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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姐姑爷、姑爷他忙完商号的事情,已经回来了”瓶儿跌跌撞撞跑进来“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就算想逃也来不及了”
“谁想逃了?瓶儿你说话小心点,隔墙有耳你知不知道?”妍琴放低声音,没好气地说道“万一让别人听到,传到明皓宇耳朵里哼哼,就看他这些日子对付那些商家的狠劲,他不对杜家下手才怪呢!”
“小姐,那怎么办?我们还逃呃”嘴被妍琴堵住,瓶儿抗议地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声音,妍琴凑到她耳边,低低说道:“别说了,他回来了。”
瓶儿眼中露出奇怪之色,不知道妍琴怎知姑爷回来。过了片刻,她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方知是妍琴耳音好,已经听到脚步声的缘故。她想起刚才的话,有些后怕,决心以后说话要更隐晦一些才行。她走神之时,皓宇已经进了内室,妍琴连忙起身:“相公,您回来了。”
皓宇点点头,往桌边一坐,顿觉全身疲累。他见桌上有茶,拿起来灌了口,妍琴忽地低低叫了声:“那是我的残茶”
皓宇看了眼,杯沿有淡淡唇印。他放下茶杯,对妍琴笑道:“夫妻之间,哪用这么拘泥?”
“相公说的是。”妍琴柔顺应道,心里却悔恨自己怎么没在茶里下点巴豆。
皓宇喝下茶,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现在喜欢喝茶吧?我从南方带回来些新茶,一会儿吩咐管家拿给你些。”
“相公说的可是娘那里新泡的徘徊香茗?我前两天去拜见娘的时候喝到了,娘说是相公这次带回来的,我正想等着相公回来问相公要些呢。”妍琴脸上现出兴奋的表情,心里不断回忆那茶的味道,口水几乎都流出来了“相公你真是大好人,我叫管家来,你告诉他茶放在何处或者你直接告诉我,我自己去拿就好。”
瓶儿开始呆愣,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原来她迟迟不肯逃跑,是为了姑爷带回来的茶?
“不止徘徊香茗,我这一年把生意开到南方,去了几次大理,带回来很多好茶。你不要急,我吩咐下去给你送过来。”皓宇好笑地看着妍琴,她一定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多有趣,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说:“相公你回不回来都无所谓,只要你把茶给我就好”他还是第一次被她忽视,以往他回来的时候,哪次她不是把他当成天一样尽力讨好,怎么这一次连茶叶都比他重要起来。
皓宇想着,没发现自己好像在和茶叶吃味。妍琴听他言语,眼睛亮起来:
“还有其它的茶吗?大理那是茶花国啊唉,什么时候有时间的话,我应该自己去那里看看,自己去采茶才对”
“妍琴你从来没出过徽州吧?”皓宇听她这么说,看她表情就像是马上就可以背上行李出发去大理一样,忍不住出语问道。妍琴方才发现自己忘形了,吐吐舌头:“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我生在徽州嫁在徽州,就算给我一匹马我都不会骑呢,怎么可能自己去大理。”
“不过你若真的想去的话,其实也不是做不到。我现下和大理国有生意往来,四月的时候也要跑一趟大理,可以带你一起。”皓宇说道,连自己都觉得很吃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妍琴也是一愣,随即低下头去:“这怎么可以,我还要在家里侍奉爹娘,打点一切现在大嫂不在,家里就只有我能为二老分忧了。”
皓宇忍不住叹气,她还是这么想,他也没有办法。本以为性子已经变得活泼的她能有勇气离开这里的束缚,可她,依旧是他恭顺的妻。他很清楚她不是么?
怎么刚才会忽然起了携她相伴的念头?
“哦,那瓶儿,你去叫张管家过来,我交代他去拿茶叶。”皓宇吩咐,瓶儿依言退下,皓宇走了几步做到床上,放松自己,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累。四处视察,还要和那些商家勾心斗角,他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住。何况他匆忙赶回徽州,随后便没有再休息,又忙着安慰大哥,早已经疲劳不堪。此刻回到自己房中,靠在床边墙上,轻轻闭上眼。现在不能躺下,一会儿管家还要过来,他还有些事情要吩咐他不在的时候,这个家都是大哥大嫂在打点。大嫂走了,大哥私下寻她,家里乱成一团。眼看就要过年了,无论如何,也要过个热热闹闹的新年才是。
大哥心情不好,他希望藉此让他开心一些。
皓宇沉思着,眉头微微皱起。忽然身边衣袂响动,他还没有睁眼,只觉一双手搭上自己肩头,慢慢按了起来。他心中一热,知道定是妍琴。虽然他以前很不惯她的温顺,但此刻她的体贴,却让他觉得窝心。而且她的手力极巧,让他全身放松下来,舒服以极。他也不睁眼,靠在床边,享受着这样的温柔。她身上不再有让他避之不及的熏香味道,只一种淡香弥漫。他深吸了口气,分辩出来是茶香,心中忽然不自觉骚动起来。
她的手如此柔软,又是如此温柔,让他竟然生了绮思。皓宇苦笑,看来男人还是不能忍,即使如他,一年没碰女人,也变得如此急色了么?可前两年也是一样的情况,怎么他就没有这般的生出欲望呢?
