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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龌龊不堪的尘世间，如他一般至情至性的人还剩下几个呢？数不尽的人为了功名荣华不惜费尽了心思，而他，却为了心中挚爱的女子决绝抛下了身后的一切，毫无顾惜。
原来他真的是这样的一个人。
像阿曼拉那样纯白不染世事尘埃的女子，爱上了这样的人，也算是与她相配了吧？
她的眼光竟是如此准确，从不曾看错过，就连爱上的，也是这样的男子纵使分隔十年，音容渺茫，他也时时刻刻将她挂怀于心，一瞬也没有忘记。
那错手一剑之后，为了救回她的命，他竟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不惜以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只要是看到这样，便已是足够。
“原来她的确是没有看错人啊……而我也没有。”他片刻间沉默着，没有说话，到最后，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向他伸出手去，再一次说出了那样奇怪的话语，“她看得一点都不错，薛护法，你的确是一代英雄。……魔已被你折服。”
看到他抱着怀中重伤的女子向自己跪下的一刻，那个叱咤天地的魔起了奇异的变化，举手投足间再也没有了丝毫属于魔的邪异，反而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慰，那样痛苦绝望之至的心绪也渐渐安定。
“我？……英雄？”黑衣男子惊住，下意识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旋即又回过神来，纵声大笑，“我算什么英雄？不过一世潦倒，碌碌无为，肩上担不起江山苍生，更负不住天下兴亡，只为了一己儿女情长不顾一切。英雄者，成王败寇，征战天下，我又算什么？”
“错。”夜魔看着他在黑夜中颓然绝望地笑，声音低沉地反驳，“莫以成败论英雄昔日刘邦项羽，一者成王，一者败寇，项羽兵败垓下，不愿过江东而自刎；刘邦以小人卑鄙窃取天下，得到了大汉千里江山。但依薛护法看，他们之中，究竟谁是英雄？”
“薛护法是至情至性之人，在魔眼中，这就是英雄。”魔的声音低沉安定，“薛护法不求功名利禄，不爱荣华富贵，为了所爱的女子，可以不惜一切地去换她的性命，哪怕是自己什么都失去。所谓英雄，也不过如此了。”
“那……那你答应救她了么？”他蓦然间抬起了头，眼神重又雪亮，“那就拿去我的一切，救回阿曼拉的命。”
“你错了，我什么都不要你的，只是……想在救她之前试探你而已。“他微微笑了，”现在我终于看清楚了，阿曼拉的一生，我都可以放心交付给你。”
“……试探？”薛玄卿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人形隐约的魔，茫然出口，“你到底”
“那些事都过去了，何必再提？……如果薛护法想知道，日后尽可以让阿曼拉慢慢讲给你听。”他的疑问还未完全出口，就已经被夜魔打断，“已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把阿曼拉给我，再不救她，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沉默地与他对视着，听到了他的话，却没有动，犹豫了片刻，他才缓缓松开了她，把她交到了对方手里。
“阿曼拉。”夜魔抱起了那个白衣浸血的楼兰公主，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低声说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会竭尽全力地弥补。”
“夜魔大人……”她倚在他虚无的身躯中，安安静静听他说话，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愕然抬头，“你……”
“阿曼拉，事已至此，那些事情都不用再提。什么都不要说了。”他的眼中瞬间有一道奇异的光一闪即逝，终是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微笑着，叹息一般望着怀中的白衣女子，“你是个好孩子，而好孩子就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已经是时候了啊……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现在这一刻，……一切都要结束了，不是么？”魔的微笑清浅而温暖，“等到今夜过去，就和他一起走吧。离开楼兰，回中原去。……从此，无失无忘，不离不弃。”
“薛护法，之前曾数次冒犯于你，而今请你原谅。为了阿曼拉的一生，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而我想要的，都已经知道。”喃喃自语着交托完了所有对她的嘱咐，夜魔转向了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一字一句郑重地托付，“薛护法一世英雄，把阿曼拉交给你，是断断错不了的。”
“……从今以后，我不能再看着她的时候，就只能请你代我好好照顾她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话到最后，已轻得几乎无法听见，“如此，我当瞑目。”
“瞑……瞑目？”薛玄卿默不作声地听着，而那样不祥的话语入耳，他抑制不住地惊呼出声，“你要死了？……为了救她，你居然……居然命也不要了么？”
“不。我本来就不是真正活在这个世上的。”夜魔轻摇头，低眉凝视自己虚无的身体，“自堕入魔道以来，我的实体早已泯灭为尘，而元灵也脱离了轮回，与黑夜永远凝为一体。从那时起，我就成了一个背弃天地轮回的魔，无生无死，无喜无忧，如此而已。”
“救回阿曼拉之后，你将如何？”他虽然听不懂对方话中的指意，但也已隐隐明白了什么，不由心惊，“你既无生无死，又怎会‘瞑目’？”
“如何？……还能如何呢？”魔的声音淡然悠远，波澜不惊，没有丝毫面临生死劫难的恐慌，“你那一剑用了全力，阿曼拉贸然出来为我挡剑，一剑入体，心脉尽断，将濒死境，已经救不回了。而能救她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我所有的灵力全数灌入她的体内。新的力量进入她身体之后，我会助她弥合心脉，用我万年修行换得她此生百年。”
“你真的要这么做？”他眼带怀疑地看着那个已泯灭了实体的魔，难以置信，“为了救一个凡人女子，你甘愿动用全力么？为什么你会这样不惜一切？”
“你错了。”夜魔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任何起伏，“阿曼拉不是人间的女子，像她那样纯白灵魂的人，怎会为这个肮脏的尘世所有？为了救她，我自是不顾一切。”
“夜魔……夜魔大人……”白衣女子在一旁静静地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阿曼拉……真的值得您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