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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在团部办公室里已经解开手上那封“机密”的卷宗,将里边的文件递给参谋长。参谋长看着那份题为“钢七连改编事宜”的文件,两个人的神情都绝对的沉重。
参谋长:“为什么是他们?”
王庆瑞:“因为他们最好。”
参谋长:“非得把最好的拆散?”
王庆瑞:“最好的,拆不散。”
虽然消息还没有公开,但一些人事上的调整已经在进行了。团长挺无奈地叹口气,倒似乎委屈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这对许三多来说,他那班长只是钢七连走的第一个人,往下,严格的筛选将开始进行,七连的每个人都面临着这次改编的生存危机。
几天后的靶场上,七连正在打活动靶,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有几个团部参谋拿着本在各人身后记录。人人都格外地抖擞精神,经常出现几支步枪同时打得一个活动靶四分五裂的情况。
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只剩下伍六一和许三多两个人在射击了,众人都看着,因为看这两人的射击,简直是一种享受,似乎他们和子弹有一种默契。
许三多忽然打脱了一枪,紧接着又是一枪。他留下伍六一一个人,在那里在进行步枪独奏。许三多从停放的步战车中间走过,发现白铁军和新来的学员兵马小帅在说着什么,问道:“这是聊天的地方吗?”
马小帅嚷了声是就连忙跑开,他知道许三多是个不太注重这类小节的人,而白铁军则更是过分:“哎哟,许班代,俺们这厢有礼啦!”
许三多不吃他这套,说:“代理班长就代理班长,什么叫班代啊?”
“俺们看着你长大的,这班代是老兵专用词组。”
“好好,老兵大哥,你有话请说。”
“班代大人请过来,我这有绝密内参。”
“什么内参?”
白铁军看着远处那几个参谋在交换着意见,说:“知道为什么他们天天跟着咱们吗?”
“评估。”
“为什么要评估呢?而且出动团干部评估?”
“做坑主时候有很多想入非非的机会?”
白铁军的故作神秘,早就是惯常表情了。他说:“是透过表象看本质的机会,本质就是,钢七连即将改编!”
许三多说:“听到了,听过了,过了气的谣言。”
白铁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班代,也许我该认真叫你班长,因为你班长做得很认真,马上就知道维护军心第一重要。你知道这回是真的,要不你打靶时候为什么让着伍班副?”
许三多叹了口气,他瞒这件事已经瞒得很吃力了。
评估结束,战车回程晃动着车里的兵。伍六一在整理装备,许三多在出神,两人都似乎漠视对方的存在。
伍六一:“今天怎么回事?最后几枪打得比小白还飘。”
许三多:“没发挥好。”
白铁军笑了笑,一副“你瞧”的表情。
许三多:“他进步快。”
伍六一:“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班长了。”
许三多很肯定地点点头:“我是班长。”
伍六一:“今天不算,单挑吧。”
许三多不说话,车里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伍六一回去就上三连食堂去揭锅。
他揭的是灶上的大铁锅,然后叫人把锅抬到门口,对着许三多说:“这个是单兵携行具中最难背的家伙。”司务长一看吓坏了:“背这个跑呀?你干吗不背步战车跑?”
一顶军帽握在甘小宁手上,他一声发令,军帽落地。许三多和伍六一两人,一人背一口锅,手上两箱机枪弹,就射了出去。
很想说清那样跑起来有多别扭,背上一口直径一米多的锅,手还没法扶。
每一步,铁锅沿都在两人腰上重重打磨着。
许三多皱着眉,伍六一像块木头,他那接近自虐。
从背上的剧痛中,许三多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其实班长走了,最难受的并不仅仅是他。所以,最后先达到终点的,还是伍六一。
“不算。”伍六一强撑的,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许三多:“别自虐。”
伍六一:“这话轮不到你说。”
许三多想走:“我输了。”
伍六一:“七连没有认输的班长。比出来算!”
