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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凶手”二字,一直跪在爹娘床前的潘启文浑身一震,他突然回过头厉声唤了句:“刀疤!”
正要转身离去的刀疤急急定住了身形,弓身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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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启文站起身来,他脸上的悲戚猛然消失,浑身上下散发着仇恨、冷冽的气息,他狠戾的目光直直射向刀疤,沉声叫道:“通令下去,一、西南全境戒严!凡有疑似日本人等,无论男女老幼,一律先抓起来,若有反抗,格杀无论!”悌
叶蕴仪心中暗叹,先前费尽心思与他的一番关于应对日本人的策略都是白费了!
潘启文顿了顿,继续说道:“二、命,林泰领省城驻军,包围日本领事馆、所有日本人开的工厂、商社、银行等等,凡有进出日本人,见一个抓一个,若有反抗,杀!”谀
说到这里,他冷厉的目光浅浅地扫过叶蕴仪,令叶蕴仪心头一跳:这日本领事赶也就赶了,可要是公然杀了,这等于是向对方国家宣战,即便日本人打不过来,难保他南京那边迫于压力,或是联合其他想要抢地盘的军阀,借机围剿这只并未归属南京的割据势力,只怕这西南之地立时就有祸事!
同时,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叶蕴仪心头:黎昕就在省城,他为何却要命他的副官林泰领军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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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
叶蕴仪垂立在身侧的双手一颤,难道是因为黎昕没有及时肃清日本人,潘启文便将这弥天大祸怪责到黎昕的头上吗?一股慌乱就那样直冲叶蕴仪胸口,若是,他知道是她阻止了黎昕的行动,他,会怎么样?
叶蕴仪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潘启文最后从口中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话来:“一旦文管家那边传来任何有关凶手的消息,即刻报我!”
深夜的潘家大宅,到处是白色的灯笼和白幡,整个大宅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前厅已被搭建成了灵堂,灵堂内灯火通明,一具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突兀地停放在中间,潘启文直直地跪在棺木前,神情僵硬而麻木,却再看不到一丝泪痕。
叶蕴仪紧挨着跪在潘启文的身旁,眼神不无担忧地望向面容憔悴的他。
在庙内,当下人们要将爹娘的尸身分别殓入两具棺木时,潘启文疯一般扒开所有人,一手一个,将黎芙铮和潘烨霖死死地搂在怀中,红着眼,不许任何人靠近。
还是叶蕴仪走上前去,含泪轻声道:“启文,让爹和娘安安静静地走吧!”
潘启文这才瞟了一眼那两具棺木,突然神色凄厉地叫道:“爹和娘是要在一起的,怎么可以分开两具棺木?”
叶蕴仪赶紧吩咐着人找来了一口巨大的合葬棺,潘启文这才小心翼翼地,亲自将爹、娘抱进棺木中躺好,又跟着马车,一路扶着灵柩回到大宅。
见此情形,叶蕴仪再不敢让人将棺木停放在冰窖,只暂时放在临时搭建的灵堂内。
而潘启文,从回到大宅起,便一直跪在棺木前面,不吃不喝,也一动不动!
好几次,叶蕴仪将水端到他面前,他却看也不看一眼。无奈之下,叶蕴仪干脆将水杯举到他干裂的唇边,却被他一把挥了开去,温热的茶水倾覆下来,洒了叶蕴仪一身,手上的纱布也全都打湿了,潘启文眼中的一丝本能的收紧,却瞬间消失不见,只是漠漠地瞟了一眼叶蕴仪,便僵直地跪立不动。
叶蕴仪心中一凉,为他眼中那份冷淡,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潘烨霖临终前那句句诛心的话来!
管事的曾大嫂子拿着两个厚厚的棉莆团走过来,分别放在两人身前,她垂了头不敢看潘启文,只轻声对叶蕴仪道:“少奶奶,地上又凉又硬,您跟少爷跪在垫子上吧!”
叶蕴仪点点头,却只看向潘启文。半晌,潘启文不动,叶蕴仪也不动。
曾大嫂子抿了唇,红着眼道:“少奶奶,别看现在天气热,可这女人是受不得这地气的凉的,更何况我听说您的病才刚刚好!您就听我一句劝吧,啊?”她悄悄瞄了一眼潘启文,接着说道:“这寒气太过,可是会影响女人不易有孩子的呀!”
