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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最容易让人忘东忘西的催化剂。
短短一个礼拜不到,健忘症极严重的姚雪早把品泽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忘——可以使人在该惭愧、该痛苦的时候过得轻显且怡然自得,而这也是姚雪的处世态度——对于好的全记牢,坏的,三两下便忘得光溜溜。
一个人能如此忘记不愉快的事,基本上便是值得注意的人物,因为她必是极端自我的人,爱自己永远比爱别人多,但——仅止于异性朋友。对于同性,尤其是知己,她的好有时是超乎常理的。
将头发美丽的绾在脑后,穿着一件白色挂肩式长裙的姚雪,脚蹬一双白色细根露趾凉鞋,手挽着一只白色zodence皮包,戴着chanel太阳眼镜,口里嚼着无糖口香糖,摇摆着腰肢在百货公司的童装部里头闲晃,想为她那宝贝干女儿购买满月礼。
除了柳柔那刚出生的小女娃儿,恐怕还没人值得她动如此大的心思。
她是如此乐在其中,买东西买出兴致来,仿佛她才是为人母的那个。
走来晃去,姚雪手中的衣服、玩具一下子便满满的抱也抱不住,所以当她漫不经心地边盯着周遭产品,边与男人擦肩而过时,一个十分轻微的碰触便让她手中的东西落了一地。
“啊真对不起。”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随即响起,姚雪摘下太阳眼镜想抱怨的时候,却被男人高雅成熟且极具男人味的脸孔给震呆了。
能让姚雪有这种表情的男人不仅仅是出色两个字可以形容的,简直比黑咖啡还要有味道——色、香、味全齐了。
姚雪睨着男人优雅的身段与那一头已略显银白的头发,灰黑色西装合身地衬出属于一个男人该有的身价与气质。
这个男人不仅有钱,还是养尊处优的那一型,只是他必有极谦卑的心,要不然不可能蹲在地上帮她捡东西。
虽距一步之远,姚雪仍能闻到男人身上飘出极淡雅、像海一般清爽的香水味,将他原有的自信与贵族气息烘托得更感性。
“我是怎么了?大白天的,竟发痴地站在这里对他胡思乱想。”姚雪昏乱的想。
自品泽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又对男人有感觉。难道她真的不是性冷感?只是标准与眼光太高?,才
男人抬起他那张被岁月磨刻过的脸孔,不年轻却反而老来俏的他,显然曾经俊美,但此刻却散发出中年人成熟稳重的另一种美感。
姚雪又是一呆!俊俏的男人她不是没见过,只是不曾遇到如此老成持重,浑身像是瓶历久不衰的香水般,独具特色又香味持久;甚至前味雅淡,中味稍干带强,后味则甜中带酒气醇味般的迷倒众生。
长得虽不如李察吉尔出色,味道却吻合极了。
“很抱歉弄掉了你手中的东西,适才太专心找礼物了。”男人略带歉意,很绅士地对她说。
“没关系,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有生以来第一次,姚雪笑出连自己也没看过的婉约笑容,甜美中带着矜持。
“你在找什么样的礼物?”此时此刻就算男人当她是个爱搭讪的花痴,她也认了。不知道为什么,姚雪就是想认识他。
“送我女儿的,八岁大的小女孩。唉,似乎有点伤脑筋,净是找不到合适的礼物。”男人微带困扰的笑容却像是丘比特的箭,一箭射穿姚雪的心。
“再找不到这么正点的男人了,可惜他——已婚。”姚雪冰冷的心逐一在解冻,她不知道,只知道一向只使男人脸红心跳的她,此时此刻绯红着双颊,心跳加速。
“我可以帮你。”
我这是怎么了?从不曾如此好心肠的她竟然反常!反常!太反常了!
“真的吗?谢谢你,真太令我感激了。”男人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却更令姚雪两眼发亮。
“你等等——我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姚雪大方地伸出手想接过男人手中的东西,但男人很绅仕地婉拒,直接往柜台走去。
“我希望你能让我表示一点谢意。”男人有礼地征询姚雪的意见,没有半点有钱人的架式,谦逊温和无压迫感。
“我当然会索讨帮你忙的代价,只不过不是现在。这些东西是我买给干女儿的满月礼,绝不能假他人之手的,你懂吗?”姚雪盈盈地笑着,温柔的气息使人如沐春风。她将信用卡递出后,才转头面向男人。
“请问贵姓大名?”