伍六一和许三多又在宿舍门前此起彼伏地做着俯卧撑,一群士兵在旁边呐喊助威:“274、275、276”
我始终没能做好这个代理的班长,三班也始终没回到从前的融洽。连长说我只算半个兵,时间长了,我都为缺了的那半拉觉得遗憾。
许三多终于先瘫在了地上。
伍六一又撑着多做了一个,终于在战士的叹息声中整个人砸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躺到了床上去了。
一个在床上趴着,一个在床上侧着。
外边操场上的,高城突然集合连队,床上的两人,你瞪我,我瞪你,谁也动不了。
“列队进宿舍,一排先进行参观。”高城命令道。
门开了,一个排的士兵,神情古怪地列队进来,默默的,像是追悼会。
高城说话了:“成纵列队形,向右转,立正,稍息。现在看好了,就是这两位,今儿下午超负荷跑了五千米,两人又比着做了两百多个俯卧撑,现在算是消停了,趴窝了。两位,别不好意思,把衣服撩起来。”
两人不情不愿地撩衣服,两张磨破的背上全打着绷带。
“同志们有什么感想啊?”
伍六一嘴里却还哼哼地说:“爬了起来就又是一条好汉。”
高城愤怒了:“你爬得起来的时候再做检讨吧。白铁军,你们同班,又是帮凶,你发个言吧?”
白铁军的嘴里刚刚说了一句班代,后边就没词了。
“说话呀!”高城命令道。
“班长和班副这种敢练敢比敢拼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白铁军大声回答道。
高城哼了一声:“学习是吧?好,你现在就学,两百个俯卧撑。”
白铁军顿时慌了,说:“报告连长,我不是尖子,撑死五十个。”
“一百个!”
白铁军二话不说,就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高城转身把眼光落在甘小宁的身上:“你的态度呢?”
甘小宁挠挠头:“我能做一百个,我做一百五十吧。”
“两百个!”
甘小宁没说什么,趴在白铁军身边也做了起来。
洪兴国有点担心,悄悄地提醒高城。
高城看着指导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bf说:“不bfq刹住这歪风邪气,我怕他们至死方休。”
这天的许三多如劈了胯的山羊,扶着腰从操场上蹒跚走过,士兵们年青的脸从眼前一张张晃过,许三多二十一岁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些许苍凉。
成才站到了他的面前。他发现成才的眼神里比自己更加落寞。
成才:“我请你吃饭好吗?”
许三多:“我正上食堂。”
成才:“跟我一起吧。我很久没跟朋友吃饭。”
军地的餐厅,说是吃饭,实则是喝酒。已经打晃的成才又一口气拎来四瓶啤酒。许三多拦住了他:“成才,我们都不是能喝酒的人。”
成才说:“天下有能喝的人吗?没有,只有能扛的人,当兵的都是能扛的人。”
“三连不开心吗?”许三多很关心地问。
成才似哭又似笑:“三连?三连?我真想回钢七连。”
许三多疑惑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一件早该发现的事情,成才的军衔和他不一样了:“你是士官了?已经是士官了!哈哈,看你高兴的!”
“高兴吗?我是高兴的?”
许三多脸上仍带着笑纹,不过是高兴,而绝非取笑:“你看看,你什么都走在我前边。得庆祝一下。我喝酒?我不喝酒的。我给你敬个礼吧,士兵给士官敬个礼!”
他真的给成才敬了一个礼。
成才:“许三多,连你也取笑我了?”
许三多仍然很开心地笑着:“取笑?没有啊。”
成才:“还在笑还在笑。好吧,许三多,我笑,我知道我要去的班就冲着自己傻笑,你知道我去哪个班吗?”
“哪个班?”
“你来的地方。”
“我来的地方?”
“你从哪来的你不知道啊?”
“下榕树乡?不可能哪,咱那也没部队呀。”
成才愤怒了:“你是你从五班来的你知道吗?荒漠里,油管边,舅舅不疼,姥姥不爱”
“红三连五班?”许三多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成才又气了:“你看看!你又笑你又笑!”
“我是觉得真巧”他想了想“我想他们。”
成才说:“对你来说是巧吧,可对我来说它是落后兵的疗养院,是所有班长的坟墓!”
