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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铃铢花了两天时间才跟邱文萍联络上,虽然生意忙碌,但邱文萍一听陈铃铢请她帮忙的原因,立即兴高采烈的到以往她们常去的那家茶艺馆赴约,也不管老公的抱怨,就溜了出来。
邱文萍是陈铃铢在电子工厂当作业员时很好的朋友,后来嫁给了开餐馆的谢国伟,就毅然投入了餐饮业。陈铃铢之前听邱文萍说,谢国伟的姊姊是医院的营养师,店里有些菜是每个星期由她来开立菜单的,所以招牌标榜——营养师亲自配菜,营养又卫生之类的。所以陈铃铢想找邱文萍来解决营养问题,为宋晶晶设定菜单。
陈铃铢详细的把情况说了一遍,说完还不忘寻求支持:“文萍,你觉得怎样?这办法可不可以实行呀?”
邱文萍是直肠子的人,而且这事又是陈铃铢委托的,她当然义不容辞。
“包在我身上,这赚钱的机会可是你提供的,我们一起努力,我想很快宋晶晶会壮得像头牛。”
陈铃铢不掩饰的哈哈笑了起来,宋晶晶壮得像牛?那多丑,不过她肯定,适度的丰腴只会让晶晶更美,美丽虽是宋晶晶天生所有,却在后天的过分清瘦下使她看起来气色不佳,这真像是把珍珠埋在土里一样暴殄天物!
“那么要麻烦国伟的姊姊喽!”
“哎呀!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真心希望我们会成功,到时候再说谢也来得及。”邱文萍挥挥手。
“明天去拜访她吧,你看怎么样?”
陈铃铢一向积极的态度,身为好友的邱文萍最清楚。
“嗯,明天我正好有空去,我小叔回来,比较不缺人手,就上午十点,如何?”
又是一个周末午后,宋晶晶出现在百货公司的卖场,她是常客,而且是个不-嗦的买家,可称得上是贵客。偏偏今天她的心思却不是放在化妆品专柜上,这让好几个专柜小姐大失所望。
宋晶晶进入电梯,后脚陈铃铢才踏进百货公司。她刚刚才把车子停好,在离百货公司不远的收费停车场,陈铃铢的眼光四处搜索,在寻找晶晶的身影。专柜小姐们看见她都拉着她聊天,盼望攀上一点关系,好让宋晶晶下楼时记得照顾她们。
就那么一耽搁,来不及阻止在二楼发生的事。
陈铃铢来得及看的,是一场拔河赛和宋晶晶的叫吼声,原本端装的形象,马上在众目睽睽下破灭。
“你放手,这件衣服是我先拿到的!”
宋晶晶咬牙切齿,陈铃铢常常看见她那样对待宋志文,像要把他撕碎成千万块一样恨之入骨。
绝的是,对方竟然是何翔奕。
“你在说什么蠢话?她刚刚才试穿过请小姐包起来而已呀!抢人家衣服的是你,竟还理直气壮?”
何翔奕指着身旁一位高挑的女子,显然是护着她,站在她这边的;而她,正是赵佳君。
售货小姐打圆场,和宋晶晶说:“小姐,我们还有一件跟这件同一款式的衣服,你要不”
“我只要这一件!”晶晶插了话,为表示笃定,手抓得更牢固。陈铃铢在一旁也莫可奈何。
“凭什么?这件衣服已经卖给别人了!”何翔奕气得快说不出话了,但他不会让她赢。
“我会付比你们高的价钱!”刚刚被拉过去一寸,现在要扳回,宋晶晶使劲的拉,对方更不肯放手。
嘶!一件上万块的衣服就这么毁了,刚刚僵持的人终于都各自放了手,剩下年轻的售货小姐泪眼汪汪的低喃:“怎么办?怎么办?”
“你哭什么哭?我赔你钱不就得了。”宋晶晶被她那么一哭更加恼怒。“阿铢,你死人呀!赔钱给她,我们走!”连陈铃铢都倒霉的被台风尾扫到。
“走什么走?你以为赔钱就了事了吗?”
