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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示同意。
“是啊!咱们赶点路,追上赵师姐,晩上也可以早点休息。”她拉他上背,这一次她略略往下扑去,林明远以为两人就要跌在地上了,她却立刻挺起来。
“林明远,你说的对,这路上实在太无聊,咱们来聊聊吧。”她振作着,边迈步边道:“就说说小时候吧,其实我对小时候有些记记不是那么清楚”
“可以想见。愈是聪明的人对幼年的记忆愈是清楚。”
姬怜怜当作不知道他言下讥讽。本来她就只是想分分神,但听他一说,兴致来了。
“那我问你一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大家族时的所有人?”
“都记得。不记得的人是笨蛋吧。”
“里头有人说过江湖不习字,只要懂斗殴就行,对吧?”
林明远在他们共有的回忆里搜寻着。
“有这个人吗?”
“肯定是有的,我记得这个人告诉我,江湖人是不需要学识的,不必读书,只要拿刀砍来砍去就行了,所以我选择江湖是最正确不过的了。我还记得那个人有时会叫我小猫。”
“哦。”林明远想了一下。
“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你小时候,长老们都爱叫你小猫。”其实现在的姬怜怜不算非常矮,但可能是骨骼细致,从小时就给人一种娇小的身体、的脸,连声音也星细细小小的感觉,确实如小猫似地。
“林明远,那时候你也不大吧。”
“都是少年了,跟当时的你比简直算大人了,你找这个人做什么?”
“他骗我,江湖不必学字,我这才入了江湖,这代价他总是要付一付的。”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林明远还是尽责地点点头。
“明白了。我当年对江湖没兴趣,也不知道是谁跟你说的,我尽量想想,想到了一定告诉你。”
“我也不急,反正只要这家伙还活着,迟早我会翻出他来。”
林明远听她呼吸粗重,都能感觉到她肤下血流的颤动了。她很累了,他知道,可是他绝不会说出那种“你自己走吧”的话。读书人多是自私辈,这话一点也不假,他双腿已断,坐骑不能倒下。
他寻思片刻,找了一个她比较容易专心、而他也稍稍有点兴趣的话题,问着:“姬怜怜,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林明远,你从小到大不都一个样吗?”
[一个样?”
“人还满好看的。”
“这还用说么!原来你小时候见我,心里就想着:这人好看?”他有点吃惊,但绝不会蠢到自暴说“我小时第一次见你,只觉厌恶得很”这种傻话。
她想了一下。
“还有啊,我当时心里想着:这人我喜欢的!”
“是吗?”跟着,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姬怜怜实在没那个精力去问他又怎么了,她双腿发软,汗如雨下,喉口鼓痒,体温升高,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好好睡一觉,睡它个天昏地暗。
等她终于追上赵灵娃等人时,早已夜幕升起,今晚依旧在山野过夜。姬怜怜困到从包袱里拿出大饼塞到林明远怀里,接着就地卧下,转眼就沉沉睡去。
其速度之快,着实令林明远惊了一下。
“姬怜怜,喂!笨蛋”
“哎啊,睡得太快了吧。”赵灵娃刚去溪边冼脸,一回来准备就眠呢,哪知她这个师妹竟比她还快昏迷。她似笑非笑地说道:“当人表妹的,真是辛苦,也不能把人弃之不理,是不?”
林明远瞧了她一眼,心思瞬转,笑道:“赵仙姑,这一路上幸有你们帮忙,林明远必铭记在心。”
他记得此女姓赵,叫灵娃;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这路上姬怜怜曾叹道“灵娃”这名字好过“怜怜”许多,这点他不只认同,还想加上一句:赵灵娃人如其名,相貌确有几分灵气,如果做为一派之首,倒是极好的门面。
赵灵娃眉毛一挑,凑近林明远,其距离之近,林明远没有移后,却也看不起此女过于盂浪。
她看着他,轻声吐语:“才没几天工夫,就能从蓬头垢面的将死之人,转眼笑脸迎人,你这意志力不错啊,真是姬师妹的表哥?不像啊,满肚子坏水的,肯定是她偷养的野男人吧?”
林明远连眼皮也没眨。
她又退回合理距离,义正词严说道:“青门规则向来是各由事各自理,若然理不了,也不必当青门人了。我与其他师妹们没帮什么忙,一来是青门规矩,二来是我们与姬师妹交情没好到可以为她去救一个贪污的官员。”说到此处,赵灵娃双手合十,一脸圣洁。
“罪孽啊罪孽,我们与罪人共行,但我们绝不会被罪人所迷惑,”她瞟了一眼表情没有变化的林明远,踢一踢姬怜怜,低语:“可怜的表妹。”
这种低语的程度,不只林明远听得一溃二楚,连正在收拾行囊或者要入睡的青门道姑们也都听见这话,纷纷合十,齐声低语:“可怜的表妹。”
林明远的笑容仍保持着,脸色不青不白,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要论脸皮厚,这些小道姑又有哪个比得过在官场打混过的他?