“洪士胥。”
“姚雪。”
一声幸会与简单的握手接触,姚雪深恋住男人的气度大方、气定神闲的姿态,不同于她所交往认识的男人。要嘛,毛头小子,要嘛,虚张声势、肚里没东西之辈,要嘛,长着一张令人生厌的鼠头脸孔。
长得俊,又有钱、有气质还有内涵的男人不多,却多的像品泽那般没有道德,三天两头要她当小老婆、地下夫人的人。这种人想来就沾霉。
希望眼前的男人别再教她失望了,她对男人实在已经不具任何信心。
“我要的代价是一顿饭,不晓得你赏不赏得起啊?”姚雪媚眼轻抛,无限风情。
“当然。”男人眼中含笑,似乎十分乐意。
“小姐,请你签名。”等了一会儿,专柜小姐笑弯眼地走过来。单是这笔金额便够她两天不必拉生意了。
签完名以后,姚雪交代专柜小姐暂先保管东西,稍后再返回拿取。
“走吧,接下来的时间都卖给你喽。”姚雪极自然地与他并肩而行。一六七公分的她站在他身旁不显得高大,反而十分搭配。这对一个中年人来说相当难得,很多人一步入壮年便已小肮微凸,弯腰驼背得厉害,不像他的身材体形保持得相当好,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为什么士胥大哥你的太太没跟你一起来选焙?”这问题在姚雪心中痒了很久,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们很早便离异。”士胥无所谓地说,顺手拿起一个精美的收藏型芭比娃娃。
姚雪摇摇头,将芭比娃娃放回原处。“一直未曾再婚?”
“没有好对象。”士胥似乎不想在此话题打转,便反问她:“你呢?”
“我?”
“是啊,为什么出门连个帮忙提东西的人都没有?”士胥并非喜好刺探他人,只是姚雪看来挺顺眼,带点关心的意味罢了。
喜欢但却不带任何遐念,因为他跟姚雪年龄相差实在太大,搞不好差二十岁都有呢,所以他只单纯以欣赏美丽的小妹妹般看待她。
“跟你一样,没好对象。”姚雪调皮的说。也许是因为他年长她许多,让她情绪放松,整个人柔美起来。
从小她便无父无兄,从不知道跟父兄相处时是怎样的一种情形,现在她可体验到部分了。
“怎么会?台湾应该不乏”
“别调侃我了,我们都是眼高于顶的水仙花,自恋严重的你我,不是凡人供养得起的。”姚雪打趣地阻止他的质疑。
有时候长相平凡普通的人反而较容易得到真爱,因为来人看得到他的内心世界是纯美善良的。但漂亮英俊的人往往只让在乎外表匹配,或者是只想追来炫耀的欣赏,他们获得真心的机会很少——平凡的人不敢追,怕自己匹配不过;英俊多情的男人却往往花心得不得了。
所以基本上外表出色的女人比寻常人要寂寞,而更出色的一如姚雪这类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你有资格、有条件这么说,我就不行,年纪大了,老喽。”士胥练达的笑容牵动他的鱼尾纹,看起来简直性感得不得了。
“胡说,男人是越老越值钱,不像女人,值钱的时间只有十年,过了这段年岁,唉,残花败柳结局都比我们强,至少还有泥可落,可我们”一股悲怜的情绪轻沾上姚雪。以前她总是不在意老不老的问题,她认为人的价值是自己订的,别人根本干扰不了她。但是时间渐逝,年纪渐长,有些事和价值观便不得不稍作调整。
“你是个好女孩,不应该有此悲观的想法,也许只是缘分未到,你想太多了。”士胥安慰。
“好女孩?哈!我长这么大可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如此夸我哩。”姚雪不得不脸红。好女孩?哈!她配称上“好”吗?
