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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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香姊,不要再吃了,你胖了好多,双下巴都快出来啰!”

    眼见桑原静香才刚吃完早点,又要幸子端来苹果派,柳川夏禁不住出声制止。

    “小夏小姐,你别吓我们大小姐。最近大小姐肯吃东西,晚上也睡得比较安稳,好不容易把流失掉的体重补回来,你应该替她高兴才对,怎么可以说大小姐胖?”幸子忿忿不平地为桑原静香辩解。

    “做人真不简单,倾得哥心失嫂意。”桑原静香满嘴食物,话说得含糊不清。“不吃不喝,说我无病呻吟、要死不活;能吃能睡,就说我脑满肠肥!”

    “要适可而止,过与不及都不好。”柳川夏劝道。

    “胖也没什么不好呀?像厨娘的小孙女那样,圆圆的脸蛋,圆圆的四肢,圆圆的身体,多可爱啊!”幸子说。

    “人家是二岁小女孩,当然可爱。”柳川夏反驳。

    “小夏,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你别管我嘛!”桑原静香忍不住抗议。

    “静香姊!”柳川夏委屈地叫了起来。

    真是过河拆桥!

    也不想想是谁将她从垂死的边缘救起来,赐予她新生的力量?

    “你不是告诉我,要做自己,别在乎别人的眼光吗?”桑原静香问。

    “是”柳川夏讪讪的说。

    算她多管闲事,自打嘴巴。

    “这一个礼拜来,不知怎地,胃口特别好,心情变得很轻松,偏头痛也好了,晚上不用喝洋甘菊花茶都睡得着。”桑原静香好心情的说。

    心宽体胖嘛!柳川夏翻个白眼“还说呢!你何止睡得着,简直是睡得不省人事。我几次进房找你,想跟你聊聊天,谁知怎么叫你都不起来。”

    “找我聊天?我们白天见面的时间这么长,你不聊?”

    “是私事,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聊。”

    “是不能当着第三者的面聊吧?我走。”幸子挪愉一句,转身将桑原静香已吃得见底的盘子端走。

    “这个幸子,越来越没大没小。静香姊,你可不能再纵容她了,以免她哪天爬到你头上。”柳川夏佯怒。

    “是,知道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你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柳川夏这才开口“我最近身体好象不太好,你是学医的,我想请你帮我诊疗一下。”

    闻言,桑原静香上下前后打量柳川夏。

    “我看你很好啊!”“我的病痛不是外表上的,而是内在的。”

    “我是外科医生,不是内科医生。你要是感冒或有哪里不舒服,最好去医院看病,让专科医师看看。”桑原静香建议。

    柳川夏撒赖道:“你先帮我看嘛!反正医生应该都差不多。”

    “差很多!有病乱投医,轻者伤财劳神,重者送命。”

    “人家是生理病,不敢给男医师看嘛!”柳川夏又气又恼的说。

    桑原静香想也不想的答道:“我可以推荐女医师给你。”

    “你就是不肯帮我?亏我对你这么好,现在只是想请你帮一下忙,你都不愿意。”

    “好吧!”桑原静香终于妥协“你生理上怎么个不好法?”

    “那个没来。”

    “迟了多久?”

    “快一个礼拜了。”

    “有过性行为吗?”

    问得这么直?柳川夏皱起眉头。

    她就不能说得有美感一点吗?譬如灵肉交融,或含蓄一点,像亲密关系。

    桑原静香专业又严肃的态度令柳川夏骇住。

    “有没有?”她再问。

    “有。”柳川夏小小声说。

    “和谁?”

    “医生才不会问这个。”柳川夏聪明的避开令她尴尬的问题。

    “医生是不会问,但好朋友会问。”桑原静香贼笑道。

    “我说,可你不许笑。”柳川夏事先警告。

    “好,我不笑。”

    “是南部。”

    南部?她还以为他们两人水火不容哩!

    爱神邱比特果然是个小顽童,喜欢捉弄世间痴情男女。

    “南部是个重情义的男人,虽然他现在屈居人下,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我祝福你们。”桑原静香衷心地道。

    “谢谢你的支持。”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没采取任何保护措施吗?”

    “安全期算不算?”

    “安全期其实不安全,保险套也不见得保险,避孕药可能避不了孕。”像想到什么似的,桑原静香突然顿住,面色凝重。

    “静香姊,你怎么了?”