何翔奕这会儿怎么饶得了宋晶晶。
“不然你还想怎样?”宋晶晶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要你道歉,你实在太无理了!”
何翔奕打的如意算盘对一般人是可行的,单单就宋晶晶不吃这一套,她马上盛气凌人的回嘴道:“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姐我愿意付钱就不错了,你还要跟我谈什么理不理?”
一句话激得何翔奕气得真想给她一巴掌,这女人真是脑袋不清楚了,真以为钱是万能的?万能到连人都可以枉顾廉耻?他还没想出一句可以不失风度,又大快人心的话来时,宋晶晶和陈铃铢已经付了帐转身要走了,要不是赵佳君即时拉住他,也许他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来也说不定。
“翔奕,你好像反应过度了。”
赵佳君终于打破沉默说出这句话时,车子正好停在斑马线前,等着绿灯亮。
“有吗?”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我会感觉不出来?”
对于赵佳君的质疑,他无法反驳,只是以沉默来回应,试图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但佳君却不让沉默延续,他的沉默更使她胡思乱想了起来。
“你其实可以不必那么生气的,我才不在乎那件衣服呢。它不适合我,那女人要就给她呀。”
可是,他在乎。这像是一场和魔鬼的拔河赛,无论魔鬼说什么都是错的,对于他这种道德洁癖者,更要坚持自己正确的那一部分,打倒她的想法在他的心中翻腾、爆发,天知道他有多在乎!
“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亏我还争得面红耳赤,我为的是谁?到头来你还扯我后腿。”
何翔奕气的不是她不支持他,而是赵佳君的个性,她一向把事情的焦点模糊,完全是得过且过,心平气和一切好解决的心态。
“翔奕,你在生我的气呀?”赵佳君把身体靠向何翔奕,撒娇的问,一边以手环绕着他。
“我在开车呀!这样做很危险的!”
“以前我也这么做,你从不说危险。”
何翔奕猜得出来,如果态度不改,赵佳君承受不住也只是用眼泪攻势,这,他可应付不来。于是他放柔声调,把佳君的手归回原位,笑着说:“那是因为我没告诉你,你这样撩拨我,让我无法专心开车呀!”
佳君听了也笑着问:“真的?那你还是好好开车,免得我俩性命不保。”
气氛是缓和了,佳君也说笑了,可是为什么,何翔奕依旧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困扰?这使得他心口此时好像悬着什么,让他除了开车以外,就算与佳君相视而笑时,心仍是不受控制的飘浮着,完全是心不在焉了。
陈铃铢开着车,一直想说出口的话却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她分明了解刚刚是宋晶晶的错,可是她能说什么呢?晶晶的任性妄为,她已经领教过了,还好这两个星期在家里还算平静,晶晶不生气,就天下太平了,谁还敢招惹她?
宋晶晶看陈铃铢不时转过头看她,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她想到刚刚陈铃铢始终站在一旁观战,必定也有她的想法。宋晶晶知道自己太霸气,也太无法控制了,就算冒着出糗的危险,她也不愿放手把衣服让给别人,这么做实在是孩子气的作法,可是,晶晶不会承认,也不愿。
“怎么?要去跟宋志文报告吗?说他女儿在大庭广众下跟别人抢一件衣服?”晶晶企图蔓延战火,最好消息传到宋志文耳里,让他气死,如果不气死,也定会懊恼极了,养女如此呀!