他舒服地发出声音,低吟充满了满足和诱惑,在他肩上的手忽地一僵,停住了。他不满地睁开眼,看向妍琴,却发现她眼神闪烁,竟然不敢看自己。他皱眉,扳过她的脸朝向自己,却见她耳根红透,竟是羞涩。
“又是那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吗?你还真是贤妻啊”皓宇说着,不知怎地心里没有抗拒的感觉,反而想顺了她的意,尽一尽做丈夫的责任。
伸出手搭在她肩上,唇向她耳后侵袭。
“咚——当——”一连串的声音响起,皓宇愕然看着倒在地上的妍琴他有那么可怕么?她竟然吓得摔倒地上?
男性的自尊受到了些许损伤,他瞪着妍琴,看她怎么解释。妍琴低着头,耳朵全红:“相公现在是白天”
皓宇望着窗外:“天已经黑了。”
现在是冬天!天当然黑得早!妍琴心底偷骂道,却知道眼前这人名义上是自己丈夫,他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切,还以为他是柳下惠,结果是只会随时发情的大**!
她声音微弱:“相公妍琴惭愧这几天,我身上不太方便”
“哦?那还真巧啊。”皓宇唇边露出一丝笑,然而妍琴没有抬头,看不到他带些嘲弄意味的笑容“倒是为夫不好,娘子勿怪。”
巧?皓宇基本不相信。她这态度,怎么看怎么是找借口推拒。和往年主动的态度比起来,这样的她是在诡异,让他不得不猜想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眼神一敛,他想起偶然听到的些许风言风语,说妍琴和原来的副总管之间有些暧昧。那副总管他是见过的,不到三十的年龄,相貌也算过得去,人品不错。
他忽然开口:“妍琴,魏副总管还好吗?”
妍琴惊跳一下,皓宇心底冷笑,却见她愕然看着自己:“相公您不知道么?
他早就辞职返家了啊。““哦?何时走的?”皓宇问道,心情莫名好了些。妍琴侧头想了片刻:“大概是去年夏天吧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一会儿张管家来,相公问他比较好。”
走了至少四个月,妍琴还在这里,看来传言应该是假的。可如果她不是为了某人守身,又为何不让自己碰呢?
“二少爷,二少爷!”门外传来敲门声,皓宇知是张管家,叫他进来,吩咐他去取茶。管家应声下去,皓宇回转头,看见自己妻子脸上全是兴奋之色,简直像是得到了糖的小孩子一般。他不自觉地笑了,这样的妻子,倒是很可爱。
不再拉着他问“相公,妍琴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相公,你要什么,我替你去取”他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不用担心看到她奔流而下的泪水。
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做了这样的改变的,但他觉得,这样的改变,很好。
“哇!居然是花瓣?这怎么作茶啊?不会吧这是什么花,怎么做的?”
