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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二更,宋军大营已经陷入了静谧,除了站在岗位上和巡哨的兵士外,整座大营里已经看不到半个身影。辛苦了一天后,将士们都已经安然入睡,他们必须养足了精神,好为明天的战斗储备力量。而在这种环境里,身处大营中间的帅帐之中,却是灯火依旧,而且在桌案之上更是摆着一些酒菜。
两个都已经年过六旬的老人在桌案的两边相对而坐,正喝着烈酒,忆着往昔的岁月。这两人自然便是西南军的主帅王冲,以及才刚到军中没多久,身份依然成迷的云澜了。
给对方满上一大碗烈酒之后,王冲才笑着道:“云兄,你记得我们最近一次如今天般于军营里饮酒是什么时候吗?”
“当然,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忘了呢?那是二十年前的秋天,蛮人来犯我边境,我们就是在与蛮人决战的前夜,一边饮酒,一边制定了作战方案的!今天,又是在与蛮人交战的战场之上,你我又在把酒而谈了,真是让人感慨啊!”云澜说着豪气顿生,端起酒碗就把满满的一大碗酒全倒进了嘴里去了。
王冲自然也不甘示弱了,在看到对方喝完了碗中酒后,他也一口喝干了自己的酒碗。然后一抹下巴上被酒水染湿的胡须道:“二十年了,我还没有如今天般过瘾过!不过有一点是与二十年前不同的,当初我们是守的一方,不过现在却是攻!”
“是啊,当初我们就是在这么喝了一晚酒后,第二天就将蛮人杀得落荒而逃,希望这一次,咱们依然能如前番般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云澜拿起酒坛子,又给两人倒上了一碗烈酒。
王冲突然拿眼在云澜的脸上仔细地端详了起来,好半晌后才摇头道:“老伙计,你究竟为的什么事情才千里来到这里,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吗?”
云澜为之一愣,随即又呵呵地笑了起来:“还是瞒不过你啊,不过你是怎么就能确信我此来不光是给你送来那份蛮地的详尽地图的呢?”
“虽然我们对蛮地的地形很不了解,能得一张地图也是一大助力,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堂堂的定国公,会为了这区区的一张地图就不辞辛劳,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这里的。我王冲虽然是老了,但还没有老到糊涂的地步。”王冲嘿嘿笑了起来:“当年对外敌的作战,你的想法就经常可以奏效,这次你一定是有了什么破敌的办法,一时忍不住才来找的我吧?”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哪!”云澜摇头苦笑道:“不错,我此来的确是给你出主意来的,不过这个主意却未必是你希望听到的!”
“什么主意,且说来听听。”王冲夹起一口菜来细细地咀嚼着,双眼却没有离开过对方的面庞。对这个曾经的好兄弟,他还是很信任其判断和策略的。
“你已经进了蛮地有些时候了,对此地的情况怎么看哪?”没有急着先把正题说出来,云澜先提出了一个疑问。
“蛮地果然不是我们宋军可以久待之地,当初我们在大败蛮人的入侵大军后没有趁势杀进来,还是正确的决定。”王冲也没有隐瞒真实的想法,直言道:“如果不是这次我实在是没了法子,也不会下如此决心,出兵蛮地的!”
“是啊,蛮地之险,到这里才是个开头而已。你也是看过那份前朝留下来的蛮地地图的,那神仙愁实在可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你有几成把握将之拿下来?”
“一成都没有!”提到神仙愁,王冲的脸上也满是愁容。这神仙愁,不象黑山崖还有其他方法可破,那长长的一条山道,直有十多里,两边则是高山和悬崖,只要蛮人在那边上面放上一支人马,就足以阻挡宋军的脚步了。任是王冲怎么想,也完全想不出通过该处的办法。
“我在看到这张地图时,也和你一样的无奈。正是因为怕你被朝中那些人逼迫而带了人一头撞过去,最后毁了自己的一世英明不说,还要累得无数将士命断神仙愁,我才会急匆匆地赶来见你的。”
王冲听了这话,却是一阵苦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便是眼前的黑山崖,我王冲都没有必取的把握,还得靠着行险一搏呢,更别提后面的神仙愁了。”
“是啊,没有到此地看过,我也不会想到这黑山崖也如此之险。不过对于你手下的将士们用的这个避实击虚的战法,我还是很看好的。只不过即便你们能取下了黑山崖,这神仙愁只怕也是过不去的!”