“你确实是个好女孩没错,你的心地十分善良只是刻意隐瞒善良的一面,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很肯定你的本性很好。”
士胥深沉的眼光暖暖地透进姚雪的内心深处,赤luoluo地捧住她脆弱多伤的灵魂,带着悲怜疼惜。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姚雪假意低头寻找玩具,趁隙平复自己翻搅的情绪,与莫名其妙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是真的看透我,了解我。”这真不容易,以他们才相识不到十五分钟的条件来说。
凡人对美丽的女子总是怀有过多憧憬,总希望她们是按着他们所期望的方式生长,所以当美丽的女人做错事,尤其是感情方面有所差错时,她们所得到的评价往往超乎该有的责难。
是以姚雪很习惯别人明着奇异地看她,暗地里尖酸地说她,尤其当她是美丽的辣妹族时,那个“坏”字便狠狠地跟住她,始终离不了人们的口了。
别人越是说得难听,她越要做得难看,硬是气死这班看热闹的闲人。反正嘴巴说破说烂,她也不感到疼。
“别因为我帮你找礼物,便说我心地好,难保我不是没企图。”姚雪眼带兴味,直想挑战他的世故与阅人无数的眼光。
“你想图我什么?人吗?我老得可以当你的爸爸了。钱吗?以你适才一掷千金的花法,你的经济来源肯定十分宽裕。除非你是个很贪心的人,要不然你不可能在我身上图谋钱财。”士胥十分坦率地分析。
“除了人与钱,难道你便没了其他价值了吗?”姚雪好笑地说,因为她图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钱。
“我老了,总觉得人生总结起来只有这两种价值。”士胥眼里始终带着暖暖的笑意,看得人好舒服。
“我很喜欢你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很温暖、很人性、很绅士,尤其是你看待我的方式,没有惊艳、没有不认同,甚至没有遐念。认真说起来,我图的是你的亲切和温柔。”
人并非生来多刺、冷漠,人也并非喜欢长久的一个样子,至少对姚雪来说,她便经常祈盼自己是个热情洋溢或是清纯无知的女人,不要老是冷冷漠漠,啥也不在乎。
“亲切和温柔?这倒令我惊讶,没想到我还有这点价值。”士胥扬着眉,却是十分开心。
“还有呢,你很真、很稳重。”
“别再捧我了,我怕我会高兴得负荷不住。”士胥微按着胸,一副吃不消样。
“你身体不好吗?心脏”姚雪倒是认真地盯着他看,深怕他真的会昏倒。
“长年的压力与紧张使然。”士胥微扬起嘴角,不甚在乎。
“你真不是个负责任的父亲。”士胥的态度惹毛姚雪,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他,却忍不住要骂。
“哦?”士胥意外地盯着她看,不明白好端端地,她怎么变得口气不善。
“照顾小孩安全无虑地成长是一个做父亲最基本的责任,但你却时刻让女儿担心自己随时会失去父亲,所以你不是最差劲的父亲是什么?”
所有的情绪激荡都是新鲜的,甚至是一丁点儿的关心与脾气失控,泉涌不竭的情感仿佛在此时此刻鲜活过来。她像是个无动于衷的模拟娃娃,突地被附体了灵魂有了真正的生命——一个全新的姚雪,像朵初绽的花朵,一夜之间苏醒开放璀璨的美丽。
这真是甘甜可口啊。无趣了二十五个年头,生命总算有了味道。
品泽是她生命里性的导师,而士胥则是情感方面的工程师,无意间疏导出她澎湃却隐藏在某处的丰沛感情。两个不同性格的男人,连格调都互异的男人却在她届满二十五岁的这年,与她有了纠葛。
她终于关开窍了,只是不知道是福是祸。
“有时候人生是令人失望的一段路程,顾得了这头,便顾不了那头。我承认我并非是个尽职的父亲,所以才连买个礼物都做不好。”士胥十分坦然地接受姚雪的指责。事实上对于女儿,他所花的心思确实少之又少,总是尽力以金钱来弥补不足,这是有钱人的通病。
“说到礼物,我必须请教你一些问题,究竟你女儿个性倾向如何,好不好动?时不时髦?”
