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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乐器的刺耳声音凡欲震破正常人的耳膜,昏天黑地,暗色中交织出刺目光影的“的高”舞池,疯狂扭动着**大半肌肤的肉身,魅影横行。
半倚吧台的高脚凳,她摇晃手里的啤酒罐,不做任何感想地看着舞池另一端的电子琴手。他拥有着时下青年人极为流行的及肩长发,染成酒红色,刻意保持的肌肉身材并不比演艺人员逊色,勉强算是英俊的五官,会玩点音乐这些条件足够让围在其身边的辣妹们发出尖叫。而她只感到无聊,要命的无聊!
“吱”又是蹩脚电吉它手故弄玄虚制造出的噪音,惊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却引得舞池中一群男男女女鬼叫不止。
“阿-,来,咱们跳舞。”休息时,阿海终于离开电子琴,得空眷顾所谓的女友。
“今天不想跳。”她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致。
心情很烦躁,似乎是没有缘由的烦躁,因为最近昊要回来。一仰脖子,一口气饮尽剩余的酒**体。酒滴沿着她的嘴角、脖子。一路经过敞开的领口逃脱进衣服里,灼热的娇躯因冰酒的温度打个冷颤。
“别扫兴,明天我就要去华都当大明星,今天我们好好乐一乐,今晚到我那儿怎么样?”阿海的手偷偷伸进女友的薄罩衫里,触摸那令其心醉神驰的缎子般肌肤。
“大明星?凭你那不人流的琴技?”她拍掉那只令人作呕的手,不屑地冷嘲。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人家是要我去唱歌,当歌星,不是弹琴!你姓泠就了不起吗?还不是同我一样都是婊子养的。”男人的自尊心使他异常愤怒。他承认曾是坐台小姐的老妈没遗传给自己任何一点音乐细胞,但他真的很喜欢流行音乐,想成为能迷倒成千上万少女的大明星。好不容易这次有机会遇上某音乐公司的星探,要带他到华都——北之国最适合发展演艺事业的繁华都市,谁知依然被自己的女友瞧不起。
可这也难怪,泠家是这个偏远小镇上的名门望族,音乐世家。从古时就一直担任宫廷乐师且极受官中权贵与帝王敬重的泠家,于皇室不存在的近代和现代诞生了许多音乐家。泠十五年前病逝的父亲就是四国著名的作曲家及杰出的指挥家,而其弟泠昊更是四国赫赫有名的钢琴独奏家。泠家可以说是得到整个音乐界关注的古典音乐名门。
“就这些?”泠-脸色不善,有不易察觉的怒火隐隐在体内燃烧。她不知道母亲是谁,也不记得有关父亲的事。
“阿-”阿海一下子垮下脸,显得可怜兮兮。只要是学音乐的在泠家人面前都会矮一截,在音乐上,再没有哪个姓比“泠”更具光彩。
没心情理他,泠-冲出地下室,迎接午后天空的一片骄阳灿烂。破破烂烂都是洞的牛仔服,乱糟糟染成五颜六色的蓬头,令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而视。她不在乎这些。败坏泠家的门风,过不良少女的堕落生活,选择阿海这样自己从心里鄙视的粗俗少年为男友一切之一切,她只是为了要让某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生气!
对,她一直在与昊赌气!然而,已经十八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整整五年了,闹剧也该随阿海的离开而结束。觉得腻味,因为无论做什么,在昊眼里她仍是不被接受的晦暗与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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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精打采地回到数日未归的深宅大院,还没进大门,就意外地看见停在门外的名贵跑车。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二少爷正要我去找你。”一见主子人影,老管家的一张风皱老脸愁苦成一团。
一下子醒过来,泠-一贯的散漫立刻化为惧怕,年轻的脸皱得如同五十八岁的管家。
“他是上午回来的吗?”
