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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的秋天一向热闹,尤其在一个比较沉寂的夏天之后。高高的蓝天,红红的树叶,和纠缠的人们。
筱瞳和齐玮之间愈加微妙,齐玮缠她缠得紧,筱瞳对他的缠,也是无可奈何。
讨厌和别人太过接近,对他,却不舍说出重话。只是,心中隐隐还是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说穿了,他和她,不是一个距离观。
记得曾经有人批评过秦观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那是自我安慰的绝佳之辞。
可是,她真的无法体会朝朝暮暮的甜蜜。两个人一生腻在一起,说出来可能深情浪漫,她却怕没有距离的亲密和久而久之生成的厌烦。
人,再怎么说也是独立的个体,依偎可以,一体的话,恕不奉陪。
能不能不要太近,能不能留下空间?有人说爱情中的人是没有自我可言的,而为了爱情抹煞自己,是她最怕的。
她是自私啊,但这世界上有谁不自私呢?如果说爱情就是伟大到一点空间不留,又有几个人真的做得到无悔奉献?
所以,对着爱情,她其实是想逃跑的。
小孩子总是最敏感的,齐玮知道她的犹豫,将手抱得更紧。
可是,这样的小心和这样的强求,还能走多远?
答应他的日子很快到来,他早上很忐忑的被她推出去上班,不安的眼似乎在担心她会潜逃一样。
心中的烦躁又多了几分,她终于体会大叫单身万岁的男士的感觉了。原来,被套牢的感觉真的算不上幸福,以往还总是笑他们得了便宜卖了乖。
女人可以是为了爱,为了长期饭票,为了孤单;男人,又是为了什么?也是为爱,为自动清洁器,为寂寞?
溜达出了金屋,跑回原本的屋子。离开父母到b市读书,大二考完导游开始打工,大三租屋,工作之后就开始按揭。这间小屋中有她收集来的种种,无论她走到哪里,这也会是她最留恋的地方之一——另一个,是生她养她的父母身边。
同样的心情,要是能用在他身上就好了。
叹了口气,那男孩要全心,她却没有那么多可以付出。可是,他必然不甘心只作一间屋子,只供她栖息。
但,若要她一直在他身边,她也不甘心啊在屋子里呆了一天,翻着她淘来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分别给秦清和温海东打了电话,心中却越来越乱。留和走成了两个方向,拉着她,妄图将她分尸。
只要能分清楚轻重,人世间就没有什么是难以选择的。怕就怕,有这么两件事,却是分不出轻重的。
她要她的自由,也想要他的笑容。可是,这两者,如何并存?
秦清向往爱情,像一般人一样把它看成唯一,高高在上。温海东则和她一样,不在意。一生中有人相伴和无人相伴,未必有多大差别。
挂了电话,她的未来是交在她自己手里的,别人的建议不过是他们的看法,做决定的,还是她自己。
她可没有那种把人生交给别人,然后出了问题怪东怪西的爱好。
可是,她自己,究竟要些什么?
电话急促的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谁会打这个电话,在她这四个月都没有跑回这边来住的情况下?
温大哥,还是秦清?不是刚刚聊完吗,怎么还会打过来?
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的主人,是让她心绪烦乱的主因。
“筱瞳,你怎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开手机?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男子一出口就是一串,责怪的语气隔着电话线仍是清清楚楚。
“我”她张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电话那边的齐玮仍在说个不停,过了一会儿,他才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小心翼翼的:“喂,筱瞳?你在吗?”
“玮我不知道”筱瞳的声音有着少见的迷茫。
“啊?”对着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齐玮也愣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要选择什么”
虽然对某些车的外形非常欣赏,筱瞳却从来没有研究过车子。因此,在30分钟之后,当看到气喘吁吁赶过来的齐玮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的车,时速到底是多少?而b市拥挤的路况和众多的红绿灯,又跑到哪里去了?
她的房子在五楼,中国建筑规定上好像是九层以上安电梯,这栋楼盖得早了一点,只有八层。齐玮体能一向很好,累成这样,是跑过头了吧!
