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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闽西小城,在零九年的夏季,我在不觉间体验到了一个家庭主妇的快乐。就在这样一个薄阴而清凉的下午,窗外的白云与青山,还有透着阵阵花香的空气,诱惑着我来把这种体验传递,于是,我的指尖就在键盘上敲出主妇生活的点点滴滴。
本来打算来老公这里度假,没承想在老公万般的“撒娇”之后,我竟承担起给他做中饭的任务。他在这里工作已近两年,本来公司配有食堂,还专门聘请了个四川厨师做饭,可他却怎么也吃不惯这里的清汤寡水。我的家乡是鲁菜的发源地,普通的原料也能炒出丰盛的菜肴。老公借助歌词的一句“想你做的饭”就把我这个半瓶子醋抬举的义不容辞。于是,每天逛早市成了我“锻炼加修炼”的必修课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里地处亚热带,早晨七点多钟的太阳就很亲近地贴着你的脸颊直射了,再加上他公司据最近的一个菜场也得有三四里路的光景,在没有自行车的情况下,我只能步行。还有一个更要命问题是,这里数客家人聚居地,还加有许多闽南人及浙赣人,所以语言纷杂。走进菜场的第一感觉就是“纵管他人语唧唧,我自浑然不觉”出国后的感觉大抵如此。犹记得第一次进菜场的情景——我从小摊贩汇集的地方进入,仿佛外星人一般的在一个个堆着各色菜蔬的摊前审视,每个摊点的数量都不是很多,有的还不及北方主妇一次买菜的数量,但一律是用清水喷淋得很水灵很整齐。许多颜色怪异的青菜我根本不认识,那种叶子红绿相间的似乎只有在小时候姥姥的花盆里见过。难道在北方当花卉观赏的植物,在这里竟变成了蔬菜不成?我笑着,指着那红火火的菜蔬用普通话问卖菜老妇:“这是什么菜,怎么吃啊?”那个老妇看着我,干瘪而多皱的脸上竟没有一丝反应。我想她可能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干脆拿起一把放进她的秤盘里“多少钱?”这次老妇似乎明白了,伸出一个手指外加另一只手的五个,嘟囔了句;“一款儿半!”我想可能是一元五角的意思了,掏出钱来给她,果然正确!再往里走,好容易看见认识的茄子和丝瓜了,很是亲切的走上去,话是不敢再说了,只管把要的东西往秤上拾,价钱也是不敢问的,一律拿大票找零完事。等回家炒完红呼呼的菜后,才猛然想起曾经看过张爱玲一段描写蔬菜的句子:苋菜上市的时候,我总是捧着一碗乌油油紫红加墨绿丝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在天光下过街,像捧着一盆不常见的不知名的西洋盆栽,小粉红花,斑斑点点暗红苔绿相间的锯齿边大尖叶子,朱翠离披,“这就是苋菜了!”我唠叨着爱玲的名句向着先生夸耀。“可你炒的这盘菜怎么看也看不出西洋盆栽的味道来啊?”先生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脸上随即显出后悔的神色来“下次千万别这么洋气了吧?还是茄子豆角来得实在。”
就这样,一天,两天过去了,我开始渐渐在吃亏中长出智慧。我开始熟悉一些常用方言,尽管大段的客家话还是不懂。虽然这里的泡菜类,如酸黄瓜,酸豆角之类,还有笋干豆干粉干之流都不在我们的饮食习惯之列,但一些新奇的东西还是有勇气去尝试了。老话说“从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我深得其中之味。这里出产豆干名列“客家八大特产”之首,形式多样不说,且口味奇特。这里的水豆腐根本不称,一律切块卖。一块豆腐从一元到一元五角不等,就凭你的眼力选择。我曾贪便宜买回去一块一元的豆腐,用尖椒炒着吃,刚吃了几筷子盘子就见底了。二次领教就是那个卖米糕的老头儿了。他长着一副标准南方人的脸颊,细长的眼睛始终透着一股精明。他可能是见我一副外地人的嘴脸吧,始终对我态度不好,他总是对我很是不屑的用客家话唠叨。我知道这里的米糕基本上是用来祭祀的,可从心里面又想尝尝洁白如脂的糯米糕,黄黄如玉的黄米糕,还有淡粉掺紫的芋粉米糕是什么滋味,于是就指指点点他老人家这儿切一块那儿切一块。他老人家从切割到称秤,再到给我打完包,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而且他的神情始终都是和我两不相干的样子,这让我很是郁闷。好在回家炸过米糕之后,滋味还算可以,自我反思可能是我买米糕时态度不够虔诚,买的数量相对太少缘故。