话音刚落,潘启文已一把抓起面前的莆团,塞到自己膝下,见叶蕴仪还是没有动静,他咬了咬牙,拿起叶蕴仪面前的莆团往她跪着膝盖塞去,同时闷声命令道:“垫上!”
叶蕴仪眼圈一红,默默地撑起身子,跪到垫子上。
曾大嫂子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
叶蕴仪满脸心疼地看向潘启文,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是怎生的无奈和痛苦呵!更何况,还有潘烨霖临终前那字字诛心的话!但他却这样闷在心里,一声不吭!
她悄悄伸出左手去拉潘启文的右手,潘启文脸色一变,就要甩开,不料叶蕴仪再伸出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左手手指竟强势地与他十指交叉相握!
她眼睛看向前方,直直地说道:“启文,如今你便是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总是粘着你的!所以,你心中的悲怒、怨气,尽管发泄出来,我受得起!”
潘启文浑身一震,他抬眼看向叶蕴仪,只见叶蕴仪满眼尽是心疼地看向
他,他不由自主紧了紧与她十指相交的手,一下子红了眼,强自撑着的身子竟是一软,挺立的背脊已是塌了下来,他突然软弱地将头耷拉在她的肩上,一把抱住了她,哽声说道:“蕴仪,我没有怨你,我只是,只是,不想让自己好过!”
潘启文象个孩子般地趴在叶蕴仪肩头,断断续续地抽咽起来:“我总是想着,日子还长着,只要先把我丢失的魂----你找回来,我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来孝敬他们!心底里,我总在憧憬中,我跟你,好好儿的过日子,回潘家集去看他们,带着我们的孩子,其乐无穷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找回了你,却失去了他们?明明,那无尽的黑暗已经过去,明明,我已经能看到未来是什么样子!”
叶蕴仪心中抽痛,她伸出手,轻轻地安抚着他的背脊,静静地听他诉说着。到最后,全是他反反复复的喃喃自语:“蕴仪,我没有怨你,我只是,只是怨我自己!我是那么的混!蕴仪,不认爹娘,从来就不是你让我做的,是我自己混帐,还骗了你!我娘说得对,我不过是搞不定自己媳妇儿,却迁怒于他们!你说,我混不昆?”
“我总以为,还有时间,还有的是时间,可是、可是。”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跪坐在灵柩前,叶蕴仪一直安静地听着他的喃喃低语,直到他实在倦极,倒在她怀中睡去,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来,两只眼皮沉重地打着架,她却不敢睡。
凌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叶蕴仪一凛,只见潘启文已是跪坐起身来,直直地盯着灵堂门口。
却是黎昕一脸悲愤地冲了进来,看到灵堂正中那具棺木,他身形一晃,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跟在他身后冲进来的是黎黛,只听见她一声凄厉的呼唤:“爹!娘!”便也直直地跪下,放声大哭起来。
潘启文猛地站起身来,左手一把揪住黎昕的衣领,右手狠狠地就是一拳!叶蕴仪与黛儿同时惊叫起来,急急地上前,想要拉开两人。
却听黎昕闷闷地叫道:“让他打!本来就是我该打!若是我早听天一的话,早将日本人清出去,或许、或许”说到这里,他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叶蕴仪心里一惊,她急急地上前,拉住潘启文的手叫道:“启文,不能怪黎昕,要怪,只能怪”
话未说完,便被黎昕猛然打断:“天一,那帮日本人带着那个小孩子进了日本领事馆,我已派人将领事馆团团围住,现在文四和林泰亲自守在那里!”
潘启文赫然站起身来,眼中是如狼一般嗜血的光芒,他甩开大步向门外奔去,同时一挥手:“走!”
叶蕴仪急急地起身,却因腿发麻,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她顾不得许多,径直扯住潘启文的裤子,借了力,站起身来,一把扯上了潘启文正挥挥要走的衣袖,生生地攥住了他。
潘启文顿时怒从中来,他厉声道:“叶蕴仪,事到如今,你还要阻止我吗?”
叶蕴仪心里一紧,直直地看向他:“不,启文,我不会再阻止你,但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
潘启文微微一怔,立即反握住她的手,点点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