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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一匹快马自城外直奔而入,蹄飞尘扬,引得路人纷纷侧身避过。
骑上的男人猛地一拉缰绳,蹄声在一处宅第前停了下来,马儿前蹄悬空踏踢了几下,马鸣嘶嘶。
汤佑臣未待马儿完全停妥就立即飞身而下,足不沾地的往残破的大门口掠去。
不一会儿,又传来几声马匹嘶鸣声,十几个男子也纷纷跨入被烧焦的大门内,一进去,就看到他们的主子负手而立,仰著头望向偌大宅第里的残破景象。
“三爷!”所有人来到他身后,齐声轻唤,表情绷紧。
汤佑臣没有应声,他垂下头,凝视著地上暗黑的污迹“这是血”声音轻微不可闻,没人发觉他的心已碎裂成万千。
痛且难受。
手下去清点及搜索府内是否有生还人口,不一会后,有人回报“三爷,府内四处横尸,已小心移至厅堂前,约十多人。”
他困难的问:“看得出死者样貌吗?”
手下摇头“分辨不出。”那焦黑的尸身,有的还身首、四肢异处,令人望之不忍。
“三爷,你别担心,我们刚入城时江堂主有命人回报,说是已经找到了汤老爷和夫人,现在正护送他们过来。”
是主子跑太快,他们还来不及追上禀报。
“爹娘他们都没事”听闻这件事,他骤地松了口气。
但只有爹娘吗?爷爷和音儿呢?
“除了我爹娘外,我爷爷和夫人呢?”
手下们面面相觎,方才答话的那人又道:“还没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汤佑臣心头一紧,厉声下令“命人再重新给我搜一遍,就算在燕京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是,三爷!”所有人屏息应声。
就在此时,门外又有人匆匆跑入。“三爷,汤老爷和夫人来了。”
汤佑臣一抬头,就看到神情疲惫的父母缓步迈入,他连忙上前迎接。
“佑臣──”汤夫人一看到儿子,眼泪霎时掉下来,双膝无力地软倒他怀中。
“娘”他伸手护住娘亲,忍不住红了眼眶“都过去了,不要担心。”?
汤正行表情冷峻的问:“佑臣,这件事是你惹来的对吗?”
他点头“一切都是我的错。”该死的天虎帮,这个仇他一定会报的!
汤正行不禁勃然大怒,质问道:“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爷爷和你媳妇、谨儿,现在都下落不明”话说到后来,都变成担心的哽咽了。
“爹、娘,是孩儿不好。”汤佑臣凝冰的黑眸里闪著痛意。“爷爷和音儿我会命人再去找的。”
“你一定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一道坚定而宏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又惊又喜的回过头。
是汤老爷子,他手里牵著谨儿,一老一少的身影几天来回到大宅躲著,一听风吹草动就怕得要死,怕是那群匪徒反悔了又折回来,要取他们祖孙的命。
方才又听到人声,汤老爷子冒险出来一看,看到儿子孙子都回来了,胸口大石这才放下大半,可对孙媳妇的担心却更浓了。
“爹,你没事吧?”汤正行连忙上前扶住他。
“爷爷──”汤佑臣也上前一步,爷爷刚刚说的“她”是指
“佑臣,我孙媳妇被人带走了!”他一开口就讲了这一句,所有人都惊呆了。
心一揪,汤佑臣力持镇静的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汤老爷子颤声说:“四天前,一群穿黑衣的男人把她带走,说是什么天虎帮。”
“我知道了。”他双手紧握成拳,内心怒焰腾腾。“爷爷,爹,娘,这次家里遭此横祸,全是孩儿不好,我不会放过他们的!音儿”他心一痛“我也一定会将她带回来!”
他转头,交代著手下“留下一些人将我爷爷他们安顿好,筹划重建府第事宜。”
接著又马上望向长辈们“事不宜迟,孩儿得即刻出发。”
“佑臣,你自己小心。”汤夫人担心的叮嘱。
忽然,谨儿挣脱祖爷爷的手,冲到他面前,哭喊出声,声音断断续续地“舅,舅妈一定要回、回来一定要、要回来”li
看到他居然能说话了,汤家所有人都惊喜不已。汤夫人忙上前抱起他“谨儿,你会说话了!”