    “没什么。”桑原静香摇摇头。“经期迟来或早到是常有的事。心理情绪和身体健康与否都会造成影响,别紧张,或许过两天就来了。若是再不放心的话,先买验孕棒测一测,百分之九十的精准度,包你满意。”

    “是的,桑原医师。”

    柳川夏听完她的一席话,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如果你发现你怀孕了,你会怎么做?”桑原静香又问。

    “我怀孕了吗?”柳川夏因为这句话又恐慌起来。

    “我只是问问。”

    “现在是桑原医生在问?还是静香姊在问?”这可要搞清楚。

    “有什么差别?”还不都是她?

    柳川夏煞有其事的回道:“当然有。医生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建议,什么胎儿是无辜的啦!不赞成堕胎的。”

    “那朋友呢?朋友会说什么?”桑原静香好奇的问。

    “朋友会先说一声恭喜!恭喜你要做妈妈了,然后痛骂你一顿,骂你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再问清楚你的感想和决定。如果你决定不要孩子,她会拿出存了多年的私房钱,陪你去医院,在床边握着你的手和你一起诅咒男方。如果你决定留下孩子,她会比你还兴奋,不管你同意与否,坚持要当孩子的干妈。罔顾胎儿的性别,照着她的喜好大肆采购婴儿用品,然后和你一起倒数日子,期待新生命诞生。”柳川夏噼哩啪啦的说了一大串。

    “呵!听起来很有趣。”

    柳川夏笑说:“是啊!我有些朋友真的很疯狂。”

    “对了,你的杀手生涯过得如何?”

    “还不就是这样。”柳川夏撇过头,冷令地回答。

    她不想讲,不愿勾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伤痛。

    桑原静香看到了柳川夏眼中的哀伤。

    她沉默了。

    每个人都有伤痛,纵使岁月流逝也冲不走的伤痛。

    就像她的伤,过了十年还是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提起胎儿,她的心在淌血。

    现在,这个伤口又滋生新的肉牙了,在她腹中,渐渐填补起她的痛苦深渊,她将不再有缺憾。

    迟了近三周的月信,让她更加笃定自己怀孕了。

    宝贝,这次妈妈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再允许任何人夺走你的生命,即使是为了“他”

    桑原静香悄悄抚上平坦的小肮,露出一个神秘的蒙娜丽莎式微笑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桑原静香吃得更多、睡得更久。

    “静香姊,快起来!太阳都晒**了!”

    柳川夏又来到她房里。

    “起来了。”桑原静香坐起身,眼睛却是阖上的。

    “清醒一点嘛!”

    柳川夏像是非把她吵醒不可做的猛摇她的双肩。

    “我醒了,别再摇,你摇得我头都晕了。”桑原静香睁大眼。

    “真的醒了?”

    “嗯!什么事?你月经还是没来吗?”

    “不是,那是一个礼拜前的事,来了又结束了。”

    “哦!我该为你高兴还是遗憾?”

    柳川夏挥挥手“不是,我来不是和你说这个的啦!”

    “那你想说什么?”

    “你看!”柳川夏把一份报纸丢到她身上。

    桑原静香不解地拿起报纸。

    “美国受到中东恐怖分子攻击,布什政府下令全面戒备”

    “不是那一版!”柳川夏抢回报纸,反折拿到她眼前“是这个,哲矢哥下个月底要和星野雅子订婚了。”

    柳川夏紧盯着桑原静香的反应。

    上次只不过是办个相亲舞会,她就绝食抗议,扮起自闭儿,她和幸子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把她拖出爱情牢笼。

    这次是订婚耶!她会不会精神崩溃?

    咦?她怎么笑了?

    惨了!静香姊真的疯了!

    “静香姊,你别难过。没有哲矢哥没关系,你还有我和幸子嘛!千万别想不开。”柳川夏小心翼翼的安慰她。

    “我很好,没事。”桑原静香面带微笑的看着柳川夏。

    “你真的没事?”柳川夏不太相信“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你知道我和哲矢的事了?”

    “嗯!”柳川夏诚实的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我没有任何立场阻止他,就算今天我们只是一般男女关系,感情的事也不是说留就留得住的。”她平静的说。

    为何静香姊能如此理智、冷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不是爱哲矢哥爱到连性命都不顾了吗?