“我女儿,洪冬琳,既不好动也不时髦,不喜欢结交朋友,成天忧郁不喜欢笑。”
“忧郁?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姚雪真的无法接受,却不由自主地怜悯起她。
“也许是因为我总是很忙吧。对她疏于照顾,虽然我聘请一流褓姆二十四小时照顾她,似乎仍无法使她高兴。”
“哈!我想到一份绝妙的生日礼物啦,保证冬琳收到礼物会高兴得跳脚。”姚雪脑筋一动,高兴地拉着他往回走,打算将适才购得的东西拿回,离开百货公司。
“是什么样的东西?上哪里才买得到?”士胥期待地问。
“等一下再详细告诉你。你得先请我吃饭,我呀,脚逛得直发酸,又饥又渴,咱们上馆子边吃边谈。”姚雪动作迅速地拉着他走,一切仿佛她说了就算。
士胥有点无奈,只是上了年纪的人对一切不顺遂的事总有超凡的忍耐力,此时他亦运用了容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姚雪身边。沿途他意识到许多猜忌的眼光与不善。他很清楚别人是如何看待他与姚雪的关系。
一个有钱的男人和一个年轻貌美的情妇。
因为他们既不像夫妻,更不像父女,朋友嘛也谈不上,唯有“情人”的身分最吻合他们;只不过很少有这般登对的一对,看起来既高贵又顺眼,那股属于龌龊的部分便自然消退很多。
姚雪知道别人如何想,只是她很习惯且全然漠视。而士胥却有点难堪,但往后一想,他坦荡荡的为人,似乎不该受此困扰才对,便一笑置之了。
“你开车吗?”电梯降到b3,士胥跟着姚雪的步伐走进停车场。
“当然,你呢?”姚雪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明开车,有私人司机随时候着,所以坐你的车去吧。”士胥提议。
“去哪里?”
“你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很奇怪,士胥平时不是随便就会跟陌生女子出去吃饭的人,今天倒是出奇的怪。许是姚雪有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吧。
“地点和食物由你挑选,我喜欢惊喜。”姚雪恰当的暗示。不直接指定地点是她故意避嫌的做法,主要是不想让士胥以为她想吊他,是以他爱带她上哪儿就上哪儿,一切但求他的自愿。
“我懂了,走吧,我带你去一处特别的地方。”士胥很喜欢姚雪的“随和”这让他没有顾虑,决定两人好好地、舒服地吃一顿饭。
“车子让你来开。”男人总喜欢驾驭所有事,包括开车。从来,姚雪都不喜欢让上她车的男人主控一切,但士胥是特例,因为他尊重她,以她喜欢的方式,是以她便回报地亦予尊重他。
“不了,长期不开车,已使我的驾车技术不灵光,再加上出门都有司机,路也不熟了,所以还是由你开比较好。”士胥笑了笑,依旧半征询地说。
“好吧,只是小心你的心脏病,受不了的时候喊一声,知道吗?”姚雪笑出了朵最灿烂耀眼的微笑,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女人开车总比男人还要疯,还要狂,因为女人较感情用事,易顺从自己狂飙的情绪而行。
士胥深知此道理,一上车便系紧安全带,表情有点牵强,毕竟姚雪是女人中的女人,想来她的技术——一定更恐怖。
姚雪瞄一眼后照镜,油门一踩,吱一声倒车出来,右手握着排档杆熟顺地一滑,整辆车便像火箭般冲出去。姚雪绝艳与自信的面容与士胥苍白且冒汗的表情形成最强烈的对比。
此时此刻,士胥的生命全操控在姚雪的手上,甚至牵连至往后一段极不寻常的遭遇。
偶然交会的两人便朝未知的命运出发,不论结果如何。
老实说,士胥说的所谓特别的地方,姚雪来过很多次,只是没有一次心境是如此平静、祥和,甚至带点感动。
这家餐厅的消费很昂贵,但昂贵并不是它诉求的重点;它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的景致很特别,可以乌瞰整座城市。位于好几十层楼高的顶楼上,它的景观自是无懈可击的美丽壮观。尤其是夜晚时分,孤寂的城市看起来特别迷人且撼动人心;人们可以高高在上的浏览城市的全貌,全心全意享受那种沧海一粟的感动与对于浩瀚宇宙的称羡,然后起一身鸡皮疙瘩。
能独占玻璃一角已是种享受,但这座远近驰名的高级餐厅并不只有这点特别。它的拥有者是个很贪心的人,故意将整座餐厅弄成可旋转式的圆型舞台,让坐在上头的贵宾可以随着迟缓的移动,真正浏览到城市的每一面、每一角落,将所有美景尽收眼底。