但他只是紧紧抓住汤佑臣的衣摆,始终哭著喊那句话。
汤佑臣心底很酸,他声音微带哽咽的看着外甥“不要哭了,舅舅一定会把舅妈找回来的,你放心。”像是给孩子保证,更像是让自己安心一样。
“佑臣,寻音这丫头硬是在那群歹徒面前保住了我跟谨儿的性命,所以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我们都欠这丫头一条命啊!”汤老爷子叹气说。他把当时所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这样一个勇气十足的女子,汤佑臣觉得自己欠她好多好多,他一定要把她毫发无伤地带回来,用一生一世的柔情回报她。
被抓来那么多天,一直被囚禁在天虎帮的地牢里,寻音从押送自己的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一个多月前汤佑臣率人来到了青海,使计收买了天虎帮的人,挑起内讧,在其内乱未休时,他趁势带领众人直捣黄龙地杀入,在对方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杀得落花流水。
其中,青帮帮主不敌,让汤佑臣一刀毙命,可狡猾的天虎帮帮主尉迟靖不惜牺牲属下性命以求自己生机,遂让他逃脱了去,带领一帮亡命之徒在关外四处流窜,躲避著汤佑臣的追击。
汤佑臣带领龙帮兄弟清除余孽,在关外各地寻找著尉迟靖的踪迹,但一直苦寻不著。
某日,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遽变。
众人在一野店打尖休息时,一时大意,竟让尉迟靖他们偷袭成功,误饮了他们下在茶水里的迷药,数十名龙帮精锐兄弟被割喉而亡,汤佑臣则被活擒。
尉迟靖本打算好好折磨他一番再送他去见阎王,可是他低估了汤佑臣的能耐,就在尉迟靖等人前去燕京城打算抄了汤家时,汤佑臣利用人手不足、防守不严的漏洞逃了出来。
寻音缩在地牢的角落里,双手抱膝静静坐著,又饿又冷又累,她睡不著,因为地牢里有好多老鼠,空气中弥漫著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从来到这地牢后,她已不知吐过多少回,身体虚弱得一点力气都没。
有人开了地牢的门,她贪婪的猛呼吸著相较之下新鲜多了的空气,她还闻到一股饭菜味──不是香味,而是略带酸腐的腥臭味。
她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现在就算端来的是给猪吃的馊食,她也吞得下去。
一个女人来到她面前,寻音认得她,她是尉迟靖的老相好,也是天虎帮堂主邬玉燕。
“喂,你还好吧?!”
寻音虚弱的笑了笑,她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摇摇头。
“啧,看你,比刚来的时候都瘦一圈了。”邬玉燕走了进来,蹲在她面前缓声说。
她没有说话,闭上眼,不想浪费她根本没剩下多少的体力。
邬玉燕瞥了眼角落边她吐出的秽物,嫌恶地道:“这么会吐,你是想吐死自己吗?还是嫌弃我们伙食招待不周!哼,今天这顿饭再难吃你也得给我吞下去,我们已经通知汤佑臣,到时若是他来之后见到一具死尸,可不关我们天虎帮的事啊!”相公要来了?!精神顿时一振,寻音觉得郁积在胸口的呕吐感好了些,她告诉自己,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她得见到相公最后一面
二话不说的端起饭碗,冷饭馊菜,真的很难吃,不过她不在乎。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能活下去,吃什么都无所谓。igs9/
三两口吃完一碗饭后,她叫住正准备走人的邬玉燕,把碗递到她面前“可以再拿一碗饭过来吗?我还没有吃饱。”
邹玉燕闻言转回身来,翻了个白眼“你竟然还想吃?是母猪来投胎吗?”她嗤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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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音淡淡的说:“你不给就算了。”
她冷笑一声“给,怎么会不给呢,反正这些饭菜都是帮里弟兄吃剩的,我们正愁没猪喂呢!”
嘲讽完,她吩咐手下拿饭来。
没多久后,一个男人像是故意整她似,端著三大碗白饭回来。
“邬堂主,饭送来了。”
“给她!我让她吃到撑死。”她恶狠狠地盯著寻音说。
“没有菜吗?只吃白饭很难下咽的。”寻音无所惧地说。
邬玉燕没好气的翻白眼“你吃不吃!不吃就倒掉!”
“麻烦你再给我拿碟小菜过来,不然一些菜汁也可以,拜托你了。”寻音不理她,迳自望向那名拿饭来的大汉,有礼地说。
对方一愣,不知如何是好的望向邬玉燕“邬堂主”
邬玉燕咬咬牙,冷哼了声“去给她拿来。”
大汉拿了一些咸鱼回来,寻音将就配著吃,又吃了两碗饭。
最后一碗她吃不下了“我吃饱了。”
“还有一碗,你吃不下也给我吞下去。”鄘玉燕冷冷地道。她不走就是要盯著她把饭都给吞下去,她就是要看看她有多会吃。
“我留著下次吃。”寻音回道,面色无惧。
邬玉燕实在看不惯,这是一个阶下囚该有的样子吗?她忿忿地抽出剑抵在她颈旁“你耍我是吗?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人质嘛。”寻音很识时务的说。
“那你是什么态度?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她眸光一黯“我当然怕死,不然我吃饭干么,只不过我可能过了今天就没明天了,毕竟相公会不会把我当回事,真会赶来,我可是一点把握都没。”
“你不是他的妻子吗?对他这么没信心?”
她苦笑“是,我是他的妻子,但一个人的性命跟一个帮派,你会选择什么?”
邬玉燕不信她的说词“汤佑臣十分重情义,他不可能丢下你不管的。”不过,她的说法不无可能,谁知道汤佑臣会不会到时真不管她的死活呢!