“晶晶,你以为我是嚼舌根的人吗?不,我不是。”
“这很难说唷!至少是宋志文付你薪水的吧。”
宋晶晶说出这话来,是她心中反复纠葛的矛盾,陈铃铢那么善良,那么解事,她却必须要与陈铃铢为敌。如果,今天不是这样的状况,晶晶几乎肯定可以与陈铃铢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陈铃铢感觉被伤害了,宋晶晶说的是事实,可是,她回的却是心中的真心话:“宋先生只吩咐我陪伴在你身边,没有叫我监督你,我宁愿拥有你的友谊,也不愿为了钱出卖你,也出卖我自己。”
“是吗?”晶晶怀疑。
“一定有比钱还珍贵的东西,只是你没发现。”
陈铃铢的这句话却被晶晶当作耳边风般的略过了,晶晶立即妄下断语:“如果没有钱,就什么都没有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受苦、受苦,受不尽的苦。”
宋晶晶说的是她内心的感慨,那些在美国与母亲锱铢必较的日子,她真的过怕了。
如果,陈铃铢的话能深入晶晶的心中,也许晶晶能找到一点消弭她心中仇恨、怨怼的良药,使晶晶获得解脱。可是,偏偏那紧硬如石的心墙,筑得太高,高得没有人能进去,于是,她愈陷愈深,没人能救得了她。
车子趋近宋家别墅,她们都没再开口,而在陈铃铢心中一心只盘算着明天即将展开的行动,一切就绪,现在只欠东风了。等时机一到,就要把这星期努力的成果展现出来,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改造晶晶的第一计划。
隔天一大早,声音最尖锐的莫过于宋晶晶了。“福伯,我要上班了,你还在慢吞吞的磨菇什么?”
福伯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脸无辜的说:“阿铢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宋晶晶也没多问,反正谁开车她都不在乎,到得了目的地最重要。走出门,果然看见陈铃铢已为她开了门,她想也不想,就坐上了车,车上有一股味道,异于平常,她也说不出,直到陈铃铢递给她,竟是热呼呼的一个便当。
陈铃铢笑说:“我知道你来不及吃早餐,特地为你准备的,希望还合你的口味。”
拿着便当,宋晶晶当下拒绝:“我不想吃。”
车子开动了,陈铃铢才不会去接那个便当呢。“晶晶,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而且从这里到公司还有一段路,在车上吃得完,很方便的。”
“我没什么胃口。”
“多少吃一点嘛!试试看,你没尝过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陈铃铢那么热切的希望晶晶能吃下自己特别准备的早餐,晶晶的火气再大,也很难拒绝香气四溢的食物,于是晶晶给自己台阶下:“我试试看吧。”
看到宋晶晶吃下了一口饭,陈铃铢高兴得几乎要笑出声来,原本她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而且,竟然是出奇的顺利。晶晶愿意接受她的付出,那么,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中午一定要和邱文萍说,这饭和菜都是出自她的巧思,邱文萍一定也会高兴有这样的开始!
宋晶晶不仅无法拒绝,而且可以说是非常喜欢吃下去的口感,不同于在宋家厨房里做的中国料理,有点像从前在中国餐馆吃到的菜,可却更精致,甜淡适中。这一刻,晶晶觉得仿佛置身天堂般幸福,有一种温暖的熟悉感回到她的心中,那是妈妈慈爱的笑容,对着晶晶微笑的画面。
在那个便当里,有爱,晶晶不了解,却确实感受到了,幸福——被爱的幸福。那爱,是邱文萍细心烹调用心做成的,是陈铃铢用行动来表示她的关心的,不仅包含美味,还有感情,那是便当最主要的成分。
中午,陈铃铢出现在邱文萍的餐馆。
“文萍,瞧!吃光光耶!”
陈铃铢摇晃手中的便当盒,邱文萍正好在炒菜,抬头笑了笑:“看!我的手艺不错吧!”
“嗯!看得出来,晶晶吃完还不忘谢我呢。”
的确是,晶晶满足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她是个个性泼辣无理的人。
“饭盒准备好了,倒个汤和饮料吧,免费的喔!”
邱文萍把饭盒放在桌上,就又忙着调味,陈铃铢也不吵她,包了红茶和酸菜汤,道了声再见,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十二点快到了,陈铃铢怕阴错阳差的错过了宋晶晶,虽说已问过李秘书,两点钟才有一个业务会议要开,宋晶晶此刻应该是在办公室。
陈铃铢又来到这个紧张且难以正常呼吸的办公室,由于已经十二点了,办公室非常安静,大部分的人都外出去吃饭了,连脚步声都十分清晰。
李秘书迎面走来,她笑脸盈盈:“吃饭了吗?”
陈铃铢拿出便当,回答:“我吃饱了,总经理呢?”