“是,一大清早。你快进去吧,二少爷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
头皮开始发麻,但从一开始就没有为自己留下退路。她自然清楚本月有场独奏会的泠昊为何会从南之国南尚国际音乐厅的演奏现场,风尘仆仆地赶回北之国祖屋。硬着头皮,她无奈地低头走进大厅。
“啪!”还没能站稳身形开口说话,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趔趄倒退数步。没有反抗,她只是俯首,白皙的脸清晰地浮现一个掌印。这不是第一次,这些年每次他们叔侄的见面总不愉快。
泠昊嫌恶地望着衣邋遢的侄女,冷漠的神情中透出愤怒。他用手帕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方才挥出一巴掌的右手,仿佛上面沾有拭不去的脏物。
“十八岁!十八岁!你还没有正式成年,就自作主张退学!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除了和不良少年们胡混,你这些年来做些什么?不怕彻底毁了泠家的声誉吗?你父亲在世时就堕落,你比他更离谱。他是怎么死的,你应该很清楚!”
她父亲的浪荡及花心是众所周知的,死时都不知道自己惟一女儿的生身母亲是谁。因为无节制的**而染上不名誉的不治之症,会英年早逝无疑是天谴,但
泠-浑身轻颤,突抬头,无畏地对上凌厉也冷冽的无情双眸。
两人敌视彼此,一者嫌恶,一者羞愤,擦出电光火石。终于泠昊先冷哼一声别过头,生冷地命令:
“回房间,把头上的油彩洗掉,洗干净些,换套像样的衣服再下来见我。”
泠-不做声,默默退出前厅,绕过回廊,穿过花园回到自己的屋子。由于是十几代以前传下来的祖屋,所以建筑风格是旧时的木石结构。树影错落有致,廊下的花朵静静地吐出芳香,园内还有石砌的桌面静谧的老屋有着令人深感寂寞的孤独感。
一直以来,这有二十间以上房间的祖屋只有她与昊两个人住,然而在数年前,昊搬到了华都的别墅,祖屋只剩下她。自己是被昊遗弃在祖屋的,她一向这么认为,因此每次看到昊回来,其实心里都高兴。昊还是关心她的吧反反复复地,其实她只想证明自己或多或少能得到昊的一丝注意。
用水把身上的烟味、酒味以及所有堕落的味道冲洗掉,将头发恢复成原来的黑丽色泽,她换上一条白棉布连衣裙,都是为了迎合昊的喜恶。站在穿衣镜前,出浴后的她与先前判若两人,瘦高的她遗传了父亲优秀的外貌。高耸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线有微微向上的弧度,单眼皮的双眼搭配略微向上挑起的黛眉,使得她看人的眼神充满不羁的挑衅,而那神情则是泠家人特有的冷漠。
脸上挨的掌印未退去,忍不住伸手轻触,微痛。从小,昊就以这种过分严厉的方式管教她,可惜昊不是个好教育者,要不然她也不会总被他以厌恶的眼神鄙视。
她目光一转,离开镜子。红木书桌上端正摆放着一只彩纸包装的小盒子,拆开简单的包装,盒子里是条银质的手链,很精致。那雕刻在链子上栩栩如生的花纹怪异得令人移不开视线,好奇地研究近五分钟,她才确定那是一连串自己看不懂的音符。
小时候拿到昊送的礼物时心情是很单纯的愉快,但现在则剩下分不清的酸涩。惟一令泠-觉得满足的是,礼物证明昊并没有忘记她,走到任何地方都会带东西回来的昊并未将她遗忘。
没有丝毫地犹豫与踌躇,她将链子戴于左手的皓腕,**在空气中的脖子上同样有条银质音符刻印的项链。昊喜欢天然不造作有底蕴的东西,比如银质的首饰、棉质的衣料、木制的家具、瓷制的餐具不过,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干净,昊有着与他自身高傲成正比的洁癖。
园里的槐树一年老过一年,但不知为何总是绿阴如盖,暗绿的叶在被阳光耀得睁不开的眼中看来,分明如心情般得不到宣泄的黑色。可还是有金色的光线从树叶间透进,在灰暗的泥土上打下一片随风摇晃的光影。
琴声,澎湃连绵如怒涛般的琴声是昊,除了他,没有别人可触碰泠家那台历史悠久的名钢琴,也只有他能弹奏出令古老宅院再也无法沉寂的出色音乐。
通过琴房的窗口,看到沉浸在钢琴声中的弹奏者,纯棉布料的衬衫与西裤,没有任何花哨的式样与点缀,简单纯粹得如同其对音乐的演绎方式。映得出人影的光洁地板上只有黑色的大钢琴陪伴着空荡荡琴房的主人。力求超脱一切洁净感,追求至善至美的澄净,昊只沉溺于自己的音乐世界,以音乐为生命,用毕生的心血与情感为代价。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得齐短也干净,手指中间的骨节微突,有力,是钢琴家极至理想的手。绝妙的音符在节奏的引导下,舞动开无形的华丽裙摆,摇曳着从指间流泻而出。
琴房里的男人,除了音乐就不再需要任何人或者东西昊没让她学钢琴,即使她是他的侄女,是著名作曲家兼指挥家泠的惟一女儿。她有一半不洁血统,所以她不配碰触他圣洁的钢琴与音乐。他只让她聆听,聆听各种乐器呼喊出的内心独白,聆听各首乐曲潜藏于最深处的赤luo灵魂。
他说,每件乐器都是有灵魂的,孤独的灵魂,尤其是钢琴。无论是低音部或者高音部,一旦旋律展开,便鸣奏出浑厚纯朴的天籁之音。不加任何修饰和累赘的纯粹音质,最自然、最圣洁的声音,但同时也是最悲哀最寂寞的灵魂。所以昊选择钢琴独奏家为毕生职业,从十二岁起一个人在空寂的音乐台上弹奏其自己灵魂深处的音乐
是因为只有音乐才能引得他关注的眼神吧!
