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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菲摆摆手:“我要听的是实实在在的意见,不是这些形而上的理论。”
“我说的就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解南华道:“当我们意识到事物在变化的时候,它就在变。当我们意识不到的时候,哪怕它确实在变,我们也不觉得它在变。变和不变是相对来讲的,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只要我们觉察不到,就当它没有变化。只要闭上眼睛,这个世界就没有悬崖。”
“你就说咱们应该怎么办吧。”黎菲说。
解南华道:“简单,我记录过方位,当时那座石塔相对于寺门是在西南方向,咱们就捡直了从这个方向走过去。”
黎菲哼哼两声:“用你说。”
“关键的问题不是在这里,”解南华继续道:“我们冲这个方向走,不要去管周围的地形变化。”
“遇墙砸墙?”黎菲说。
解南华笑:“也未尝不可。”
黎菲看我:“你这朋友靠谱吗?”
我哈哈笑:“他是我所认识的最靠谱的人之一。”
“好吧,”黎菲看婷:“你什么意见?”
婷抿嘴笑:“我没意见。”
我们四个人站在院子定下方案,黎菲打开手表上的指南针功能确定方位,我们开始按照那个方向走去。
这一路穿院过殿,奇怪的是,就算我们走到了死胡同,也能看到角落有扇门供出入。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所有的决定都已经在整个寺院建造者的意料之中。
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来到一处墙外,四人翻身上墙往里看,里面雾气混沌涌起潮落,隐隐可见尖尖的石塔在不远处。
解南华这个方法确实可行,我们真的找过来了。
墙上翻过去,雾气太大,我们互相在目所能及的位置结伴同行,避免掉队。很快来到了石塔前,黎菲推开塔门,我们走进去。
这里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空旷寂静,大殿里佛像矗立在黑暗中,光斑中可见满墙壁画,我们又回来了。
我们四人顺着螺旋的楼梯径直上到最高层,刚出楼梯口就远远看到罗盘前,小和尚一身白衣正负手而立。
他长袍飘飘,黑暗的大殿中白色僧袍极为超脱出尘,他的皮肤保养极好,隐隐能看到下面的血管。
我们四个人的手电照在他的身上。
小和尚转过头看我们:“回来了?”
解南华道:“回来了。”
“想找到灰界,一共有两次考验,进来是第一次,你们已经过关。第二关便是,”他轻轻挥动衣袖,以太极动作在胸前抱圆:“如何出去。”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似乎在随着他的动作抖动,一切都在消失,白色僧袍在远去。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解南华喊了一声:“四个人手拉手在一起,不要分开!”
话音刚落,巨大的震动中我坐在地上,眼前场景全都变了,我已不在塔里,而是落在一处深院,周围是大殿长廊,院子角落有各种佛像,四下寂静无声,连个人影都没有。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我从地上爬起来,幸好背着的登山包和手电都没有丢失。我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表,已经过了晚上六点半,眼睛居然没疼。
我全身毛孔幸福地张开,此时此刻的困境无所谓,紧紧咬噬我的跗骨之蛆终于去掉了,眼睛不疼喽。
可是不对啊,细算算时间,眼睛疼到了昨天,一共十一天,并不是十天。
院子里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夜晚天空悬挂着明月,我一点都不着急,来到长廊,把背包扔在地上。我靠着廊柱半躺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
背包里有足够一个礼拜的食物,省着点吃十天没问题,我就不信这十天遇不到转机。压根就不担心,眼睛不疼了对我来说就跟过年一样。
我揉着右眼琢磨着,突然想到一件事,这十天里我曾经有一次到过洗浴中心,当时在小姐的怂恿下吸了根怪烟,然后全然忘记疼痛,那天晚上舒舒服服过去了。
难道说疼痛因此向后移了一天?
我有些愕然,瞅着黑森森的院子发呆,这菩萨还真是有契约精神,说疼十天就十天,一点不带含糊的。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十天过去了,我靠着柱子双手垫在脑后,迷迷糊糊睡过去。这一觉睡得踏实,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日上三竿,我根本不急,用矿泉水漱了漱口,吃了点东西。
下一步怎么办呢?
