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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高耸的九龙坡后面，黑夜即将降临，让这个松江河边上的小院子逐渐昏暗下来。但是石桌边的几个人一点也没在意即将被黑暗包围，仍然在兴致勃勃地说着铜钱的事。
九十年代，大人小孩还是喜欢像老祖宗一样在夜晚的黑暗中聊天摆龙门阵，这样既不浪费电，又可以有更好的灵感，让摆出来龙门阵更加有吸引力。
面对黑夜，很多人会心生惧意。但黑夜也会让人着迷，因为黑夜的神秘妖魅，可以赋予他们无限的遐想，让黑夜中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甚至是疯狂。
每一个黑暗的夜里，有多少香艳在上演，有多少罪恶在蠢蠢欲动。
而老歪和田癞子，就因为这个夜晚变了，变得让李小兰都有点脑壳痛。
而即将到来的这个黑夜，对于这个院子石桌边的田癞子来说，意味着他人生将会随着这个黑夜而改变，在这个黑夜被明天的太阳刺破之后，他将会是另外一个田癞子。
他现在唯一需要知道的是，这些铜钱如何卖出去，什么时候能卖出去。
直到走出水塘河，走到渡口的黑暗之中，田癞子仍然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轻易地可以拥有人生中的第一笔财富。
刚才三个人得到了孙老师肯定能卖出去的承诺，而且还不用冒险跑一趟怀化，三个人的心总算是放松下来。
孙老师没有留下铜钱，只是把八个铜钱拿到他当做书房的厢房里，用他那专门用来拍古玩的海鸥相机，把铜钱都一一仔细拍了照片，说是寄给他那个江苏玩古玩的朋友。
这一通操作，让老歪和田癞子的信心更是达到了一个峰值，已经看到了大叠大叠的钞票在向他们飞过来。
在离开孙老师家之前，几个人又在孙老师的叮嘱下，达成了攻守同盟，这件事每个人都要严守秘密，不能往外透露半个字。
李小兰靠着老歪手里的电筒照明，在下渡口的青石路上小心走着，走到渡口边，却发现渡口黑乎乎的一片，麻老三和他的渡船都已经打烊了。
河面倒映着远处县城星星点点的灯光，一艘船帮上停歇着几只鸬鹚，亮着一盏气灯的打夜鱼的小渔船，在渔夫长篙支撑下划开河面，向着吊桥那边驶去，小渔船上的气灯照亮着一团河水，渐行渐远。
三个人见坐不了渡船，没办法，只能转身上台阶，从吊桥过河了。
李小兰有点担心黑灯瞎火的，老歪上下台阶会摔倒，可没想到，从孙老师家出来的老歪仿佛是变了一个人，走路都不瘸了。
只见他健步如飞，闲庭信步般就上了悬崖边凿出来的几十级沙岩台阶，昂首阔步地在一步三晃的吊桥上大踏步地走着，最后又毫无阻滞地又下来几十级青石台阶。
这个变化让李小兰有点措手不及，难道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可也不能这么夸张吧。
难道……这两个人被钱冲昏了头脑，失心疯了？
走到有路灯的观澜门外的街道，她再一看田癞子，发现这货走路都和螃蟹一样，抬头挺胸，脑壳四十五度角藐视着眼前的一切，嘴脸和老歪一样歪着，透着憋不住的笑，活脱脱就像亮剑里守仓库的王有胜。
这两个憨包，就这样一副穷人咋富的样子，嚣张至极地闯进了观澜门，横着走过麻阳街，回到了老歪家那街边歪斜的木屋。
过路的人看到摇头晃脑地走着的老歪和田癞子，不知道这两人中了什么邪，都远远地避开。大晚上的，这两个人走路都走得这么不正常，田癞子像个大螃蟹一样，尤其是这老歪走路都不歪了，这不是吓人么？