许三多想了想,说:“五班不像你想的那样。”
成才话语里透着哀伤:“好大的一个圈啊,醒不来的梦。七连的人得罪光了,三连也没朋友”
许三多回味着:“五班真挺好的,老魏、薛林、李梦,他们都是不错的人。”
成才阴着脸说:“还说李梦,就是这个李梦,好好的班长不干了,非得去团部做公务员!我就是去顶他的缺!”
李梦去团部的消息对于许三多来说真是一个惊喜。
“听说管团报的张干事特赏识他,说他文章写得好,杂志发表的有”
“李梦的小说写出来了?”对于许三多来说又是一个惊喜。
成才越发地阴郁:“他能在一里外打一个烟盒吗?我能。他能在臭沟里一趴一天等一个目标吗?我等。他拿老鼠肉作过节日大菜吗?我吃。他”
成才看着许三多苦笑的脸,忽然间很沮丧。他说:“我这几天就一直在想,我要是跟你一样踏实就好了,我就还在七连,除了我的狙击步枪什么都不想三多,天天想那些真的好累。”
许三多的心忽然就紧了,呆呆地看着成才。
如果还在七连,改编就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这些天,全连的人都在等着那把刀落下。
当许三多从团报编辑室走出来的时候他更加郁闷了,老魏也退伍了,李梦依然追求着他的文学梦,只不过是寄托在了那个什么张干事身上,并且多了一些市侩。三连五班已经不再是他许三多牵挂的那个三连五班了。
暮色下参谋长和几个团部军官正向七连走来,操场上几个活动的士兵齐齐愣住,因为从表情和阵势看,来的是七连兵一直哽在喉头的一桩心事。
甘小宁发着愣,手上的排球落地,一直滚到参谋长脚下。参谋长摇摇头,捡起那个球递到甘小宁手上。甘小宁有些茫然地接过来,和参谋长短暂的对视中,他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悲怆。
高城和洪兴国在连部窗口看着,两人的面色一般的沉重。
洪兴国转身,戴上军帽:“走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高城没有说话的勇气,跟在洪兴国身后出去。
会议室里,参谋长和几名军官面色沉重地在偌大的一间会议室或坐或立,都在等着高城和洪兴国两人的到来。参谋长手指间的一支烟已经烧出很长的一截烟灰。
高城和洪兴国终于进来,是极正式的装束,极隆重的表情。
高城:“钢七连连长高城报到!”
洪兴国:“钢七连指导员洪兴国报到!”
一名军官被他们喊得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挪挪身子将桌上的一本册子挡住。但高城的目光已经从那上边扫过。
高城的说话和眼神都像带着刀子,参谋长暗暗叹了口气,bf说:“没bfq有什么指示,命令已经下达了,就在桌上。”
高城径直地迈向桌边,翻开了那本薄薄的名册,上边写着:
三五三团第七装甲侦察连编制改革计划:首期人员分配名单。
第一个跃入眼帘的名字便是指导员洪兴国,改任c团九连指导员。
下一个是三班的老兵白铁军,役期将满,提前复员。
高城一张一张地翻着,感觉着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凉透。
微风拂动,钢七连那两幅招摇的连旗显得有些无力了。
高城和洪兴国目送着带来坏消息的参谋长离开,洪兴国有些茫然地伸出一只手,高城会意地给了他一支烟,点火的时候却连打了四五次,都没有点上,洪兴国的嘴和手一直在抖,抖得很厉害。
两名抖得不成话的军官终于放弃,洪兴国将手上的烟揉成了一团。
外边活动的士兵传来一阵阵的笑闹声,那显得极遥远。
“明儿开个联欢会,我来操办。军纪和人心都得顾到。”洪兴国说。高城只是嗯了一声。洪兴国说:“三十多个人都得悄悄走,不能送。不能搞以前那种仪式了。一次送走了三分之一,非得乱了军心不可。”
高城不由得委屈地喊了一声“老洪!”
洪兴国说:“我是指导员,指导员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高城说:“我对不住你,我老压你。”
洪兴国说:“我是指导员,指导员是协助你工作的,你怎么压我了?”