他转头去看睡得正熟的姬怜怜。
“傻瓜蛋,人家在讽你呢。”他推推她。
她恍若未觉,还发出轻微的唏哩呼噜。林明远没再看向那些已经入睡的青门道姑,迳由伸长手臂捞过她的包袱,一打开,他无语了。
一眼望去数不完的大饼,被姬怜怜包得妥妥当当,彷如珍宝。青门真是穷透了,他想。
包袱里还有替换的宽袍,剩一半的水袋,以及江湖记事的本子,他随意摊开本子一看,不由得赞叹这姬怜怜字写得极好,大器到犹如男子笔风?
他顺势读下去,读得甚是乏味,他不是江湖中人,这道上的纷纷扰扰他毫无兴趣。上面写的是各门派近年事迹。或者哪儿的江洋大盗伏诛,是何方英雄少年出手,又是以哪一剑式终结大盗,最后再提醒各家门派,近曰又有贼子出没等诸如此类;林明远一目十行,过目即忘,反正与他无关,他记这些做什么?无聊之至。
他吃着干巴巴的饼,配着水喝,等到有些微饱足,又蓿峦睡倒在他身边的姬怜怜。
“喂!姬怜怜”他将大饼剥成小块小块地,沾了水,递到她嘴巴,用力拍着她的脸颊。
“吃点东西!”
叫了几次,她才挣扎地张开眼,含糊说着:“吃不下我要睡觉”
她的声音沙哑,又带点鼻音,林明远皱起眉头。
“不行,你得要有体力。你要不吃,我就扰得你没法睡。”
她闻言,恶狠狠地瞪他,骂着:“林明远就是个坏蛋!”又闭上眼睛,听见他低声说“吃”时,嘴巴才勉强张开,听见咬下时才咬个两口就囫囵吞枣,基本上她大部分的神魂已经奔往不知名奠地了,现在她就只是具强尸,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直到林明远喂得差不多了,才放她去睡。他犹豫片刻,手掌轻轻摸进她袍里穿着亵裤的小腿肚,用力一捏,见她只是意思意思挣扎一下便继续呼呼睡,不由得低声骂道:“姬怜怜,你真是江湖人吗?就是个废物吧丨一点警觉心都没有。”他要是江湖册上的那个采花贼,她不就轻轻松松被采了?这女人,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他替她按摩着小腿肚,确保她明天还能上山下海,不会中途垮下。
这时,青门的道姑早已入睡多时,四周只剩虫鸣蛙叫,林明远也早已不堪负荷。他随地倒下,本要入睡,又瞄一眼身边的女人。抿抿嘴,自己凑了过去,将她抱入怀里。
他不嫌弃地替她挡住风口,让她尽量缩蜷在自己怀里。一匹乾瘦高烧的骡子与一匹轿健的马儿,谁都知道选哪匹好。是的,他早就发现她发烧了,他对她这么随便淋淋雨就得病感到很不悦不满,但他不能放掉手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思及此,他又将姬怜怜搂抱得滴水不漏,就怕明口一早她病情加重
他压低声音,附在她细白的耳侧叮咛着:“姬怜怜,只有我跟你,是自己人。听见了没有?其他人,都是外人,再好也星骗你的。青门本是姬家人的,你连个第一弟子的名号都混不到,如何当青门掌门?将来,有颜见你先祖吗?”
他半垂着眼睫,往姬怜怜身后不远处的那些青门道姑瞟去一眼,尤其星赵灵娃那方向。
赵灵娃盘腿闭目养神,一把长剑就背在身后,要真再少点人味,可真成了佛光普照、众人膜拜的仙娃了;就连他这个门外人都能看出,这青门大弟子的气势已经养成,青门里若无其他出色人才,她必是下任掌门。
“真是麻烦。”他喃喃道。
啪啦一声,火堆上的柴火发出轻微的声音,瞬间闪过的黑喑掩过他的面色,然后,他埋首在姬怜怜温热的肩上,合眼睡去。
*****
青门环山而建。
当年开立门派的姬满选择此山,正是相中此地颇有隐世之风;而在当年那被灭门的林小公子的协助下,青门确实有段好风光;但,任何风光若没有人卖命继持,衰败自在眼前,入赘的林小公子有两把刷子,并不表示接续的掌门也有这种能力;一代接着一代传承下来,如今的青门仍是隐世**,却隐隐带了两分落魄气息。
一名青袍弟子快步来到靠山腰的小竹屋,敲了敲窗子,探头进去说道:“姬师姐,今天轮我们去守书屋啦!”
