”他微笑着低头，安慰怀中惊惧不安的楼兰公主，“不会的，我早已成魔，我是不会死的，最多、最多……”
“也不过是灵力散尽以后，元灵失去了灵力的牵制，被天地轮回的力量拉扯涣散，散入八荒六合罢了。”
实体泯灭的魔安然微笑着，毫不在意地出口，说出的话却令伤重垂危的女子瞬间闪电般抬起了头，惊恐万状。
“阿曼拉，我已经告诉过你不用怕了。我在黑暗里修行了那么久，对这个世间的生死都看得透了，就算真的是那样，又如何呢？”他缓缓抚着她的长发，无所畏惧，反而向她笑起来，仿佛此刻讲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陌生人，“我早就厌倦了这种无生无死的‘活着’，若是如我说的那样，灵力散尽元灵涣散，我就可以永远挣脱这个令人厌恶的元灵，和天地同在了。或许，在那之后，我还可以和这个天地一起看着你呢……如果玄卿日后欺负你，对你不好，我就替你狠狠欺负他，好不好？”
“夜魔大人！”没有被他故作轻松的话语转移了注意，阿曼拉因为恐惧睁大了双眼，惊呼，“不要……不要！不要死啊……”
“不用再说了。”夜魔没有听从她的全力劝阻，决绝地将心中想说的话吐尽，“对不起，因为我，让你与他生生隔离了十年，咫尺天涯，不能相见，……是我的错，……还好，现在尚还有机会弥补，否则，我就永远难辞其咎了。……既然他来了，就和他一起离开吧。”
“不要！夜魔大人……阿曼拉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她明知他心意已决，仍是竭力作着最后的请求，“不要……求你……不要……”
“什么都不用说我决定了的事情，从来没有谁能够违抗。你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声音蓦然间一转，变得狠厉决绝，带着压倒一切的强势力量，“你以为，凭你那一点由我给予的灵力，就可以阻止我么？”
“当然……当然可以。”面对着咫尺外力量足以只手翻覆天地的魔，被一剑洞穿了身体的白衣女子却丝毫不惧，无畏地与他对视，“夜魔大人，你……在黑暗里以‘魔’之身……修行了千万年，……力量自是无人……无人堪与匹敌，而阿曼拉……力量低微……连仅有的一点灵力……都是夜魔大人赐予的，又能怎样阻止你呢？……可是、可是……你纵然是看透了世事，也没有看透一点。”
“哪一点？”他的声音中终于了一丝惊诧，但依然无所谓地笑着，不经意地问。
“阿曼拉……从未相信过所谓‘命运’，也从未相信过‘天’……唯一……相信的……只有圣湖和自己。”她平静地说着，眼神闪亮如星辰，灼灼不灭。那样强烈的意念之力，竟不似一个垂死之人所有，“阿曼拉的力量……在夜魔大人眼里……渺小如蝼蚁，这我知道……但意志……意志的力量，夜魔大人知道……那有多强大么？”
“不过区区蝼蚁，不足为奇。”夜魔不以为然地回答，故作无比轻蔑，“你如今已是垂死之身，空有意念而已，想要阻止我？真是自不量力。”
“夜魔大人……你说错了。”阿曼拉不理会他话中故意的轻视，眼神坚定地回答，竟淡淡笑了起来，“夜魔大人既然不知道……那么……”
“就请亲眼看看吧！……”她的眼神倏忽凌厉如剑，声音抬高，再不复平日里那个柔静淡然的楼兰公主，“看看属于‘人’的意念，到底是如何的强大！”
那一瞬间，黑暗无边无际蔓延着的石室内，竟然燃起了一道雪亮的白光，在黑夜汇聚的中心点烟花般轰然爆炸，带着无限强大的力量扩散，将一切暗色尽数逼退。
“阿曼拉！”
“阿曼拉！”
事出突然，一旁的两人猝不及防，都还来不及反应，只微微的一怔之后，才发出了恐惧的呼喊。因为措手不及，连夜魔也暂时被那个轰然散开的结界困住，徒然地在重围中大呼她的名字，却毫无办法。
“阿曼拉，撤出结界！”夜魔在结界里左冲右突，但无论他如何移动，都始终被困在中间，无法找到突破点，“以你现在的力量召唤结界，能支持得了多久？快撤出来，否则你必死无疑！”
“都不要……不要过来！”重重的白色结界外，她的声音低低响起，虽然虚弱无力，仍是凌厉如剑，震慑人心，“我不会撤出结界！……你们、你们有谁……有谁敢动一步？”
“阿曼拉！”夜魔心惊莫名，竭力呼喊，“阿曼拉，你要干什么？要以死和我对抗么？”
“是！”阿曼拉的声音坚定无伦，“夜魔大人，请恕……阿曼拉今日……冒犯之罪……如果夜魔大人不听阿曼拉的劝阻，执意要……救回阿曼拉一命，那么阿曼拉无可奈何之下，也只有……与夜魔大人对抗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