“在里面呀,我正要去替总经理买便当呢。”
说着,李秘书已经拿起她的皮包,陈铃铢松了口气说:“还好来得及!不用替总经理买了,我为她带午餐来啦。”
“那么我出去吃饭了,拜。”李秘书随即走了出去。
陈铃铢敲了敲门,叩叩!两声,在安静的公司里显得格外大声。
“进来。”是晶晶的声音,很公式化的。
只见晶晶还在忙着批公文、看文件,头也没抬。
“晶晶,我带便当来了。”
宋晶晶抬头,有点惊讶,陈铃铢这个时候竟会出现在办公室里?
“你应该在家里和纪秀妍打牌吧,怎么出现在这?”
“我顺道经过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那纪秀妍呢?”这纪秀妍指的是宋太太。
“太太准我出来办事。”
陈铃铢把便当放在晶晶桌上,并且替晶晶收拾了桌面说道:“吃饭吧。”
晶晶还是全心放在工作上,手还在写着字,陈铃铢不放心,怕她又忘记吃饭,又说了句:“你得吃完饭让我拿便当盒回去呀。”
“急什么?没看见我在忙吗?”
陈铃铢像犯了大错,噤声不语的站在一旁。不多久,晶晶才放下工作,开始吃起陈铃铢带来的便当,像早上一样,依旧是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最后晶晶的一声谢谢,马上把陈铃铢刚刚的不快冲走,眼看计划成功,刚刚受的奚落又算什么呢?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陈铃铢一定早早爬起来替宋晶晶准备好早餐,再把晶晶送到公司,中午总借“顺道”经过之名为晶晶送来饭盒。日复一日,变成了习惯,而晶晶确实也较之前来得丰腴些,让陈铃铢很有成就感。
对于何翔奕,陈铃铢始终觉得愧疚,于是找了个机会拨通电话给他,电话那头,正巧何翔奕在忙,又十分吵杂,大哥大的通讯不良,他只匆匆的大声重复:“等一下我再打给你。”便挂了电话。
这次,约在气氛极佳的一家咖啡厅,何翔奕指定的地点,位于东区,陈铃铢到的时候,何翔奕已经坐在位于角落的位子,正是黄昏的下班时刻,车水马龙的街景映入眼帘,何翔奕望着街景发怔,桌上只有一杯白开水。
陈铃铢在他面前坐下,侍者拿着菜单来,陈铃铢接过菜单,一边说:“我要一杯咖啡。”菜单还未拿给何翔奕,何翔奕就接口:“b餐。”看来他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吧?
“我该向你道歉,那天晶晶的态度不对。”
陈铃铢首先压低姿态,但并非示弱,而是做她认为正确的处理。她打心里已认同何翔奕是朋友,希望能化解他对晶晶的成见。
“是宋晶晶叫你来道歉的?”
见陈铃铢没有回答,何翔奕也知道答案,却还是涩涩的说:“宋晶晶欺人太甚了。你也知道的,总不能每次她犯错,就由你来收拾后果吧。如果她真的有悔意,怎么不自己来道歉?”
“她不来并不代表不后悔。”陈铃铢辩驳。
“那么,她跟你说了什么吗?例如她很抱歉之类的?”
何翔奕在异想天开吧!他心中以为宋晶晶是怎样的人呀?莫非是那谦卑有礼,知过会改的小姐?
“我想在她心中应该在后悔吧。”完全是护主心态。
“什么叫在她心中后悔?”
“我看得出来。”陈铃铢指的是近日宋晶晶很少恶言相向了,甚至偶尔会跟她说笑。陈铃铢坚信,晶晶心中有一把尺,应该会衡量对与错,只是晶晶并不承认,但她却相信,晶晶只是巧妙的掩藏了她良善的一面罢了。“你对晶晶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其实晶晶不是你想得那么坏,她只是比较不认输,她是很善良的。”
“她的不认输已教人承受不住了。”何翔奕叹了口气,实在是深感无奈呀!
“我真的希望你不要与晶晶为敌,否则,我很难跟你做朋友,这样让我难做人。”
这时,咖啡和简餐送来了,何翔奕做了决定:“好了,在吃饭时不要谈那个女人,我会倒胃口!”
既然何翔奕不愿谈,陈铃铢就挑其它话题:“你到底是做什么行业的?看来好像很有赚头喔!”