世间的男人啊,薄幸的她见得可多了。
“一个帮派有多少人的性命?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女人,没了再娶便是。”她没说出来,她甚至没和他拜过堂。“你们想拿我来让他乖乖就范,未免把我看得过重了。”
邬玉燕表情阴狠地逼近她“你现在是想逼我们杀了你吗?如果你对汤佑臣没一点影响力的话,我们也不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她扫了她一眼,表情当她是在说废话。“我又不笨,怎么猜不到这样的结局?不过人终有一死,我只希望不拖累自己在意的人就行了。”
听她言语间似把生死看很淡,她真的无惧于死吗?
邬玉燕忿忿地放下手中的剑“你现在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就等汤佑臣来了再说吧。”
赶回西安后,汤佑臣身上的旧伤加剧,席见英忍不住摇头叹息,眉头紧皱。有些人不爱惜性命,他纵使医术再高超也不能让伤势快速愈合。
他身上这些伤,都是让天虎帮那些人所折磨的,当初逃出生天后,他奄奄一息地回帮里来,未及好好休养又听闻燕京汤家骤遭横祸之事,连夜快马加鞭、不眠不休的赶回去。
汤佑臣盘坐在床上,赤luo著上身,让席见英为他仔细上药。
“三爷,这些药膏能令伤口暂时止痛,但伤口不会那么快就恢复的,你若能安分休养七天,我能保证这些伤全部消除。”
他摇摇头“没关系,我能挺得下去。”
“你如果肯答应,我们早让帮里其他人去跟尉迟靖谈判了,你又何苦这样硬撑?!”看他这样,席见英真的于心不忍。
“席大夫,我妻子的命我一定要亲自去救回来,这是我欠她的。”他低声说。
从他知道寻音被带走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无法抑制住自己不住坏的方面想,异常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她身边,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番险境。
在被抓去囚在地牢的那段时日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让他能撑过忍受天虎帮那伙人的荼毒,也是因他还想再见她一面,他眷恋那些与她温存的时光,如果要死,他也要死在她怀里。
是的,他爱她,直到死亡的阴影笼罩,他才发觉自己爱她的心有多强烈。
尤其在听了爷爷讲过她舍身保全他和谨儿的事后,自己对她更是又愧疚又感激,爱里融合了许多不知该如何说的情感,太浓太厚,他已无法将她割舍。
席见英不认同他的摇摇头“谁都知道尉迟靖为什么要抓你妻子,你这样一去就是羊落虎口了,他们早设好局要等你跳下去的。”
“我无所谓,只要能把她救出来就好了。”
席见英叹口气,认识他也有十多年了,他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执著过。“三爷,你重情重义是没错,不过你一定要顾著自己身体,不然连人都还没救出来,你自己就先不支倒地了。”
汤佑臣淡淡一笑“我明白。”
席见英替他敷好药后,不再多留好让他静养“你先坐一会儿等药力渗透进体内,我就先出去了”
话还未说完,胡一海脸色凝重的进门来。
“大哥,有什么事吗”汤佑臣见对方手上拿著包东西“你手上拿著什么?”
胡一海先瞥了眼席见英,看他对自己摇摇头,一度迟疑了。
“呃,没什么,我来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大哥!”汤佑臣厉声道:“别瞒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胡一海叹口气,颓然的开口“尉迟靖派人送来的。”
说著,他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汤佑臣。
他接过来,打开油布包,里头是一截青丝及一封信。
他眼神一黯,俊脸一硬,伸手拿过这绺青丝,指腹轻轻摩挲,语气低哑地说:“老天,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佑臣,别太担心,至少他送来的是头发,不是、不是”胡一海说不下去了,他本来想说,至少不是一颗眼珠子或指头。他转个话题“里头还有封信,你快拆来看看。”
汤佑臣沉重的拆了信,信里满是威胁,要他明天单匹赴会,前往塔布沙漠,不来,下次送来的就不是头发了,而是头发底下的东西。
信里再三威胁他只能一个人来,若是有看到多余不相干的人,见一个,他娇滴滴的妻子就少块肉,看她有多少肉可以割,他就尽管带人去吧!
他忍住气,尽量冷静的对胡一海说:“大哥,他们明天约我单独社会。”
胡一海和席见英对视一眼“你知道我们不会同意的。”
席见英也劝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对你的行动是一大阻力啊!”他将信递给他们。“我不能不冒这个险。”
胡一海看完信后,叹了口气“不派兄弟可以,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他却断然拒绝“我不希望音儿出任何的意外,这件事我自己处理就可以了。”
“可是──”胡一海想说什么,但被他打断。
“大哥,你们别帮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他恳求的说。
胡一海自有考量,眼下也不跟他争论。“好吧,我知道了。席大夫,我们先出去,让三弟好好休息吧。”
见两人退了出去,汤佑臣的目光回到手中黑如炭木的发丝,心中的疼像石落水激起的涟漪般,一圈圈的扩大。
他缓缓地收紧了手心,微闭了闭眸。如果音儿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将尉迟靖凌迟至死,就算拚上他这条命,他也不会放过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