“这么说来,你是来劝我在取下黑山崖后见好就收的了?”王冲猜测地道。但随即又无奈地摇头:“只怕我要让你失望了,这次我不可能退,除非朝廷下正式的命令。”
“这个我也想到了,你也是在被朝廷逼迫之下对蛮地用兵的,已经是身不由己了。可以说,这支西征大军的进退其实已经不在你的控制之下了,我说得可对?”
“是啊,自从出兵之后,我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可能,就如那过了河的卒子一般,我们只有取得最终的胜利,才算真正的成功!”
云澜理解地笑了一笑:“那些人憋着劲地要对付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自然不会让你全身而退了。不过你想过没有,这样一来,将会使多少将士枉死在此地,为了你一个人的荣辱,真的值得吗?”说到最后,他的面上已经很是严肃了。
“我为的不是自身的成败,而是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若是连我也被他们除去了,那七大家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这天下就不再是原来的天下了!为了大宋的江山稳固,我不得不保存住手上的兵权,而伐蛮就必须取胜!”王冲的回应铿锵有力。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感叹了一声后,云澜才继续道:“你说的不错,现在你肩负的已经不光是一场战斗的胜败了,而是我大宋江山的稳定,正因为此,我才会不远千里地赶来这里的。你我当年一起杀败入侵的蛮人,保我西南数十年的安定,那么今天,也能一起保住我大宋江山的!”
王冲脸上现出了温和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云澜不是那样的人,你一直以来都是忠于朝廷,忠于皇上的。说吧,你到底有什么计较了?”
“既然你把心事全剖析了出来,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要平定西南,除了用武力的征服,其实还有另一个途径可行。那就是使蛮人主动归降,那样我们自然就能避免强攻神仙愁这样的险要所在,保住将士们的性命了!”
“这个谈何容易啊?蛮人有如此重重的天险在手,怎么可能低头呢?”王冲很不以为然地摇头道。
“你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你不知道一件事情,一件事关蛮人内部凝聚力的事情!”云澜说着先夹了筷子菜,细细品尝,又喝了口酒后,才看向了面前的老朋友。却发现对方全没有一点性急的意思,也正夹了筷子菜在咀嚼着,便苦笑着道:“看来这一招已经不好使了。”
“当年,你没少用这招让我们这些将领心急。但用多了,也就失去它的作用了。”王冲慢条斯理地说着,又端起酒碗来抿了一口酒:“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出主意的,既然你不急,我又为什么要心急呢?”
“看来的确是不能再用老眼光来看人了。”自嘲地一笑后,云澜才继续说道:“这份蛮境的地图,我是从一个前朝的遗民之后手中得来的。当初吴军虽然败在了黑山崖下,但他们的斥候却已经遍布了整个蛮地,所以能把这里的一切都画下来。同时,那些斥候和细作们还侦知了一件事情,原来蛮人不是一族”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蛮人是由许多的小部族聚合而成的。”王冲忍不住提醒道。
“你所说的只是事情真相一部分,还有一点不是蛮人自己是不知道的。那就是蛮人的那些部族其实是分为三大部分的,分别称为黑族,白族,以及花族。虽然在我们看来他们没啥两样,可事实上他们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别的。”
“有差别,就会有矛盾”王冲也已经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以离间这三大族之间的关系,从而在根子上削弱蛮人的力量吗?”
云澜点头:“不错,这便是我从前朝大吴的笔记中得来的想法了。当初若不是因为那一战失利让吴朝的根基有所不稳,再加上连年的天灾,终于致使烽烟四起,最终大吴分崩离析的话,只怕这蛮人已经早被吴军给收服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我们又该如何离间他们呢?现在我们对蛮人的认识实在是太少了,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啊。”
“这个我也想过了,就从那些俘虏入手吧。是人总有私心,是有分别的部族,就一定存在着矛盾,我们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的破绽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先取下黑山崖这个关键点,这样才能做到进退自如!”
“是啊,这个黑山崖的地理位置很是关键,这一战的确是不容有失哪!”王冲最终也忍不住有些担心道:“却也不知那些斥候营的将士们能不能达成任务,为我们夺下黑山崖立下这最大的功劳!”
就当两个老人要收拾了酒菜歇息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帐外响了起来:“大帅!”