“何以见得?”何翔奕含糊的说。
“我看你一副很有派头的样子,吃得既好,穿得又有品味。”
“这年头不能光看外表的。就拿纺织业来说吧,今年我投资的钱险些连老本都赔进去了,只好忍痛把高雄的分公司的业销改成外销,才赚了些钱。可是,我也不能苦哈哈的不是吗?日子还是要过啊。”
“纺织业?做衣服的吗?”
“各类布料都有,还有质料的差异也很大,有绒布、蕾丝的,可以做衣服,也可做窗帘。”
“难怪,我今天看你穿的衣服质感和前两次看到的都不同,原来你是行家啊。失敬!失敬!”
陈铃铢做了个揖,顽皮的,没想到何翔奕竟认真的研究起她的衣服:“你穿的应该是纤维成分略高的棉制衣,是a省制的吗?”
“是的!嘿!你还真的有研究啊?”
“是啊,研究衣服的质料一向是我的习惯,以前我一整天都待在工厂,光研究颜色和衣服的成分就花两年之久,现在对衣服材料的重视更马虎不得。因为一分钱,一分货,一有差错就会赔惨了。”
陈铃铢是个门外汉,当然也没什么兴趣,所以啜饮着温热的咖啡,没再多说话。何翔奕已吃完了饭,喝着果汁,双方一阵沉默。
“你呢?你从事什么工作?”何翔奕打破沉默,这是他心中的疑问。
“我替宋晶晶办私事兼做跟班。”陈铃铢具实以告。
“哦?这倒新鲜,说来听听吧。”
“下次吧,有机会再告诉你,我得赶快回去了。”她站起身来,预备要走。
“我送你。”何翔奕也站起身。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陈铃铢离开了咖啡厅,只遗下半杯咖啡,何翔奕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堆满了疑问。
车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何翔奕驱车去接赵佳君,她正在拍平面广告,这阵子时装换季,光是这些case就接得她昏天暗地,时常轧时间,甚至拍至三更半夜,一通电话常常突然在沉静的夜里响起,就把何翔奕由睡梦中挖醒。像今天,甚至已到三点钟电话才响起来,他为她担忧,因为从来不曾那么晚过。
“翔奕,我在公司,你可以马上过来接我吗?”
何翔奕一直没睡,看着时钟分秒的度过,让他胆战心惊的,在电话来时,才解除警报。
车子停在佳君的公司外面,佳君在透明的玻璃窗看见了他,提了随身的化妆箱,就出来了。
一上了车,何翔奕就闻到了赵佳君身上烟、酒的味道,不禁问:“你喝酒了?”
佳君的心思已飘至那个令她振奋的消息,她的眼睛发亮,整个人显得光彩,她已等不及跟何翔奕说:“翔奕,你知道吗?有一个拍广告的导演今天叫我去试镜,他说有好几支广告适合我耶!”
佳君打了个呵欠,她真的累了,却在下一刻又想起了什么,整个情绪飞扬到极点:“我就知道我也会有这一天的!我不只是个模特儿,还要进军演艺界,哇!这好像梦一样的,我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看见她那么兴奋,翔奕也不好坏了她的兴致;只略略声明自己的立场:“佳君,我不大赞成你去拍广告。”
佳君瞪大眼睛,她很惊讶何翔奕竟不支持她,她以为翔奕会替自己高兴,一如在伸展台上的表演,他一向只给掌声,甚至出钱赞助,从来不可能会说出像今天这样的话来的“为什么呢?”佳君说出这话时,若有所失。
“模特儿的生活型态和广告明星是不同的,那么复杂的圈子,我想对你并不适合。”翔奕表达想法。
佳君心中早已下了决定,听不进何翔奕的话,她觉得何翔奕是过于忧虑了。
“翔奕,我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怎样对我最好,我是不会放弃任何机会的,这是我事业发展的契机,我一定会把握的。”佳君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成功的希望。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我真的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嗯!我会的。”佳君甜甜的笑,通常她如此笑的时候,总让翔奕觉得宠溺着她。
“今天为什么喝酒?”还是要言归正传。
“高兴呀!罢好大伙聚餐嘛,多喝两杯酒也不算什么,我们还跳舞呢!你不知道美娟的舞跳得有多棒呢!我几乎要对她五体投地了!”