说到这里,你可能体会得出我说的锻炼加修炼的意思了吧?其实呀,刚才那叫小意思,如果再走进地上血水横流,水盆里各种贝类鱼虾齐全的海鲜市场时,对北方人的考验才真正开始呢。首先你会对卖鱼摊主的卖鱼方式感到奇怪。我们北方都是整条的鱼来卖,这里却是把鱼从头到尾分割开来,有的连鱼皮都去掉,还有的把鱼肠清洗干净来卖,而且价格一样。小海螺有专门的机器去皮,蟹子一律用红绳拴住大鳌,鱼虾贝全是活的,透着生命的腥气。许许多多光着脚板的摊主就在摊前大声的跟顾客讨价还价,往往惊得邻近的鸡鸭鸽兔一片躁动。如果赶上晴天,你会觉得天上太阳好像是个大熨斗,隔着市场薄薄的铁皮顶炙烤下来,烤得人赤膊汗淋,烤得鸡鸭乱窜,烤得蟹爬虾红。如果是雨天,那人和海鲜就都成了海底一员,紧张的演绎弱肉强食的真理——天上那个水流,地上那个血流。每次回家之后,我的衣裤都是湿的,除了天气原因心情紧张是主要因素。用老公的话来说就是:买菜如打仗,看你幸福的能经历战争的考验。我把嘴一撅,心中窃喜却又故作生气的回敬:“这种幸福你什么时候体验一回呀?”附近的超市,市场就在我这种打仗般的体验中统统拿下,现在的我已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只要调出想吃的菜名,我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哪个旮旯,哪个摊位有我要的东东。我做的饭也渐成老公骄傲的话题。
下午的时光,是我最自在的。窗前是一座青山,据说是本地最著名的佛教圣地。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给这个城市增添了许多灵气。本地多台风,一般的树木不易长高大,唯独这座山上树既高且大。我去年曾登过此山,有几百年树龄的树木到处都是。这无形中给山顶的金山寺带来了许多香火。金山寺是一座修于宋代的寺庙。起初是个藏经楼兼书院,后来成为佛教徒云集地,至今香火鼎盛。这里的风俗之一是放鞭炮,初一、十五和初二、十六上香时燃放鞭炮不说,就是婚丧嫁娶,开门大吉,走亲访友,都必放一串鞭炮,所以,每天无论是早晨还是深夜,都会听到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国老一辈革命家瞿秋白的纪念碑就坐落在山脚下,它面南背北的碑身是这座城市中唯一的一个正方位建筑。我坐在书桌前,或看书,或临帖,或写点文章,就会感觉对面的青山仿佛我的盆景,天上的白天宛在我的心头。
晚上,老公下班回来,我会和他各执一把小壶去后山的山泉打水。这里的泉水特别清香甘美。据说在后山的山坳处有一深潭,潭边风景如画。好几次我都想去看个究竟,可都被老公劝住了。他说,那地方除了一位白发老者敢去打水之外,其他人都不敢涉足,因为玄妙的事情总会出现。我问出现什么玄妙的事情,他说也是听人说,而且都讳莫如深似的。越是不能去的地方,越会多一分神奇与向往。在每次打水的途中,我都会期盼着能遇到那位老者,好让他带我去那个神秘的地方。可惜,至今未能如愿。“就喝山下的泉吧,不也是从那里流下来的么?”编着自我安慰的话,很快的投身到清凉的山泉中,让滑爽的泉水从脸涤到足。“为什么非要用这里的水来泡铁观音呢?”手里接着水,嘴里还好奇地问老公。你猜怎么着?一向理性严谨的而又有些木讷的他竟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这就好像男人和女人,男人是茶,女人是水,好茶当然要配好水来泡才能泡出味儿来啊?”我怔怔地看了他好几秒钟,然后撩起泉水抛到他的头上、颈上,他蹲在泉水边的木桥上,也不用手去挡我撩泼的水珠,只在月光下一脸的坏笑。
就在昨天晚上,我即将结束这段生活时,我与老公相拥在窗前,共望山尖的圆月。我轻轻对老公说:“真想就这样做一辈子家庭主妇,不再去职场奔波,不再去世间争利,就这样远离所有认识的人与事,在一个相对隔绝的环境中终老,简单而快乐。”老公吻着我说:“想着山坳里的深潭吧——美丽总在不远处,快乐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