“筱瞳”门刚开,齐玮便狠狠抱住她,紧得依然无法呼吸。汗从头上滚落,一张脸红红的,不知道是运动过度还是紧张。
小孩子容易没有安全感,所以喜欢紧紧的抱着对方——自以为这样对方就不会离开,不会走掉。
可是,太紧了,紧得她没有办法呼吸。她向来认为她会很漂亮的死去,窒息而死却不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怎样,也不要窒息死掉啊,很难看呢!
“玮,我没有办法呼吸了呢”她试图从他怀里挣脱,他却抱得更紧。
“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陪着我”他耍赖的语气说着坚定的话语“筱瞳,你只能选择我”
“即使我不愿意,即使我不快乐?”她在他怀中挣扎。
“为什么不愿意?为什么会不快乐?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爱你啊”他的手臂松了些,却仍是不放。
“你知道吗?在我的人生中,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男人的出现。我一向认为,有着我所爱的那些东西陪我的人生,到处看美景的人生,就已经是丰富到了顶点,再多,我的心给不过来。”她的一生并不比其他人长,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力气。
“相守一生一世,就是幸福了吗?有另一个人的陪伴,就是快乐了吗?”筱瞳看着齐玮点头,轻轻摇头“这就是问题,你要得太多,我能给的太少;你将爱情看得太重,我看得太轻,我的不经心会伤了你,你的占有也会折了我。”
“我不管!”不知道齐玮有没有听懂,反正他坚持着摇头“我爱你不就好了?有什么关系吗?”
“我想去不同的地方,却不想要谁来陪;我喜欢一个人对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发呆,看不到周围,也不希望周围有人打搅。这些,不是你的爱可以做得到的。爱如果能解决一切,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了。”
“爱一个人的话,不是应该要留在对方身边吗?”他放开她,手抓着她的肩“还是,你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你根本就是不在乎的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和你的那些东西,我,永远都是排不上号的!”
他的脸白成了一张纸,费尽心思,用了所有的努力,他所爱的女子,始终不曾将眼光放在他身上。
“不是的!你该知道不是的!”她看着他,眼中有了愤怒“如果不在意的话,我就不会这么为难,不会无法做决定”在不在意和是否停留,无关啊!
她已经够委屈了,他怎能再用这种话来说她?
“如果你在意的话,你就不该为难的!你该留在我身边,该嫁给我,该”齐玮开始大喊大叫。
“该留在你身边,该嫁给你,该为你而活,为你做一个好妻子,为你生个孩子,为你改变自己,为你放弃了辛筱瞳的向往”她接下去“如果你要的就是这些的话,那么,我做不到!”
她瞪着他,他回视,为她眼中的决裂惊了起来。
“我这一生都不会是贤妻良母,我永远不会对什么执着得太过,我或许可以一直爱你,却绝对做不到形影不离。我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你要我的全心,我给不起。你要得太多,我给的太少玮,我们就算了吧”
“什么叫就算了?不!你不爱我也好,你给的少也没关系我只是要你筱瞳,我只是”齐玮忽然惊慌起来,原来的气势消失殆尽,手拼命地抓着她肩头,怕她在他一松手时不见。
“然后,你就会要求我,你会越要越多,你会困住我。”她摇头“我的游移会让你不安而疑虑,你的炙烈会让我窒息最后,我们谁也不会快乐。”他和她,在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可能的。他太浓烈,要求的是日日相伴。她则是想见时相见,分离时想念,这样即可。
“我曾经说过,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就没有强在一起的必要。玮,我和你本来就是两条路上的人罢了。就算现在位于十字路口,也不过是瞬间交会,相视一笑就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她的嘴被他堵住,他不想听她继续着令他心碎的话语。
他吻乱了她的呼吸,却没有吻乱她的心。筱瞳推开他,眼仍清明。
“玮,我能给的只有这些,如果你能接受,我们继续;如果你受不了,那么,再见。”
“我不明白,到底你要什么”齐玮说着,有些绝望的“我能给的都给了,我能做的也会尽量去做,你,就不能停留吗?”
“我要的,就是自由。停留的自由,离开的自由。所以你做什么都没有用。”筱瞳说。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在我身边不好吗?”齐玮不解地问。
“没什么不好,也许,在别人看来。但我要的不是相守,而是自由。”她看着他“我要自由,你给不起。”
“你就不要我吗?你就不能考虑我们的感情吗?你就不能为了我,放弃你的什么自由吗?”受伤野兽般的低哑声音,齐玮咬住牙。
“我可以停留,但是,我也要自由。我不要太过接近和太过激烈,因为不适合我。”她走到门口,打开门。一只脚跨出门口,她回身看他。
“玮,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可以停留,也要自由。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只有离开。你给我时间考虑,今天我给了你答复。现在,是你考虑的时候了。你,究竟要怎样的我?”