细想想昨天和尚的话挺有深意,他说一共有两关,第一关是进得来。也就是说他大袖一挥,我们全都落到寺院外面,然后我们找对了方法又重新回到石塔,这叫进得来。
现在第二关叫出得去,顾名思义,我现在的位置应该在寺院的深处,所面临的任务是从这里往外走,这叫出得去。
往外走也不是不能走,一个是我方向感奇差,再一个往外走也得看怎么个走法,所有的建筑排列顺序都在变化,我肯定会活活困死在这。
我想了想,还是不往走吧,走也是白走,浪费体力。本来我能活十天,瞎走瞎闯说不定只能活一个礼拜。索性就在这里,他们动而我不动,说不定还能遇到谁呢。
解南华那句话说的好,动和不动,变和不变都是相对来说的,无非存乎一心,何必那么执着于变呢。
我把背包扔在院子里,拿着手电在四下长廊里乱转,时而进周围的佛堂看看佛像。熟悉熟悉神识,打打坐修身养性什么的。
一天天日子过得很快,我一个人真是难得逍遥,什么江湖恩怨,什么儿女私情,什么终极秘密,都是扯淡。
我发现一件事,一个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接下来就是恒定的孤独,要学会和自己相处。
人是社会性动物不假,但也只是保证你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最终人还是要回归自我。
不知不觉过了两天,我简直爱上这个地方,静谧无扰,空心修行,不管做什么事都能集中注意力,远离喧嚣堪称世外桃源。
这天中午睡过一觉,我溜溜达达到了西面那座佛殿。
这里的几座佛堂我粗略都看过,当时没细看,因为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多久,最好不要全部都看完,一天看一点,天天才都有乐趣。
我进了佛堂,打着手电顺着一侧的墙边往里走,满墙都是浓墨艳彩的壁画,画的什么看不出来,风格有点像石塔外的浮雕图案,没有确切的意义,似乎更多的是一种宗教情绪的表达。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佛堂最深处,墙上出现一幅巨大的唐卡,色彩极其繁复,色块层层堆积,看上去像是藏教风格,描绘的是什么说不出来,如果硬要加个主题,我管它叫星空。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幅唐卡的存在,站在前面看着,时间长了,感觉异常玄妙,似乎所有的色块都在浮动。有点像很早以前的三维画,由一系列重复的图案组成,由于眼睛的视觉错觉,这些图案上会浮现出三维的立体画。
此时此刻,眼前墙上的这幅唐卡似乎就有这种感觉,色块堆积下似乎还隐藏着渐渐浮现而出的画作。
我眯眼睛看着,所有的色块像是万花筒螺旋圈一样在旋转,形成视觉漩涡。不知不觉中,我的神识开始萌发而出,蔓延出脑海。
我渐渐闭上眼睛,完全关闭了肉身对周围的感知,调动神识去接触墙上的唐卡。就在神识刚出脑海时,我突然愣住。
我现在是在空无一人的佛堂里,可神识中出现的场景却极度让人震惊。神识中,我看到自己盘膝坐在石塔的最高层,身边是黎菲、解南华和婷,我们四人全在打坐,进入很深的定境里。
白色僧袍的和尚站在不远处,长袖挥动,一双手摆着太极圆的姿势还没有放下来。
我心中大骇,赶紧收了神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仍旧站在佛堂的唐卡前面。
我从佛堂走出来,外面天光正亮,照的满院生辉,房檐上攀附纠结着很多树枝藤蔓。院里寂静无声,只有我一个人,背包还静静放在不远处的廊柱旁。
我抹了下脸,走到廊檐下,这里阳光晒不着,我再次打坐,关闭所有感知,只调用神识出脑海。
神识从身体里出来,周围的环境确实是在石塔里,旁边是黎菲、解南华和婷,他们三人散落地坐在我的周围,远处和尚还保持着抱圆的姿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也就是说,肉身所感知的和神识感知到的完全是两个地方,我现在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