“唔?是贤卿哪,有什么事吗?”王冲听出声音是自己的二子王贤卿便有些奇怪地问道。今天虽然是由他主持的夜间巡视,可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己哪。
“大帅,咱们的人在营前捉了一个jiān细,但那人却坚称不是jiān细,而是有要紧大事来见大帅的。我们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王贤卿在帐外禀说了来意。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被捉到的可是蛮人?”王冲也来了兴趣问道。
“是宋人,而且他还穿着我们军队的服色。”
“把他带来问一问吧。”在思忖了一下后,王冲道,他觉得这个半夜来客一定不是什么刺客之类的,不然他也太小瞧宋军的防卫了,而且自己身边还有云澜这个大宋朝中有名的高手在,自然更不怕有人使诈了。
不过一会工夫,王贤卿便把一个中年人带了进来,在他的身上已经被绑上了三道绳索,便真是一个刺客,怕也难以在短时间里挣脱束缚而暴起伤人的。
“阁下是谁,来我军营见我所为何事哪?”王冲在打量了来人几眼,发现他并无当兵的感觉,反倒象是个读书人后,语气就变得有些缓和了。
“在下本是云州都督叶浩的谋士,叫孙再元。”来人不敢有任何的隐瞒,当即就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在下此番来见大帅,是有一件大事想要禀报的。”
“叶浩的人”王冲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既然是云州军中人,有事为何不去禀报叶浩,却来跟我说呢?”
“因为此事正与叶浩有着极大的关系。”孙再元在咽了一口唾沫,稳定了一下心神后,才一字一顿地道:“在下本是他派去黑山崖,向蛮人示警,说我们将有人从山崖之后对他们发起突袭的!”说着便把叶浩的安排都说了出来,包括自己怎么出现在黑山崖下的办法也没有任何的保留。
“什么!”饶是王冲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可以算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大将,在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时,也勃然变色。好半晌后,他才直视着对方的双眼:“你可知道你所说的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你可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吗?”
“我自己便是人证!”把话说出来后,孙再元反倒放松了不少,没有任何逃避地迎着王冲的目光。
王冲对此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摇头道:“光是你的一面之辞,便要本帅相信一个指挥一州兵马的大将通敌,只怕很难让人信服吧?你还有更直接的证据吗?”
“那就请这位将军把从在下身上所搜走的那块银牌子拿出来吧,这也是叶浩拿出来,让我以之取信于蛮人的。”
王贤卿见父亲点头,便把那块银牌交了过去。就着帐中的灯火,王冲和云澜仔细端详起了这块粗糙的银牌来。好半晌后,云澜才点头道:“这的确不是我大宋之物。虽然我们也有用银子打造东西的习惯,但是那些银子的成色显然是比不过此牌的,只有蛮地的金银矿藏,才能产出如此高成色银子。而且这上面的花纹图案也非我大宋所有,该是出自蛮人的手笔了。”
“这位大人好眼光,据叶浩所说,此牌乃是蛮人的族王的信物,当初他便是以此作为和蛮人交易粮食的凭证的。”孙再元见状又加了一句。
听了这话,云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却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只是看着王冲,等他对此事作一个判断了。
其实在孙再元说出那事之后,王冲就已经对此信了有七八分了。因为斥候营的行动,可只有寥寥的那几人知道,叶浩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了。现在有了这块银牌之后,王冲就更能肯定这一切了,便点头道:“本帅知道了,我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来人,先将这位孙先生带下去好好保护了起来,等到此次战后,本帅再好好地谢你。”因为对方的这一举动,避免了斥候营那支奇兵的危险,王冲自然是要感谢孙再元了。但是现在他也知道不是找叶浩算帐的时候,只有暂且忍耐了。
孙再元也明白其中之意,并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是说道:“大帅,在下还有一个请求。”
“说来听听。”
“我的家人尚在云州,如果叶浩知道我出卖了他的话,我的家人可就危险了,所以还望大帅可以出手相救。”
“你为我大军不至失败能冒此险,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了。我这就派人去云州,把你的家人接走,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希望到时候,你能在众人面前指证于他!”
“只要能让我的家人得到保障,在下一定会知无不言!”孙再元松了一口气,他看得出来王冲所言不是敷衍自己的,这样他就真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在他被带下去后,王冲才问云澜:“云澜,这事你怎么看?”
“这个其实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了。不过为了安定军心,还是暂且忍耐吧,等蛮人内乱生起之后,我们再算帐也不迟。”
“怎么,你已经有什么办法让蛮人真个内乱了吗?”
“不错,就在刚才,我想到了一个能挑起蛮人内部的不信任,从而导致其内乱的法子来!”云澜说着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莫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