姬怜怜正笔直坐在桌前潜心练字帖,听见这话,嗯了一声。
这就是要等等的意思了。小道姑姓何,叫何水儿,她大眼汪汪,随口问着:“师姐,你在练什么字啊?”
姬怜怜连头也没有抬“你不会自己看吗?”
她伸长脖子,歪着头念道:“知足则不辱。知止则不殆。”这什么意思啊?
姬怜怜转头看她一眼,看得何水儿有些发毛,不明所以。
何水儿连忙再道:“师姐,你这字写得真好!”见到姬怜怜收回目光,她心里才悟,原来姬师姐是在等赞美,早说嘛,这姬师姐就是爱卖弄,前阵子姬怜怜将她表哥带上青门医治断腿,这表哥据说肚子塞满墨汁的,所以现在要表现出姬家一族都很有深度吗?
姬怜怜未察觉何水儿嘟起嘴,取伞推门而出,案风枓峭,又逢雨季,姬怜怜都要觉得罩在脸上的不是冷风而是满面冰霜了。
她与何水儿走在山间小路,足鞋沾泥,冷风刮人,她哀愁地叹息:“这秋冬,怎么过?何师妹,这一次守书屋,咱们是一组啊?”
何水儿扁嘴。
“上个月就列出名单,你跟我是一组没错。姬师姐,你每次都不去看,也亏得我知道你这人大刺刺的,这才主动寻过来提醒你,可是你也不能次次都这样占我便宜嘛。”
姬怜怜一脸毫不在意。
“我在青门算老资历了,又姓姬,让师姐妹照顾我一下又会怎样?”
何水儿嘴皮子动一动,终于忍不住细声细语瓸:“姬师姐,我觉得你姓姬这事,大家都明白,但老挂在嘴上也不好,呈说开创青门的是你先祖,但如今的掌门姓张,这下一任笃定是赵师姐,你这样子不是在她心上打了个结,将来你会有好曰子吗姬师姐,书屋往这头啊,你往那头做什么?”
眼前出现岔路,姬怜怜自行往左边走去,她回头笑道:“你太唠叨,自己先去书屋吧。我去看看我表哥。”
何水儿想起那条路是通往药庐的。她们明明是要往书屋做事,姬怜怜却自顾自地走了,这也太践了点;“真是!”她跺跺脚,朝另一条山路走了。
山间风势比山下强上许多,姬怜怜缩着肩加快了脚步。愈近药庐,狗儿愈是结伴成群,但她完全不怕。姬大夫早将它们训练到只亲人不咬人,同时他为了让青门人方便辨认,还在狗儿颈上系着刻有名字的铃牌青门的师姐妹老早就能对着这些比她还老资历的狗娃们喊名字了,唯有她,还是对不上号。
路的尽头,就是庐舍,上头挂着一面老旧的招牌,上头写着“人畜百病治”,另一面则写着“姬家药庐”,一如往常地,这里总是十分宁静,青门子弟除非有伤病在身,是不会主动过来的。
“姬大夫,我来啦!”姬怜怜在庐舍门口拉了铃,不等回应,就搓着双手钻了进去,扑鼻尽是温暖的药香,她满足地叹口气,真希望待在这里不走了。
不见姬大夫,倒见到她那个断腿的表哥正在一南的木杨上躺着,薄毯覆在腿上。
姬怜怜素来怕冷,立刻移到火盆旁取暖,林明远看着她不够文雅的举止,眼里流露不满,但没有嫌恶感,他对她招招手:“姬怜怜,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林明远,有之直接问就好了,你没见我冷得要命吗?我明白了,你一定见不得我好,是吧?我风寒好转,你就是想让我加重就对了。”
林明远闻言,脸色微变。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堂堂青门子弟,行走逃亡时连个药钱都出不起,还得撑回青门看免钱大夫,怪谁呢?”
这声音太轻,姬怜怜听不清,她凑过去问:“你说什么?”她怀疑他在说她坏话。
猝不及防地,他手臂一伸,她被拉上前,几乎止不住要撞上他的脸,还是林明远动作快,左手掌撑住她的口鼻。
“你真是江湖人吗?姬怜怜,嗯?”
“林明远你”林明远压低声音,悄悄问看这几日观察的疑惑:“姬莲是男人还女人?”
她惊诧地瞪圆眼,低声道:“你傻了啊!姬大夫是男是女你看不出来吗?”
“他是个男人吧。”
姬怜怜拉开他的力道,要笑不笑。
“林明远,你不能因为姬大夫比你高,就当她是男人吧?高个儿也很无辜的。”
“你也不能因为你长久待在京城里,就以为每个姑娘都得跟京城里的干金小姐一样弱巴的,有句成语叫坐井观天。是吧?”她很得意自己记住这成语。
林明远冷冷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