佳君还是兴高采烈的,相对的何翔奕则是觉得担心,佳君已经不再寻求支持了,翔奕对于未知的未来,有他的恐惧,因为佳君想去的地方,是他保护不到的,事情已是他无法掌握与控制的了。
“你太自私了,你以为我这样快乐吗?”
佳君恨恨的,在她心中不断的想:为什么翔奕总要打击她的信心,在她付出了这么多之后,他竟然斥责她。
翔奕当然不甘示弱:“如果你觉得不快乐,你大可退出那个工作呀!”
“够了!你还要我怎样?我这么努力的想证明给你看,你为什么在我还没做之前就为我判刑了!”
“佳君,我不要你受苦,你知道吗?”
“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不管多辛苦,我一定要走出一条路来,这是我的冒险,为我自己的人生下赌注!”
“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成功,我要名和利!”佳君很笃定。
翔奕吸了口烟,懊丧的,这个月他们为这个话题吵了好几次,他累了,不想再争执,也许该是他让步的时候了。“佳君,嫁给我吧!”
他以为佳君会兴奋得抱住他,又亲又吻,不断的撒娇与回应,愿意成为他的新娘,偏偏佳君瞪着大眼睛,无法置信的:“这算什么?交换条件?”
“随你怎么想。”
这太讽刺了。佳君苦涩的想。原来翔奕是这样的人,多少次佳君编织关于他们的未来,结婚、生子和厮守终身,翔奕总是说他要以事业为重,就这样拖延过了五年;没想到,五年后,佳君终于要开始自己的事业之际,他竟向自己求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嫁给他?
“你太异想天开了,我不是那种小鸟依人型的女人,我希望你看清这点。”佳君无奈的指出。
“那么,你拒绝我的求婚?”
“对!不仅如此,我们完了。”
“完了?!”这话真是青天霹雳。
翔奕想改变佳君的心意,但是,这样下去的日子只会更加痛苦,他受不了再次看到佳君穿得低胸露背的招呼那些制作人、朋友;受不了佳君烂醉如泥的拨电话给他,述说假面具下痛苦的心声。翔奕的关心变成了佳君的阻碍,她美好的梦想眼看在眼前即将捉在手中,却被他的顾虑打击到变成虚幻的空气,在她宣布这个结果时,他真是一时无法确定,难道他们的感情,竟是那么脆弱?
也许这是个不错的决定,既然,她执意要飞走,他就算用怎样牢固的线恐怕也捉不牢她,只能放手让她走。
翔奕的沉默应该是默许吧?佳君在心中臆测,因为这样,她心中的小小梦想却更加有完成的必要了。她赌气地甩上了车门,既然如此,分手又何妨?但她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苦苦埋怨:为什么他不能支持她?为什么他不能因为真的爱她而想跟她结婚?而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找到一个尽如他意的对象呢?为什么?
铃铢的车子停在便利商店外,并且下车去买了些日用品,这是一个天气极好的早晨,她心里正希望宋太太已回家来了,也许她们可以讨论有关酒会的事宜。她真希望早一天拟好名单。她把袋子放在后座,正要发动引擎,却被眼前一个狼狈的身影吓了一跳。
何翔奕凌乱的头发和一身皱巴巴的衬衫,走在马路上,谁看到了都会以为他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要不是铃铢留意地看了他一眼,真的确定他就是两个星期前在咖啡厅谈了一个多小时的何翔奕,才停车探头叫他。
“何翔奕!何翔奕!”
像在低头沉思的何翔奕,陡然抬眼瞄了她一眼,随后微笑在他的脸上漾开来。
何翔奕以为是天使来拯救他了!陈铃铢给他的微笑那么地温暖,在他找不到一点信心的时候,陈铃铢出现了,她打开车门的动作,表示她包容他、欢迎他,是否也暗示着他从未被放弃?何翔奕感激的坐上她的车。
“要谈谈吗?”