昊只是弹琴,没被她的窥视打扰,而那陶醉于自己世界的背影有令泠-无法克制的心痛与悲伤。
真的只有音乐,只能音乐吗?没有谁可替代音乐在他心中的地位,可他是人,不是钢琴啊心这样的痛,可惜他不会知道,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他就不知道。
挪动脚步时不小心踢到墙角的棍子,闹出不大不小的响声,惊动屋里的人。接触到泠昊投射过来的冷然视线,她有片刻的惊慌,随即暗叹一声。总之,她就是被厌恶的,所以已经不必再为让昊讨厌感到手足无措。
“进来吧。”没有情感起伏的声音传到耳中。
光亮的黑色钢琴上照出她瘦高的身影,白色的衣裙,模糊的脸,似是没有躯壳的幽灵。吊起的眼梢斜脱着长自己十六岁的叔叔,她表现出一贯的挑衅。
他漂亮的手指搁在琴键上,略微弯曲,像是名画家笔下的静物油画。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手指在她的视线中从琴键上移开,没有情感的冰冷话语传进耳朵“高中没毕业能做些什么?退学退学以后你该怎么办?”
回答不上来,的确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为什么不说话?”严厉的语气,泠昊稍嫌不耐地站起,目光紧紧锁住侄女沉默的表情。
还是没有回答,泠-垂首。看不到那双记忆中非凡的手了,只有合上的黑漆琴盖。
戴上预备好的手套,他放松的视线令另一人喘过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不管怎么样,你姓泠。既然把你养大,我就得负责任,所以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南尚,然后和我一起住华都的别墅。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学校再读一年高中,准备考大学。”
“我对大学不感兴趣。”她拒绝,因为了解他对自己的厌恶与迫不得已。
“这同兴趣无关,只要你姓泠就得听我的安排。”意料之中的反抗没有使一家之主表现出任何激烈的情绪。
“这同泠家无关,是你变相地囚禁我。”
“囚禁你?”他露出鄙夷嘲讽的笑容“我还真少了座监狱来囚禁你。为什么你不反省一下这些年你做了什么?喝酒、吸烟、打架、早恋、逃学现在竟然因为在学校内公然与异性接吻而被开除,你比你父亲更堕落,简直是泠家的耻辱。”
他不能原谅兄长私生活的糜烂、荒唐以及不名誉地逝世,也厌恶侄女体内非泠姓的晦暗血统。在泠昊揉不进一粒沙尘的眼中,泠-是所有污秽、不洁的结晶体,象征他生命里所有也是惟一的隐晦。
她涨红脸,勉强克制自己冲动的个性,这种羞辱从昊口中说出远比其他人具有更大的杀伤力。不止一次了,也决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不会跟你去南尚,也不会和你一起到华都。”
“由不得你。”身为监护人,他无视她的反抗“你明天留在家里,把自己的行李整理好。”
又是命令!泠-不表示服从,低下头只顾拨弄左手腕的银链。
注意到她心不在焉,也注意到自己送出去的精致礼物,鄙夷与讽嘲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化为欲言又止的无奈和复杂,可很快又归于原本的冰冷平静。
“出去吧。”他背转过身,不再看她。
泠-没有动,仍低头研究那条银链。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料不到她这么直接,他又回转身,有点吃惊。
“问吧。”
“你究竟有多讨厌我?”没法看到她说话的表情,低垂的白皙脖颈现出少女特有的光泽。
究竟有多讨厌她?泠昊扭首看门外的夏景,当年就在那棵大槐树蟣uo鏊迪不端?br />
“很讨厌。”
“讨厌也得有个程度,到底有多讨厌?一个‘很’是无法让我清楚了解的。”得到并不想要的敷衍,她非常不满地抬首,不苟的叛逆越发明显。
