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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云带着一副墨镜,他缓缓摘下,露出了脸。
他本来是个漂亮小伙子,面白如玉,可现在白皙的脸上竟然有清晰的五指印。这嘴巴子打的太狠,在黎云的脸上打出淤青了。他也几乎因为这一巴掌而毁容,脸颊高耸,五官扭曲,几近狰狞。
黎云本来就是身上略带妖孽之气的美男子,如今这一巴掌打的更让他有种说不清的气质,让人心里发寒,周身一凛。
我和藤善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喉头窜动。
黎云看着我们,然后重新戴上大墨镜,把脸部遮上。
他走到黑色大垃圾袋前,用脚踢了踢:“知道这是谁吗?”
我和藤善不敢说话,沉默着。按说我们都不算普通人,身经百战也经历过一些事,可现在居然被屋子里的气氛弄得说不出话来。
黎云道:“看你们吓的,没事,有什么说什么。”
藤善这才说道:“是,洪东东?”
黎云笑着摇摇头,蹲在地上从腰里拔出一柄刀,一刀扎在垃圾袋,使劲扯了扯,把上面的袋子豁开,再一扯露出下面一张脸。
我和藤善往前凑凑,看了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我们看到了伊万血肉模糊的脸。
难怪看尸体人高马大的,伊万是西伯利亚那边的人,长得跟黑熊铁塔似的。如今他已经死了,闭着眼睛,表情有些狰狞,死的很痛苦。
黎云对着尸体笑了笑,看我们:“把这具尸体搬进铁椅山的地洞,应该够用了吧。”
“够了够了,一具尸体就行。”我们说。
“你们不好奇吗?”他看着我们说:“为什么我脸上会被人打了一巴掌,为什么我没杀洪东东。”
我和藤善没吭气,知道这里面有事,而且黎云的口吻也不是什么心平气和,透着咬牙切齿。
黎云看着我们,突然声音提高八度:“哑巴了?!”
我和藤善大小也叫八家将,现在让黎云呼三喝四的,像骂手下人一样。藤善沉默片刻道:“猜不出,你说吧。”
黎云飞起一脚踢在伊万的身上,伊万尸体那么大一坨,应声而飞,顺着木质地板滑出去撞在墙上,发出极大的响声。
黎云把刀别进腰里说:“我本来已经抓住洪东东和伊万了,在我的酷刑下也都招供。本来呢,我要把他们弄晕都带走,一起带到铁椅山妹妹死的地洞里,出了点意外。”他顿了顿:“我爸爸找来了。”
“他本事可真大,我在京城藏身之地除了心腹谁也不知道,他居然能找来。”黎云笑着说:“找到之后,他出手就是一个嘴巴,打在我的脸上。”
黎云是个非常骄傲的年轻人,打他的脸比直接踩他的心还厉害。
我和藤善默默听着。
“这一巴掌扇得极狠,我鼻子和嘴都打出了血,耳朵嗡嗡响,出现耳鸣的情况。”他说:“爸爸对我说,洪东东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是洪先生的长子,以后很可能是太子。他说幸亏到的及时拦住我,这才没有生出大事。”
黎云狂放大笑:“太子,哈哈……我爸爸真是幼稚,比孩子都幼稚。”
“然后你就把洪东东放走了?”我尝试着说。
“他本来想两个人都带走的。”黎云说:“他解洪东东绳子的时候,我一刀捅进伊万的脖子里,就是动脉血管,然后搅了一搅,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我们知道这个过程肯定极为不一般。
黎云口吻里都是深深的恨意。
藤善咳嗽一声:“他毕竟是你爸爸。”
“对。”黎云点点头,看着我们:“毕竟是我爸爸,再不对也是我爸爸。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和爸爸都顶过嘴吗?”