老歪看到自己那歪斜的房子，顿时又回到了现实，从刚才那种打鸡血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默默地回头看了昏黄路灯下的李小兰一眼，好像看到了李小兰眼里的担忧。
再转头看向身旁的田癞子，把他都吓了一跳，这田癞子竟然在傻子一般的歪着嘴傻笑，脑壳还左右看着，一副看谁谁怀孕的样子。
难怪李小兰的眼神不对，原来是自己两人刚才太得意忘形，把李小兰吓着了。
他没好气地拍了田癞子的绿军帽一下，嘴里骂着：“田癞子！你这个呆卵，大晚上的黑人是不！”
骂完还在回头对李小兰微微露出一个自以为如沐春风的笑容，想让李小兰知道自己很正常，没有疯。
李小兰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走了过来。
“你两个憨包！想别人看出来是不！”
李小兰伸手就揪住了老歪的耳朵，扯进了院子，才压低了声音在老歪耳朵边咬牙切齿地骂老歪，顺带还横了一眼田癞子。
“嘶……痛！痛！姑奶奶！”
“还敢乱喊！不长记性是不！”
“错了！姑奶……不！小兰！哎哟，痛！”
听老歪乱喊，李小兰又加大了力度，老歪的歪嘴都差点歪到了耳朵根，又不敢大声叫出来，只好一个劲地求姑奶奶高抬贵手。
田癞子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哪里还敢得意，看老歪那疼得眼泪直流的样子，吓得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心想这婆娘下手真狠。
“以后还敢抱姑奶奶不？”
“啊？”
老歪这才意识到李小兰是因为自己在孙老师家门口搂着李小兰，还一脸的享受，原来这姑奶奶是在报这个仇呢。
“不敢了！不敢了！姑……小兰！快放手！”
“哼！以后再给我这副样子试试！”
李小兰出了这口气，这才松开手，饶过了嗷嗷叫着的老歪。
老歪揉了半天滚烫的耳朵，这才觉得不疼了，想生气，但看着瞪着他的姑奶奶，又作罢了。
心里兀自不平，恨恨地想这些婆娘咋个都喜欢揪耳朵调频道，可这婆娘自己又不能打又不能骂，这暗亏只能吃了。
唉！背时呀！
等我老歪有钱了，把你搞定，让你李小兰给我洗衣做饭，生一堆娃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老歪暗戳戳地在心里蹂躏了一番李小兰，加上一句古人云让他总算是平衡了，气也莫名地消了。
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拉亮了电灯，这才觍着脸招呼李小兰进门。
幸灾乐祸的田癞子进门的一瞬间，毫不意外的又挨了老歪一记泰山压顶，才在老歪骂骂咧咧中狼狈地进了堂屋。
田癞子还在兴奋当中，没功夫理会一肚子鬼火的老歪，知道老歪被李小兰揪了耳朵，肯定会拿他出气，于是便识趣地搬了把板凳跑到角落里，继续抠着脑壳傻笑。
老歪又看看一屁股坐在躺椅上的李小兰，轻手轻脚地把挎包取下来，拿出那八个铜钱，喜滋滋地放回罐子里，又喜滋滋地把罐子放到了厢房床头的大箱子里。
轻轻摸了摸罐子，露出守财奴一般的陶醉神色，盖上箱子盖，上了锁，才心满意足地哼着路灯下的小女孩走出了厢房。
“老歪，去给姑奶奶烧洗澡水。”
刚跨出厢房，就听到李小兰心平气和的吩咐声。
老歪先是哆嗦了一下，又感觉那只饱受摧残的耳朵还在隐隐作痛，但听到李小兰的声音中，似乎没有了怒意，他才浑身一松，露出一副狗奴才的谄媚笑脸。
“好嘞，好嘞！”
老歪一转身，正要去厨房烧水，却又听到李小兰那十分入耳的声音。
“老歪，我明天要回我父母家了，你以后各人去找孙老师。”
老歪听到这句话，心头顿时空落落的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