有种被逼到绝境的无力感,被问者并不想说出自己到底有多厌恶另一个人,不,根本就是不能说出。他不加理睬地朝门外走去,已经不能再忍受与对方待在同一个空间内,她的存在一直令他喘不过气。讨厌,的确很讨厌泠-,讨厌到希望她从不曾出生过。
能追上不断拒绝自己的冷漠背影,可是追上又能怎样?他讨厌她,惟一的亲人讨厌她,很讨厌她。可是如果真有那么讨厌的话,为什么要养大她?为什么当初要把她带回泠家?只是因为她姓泠吗?她可以不姓泠,只要他说出他有多讨厌她。
自嘲地笑笑,她也走出琴房用个讨厌她的人还站在园里的槐树旁,树影摇晃中独自思索。不敢再去打扰他,以免自己更惹人厌,她绕过后园走回自己的房间。
明明讨厌她,却还要带她去南尚,还要把她接往华都一起同住。昊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她何尝知道。这十几年来,他们一起生活,可是都无法得知彼此的想法,他们一直缺少情感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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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一同进餐的两人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进餐时不能说话,这是泠昊的家规和习惯,而泠-虽然憎恨也只有接受,她是他养大的。默默无言地看着泠昊离开饭厅,她立刻扔下碗筷奔回房间。迅速换下白棉连衣裙,穿上邋遢的牛仔裤与大t。对着镜中的不良少女,她无声地笑,最简单的行李放置在椅子上,拿起它后无留恋地离开。
夏夜,繁星密布,空气仍残留着白昼的燥热。映着身影的书房窗口内飘出优雅从容的小提琴声,与天上冷淡的星辰相映。他在书房内听音乐,一定是以其独特的姿势站在书架旁侧耳倾听。不管所放的唱片已听过数百遍,他还是会不厌其烦地反复听,反复记。
不用偷看,泠-也能想象出书房内的情景。但最先跳进脑海的,永远都是摆放在书架上的那张相片,还有昊凝视相片时笼着阴影的侧脸。
木制的像框,相片是十六岁的泠昊与二十七岁的泠。光看照片,谁都不能不承认泠家兄弟是亲密无间的模范兄弟。哥哥俊朗的笑容似脉脉温情的春风,弟弟虽然不如兄长看似亲切,但也笑得灿烂。难相信那个十六岁的微笑少年就是以不苛言笑闻名的杰出钢琴家一泠昊,昊也曾像她一样年轻过,每次泠-看到那张照片都会如此感慨。
相片是黑白的,已微微泛黄,保存完好。惟一的遗憾,像框的玻璃已碎裂,是她十一岁那年不小心打碎的,为此,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挨了昊的耳光,也为此他们叔侄原本还算和谐的关系破裂。
小提琴的曲乐悠扬开来,拉高音调,有些颤的滑音凄美得让人想掉泪。非常熟悉的曲目,因为昊在书房的时候总会放这张唱片——她父亲送给昊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不了解这对兄弟间的情感,她一直保留这份好奇心。
突然,尖锐刺耳的凄厉声音代替了原先的悠扬,划破夏夜静谧的星空,随即陷入无可奈何的沉默,永久的沉默
星辰下,泠-笑了。唱片是被她恶意用指甲划坏的,当然也受到了昊的惩罚。对着空气吹声口哨,即便不明白昊何以喜欢听这张坏掉的旧唱片,即便不了解昊究竟是憎恨或者怀念兄长,这都不妨碍她找阿海去华都。
昊讨厌她,无以复加地讨厌她,那么她就不该再让他痛苦或者讨厌下去,那么她就该离开他。两个人不在一起,比起每日互相憎恶要更好,是轻而易举就能作出的正确决定。她不跟他去南尚,不是不想,是不能。不愿意再被当成不洁物继续厌恶,只有选择离开,这样悲哀的心思昊不会懂,在他看来她的这次举动只是另一种叛逆而已。