    如今居然说放就放?

    她实在不懂。

    柳川夏瞪着她,像看见外星人登陆地球似的。

    因为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就得忍痛割爱?

    “静香姊,如果你和哲矢哥不是亲姊弟的话,你会努力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吗?”她试探性的问。

    “什么意思?”什么叫如果她和哲矢不是亲姊弟的话?

    “我偷听过门主夫人和哲矢哥的对话,是关于你的身世。你母亲”

    “我母亲怎样了?你快说!”桑原静香急得抓住柳川夏的手,用力之大,把她的手部抓红了。

    桑原静香只听过耳语,说她是门主的私生女,门主不想承认她,所以任她在大宅里自生自灭。

    从未耳闻有人提起她的母亲,她不知道她、不认识她、甚至连恨她都没办法。

    柳川夏的话,像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带给桑原静香无限希望。

    她激动、兴奋、惊恐、傍徨。

    “我母亲怎样了?你快说啊!”她急问。

    “你先回答我,如果你和哲矢哥不是亲姊弟的话,你会从星野雅子手中抢回哲矢哥吗?”

    “我会!你快说!”

    桑原静香回答得太快了,根本连想都静香想,很明显的只是为了柳川夏接下来的话。

    对她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桑原哲矢。而是她究竟是谁的女儿?

    “你母亲是雪子。”

    柳川夏把南部当初说的疑问句改成了肯定句,再告诉桑原静香。

    雪子?那个周旋于门主和渡边之间的雪子?

    原本虚无飘渺的“母亲”一词突然有了形象,也让桑原静香起了憎恶的情绪。

    她本来可以在脑海里编织关于父母的凄美爱情故事,让自己惨淡的人生增添一丝光彩。

    幻想母亲是个没落的贵族千金或纯真少女,她与门主的感情受到某种外力阻拦,没能厮守在一起。门主怕睹物思人,所以不敢认自己的女儿。

    没想到,她的母亲居然是雪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难怪门主不愿承认她,因为她是这样的女人生的。他为何要承认,平白羞辱自己,让同道看笑话?

    “你有可能是渡边和夫的女儿耶!想想看,假使你是渡边的女儿的话,你不但与哲矢哥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可以成为富可敌国的石油公主,和哲矢哥就更匹配了。星野雅子不过是众议员之女,算哪根葱?”柳川夏滔滔不绝的说。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桑原静香平静的听完属于柳川夏的一厢情愿。

    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不然她到死也不膜目。

    “听说是一个叫酒井的医生。”

    酒井医生?没错!她当初怎么没想到呢?

    在桑原门,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些枱面下的龌龊事?

    酒井医生虽然退休了,但因为他知道太多桑原门中的秘密,被佐藤和美子软禁在别院。

    别院外,几名剽悍的弟兄像看门狗似的守着他。

    “我查过了,他们巡逻换班的时间差至少有五分钟,这五分钟够你潜入别院吗?还是我进去把他抓出来让你问个清楚?我受过特别训练,可以在严密的守备中来去自如,胜算比较大。你弱不禁风,五分钟要跑几公里的障碍赛行吗?”

    蹲在别院外的矮墙边,柳川夏忧心忡忡地凝望一身黑色夜行劲装的桑原静香。

    “放心,我虽然没有你的机灵和敏捷,但对这里的地形了若指掌,哪里有树木或草丛可以躲藏,我都一清二楚,不会有问题的。”

    柳川夏幽幽叹口气,静香姊有时候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固执、更强硬。

    “好,听我的口令”盯着手表上的指针。“跑!”她低声喝道。

    犹如运动场上听到鸣枪的田径选手,桑原静香拔腿就跑。

    风在耳旁呼啸,像避开她的呼吸,刻意不进她的肺,胸口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她觉得快喘不过气了。

    下腹隐隐作痛。

    宝贝,忍着点,妈妈有非完成不可的使命,别在这时候扯妈妈后腿,乖!