高城说:“我打球犯规,下棋使损招,打牌我跟对家使眼神。他们都知道惹了指导员没事,惹了连长就得出事,都帮我捣鬼。”
洪兴国说:“你是连长嘛,钢七连的头一号,你不能输的。”
高城便狠狠地给了洪兴国一拳:“别恶心我了。”
几个兵拍着球走了进来,洪兴国反跺了高城一脚。转过头对士兵和蔼地笑着。
高城转过身去看着连旗,一个背影恍似老成持重。
七连炊事班的兵从车上拿下许多丰盛的鱼肉蔬菜,鸡蛋水果。司务长一声不吭地在一边指挥。路过的兵看得很羡慕,都说七连是真不赖,伙食也是盖全团第一。
这时的司务长,早就没有心思吹点什么了,他只挥挥手,叫他们滚!然后提着两串香蕉走进食堂。有几个兵正在食堂里郁郁寡欢地在布置联欢会场。司务长一看就气愤了:“死人啦?又不是殡仪馆!录音机打开!”
一边的录音机于是响了起来。
会场上的横幅写着:“欢送战友怀念战友祝福战友”
开饭了,操场上训练的各部队已经拉着吃饭的号子往食堂里去。
两人成列,白铁军唠唠叨叨地跟许三多走向食堂。
一个连的人都在食堂里静静坐着,只有刚进来那几名兵轻轻地啜泣声。
白铁军一进门,洪兴国和高城都给他站了起来,接着是一阵热烈的鼓掌,这是个信号,全连的鼓掌顿时热闹起来。
掌声中,白铁军终于看清了横幅上的字。然而,他却像文盲一样,好像一个字都不认识。慢慢地,掌声落了下来。“就就这么快呀?”白铁军装了一下,极力地笑了笑,但身子却突然地蹲了下去。
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看着他。突然,白铁军咧开了嘴,肆无忌惮地号啕大哭。
酒愁加离情,七连的欢送会最后发展成不分官阶,不分班排的胡乱拥抱。一名士兵拿着麦克风跳到了桌子上,号叫着我会想你们的!我保证我会想你们!没有等他喊完,人们就把他掀了下来了。
在拥抱的人群中,哭声、笑声和骂声,乱成了一片,有的说:“那一百块钱不要你还了!”有的说:“你要来看我,我给你管路费!”有的说:“咱们俩和啦,千错万错都是我错呀!”另一个便给他回答说:“你要是不给我写信,我咒你八辈子!”
洪兴国被很多人拥抱,高城积威犹在,散着双手靠边站,显得很是难堪。
白铁军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连长!”白铁军亲热地叫了一声。
高城一转身,便朝他张开双臂,可白铁军却不跟他拥抱,而是啪的一声,给他来了个三年军事生涯中最为像模像样的军礼。然后,跟别人拥抱去了。高城失望地看着白铁军跟别人拥抱,好在他的屁股终于被人没大没小地踢了一脚。那只能是洪兴国。洪兴国张着双臂:“老七,你非得这会装吗?”
没等洪兴国说完高城已经投入了他的拥抱里。
许三多和伍六一坐在一起,因为按班排列坐,这对冤家不得不坐在一起。许三多静静地看着眼前,从他的神情能看出他把每一个人看进了心里。伍六一一根根填鸭子似的往嘴里塞着香蕉,那种不辨滋味的吃法简直充满了愤怒。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白铁军就悄悄起床了,他悄悄地从床下够出收拾好的背包,悄悄地就往外摸去。一个屋的人似乎都在睡着。摸到门口时,白铁军郑重其事地往这间住了三年的宿舍又看了一眼,他突然发现,全班的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白铁军无声地向他们挥挥手,就出门了。
各班要走的兵都在各宿舍门前的走廊上等待着,直到洪兴国和高城从指导员宿舍里轻手轻脚地出来,他们看了他们一眼,悄悄地向外边走去。
七连的兵已经很默契了,一个个地跟在后边。
洪兴国从连旗下经过时,将背包倒手给高城,珍而重之地对那旗敬礼。
随后,所有的人都在连旗下停住,然后,一个一个地敬礼。
这一切都是无声的。
一辆车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洪兴国带着他的兵,无声地爬上车后厢,车子慢慢地就开走了。
一切都很程式,与以往任何一次走人都不同,这次像是例行——因为这趟走得实在太多。
高城一直低头站着,而其他人,包括洪兴国,直到走的时候也没再回过头。
高城孤寂地站着。
屋里的人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他,他看着你。
一片死寂。
许三多躺在上铺,他的位置可以看见空地上站着的高城,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许三多当日想念史今的角落——放垃圾桶的角落。
那天走了三十六个。他在我站过的地方站到天亮,连姿势都一样。我一直看着他,后来我看见自己站在那里,被迫在挫折中成长,愤怒、沮丧,甚至带点仇恨。
马小帅的声音嗡嗡地从下铺传来,带着哭音:“班长,我们得一直这么躺着吗?不能送?”