妍琴拆开茶外纸包,不停说着。唐朝盛行煮茶,宋时开始改为沸水冲调,茶叶大多制成茶饼形状,冲前碾碎。而皓宇带回来的茶竟然有部分不是茶饼,而是一瓣瓣花瓣,甚至有极小的花朵。花朵的花瓣层层簇在一起,虽是干枯的花,也有夺人的美丽。
“这是徘徊花,也叫做小玫瑰的。”皓宇告诉她“不过我也仅知道它的名字,至于这花到底产在何处、怎么作茶,我就一无所知了。”
妍琴把花拿在鼻间,嗅了几下,惊喜叫道:“看来不止是窨制,一定加了其它方法明皓宇,这茶是谁给你的?我想见见他呢。”
明皓宇?皓宇挑了挑眉,他的这位妻子一兴奋起来说话就肆无忌惮起来,上次是为了大嫂和他争执,这次则是为了茶而直呼他的名字。她似乎和他印象中的女子越离越远了。
他也不指出她连姓带名称呼他的无礼,笑着回答道:“那人你倒是能见到,他可能在初六左右时候来徽州,到时候我让你们见一面好了。”
“耶!相公你果然是好人呢。”妍琴满意笑着,不顾张管家惊讶的眼光。皓宇见管家皱眉,知他对这样的妍琴看不惯,心中反而笑起来。这张管家就和他爹娘一般,都是古板得让人无法忍受的性子。他从小到大没有别的爱好,偏偏喜欢和他们过不去,一定要逆着他们的想法才行。
他靠近妍琴,手轻轻揽上她的肩,见张管家眉头皱得更紧,偷笑不已。妍琴心思从茶上微微分出来,却又不能让他放手——他,是她的“相公”啊!
初六“不方便”可以维持到初六么?
为了心爱的茶,她也只有暂时忍耐了除夕守岁,这个家中,却没有和暖的气氛。明老爷明夫人和二奶奶外加皓凡皓宇妍琴全全出席,明老爷和明夫人还是那一副严肃表情,让小辈们想轻松也轻松不起来。
“大哥,我那日经过一酒家,看到一幅对联,却没有下联,不知道你能不能对上。”皓宇喝了口酒,忽然想起一事,对皓凡说道。皓凡微笑着对他说:“二弟这是来考我?你说吧。”
“冰冷酒,一点水,两点水,三点水(氷冷酒,一点水,两点水,三点水)。”
皓宇对皓凡一点头“就是这个。”
皓凡执着筷子,凝思下联。匆忙之间,倒真难想到合适的事物来对。妍琴看着眼前茶盏,忽然笑出声来。明家二老当即脸色有些难看,皓宇转头问她:“妍琴,你笑什么?”
“我倒想出来一个下联,可惜略有些不工。”妍琴指着茶杯“丁香茶,百人头,千人头,万人头(丁香茶,百人头,千人头,万人头)。”
皓凡眼睛一亮,看向妍琴:“弟妹才思敏捷,佩服佩服。”
妍琴倒觉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哪里,只是刚好你们喝酒,我喝茶,想到这下联罢了。”
“对联不过是雕虫小技,做文章才是真才实学。”明老爷忽地开口说道,脸色有些阴沉“对子做得再好,能夺得功名吗?铜臭再多,能比书香吗?”
“官为七品不如一壶可品。”妍琴手中象牙筷一击茶杯,冲口说道。她本非莽撞之人,平素明家二老说些什么她也不很在意,可这时不知怎地,竟觉愤怒也许是因为,他竟然在她面前,以责骂她来羞辱她的丈夫。
她就想不通了,同是儿子,为什么这二老就一定要这么明显地表现出对明皓凡的偏爱,而把支撑整个家的明皓宇贬得一文不值?明明应该赚钱的是老大不对么?做官有什么了不起?再大的官她也见过了,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才高八斗怎抵一池万斗。”明皓凡见爹眼睛瞪起来,眼看就要训斥出声,连忙出口缓和气氛“妍琴,你简直是茶狂,说话离不了茶字啊。”
“嘿嘿,你怎知我外号?她们都这么叫我的。”妍琴一笑,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她相貌本极美,这时的光彩却让人不自觉忘了她的容颜。
“她们?”皓宇插口,妍琴点头:“就是小瓶儿和我爹娘他们”
语多必失啊!妍琴心中骂自己,干嘛这么说话无遮拦的。他们过除夕大眼瞪小眼关她什么事?她插什么嘴?
喝茶喝茶,喝茶最大。
“相公,这是什么?”皓宇妍琴分房而睡,除夕守岁之后,皓宇也倦了,回房休息,却听外面妍琴打门声。他开了门,看妍琴手里拿着张纸,接过来一看,皱了下眉:“妍琴,这是你从哪里拿来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查这个做什么?”妍琴叉起腰“难道你还是怀疑大嫂是红杏出墙?明皓宇,她可没对不起你们明家!”
“对得起对不起不重要,重要的是把罪名加上。”皓宇转头,知道她此刻定然会大怒。半晌,他听她咬牙声:“明、皓、宇!你是个卑鄙小人!”
切!亏她先前还觉得他的说法很有道理,还觉得海月确实有些不该。结果这家伙居然去查和海月有来往的男人,还加上什么分析,分明就是欲加之罪好不好!海月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他一定要这么污蔑她?——呃,虽然海月也不一定会在乎这点污蔑“我当然是小人。”皓宇淡淡笑了“但我妻子显然不是,大嫂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处处为她不平?”