筱瞳走出屋子,下了楼。那个男孩在屋子里愣掉了,没有追上来。
“为什么我要出来啊?那是我的房子耶!”筱瞳一甩手袋,懊恼的说。
本来打算去秦清家里呆一晚上的,结果出了小区门口,看到一辆长长的黑色车子。车身是标准得不能在标准的流线型,停在那里,显出富丽堂皇。
车子这种东西,应该是长的比较贵吧而且车身好像照得出影子,该不是路边擦车的人擦得出的。车门旁边站着一位男子,高高瘦瘦的,一身黑色配上墨镜,怎么看都像是道上兄弟。
有点疑惑这种新建的小区怎么会有这种人关照,但她好奇心向来不强,扫了一眼,便要走过。
“你是辛筱瞳?”男子堵在她面前,墨镜掩不去他的打量。
看来是冲着她来的,筱瞳估量了一下他的身材,确定她应该应付不来,笑笑回答:“是我,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去见一个人。”男子不辜负他给人的冷淡形象,少言得很。
“去见谁呢?”问的同时,心中多少也有了答案。她接触的人中有钱的虽多,有理由特地来“请”她的人她却想不出几个。齐玮总是提及身边的两个幕僚如何厉害,而那两个人是奸细吧!
“请上车。”男子打开车门,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筱瞳老实不客气地坐了进去:“玮今天是不是找我找疯了,以至惊动上听?”四个月间都没有人找过她,大概是那边家长认为她这个小角色无所谓,今天突然来这一招,可能是因为齐玮前阵子的订婚宣言和今天可能会有的什么活动。
男子静默不语。
“那如果我不出来呢?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要是我根本没回家呢?别告诉我你可以料事如神到这种程度”男子坐进驾驶座的同时,筱瞳打开了话匣子。
“请不要说话。”男子冷冷声音。
“言论自由。”筱瞳做了个鬼脸。哼,撑不下去了吧!以为自己很聪明料事如神,其实根本是撞大运嘛!
男子不再理会她,车子开着,沿途景色渐渐繁华。
筱瞳叹口气,难道富家的人都是不长脑子的?不在开始的时候把一切扼杀在摇篮里,却要在成形之后做出一副独裁样子,逼迫自己的血亲。
心下有些惶然,交往也好,求婚也罢,自始至终,齐玮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家庭。他曾要求去见她的父母,却从没说过让她见他的亲人。
她知道他的父亲去世多年,r。q的总裁是他爷爷齐应天,副总裁是他母亲,叫marilynn吧。
烦乱愈重,齐老爷子商场上的名气很大,按理来说不该今天才来找她晋见的。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们两人本来就矛盾重重,不会再添上一笔门不当户不对吧!
到了齐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暗黑的天色掩不住眼前建筑物的宏伟。
“l。e!”沉稳的配色,典雅的设计,大师的特色极其明显——奇怪,什么时候l。e跑到b市来了?而她,竟然没发现b市大小豪宅中还有这么一号。
“听说辛小姐鉴赏力一流,果然不假。”门口站着的男人说。
齐玮的爷爷总该有六十多岁吧!筱瞳打量眼前男子,虽然看得出沧桑,却顶多四五十岁。因为保养得宜,发仍乌黑,脸皮也还算平整,只是眼角鱼尾纹昭示着年华逝去的事实。眉间皱纹刻得极深,似乎是常常皱眉所致。五官和齐玮依稀间有些相似,该是有血缘关系的。但从年龄上来看,也不应该是他爷爷。话又说回来,以齐应天的身份,怎么可能亲自出来迎接她?