噙着无所谓的淡然笑容,她有脱离他的自由。张开雏鸟的翅膀,也许可以找到一片不受他控制的晴朗天空,没有阴暗的光明天空。
夜奔中,她想起小时候因为昊而做的许多坏事。她偷他的琴谱画画,在封页的背面写上自己歪歪扭扭的字;不止一次在泠昊常喝的纯净水中渗入高度的烈酒;也曾经试过将泠昊跑车的车胎用尖刀戳破虽然这些事在监护人的眼中全是莫名其妙的幼稚与顽劣,可的的确确都是她想告诉他的情感与不满。遗憾的是泠昊从来都不懂,也不想懂。他抚养她,只因为她姓泠,一直他都这么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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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听老管家从火车站打听来的消息,泠昊一边慢条斯理地抿口红茶。
“小姐搭乘的是去华都的火车,昨夜十点二十分的班次,今天下午两点到华都火车南站。”
“就她一个人走吗?”他没有透露丝毫的愤怒与吃惊,也不意外,因为的确是泠-一贯的行事风格。
“呃”老管家偷偷瞥一眼镇定自若的男主人“不是小姐一个人,好像还有一个叫阿海的青年。”
阿海?!青瓷茶杯抖动一下,热茶溅出来,湿了手套,也烫了他的手。
“帮我联系一家可靠的私家侦探所,要华都的。”他沉声命令。
“是。”不知主人到底如何打算的老管家急急退出大厅,但不出三分钟又快步折回来“少爷,门外有一位夫人找您。”
“有说什么事吗?”正脱掉湿手套的人不感兴趣地皱皱眉,去琴室练琴的时间到了。
“她说”
“她说什么了?”因老人的吞吞吐吐略感麻烦,他催促。
“那位夫人说她是小姐的亲生母亲。”
湿的雪白手套坠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泠昊发了会儿呆,已顾不得掉地的手套会脏。
“请她进来”脸色极为苍白,他往前踏出两步,又仿佛不知如何是好地退回原来位置。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发出的清脆响声,很稳重的步伐,在空荡寂静的宅院内使兀自沉思的主人不得不回过神。
她的个子不高,只到泠昊的肩膀处,与泠家人的瘦高完全不同,娇小玲珑的身材并没有岁月留下的残酷痕迹,也看不中县一个十八岁女孩的母亲。非常惹人怜爱的细致五官,尤其是那微扬微笑的唇,给人以非常舒服的亲切感。皮肤也没有呈现出人到中年所不可避免的难堪,相反,是这个年纪所不具有的青春光泽。她将长长的乌发绾成髻,素色的丝质套装现出与其微笑相搭配的优雅与温柔。
泠-长得全不似她,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对方一丝一毫的娇俏模样,当然,或许这个陌生女子并不是泠-的亲生母亲。
泠昊以惯常冷然的视线从头到脚将来访者看个仔细,他想象中的泠-母亲一直是个跳艳舞的浪荡女模样。
“你好,冒味了”自称是他侄女亲生母亲的女人先开口说话,声音与人一样都给人留下舒适的印象。
泠昊一字不吐,比个手势示意客人人座,仍以能冻死人的目光不客气地盯住对方。要不是送茶的老管家适时出现,挡在两人中间,已颇觉狼狈的拜访者极有可能会因主人的如冰态度落荒而逃。
“泠先生我知道你有可能不欢迎我,但是”
“你姓什么?”非常不礼貌地打断女士的话语,泠昊突兀地反问。
“周,是我以前的姓,现在我则随夫姓,杜。”讶异另一人的突然,可过度的紧张已让杜夫人来不及考虑周详。
“杜夫人,为什么你要说你是我侄女的亲生母亲?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我有她的出生证明,还有当时我为了方便以后的相认,让医院做过鉴定报告。不管你愿不愿相信,泠-的确是我的亲生女儿,也是我生过的惟一一个孩子。”杜夫人从手提包中取出两份薄纸递给从她进来后一直站着的泠家主人。
出乎意料之外,泠昊没有接过去,甚至连看都不看。
