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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老爷子生平两大喜好,一是兵法纵横谋略,二一个无可取代的就是下棋。
醉心半辈子棋艺的老爷子技艺高超,非等闲之辈可比,桑枝夏这个抱着棋盒子瑟瑟发抖的小菜鸡更是望尘莫及。
平心而论,老爷子对桑枝夏这个长孙媳妇的偏宠更甚如今的徐璈几分,其余几个小的也比不了。
可到了棋盘上,老爷子待她再无往日的温和慈爱,下手狠辣无双,那叫一个秋风扫落叶毫不留情。
桑枝夏被整治了几日蔫吧得像霜打的茄子,脑门上怅然不散,明明白白地写了输怕了几个大字,在家里惹了不少笑话,更是挖空心思地往地里钻,想借此稍微躲一躲老爷子可怕的锋芒。
可她也没能躲多久。
老爷子的病又加重了。
屋里传出老爷子沉闷的咳嗽声,徐璈和徐明阳等人在里头候着。
桑枝夏亲自送了大夫出门,听着大夫千篇一律的说辞,眉心狠狠打结。
“大夫,我家老爷子往日身子极好,照您所说只是略受了些风寒,怎么会病得都起不了身了呢?”
大夫大约是听惯了这种说辞,一摆手淡淡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人家年纪大了一日不如一日,哪儿会比得上从前?”
“不碍事儿,好生养着就行了。”
桑枝夏勉强挤出一个笑垂首应了,转头看到特意搭出的小灶上冒着白烟的药炉,心头隐隐发沉。
老爷子已经病倒在床上十来日了。
跟之前小打小闹的咳嗽不同,精气神一日看着不如一日,昨日更是直接咳出了一大口血晕死过去。
随着老爷子的病情加重,徐璈和徐三叔接连请了十来个大夫前来诊治,就连在县城里的徐明辉都特意抽空请了一个有名的大夫回家。
可进了家门的大夫瞧了都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推说是风寒,让安心静养。
风寒会这么严重吗?
那么老些药接连不断地喝下去了,怎么还能越病越厉害?
桑枝夏莫名有些心慌,心烦意乱地搓了搓衣摆,努力扬起了轻松之色进了堂屋。
老爷子的病瞧着实在不好,这几日外头的活儿忙完了,家中小辈都是不分昼夜在床前守着的。
几小只的眼眶也都是红红的。
桑枝夏装作看不见,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捏了下徐璈的手,拉了凳子在床边坐下,笑吟吟地望着老爷子说:“祖父,您那日不是说炖的那个川贝梨吃了舒服吗?我今日再给您炖一个好不好?”
老爷子病了许久眉眼间都染上了不祥的灰败,听到桑枝夏这话,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个笑。
“你是个手巧的孩子,做什么都是好的。”
桑枝夏飞快眨眼敛去眼中泪意,故意凑趣逗老爷子欢喜:“祖父是惯会逗我玩的。”
“您这会儿只说我做的什么都好,可前些日子我给您炖的甘草凉瓜怎么不见您吃?”
徐明煦不懂大人眼中散不开的愁绪是为何,趴在床边抓着老爷子迅速枯瘦下去的手指,懵懂又耿直地说:“因为凉瓜是苦的哇!”
“祖父不喜欢吃苦的!”
翻过年略高了些的徐锦惜也跟着撇嘴:“苦的不好吃!”
“锦惜不吃,祖父也不吃!”
桑枝夏用胳膊撞了徐璈一下,挑眉道:“都不吃的话,那你吃?”
“你也不吃我不是白做了吗?”
徐璈也不喜欢凉瓜。
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笑了下,眉眼间带着莫名的温顺:“好,我吃。”
见他凝沉多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儿笑模样,桑枝夏不动声色地呼了一口气。
老爷子不光是徐家的顶梁柱主心骨,他还是徐璈非常敬重爱护的长辈。
徐璈不足两岁就被老爷子抱去亲自教养了。
他能见到父亲的时候少得可怜,是老爷子抱在膝头手把手带大的孩子。
徐家这么多孩子,徐璈跟老爷子感情最深。
老爷子这一病若是出了半点差错,那……
桑枝夏深深吸气不敢再想,又逗了几句趣才挽了袖子出去。
灶上摆了川贝梨的蒸笼刚开始上汽,虚掩着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徐明辉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身后又带着一个面生的大夫。
他进门闻到院子里浓浓的药味儿眉心狠皱,顾不得喘气就说:“大嫂,祖父的病好些了吗?”
桑枝夏下意识想遮掩,可想到徐明辉这段时日一个接一个找大夫的心急架势,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压低声音轻轻地说:“这两日大夫看了不少,药也都喝了,起效不大,你大哥他们在里头陪着呢。”
她说完徐明辉的眸子迅速黯了下去。
桑枝夏下意识地朝着他身后看了一眼,微妙挑眉:“二叔很忙吗?”
自打老爷子病重卧床不起,徐三叔就接连往城中送了好几封信。
徐明辉都是第六次回家了。
徐二叔一次也没来。
徐明辉垂眸敛去眼中阴冷,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说:“东家那边只有两个账房,我出来了另一人就出不来了。”
“大嫂你先忙,我请大夫进去给祖父瞧瞧。”
桑枝夏点头:“去吧。”
半个时辰后,大夫留下一张大同小异的药方被送出了徐家大门,老爷子精力不济已经睡了过去。
徐璈轻轻地掖好被子一角,跟徐明辉并肩出了堂屋。
徐明辉死死地抿紧了唇角说:“这样下去不行。”
大夫口中说的都是宽心的话,可病得如何他们自己亲眼看得见。
老爷子如今的情况可不像是无伤大雅的样子。
徐璈熬了多日眼下多了一小片青黑,靠在柱子上闭眼说:“是不行。”
“我已经想法子找了人,动作快的话不出十日应该就能赶到了。”
“十日?”
徐明辉神情紧绷地朝着堂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祖父这样能等得了十日吗?!”
“不然我现在带着你去当街抢了能治的大夫回来吗?!”
兄弟二人红着眼互相瞪视,相似了四五分的脸上散开的,全都是不敢对旁人言的怒气。
老爷子病了,他们比谁都心急。
徐明辉自知失态,攥紧了拳头反复吸气,困兽似的原地转了一圈,咬牙说:“我知道有个人说不定能行,我去求他。”
徐璈眯眼:“谁?”
“陈年河。”
徐璈眉梢剔起。
徐明辉使劲儿吸气:“我在县城里打听到的消息,陈年河在三日前刚抵达了西北大营,跟他一起随行而来的有御医。”
县城里的医馆镇上的药房,甚至是附近村落中说得出名号的村医,这些日子能请到的他们都设法请到了,作用都不大。
不愿相信老爷子的病的确是无力回天的情况下,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大夫的医术不佳。
御医不一样。
那是从宫中出来的圣手,医术自然在这些乡野大夫之上,若能请了御医回来,此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带着随行御医的陈年河跟徐家有仇。
这仇还跟徐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