    她从门口的这端跑向那头,彷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抵达终点。

    她轻敲房门。

    门开了,酒井医生一见来人是桑原静香,连忙拉她进屋。

    该来的总会来。酒井医生了然一笑。

    自少主登门造访后,门主来过,夫人也来过,现在轮到她了。

    “医生,我”桑原静香急着想说出来意。

    “别急,你的脸色不大好,先坐下来喘口气。”

    桑原静香左手抚着肚子,右手扶着椅子,没有听从老医师的建议。

    “我只有五份钟的时间,不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酒井医生一瞧“你怀孕了,是他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十年了,你们还在做一样的傻事。”他叹道。

    “如果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就不是傻事了。”桑原静香反驳“我们有吗?”战战兢兢的问。

    “没有,你的父亲不是桑原正男,而是渡边和夫。”

    “谢谢,我走了。”

    桑原静香像一阵风一样又跑了出去。

    “怎么样?酒井医生怎么说?”待桑原静香回到房里,柳川夏急问。

    “他说我父亲是渡边和夫,我不是桑原静香,而是渡边静香。”她开心的说。

    “也就是说,你和哲矢哥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从此可以大声说出你们的爱,再也不怕受到异样的眼光了。太好了!你快去告诉他这个仔消息,叫他取消和星野雅子的婚事。”

    柳川夏拉起桑原静香,推着她往门口走。

    “小夏,我明天再去,不急着这一晚。”

    “不行,打铁要趁热,快去!我今夜要守在这里,你可不许回来。”

    听见柳川夏暧昧的暗示,桑原静香羞红了脸。“小夏!”

    “别叫了,快去!”

    桑原静香眼见房门在面前关上。

    她笑着摇摇头。

    这个小夏,对别人的事比对自己的还热心,和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南部确实是天生一对。

    她来到桑原哲矢的寝室。

    抬起的手顿住,她不禁犹豫了。

    再过四十天他就要和另一个女人订婚了,她现在来告诉他关于她的身世和感情,会不会显得太矫揉做作?

    他会怎么想呢?

    还是回去吧!

    不行,小夏在她房里守着。

    告诉他吧!

    然而,哲夫或许是真心爱着星野雅子,她不该在沉默了这么久之后还来破坏他们。

    她转身走开,又回头走近,使反复覆。

    “你到底进不进来?”低沉的嗓音响起。

    未眠的桑原哲矢听到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打开门,看见像陀螺般打转的桑原静香。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入房里。

    “有事?”他问。

    “我不是桑原静香。”桑原静香冲口而出,发现自己答非所问。

    “我是说,我不是门主的女儿,而是渡边和夫的女儿,是渡边和雪子的女儿。所以,我们”

    “谁说的?”桑原哲矢冷冷地问。

    他的神情很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桑原静香凝视他冰冷的眼睛,感觉房内的温度越来越低,不禁颤抖着。

    “是酒井医生说的。”

    “他也告诉门主、夫人和我,说你确确实实是桑原家的女儿,我该相信哪种说词?”他反问。

    “不,酒井医生不会骗我的。”

    “你是说,酒井医生欺骗了门主和夫人,甘冒丢掉项上人头的危险,只为了帮一个有名无实的大小姐圆谎?”

    “不,我”她不知该相信谁了。

    “别说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会和雅子订婚,甚至结婚,你要当个称职的大姊,好好地待她。”

    桑原静香胆怯的问:“你爱她?”

    “如果不爱,你想我会娶她吗?”他直接问。

    希望所打造的城堡被他三言两语摧毁,她陷入了绝望中,孤独、寂寞、无助。

    桑原静香蹲了下来,身体蜷缩,双手不住颤抖。

    她正往流沙底部沉沦,他却冷眼看她挣扎,残忍的不伸出援手。

    他真的是无情的,对她。

    她妒恨,好恨这样爱着他的自己。

    如果可以不爱,如果可以

    一片黑暗袭向她,桑原静香“砰”地倒地。

    冷冽残酷的眼神瞬间转为关怀,俊逸的五官紧张地揪起,桑原哲矢抱着她,在床上坐了一整夜。

    他只是太多情了,对她。

    为了同道间的争斗,他一直将她留在后方,自己站在最前方挨枪受刀,守护着她。

    避免她被他和母亲之间的明争暗斗波及,他强迫自己压抑感情,矢口否认她的其实身分,也斩断她的后路,让她痛不欲生。

    他因为爱她而不知所措,尤其现在还扯上上一代的恩怨。

    他用仅知道的方式爱她,却教她在情字这条路上跌跌撞撞、伤痕累累。

    他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