许三多:“不能送,是死命令。”
马小帅:“躺到什么时候?”
许三多:“躺到我们站起来,别人不觉得我们少了三分之一。躺到那时候。”
窗玻璃上飘飞过第一滴雨点,许三多看着高城还站在窗外。
高城是伴随着起床号一起进来的,步子在空空落落的走廊里显得很重,一步一个湿淋淋的脚印,愤怒而无奈。
安静,在吹响起床号的时候七连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安静。
高城出奇的愤怒:“耳朵聋掉了吗?起床!”
尽管少去了三分之一,但三分之二的人跳落在地上的声音像是地震。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
雨水淅沥下雨衣泛着乌亮的闪光,高城和他短了一大截的部队站在雨地上。军靴践踏着雨水,雨水在雨地里溅起湿蒙蒙的雾气,枪械装备在雨幕里泛着光。没人发口令,七连在沉寂与靴声的轰鸣中完成着变队。
高城沉默地看着,七连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少了三分之一,而是翻了个倍。天天与连队食寝与共的高城也感觉出一种威压。队列静了下来,只有雨水淋浇的轻声。
“你们列位”几十双看着他的眼睛,连目光都似乎凝固,动的只有雨水。这让高城几乎有点说不下去“都很对得起七连的祖宗老洪,你来说”
他下意识地转了半个身子,然后想起那个人已经走了。这让高城又哑然了几秒。
哑然。哑然之后是爆炸。
“目标靶场!全速!冲击!”
钢七连炸了出去,成了貌似无序但杀气腾腾的冲锋阵形,高城冲在队侧挥着并不该他这连长拿的自动步枪大吼:“杀——”
士兵们都愣了一下,这样的口令并不是拿来随便喊的,尤其是在团大院里。伍六一跟着大喊:“杀!”有第一个人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十三个是一起喊的,往下呼应的是一个排,半个连,整个连,全速冲击的七连把那一个字喊得山呼海啸此起彼伏,带着全部压抑的愤怒——因全连命运而生的愤怒。许三多跑在队伍的另一侧,他是全连里没有呐喊的唯一一个,但他没有落下一步。
团大院里,王庆瑞和参谋长顶着雨看着那支漫过操场的队伍,自然,那是所有晨练队伍中的最引人注目的一支。
参谋长皱皱眉:“七连长搞什么?要起义吗?”
王庆瑞:“他在鼓舞士气。”
参谋长看着那些愤怒的、压抑的士兵从他身边冲过,那样的旁若无人和充满了力度,从他们身上弹走的雨花甚至溅得他脸上生疼。
一个戎马数十年的老军人渐渐被一群毛头小伙子感染、震慑。
钢七连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消失于雨幕,但犹存的势头仍让操场上所有的队列哑然。
参谋长:“也许真不该动这个连。”
王庆瑞:“你看见一个连吗?”
参谋长看着他。
王庆瑞:“我看见枪林弹雨,刚射出去的子弹他们够种,能找到他们要的答案。”
三连宿舍,许三多和成才面对面地坐着,仅仅是坐着而已,成才明天就要去荒漠的五班了,这样坐着是为了给成才送别?还是为了缓解许三多的伤心?也许目的并不重要,沉默被甘小宁打破:“班长,连长要上团部打架!”
果然,钢七连的兵们一个个的都扎上了武装带,都撸着袖子,连那两杆连旗也扛了出来了。看见许三多跑来,高城二话没说就把大旗递了过去:“许三多,你把这杆浴血先锋扛上!伍六一,你扛装甲之虎!”
这一小队兵踏着雨水向团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