这样一个美丽高雅且独具特色的地方自是不平凡的人才有办法来。
对结识许多上流社会人士的姚雪而言,想来这里一趟是稀松平常的事,因为带她来此的人非达官贵人便是商业钜子,个个神通广大,但仍视此为最高级的去处。
只不过没人像士胥这般要来便能来,不需经过订位排队等候。
“来过吗?”很温和的话,平静的脸色漾在士胥的笑容里,想来他已自那段惊险刺激的旅程中平复。
“嗯。”眼睛迷蒙地看着深夜里某一条蜿蜒的河道。
每次来这里,姚雪总觉得既无趣又乏味。她从不曾好好看过这座城市,总觉得昼夜生存的地方怎么看也看不出它的特别和它的味道。
景色再美也是人造的,水泥丛林、人造霓虹,即便是美,也逃不过刻意的造作。
姚雪一直是这么想,所以当情况与气氛完全有异时,她不得不惊奇地睨着士胥——究竟是人的不同而有所不同?还是心境影响?
“怎么了?不喜欢这里吗?”士胥的心思一向细腻,细微的不对劲皆能很快察觉。
“不,只是很好奇,你怎能说来就来。”托着下巴,姚雪半斜着脸问。
“我是这栋大楼的建商、本餐厅的房东与当然会员。”士胥仍是那张平易近人的感性脸孔,没有骄傲,只有自信。
“你不会刚好是这家餐厅的老板或股东什么吧?”姚雪吃了一惊,但随后一想,士胥本来就很有背景,如果说他是皇亲国戚,她也不该惊讶才对呀。
“不,餐饮业我一向外行,只喜欢吃,不喜欢凑脚参与。”东西学得杂未必能精,这对事事要求完美的士胥来说,自是不想费神碰触。
“我总以为有钱人总想尽办法搞钱,不管外不外行,顶多花钱请人来管理,赚个现成。”
“生意不是用说的就能做,其中牵涉的地方很广。”士胥只是一笑,并不多作解释,甚或讲句“你如果不懂就别乱问”等伤人心的话。
“看来你不是满口生意经的商人,我们只好谈点别的话题,譬如你女儿的生日礼物?”很高兴终于引出士胥属于有企图心的那一面。
只见放松的背脊忽地挺直,全神贯注的他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且活力十足,精神百倍。
士胥闷不吭声,以静制动是他在商场上惯用的手段,向来好用得不得了。
“你经常是这么压抑的吗?”姚雪轻叹,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士胥略显惊色,默然,轻松一笑。“你很直接。”
“不喜欢吗?”突然的在乎,让姚雪心中一凛。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习惯。”士胥边说边笑,握住咖啡杯的姿势既优雅又好看。
“啊?难道你喜欢让人假意捧赞、虚意承欢?”这可让姚雪跌破眼镜。这么温文儒雅的男士竟喜欢这种调调,不会吧?!
“当然不是,只不过环境如此,没得选择。”士胥露出一种属于长者对后辈的微笑。
“你好像很不喜欢谈你自己。是因为我是陌生女子的缘故?还是你本性如此?又或者你防人的心过甚,怕我有所企图。”姚雪觉得不悦,但没表现出来。换作是她,可能会从头到尾都不吭一声地冷冷盯着人看,全然漠视哩。士胥对她已尽可能友善啦,姚雪自是明白。
“像我们这种大家族,竞争者多数是自家兄弟和亲人,如果不谨言慎行,遭殃的是自己。所以从小我便养成不谈心、不表白自己的习惯,为的是保护自己,减少伤害。一直到年长,习惯也就改不了啦。”士胥意味深长的说。
姚雪亮着一双狐般清亮的眼睛,对于学有专长、能够生活得有条理,对自己人生有正确规划且事业有成的人,总是无可避免的能赢得她的尊敬。
“介意吗?”姚雪自皮包里拿出香烟。
“当然不。”士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姚雪点着烟,吸了一口,有着满足,突然她想起一首名唤“岁月的酒”的歌,里面有几段句子一直吸引她。
岁月的酒,你只能喝一遍;
喝过一遍就走过一生。在这一生,你爱过多少人,
有多少人最后还留在身边
姚雪看着手上的香烟,心想:最后留在身边的恐怕只剩香烟了吧。这也是她始终钟情于这味道,清凉却又带点苦涩,致命却也不要命地抽吸着它;就像是为爱失了狂的人,宁愿死在爱人手上的痴傻般。姚雪也希望自己的生命由烟开始,由烟结束。
“想什么?这样沉迷?”士胥温柔地唤着姚雪,看着美丽女子沉思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没什么。”姚雪回神一笑,突然赏得疲累,于是她开门见山的说:“我替你想了一件绝妙的生日礼物,让你送给你女儿,只是这样东西不怎么花钱,却花时间。”
“是什么东西?”士胥十分好奇,以姚雪的头脑会想出怎样的一件礼物呢?