藤善苦笑:“我从小就没见过爸爸啥样,我只有师父没有爸爸。”
黎云看我,我斟酌说:“我爸爸是当兵的,家里气氛还算自由,他并没有搞一言堂,我说的话他都会慎重考虑。我们爷俩遇到事都是商量来。”
黎云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疲惫,摆摆手:“你们回去吧,明天早上出发。早上五点,在度假村大门口见,不准迟到。我们的目的地是铁椅山,我要把妹妹带回来。”
我和藤善出来,天色擦黑,面面相觑。
我们沉默着往回走,度假村夜景宜人,远处是轻轻的江水波涛声。
“你感觉出来了吗?”藤善说。
“什么?”我看他。
“黎云谈起他爸爸,咬牙切齿的。”藤善说。
“黎云和黎礼是亲兄妹,他爸爸常年在国外,几乎不怎么关心他们。父子之间关系肯定特别淡薄。他们兄妹两个还有黎菲,那才是手足之情。”我说:“现如今这件事关系到黎云的妹妹,从他杀伊万的经过就能看出来,这小子确实动了杀心。”
藤善叹口气:“那个黎父也是,死的毕竟是他的女儿,他竟然还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
“或许啊。我这么猜测。”我说:“黎父这个男人生性寡淡,作为黎家的顶梁柱,外面肯定还有别的女人,还有别的私生子,孩子一大堆。死了一个从小就没什么感情的女儿,或许对于他来说,真不算什么。”
藤善道:“你仔细想想这件事,颇有玄妙。黎云进京,藏在非常私密的地方,黎父就能知道。而黎父说的话也很有玩味,说洪东东是太子。是不是可以这么说,黎父现在已经站队到了洪家。”
“其实再往下细究,还有个问题。”我说:“咱们现在很多情况不知道,我也是大胆分析。”
“你说。”藤善看我。
“洪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陈玉珍曾经跟咱们说过,洪先生一旦过世,继承人会是个大问题。洪东东是长子,可谁也不认他。洪西是小儿子,虽说不着调,人又跑路在国外,可毕竟家族内外都认为他接洪先生的班顺理成章。”我说。
“你的意思是,”藤善倒吸口冷气:“洪家内部也可能分为两派?”
“别忘了历史上可有康熙的儿子九龙夺嫡这一说。权势面前,没有什么亲兄弟亲爷俩,越是关系亲近,下刀越狠。”我说。
藤善道:“黎父能在关键时刻救下洪东东,说明他已经站队在洪东东这一派了。”
我点点头:“他押宝了。如果我是洪西,肯定恨不得这个哥哥死,为自己扫清障碍。”
藤善看着江边夜色,喃喃念道:“吾本西方一纳子,为何流落帝王家。”
“这是谁的诗?”我问。
“传说是顺治写的。这老伙计有点意思,万里江山不要,脱下龙袍去当和尚。”藤善说:“……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
“有些时候,”我说:“身在局中,也是身不由己。可能这个位置并不是你想要的,可偏偏时局需要你坐上去。”
“放下,不单单需要勇气,更是大智慧。什么时候放下,如何放下,这些都是学问。”藤善说。
他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的神识之梦。”
“怎么?”我疑惑地看他。
“你在神识之境里是个中年男人,捡到一个能预兆未来的盒子,打开盒子后看到的第一样东西。”藤善看我。
我倒吸口冷气:“是黎父的脑袋。”
我们两人同时停住脚,没有说话,互相看着。此处的林荫小路空无一人,远处江水作响,夜风轻轻吹拂。
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未来事是真的,那么黎父真的死了。”藤善说。
“站队押宝这种事本身就是凶险无比,再大的本事再高的能耐,进入局中也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步走错万劫不复。”我说。
“黎父如果死了,这么说来洪东东最后失败了?”藤善问我,也在自问。
“算了,别想那么远。”我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先把铁椅山之行搞定。如果,”我顿了顿:“如果黎云找机会要杀我,你一定要阻止他。”
藤善看我,点点头:“应该的。”
我们继续往前走,藤善忽然停下来看我:“要不然……”
“什么?”
“要不然去铁椅山的时候,咱们找个机会先下手为强。把黎云……”他做了个刀子斩落的手势。
我眉角跳了跳,看他。
“怎么样?”藤善说:“依我们两人之力,同时携手,来个出其不意,拿下黎云还是有很大把握的。等着他动手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