陈铃铢无法置信,一个那么意气风发的人此刻却黯然神伤,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我想非常需要。”翔奕说出这句话来时,整个人也释然许多,在这个他不想上班的日子,找不到一个人听他说话,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我以为你会隐瞒,没想到你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车子转了个弯,陈铃铢找到了一家茶艺馆,上班时间,茶艺馆的生意清淡,几乎没客人。
直到饮料送来,陈铃铢都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个人隐私她不想探问;而且,她也觉得没那个立场。她一直在等,等他开口,直到,他啜了口石榴红茶,他才像在自言自语似的幽幽说:“前天,我和我女朋友分手了,我有二十四小时未曾合眼,一直在想,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我喝酒却醉不了,我在街上胡乱走着,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那茫然的眼神,四处飘移,没有目的地,一如内在的他,无所适从。
“工作呢?容许你这样放手不管吗?”
“没办法,我的思绪太混乱了,我也希望我能当作若无其事的工作,一点都不受影响,可是,我试过了,我做不到。”翔奕颓丧地低头,手搔了搔头发,仿佛这样就能让烦恼烟消云散似的。
陈铃铢也莫可奈何了,她除了做个旁观者倾听他说以外,似乎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她专心地喝着饮料,还好他真的需要发泄,停顿了几秒又继续说:“我知道佳君在怪我,说我不懂得体贴她,不支持她往演艺界这方面走,可是我怕她吃亏,所以才会反对的;也许佳君适合走这条路,但是她已经付出太多,她其实不用那么轻贱自己。”
这话听得铃铢一头雾水,没头没尾的,谁听得懂,但她还是问了句:“这是分手的原因吗?”
他点点头:“我以为佳君会嫁给我,这真戏剧化不是吗?她现在永远离开我了。”他叹了口气,充满了眷恋与不舍,感情的事,谁理得清?
“你爱她吗?”真蠢的问题,不是吗?
“应该是,我也不太确定。”
“这什么意思?”身为女人的直觉,爱与不爱只是二选一的选择题,哪来这种模拟两可的答案?
“我以为我爱她,可是,我却不清楚是不是如此,因为太了解了,所以我甚至分不清到底对她是习惯还是彼此需要。现在她对我提出分手,而我也接受了,或许借此我可以厘清自己的思绪。”
“但你很痛苦啊!”“是啊!这或许是必然的过程吧。”
“我不懂,如果痛苦,为什么不复合?”
陈铃铢单纯的想法,怎么会了解翔奕矛盾的说法。
“我在做实验,如果我不爱她,也许我可以发现一点原来的自己,也许有更多的可能。”他自信满满的说。
“头一次听见人家说感情可以拿来做实验的。”
“是吗?可是我还能怎么办?提出分手的不是我,我是被女朋友抛弃的。”翔奕可怜兮兮的说。
“我觉得也许你该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别想太多了。”铃铢这么一说,稍稍让翔奕清醒了些,也许他真的太感情用事了,这么落魄的自己,漫无目的地游走,竟只是为了一场自己都不确定的爱情。他想起今天推掉的生意,可让他赔了不少钱。这,真的不像自己的作风,他怎么会失心丧志到这种地步呢?”
翔奕豁然开朗,借由谈话找到了他要的答案,他又找回了重点,好好工作才是当务之急。
“你说得对!”
铃铢看到他的笑容又回到了初认识时的意气风发,放宽了心,一大口大口地喝着茶,这让她想起宋晶晶。“我当然是对的,晶晶也是这样啊,一走进办公室就像变了一个人,大概只有工作能让她快乐吧。”
“可是,这样的人生也太悲哀了吧。难道她没男朋友?或其它休闲活动?”
铃铢有点讶异,上一刻他还在自己的问题中找答案,下一刻他马上跳入一个甚至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的问题中,不过这样也好,转移他的注意力其实也是个方法。
“晶晶回来才三个月,唯一的休闲应该就是疯狂购物吧。”她略略说了晶晶的状况。
“购物狂?”这让翔奕想起他曾付出一笔为数不少的钱,赔了她那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香水。他忽然可怜起那个态度骄傲的宋晶晶了,在她的心中太不安了,只能借由花钱来满足自己空虚的心灵。
忽然间,翔奕懊悔起自己对她的态度那么坏,那真的不够绅士,何况是她这样总是假装坚强的人,内心一定十分脆弱吧?他猜。
铃铢是乐观的人,毕竟目前为止,她的计划进行得不错。“我正在努力使晶晶改变呢!”