“不是东西,只是一天的假期。”情绪变化无常的姚雪,这会儿又想逃遁回家。温文儒雅的士胥依旧吸引她,但是一种颓然的无力感却又深攫住她,让她对现有的一切感到厌烦。
这也是姚雪无法正常谈恋爱的原因,因为她的善变恐怕是其他人所望尘莫及的。前一分钟可能喜欢得要命,下一秒钟却又视若无睹了。这样的一个人,又有谁能真正掌握得住呢?
尤其女人都希望能遇到一个能驾驭她的男人,除非棋逢敌手,否则姚雪不可能会动心的。
“可以请你说得详细些吗?”
“当然,因为这是我吃你这餐的主要原因。其实我认为你的小女儿只是觉得寂寞而郁郁寡欢,不论你找几个奶妈都没用,她要的只是你的陪伴。所以如果你肯抽出一天的时间,带你女儿去儿童乐园玩,包她既高兴又兴奋,且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份生日礼物。”
姚雪一口气说完,令士胥感到十分惊奇,没想到她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谢谢你的建议,它确实是最好的一个礼物,我想冬琳绝对会很喜欢、很喜欢。”士胥有佩服有激赏。
“没什么,只要冬琳喜欢就好了。”姚雪牵强一笑,落寞与捉摸不住的情绪将原本那个有活力又热情好相处的女人消失不见了。
其实根本无关任何人的事,姚雪本就是个情绪大起大落、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
“有什么不对劲吗?突然变得这样安静。”姚雪的沉默与情绪转变就像白天和黑夜一般截然不同,教士胥一眼便看穿。
“没什么,有点累,想回家。”
姚雪就像冷血动物一般,白天靠着太阳的温度来升温,一入了夜,便降温了。
“我送你”“不,我自己开车来的,忘了吗?”姚雪淡淡一笑,站起身来。
“没忘,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毕竟夜里单身女子的安危”
“别费心了,我是个活在黑暗里的女子,都市的生存规则再熟悉不过。反倒是你,要小心注意的可比我多得多,尤其是那些觊觎你财产的人。我啊,横竖是一个人,没得损失。”轻拢了下头发,姚雪潇洒自若地说。
“能否请你留下电话联络,总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忘年之交。”士胥说得含蓄,是因为他无法肯定姚雪是否会拒绝。
姚雪迟疑了一下,凝神盯视着士胥,想看看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有空可以来坐坐,我请你喝杯酒。”姚雪终于自士胥眼中看出坦然与真诚。那是一双没有邪念的眼睛。
接过姚雪递来的名片,士胥本想交换出他的,但姚雪已转身走人,连再见也不说,踩着高跟鞋远离他的视线。
“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呀。”
一般人在知道了他的家世背景后,莫不挤破头地想结识他、攀交情,但,姚雪反而避得极远、撇得很清、表明得很明白——想要作朋友,可以,但绝不是她主动。
士胥看着名片上印刷精美却特立独行的一排字——pub?啊?他有多久没去过pub这种地方了?
将名片收妥,士胥把眼光与思绪全放在窗外美丽的景色中,冥想到一件陈年往事,清晰得依旧是痛呀
有缘自会再见,强求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