“我哪里有什么鉴赏力,只不过是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多少有点了解罢了。”筱瞳笑笑“请问您是”
“齐应天,听说过吧?”齐应天笑着,看不出恶意。
“听说过,但没想到您会这么年轻。”筱瞳微微吃了一惊“您看起来一点不像玮的祖父。”
“不年轻了,快六十了。”齐应天叹了口气,似感慨又似欣慰“老了,转眼之间,连小玮都有心上人了。”
话题转得好快,一下子进入中心。筱瞳仍是笑着:“他也二十五岁了,现在才有心上人,也算是迟钝了。”
“你不知道小玮他不信任女人”齐应天欲语还休。
不信任?她怎么没发现他心中还有这种阴影情绪?
“总之,很难得他会去爱一个人,而且这么执着”齐应天说出的话超出她的预料之外,筱瞳盯着他,有点奇怪的。
“你不是要反对我们吗?”她自知辛筱瞳这三个字在上流社会似乎名声不佳,她又是寻常人家出身,怎样都会被看成趋炎附势贪图富贵的人吧——重要的是,她本来就爱钱,本来就是贪图富贵呢。
“我是想拜托你,留在小玮身边吧!”齐应天郑重地说道,吓到了筱瞳。
进了大厅,宾主落座。筱瞳仍有些呆愣,只听齐应天说着。
“我们家里的关系有点复杂这个小玮将来大概会告诉你,总之,他是在仇恨和溺爱中长大的等到我注意到一切的时候,他已经养成了他的性格,并且,不再接近我和他母亲,更不信任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独子”齐应天语中有些犹豫,尤其在说到“父亲”和“独子”之时。
“我们对他太过放纵可是,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任着他来。他喜欢做点什么就做什么,他不想工作,我就派人帮他,只求那两人能劝劝他,但他们一直没有成功,直到”齐应天直视筱瞳“直到你出现。”
“让他开始有了人生目标的人,是你吧!小玮最近的奋发,最近的认真,都是为了你吧!”齐应天的问话并没有疑问语气,而是十足的肯定。
“我?”筱瞳失笑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我自己都是懒懒散散的,又怎么可能要别人为了我认真?”
“就是你。”齐应天点头,斩钉截铁的“你知道吗?今天本来该有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但是女主角缺席。”
“啊?”筱瞳不能适合齐应天的话题转换技术,怔怔地问。
“那小子把能请到的媒体全部请来,在r。q大楼下弄得热热闹闹,他求婚的对象却始终没有出现。家里电话没人接,个人手机打不通,他找遍了所有地方。据说,今天是那名女主角给他答复的日子,而他想先下手为强,让她无法拒绝。”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时候,他到底搞出多少花样?
“张晱李实说,那名女主角没有接受他的心理准备。所以,没办法,只好由老人出马搞定。”齐应天的笑看起来有点奇怪。
筱瞳一愣之下,笑得讽刺:“我和他的问题只有我们自己能解决,您怕是没有办法的。”
“你知道小玮名字的意思吗?”齐应天不管她的话,径自问着。
“玮是玉的一种。”不要看不起她,论起玉石,她还是很厉害的。
“他是我们心头的玉,最重要的宝贝。”齐应天说,坚定无比“所以,威逼恐吓,我都做的出来,只要他快乐。”
“你就是这样惯着他,才会养成他那种扭曲的性格的。”虽然很可爱,但那种幼稚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
“我宁可他霸道任性,也不要他带着仇恨离开。”齐应天说话很不干脆,筱瞳少有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他却不加解释“如果我帮他留下你,或许,他对我们就不会那么记恨了吧”
“你怎么留下我?”筱瞳问他,不知他从哪里来的自信。他孙子都留不下她,他多什么?
“难道你以为你今天还能走吗?”老人的笑让她想起了狐狸。
“喂,这是非法监禁吧,人身自由权”筱瞳抗议。
“你太自由,小玮跟不上。”狐狸眼中射出狼的光“如果你一定要飞走,就算真的要打折你的翅膀,我也会去做的!”
“为什么你们都不懂呢?折了翅膀的我,就不是我了。”筱瞳叹息。
“难道你不能有其它的办法?偶尔飞走,偶尔留下,把你的自由系在他手上?”狐狸沉思一下,决定稍作妥协。
“我是想啊,但是,令孙是否同意,就是他的问题了。”
她已经尽力,她做出她能想象的极限,可是那个男孩还是觉得少。
占有欲极强遇上自由自在,到底,怎样才能相守一生?
她不知道。
但是,她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