“同为女人,当然为她说话,难道还让我大叫令兄纳妾‘纳得好纳得妙纳得刮刮叫’不成?”妍琴瞪他“你们这些男人简直无耻,令兄一副无辜的样子就可以一妻一妾左拥右抱,装作无欲无求就可以一箭双雕他既然觉得自己要一个和两个都没有区别,干嘛不少害一个人?切!”
“不许这样说我大哥!”皓宇抓住妍琴“大哥没有错!”
“哼!他自己活得不好不开心,还要把别人都拖下水。他没错?切!”妍琴不屑地说“我最受不了他这种烂人,忠孝仁义占了个遍,其实就一伪君子——”
未出口的话语没在两人口中,妍琴睁大眼睛,看着皓宇的脸,傻住了。唇上的热度如此清晰,烧遍她全身,让她大脑霎时一片空白。片刻,她方才反应过来,重重咬了下他的唇,推开他,自己向后退去。
皓宇一摸唇上血迹,笑容有几分可怖:“我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娶了名悍妻呢。这样对自己的相公,你不怕被休?”
“想休你就休,我还怕被休不成!”要是被休,她才高兴好不好?
“你不怕,杜家未必不怕,你以为生意上刚有起色的杜家,能禁得起多大的打击?根本不需要费力就可以让杜家家破人亡!”皓宇冷笑,上前抓住她下颌“杜妍琴,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也想离开这里?如果你在一年前提出这要求,我二话不说,定然马上放你走,可谁叫庄海月刚刚离家呢?”
他在说什么啊?
妍琴有些发傻,不知道眼前男子对她做了什么猜想。她不知道皓宇把她对他的抗拒当作为某人守身的表现,把她的改变归因于爱情——与别人的爱情。
“庄海月背后有皇上,若皇上因她的出走龙颜不悦,其他人如何暂且不说,大哥是肯定逃不了责罚的。她一个人离家还可以说是有其它理由,但如果你也离开,外面一定会说明家对媳妇如何如何,以至你们待不下去”皓宇继续说道“万一这说法传到皇帝耳朵里”
妍琴忽然冷静下来,把他的话从头到尾思考一番,若有所思:“你其实是怕官府追究大嫂出走的责任,怕他们把大嫂出走算在大哥头上,所以先下手为强制造大嫂私奔的假象。这样即使官府追究,也会因为大嫂理亏而不为难大哥和明家?“天啊,这男子怎么会考虑这么多?海月已经出走半年多了,要追究早就追究完了好不好?这时候再来抹黑海月也晚了。而且“可大嫂的娘说过,这件事不能怪大哥,而且都过这么久了”
“她是五月出走的吧?刚开始的时候消息并未传出,直到这两个月才闹到人尽皆知。”皓宇说道“徽州离汴京虽然不很远,但这种事一般人不会注意,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妍琴,你知道大嫂有多受皇上宠爱,大哥不考虑这些事情,我不能不想。”
他怎么想这么多?皇上才不会因此找明家茬,海月交代过的可是,她不能说啊不能告诉他不要这么步步提防,海月出走并不是那么复杂的事情;不能告诉他海月只是单纯地试探丈夫会不会同意纳妾,而后得到答案,对明皓凡失望才离开的他,这个步步为营的商人,想得太多了吧?
“想这么多不累吗?放轻松点,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糟糕好不好?皇上虽然不是明君,可也没糟糕到这种程度。况且海月是自己走的,又不关你大哥什么事。”
妍琴只能劝他“你别提防这个提防那个的,别人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好不好?”
“我不能不防。”皓宇闭上眼苦笑“妍琴,除了大哥,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怎能不防?庄海月不是普通人,当初大哥辞官不作,皇上放他离去不加为难,就是看在庄海月的面子上。如今这庄海月从明府出走,皇上不可能不追究,除非庄海月已经对他说明缘由。
“喂,连我也不可以?”妍琴叉着腰,语气尽是不满。
“你,尤其不可以。”皓宇说道“若不是你娘家在徽州,我最提防的可能就是你。”
喂喂,这位老兄,你也说得太老实了吧?就算你拿定主意用人家的家人来威胁人家,也不要当人家面说啊!
这下她是不能偷跑了,还是乖乖执行方案二吧——让他休妻,或者,让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