“那又怎么样?她是你亲生的又怎么样?她姓泠,一直都由泠家抚养大。”
再明显不过的敌意与拒绝,杜夫人拿着证明纸的手僵硬着,她抬首痛苦地看眼前不讲人情的男子。
“我当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把女儿交给泠。我父母的家规很严,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未婚先孕,一定会把我赶出家门。因此我只能说是到国外求学,而躲在好友家生蟣uo觥c挥心芰鲅以偃悸呛笾挥邪阉桓盖祝词广龈揪筒患堑煤退5灰骨榈奈摇?br />
“那你今天来想于什么呢?想看看她现在好不好?有必要吗?你现在的生活很稳定吧?也应该有自己的丈夫有美满的家庭,如果再翻出年轻时的荒唐事,这对你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如审判者的严峻目光,仿佛自称泠-母亲的女人是犯戒的罪人。
和在演奏厅中被冠上圣洁光环的泠昊不一样,和大众传媒前高高在上的音乐贵公子不一样,更和她想象中泠所衷爱的弟弟不一样。现在她所认识及接触到的泠昊,是堵没有情感的冰之镜,在这面镜子里映出的仅仅是她的无所适从。
“不是的关于泠-的事情,我丈夫从开始与我交往时就知道。我父母在今年年初去世,所以现在不用再顾虑老人家的想法,我们夫妇二人决定接泠-到我们家住。她还是可以继续姓泠,只是我希望她能和我们在一起。”杜慧琼急急说明自己的来意并非像对方所误解和鄙夷的那般。
是来带走泠-的,这个杜姓女人是来带走流着泠一半血液的泠-泠昊犀利的目光一瞬间变得迷惘,并有火花激出。努力不让自己的脸庞流露任何愤怒的表情,他的脸色异样苍白。
“泠-姓泠姓泠”像强调似的,他重复。
“这个我知道,泠先生,请放心,我丈夫也承认泠-是我和泠的孩子。泠-是我的女儿,而她父亲又死了,我希望我能亲自照顾她,仅仅如此而已。”
仅仅如此而已?那为什么她不在泠死时接自己的女儿到夫家一起住?为什么泠-是由泠家养大?这个女人泠昊厌恶地露出一抹任性的微笑。
“你”他故意停顿数秒“不觉得自己很脏吗?
保持至今的优雅终于崩溃,杜慧琼全无血色,惊骇地注视比自己小四岁的著名钢琴家。
“我不会把-交给你,你们也没必要见面。泠-是我们泠家的人,从你把她送给我哥哥的那天起就同你毫无关系。杜夫人,你姓杜,对泠家而言只是陌生人。请马上离开,我不希望我们再有瓜葛。”清晰且迅速的话语,想到自己在情急之下几乎失态,泠昊愈加憎恶访客的出现。
“请再考虑一下!我和我丈夫会在以后补偿泠-,我们可以供她念最好的大学,我丈夫是法官,无论在经济方面还是教育方面应该都不会比泠家差请想一想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泠先生”
受到拒绝的人激动地从椅子上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一切的优雅与温柔都被急切的恳求与无力的绝望所取代。
“请马上离开!”背转身地绝情冷酷,就算听到了竭力压抑的哭泣声,也全当做不闻。
杜慧琼掩面而泣,将一张名片放于桌面,她努力逼自己平静下来。
“打扰了对不起”
耳根清静许多,也知道杜慧琼已经离去,泠昊回转身。从大厅正好能看到院里阳光正艳的景象,大槐树的每片绿叶都泛着温润的光泽。出神地看了会儿老槐树,他步向琴房。
泠-姓泠
他还能瞒多久呢?应该很久吧。除了他,这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
泠-可以不姓泠,可以不是泠家的女儿,但不能不是他的。她由他养大,她是他的泠-,即使他对她所能表现的情感只有厌恶。
“你是个怪物,一个只会弹钢琴的怪物呢昊,你一点也不懂感情,而且也一点都不想了解除去音乐之外的其他事物。”死去的兄长曾悲伤地凝视他,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