“真的?进行得怎样了?”
“晶晶情绪稳定很多了。”
“嗯!我相信,才跟你聊了一会儿,我就觉得舒坦许多了,你身上有神奇的魔力,有疗愈效果!”
任何一个人,只要被称赞,总是会很高兴的,陈铃铢亦不例外,她害羞得红了双颊。
“你以为我是神仙呀?真爱说笑!”
“我是说真的,我好很多了。”翔奕点点头认真的说。
“那么明天你会去上班喽?”
“当然!”
“好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你一定可以快速走出阴霾的。”铃铢由衷的说。
“我也相信。”
他俩相视一笑,他们都喜欢这个结论。
苏浩文再次出现在宋家,铃铢正好在门口遇到他。
“苏先生,你好久没来了,在忙什么呀?”
铃铢扎起马尾,由于刚慢跑回来,两颊还红扑扑的,看起来充满了年轻的朝气。
苏浩文看着她,好为她着迷!
“我去了趟日本,你瞧!我带了什么给晶晶!”
“什么?”铃铢好奇的看着他手中正要开启的纸盒里,竟然是一副亮眼的水晶耳环,她不自觉地发出了叹息:“啊!好美啊!”“很适合晶晶对不对?”
“嗯!她一定会喜欢的!”
“你也有礼物喔!”苏浩文又打开了另一个纸盒。“这个礼物我一看到就想到你,希望你能收下。”
“不好吧。”
他撕开精美的包装纸,打开纸盒,一个很可爱的绒毛娃娃立即吸引了她——一只娇娆的小母猫,好可爱喔!上面还结了蝴蝶结,穿着围裙呢!
“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可是可是我好像没理由收你的东西吧。”铃铢眼神控制着不再往那只猫上打转。
苏浩文亲手交到她手上,用了一个他认为最具说服力的理由说:“这个礼物是为你买的,如果你不收,我想不出还能送给谁。”
铃铢终究还是收下了,她满心喜悦的上楼敲晶晶的门,偏偏晶晶回说:“我头很疼,想睡一下。”
于是苏浩文告辞回去,他走后,铃铢望着猫发呆,心里多想他多留一会,跟他聊聊,很自在的毫不拘谨,就像跟何翔奕一样天南地北的聊,她多希望也能获得苏浩文的友谊。可是偏偏苏浩文难得来,却又那么急着要走,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那么急着逃离自己?话也不多说一句呢?
吃过晚饭,宋志文把陈铃铢叫到他的书房去。“陈小姐,到我书房来一下。”
宋晶晶转身正要上楼,假装没听见似的,泰然自若地开门进了房间,这是她通常吃完饭的举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
陈铃铢跟着宋志文走进书房,这是她首次得到允许进入。每一个书架上都摆满了各种种类的书籍,她忍不住四处浏览,宋志文在书桌前坐下,随即示意她也坐下。
宋志文拿出一叠帐单,面无表情的问:“这些都是晶晶刷的?”
陈铃铢不知如何开口,终于还是得面对现实:“是的。
宋志文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虽不再处处与他作对,却未曾停止对他表示不满的情绪,这样疯狂的花钱,也许能使她感觉好一点,谁也无法阻止她;所以,他并不怪罪她,因为晶晶已经越来越好,这该要归功于陈铃铢。
“晶晶有没有跟你说起她在美国怎么和她母亲过日子的?”宋志文最想知道的是这点。
“我没听她提过。”
“有机会的话问问看她吧,我除了尽力弥补她以外,似乎什么也不能做。”宋志文叹了口气,充满了无力感。
陈铃铢深深体会到宋志文和晶晶的问题,一个不懂得如何付出爱来对待自己的女儿;另一个则是封闭自己,看不清父亲的关心和弥补的心意。但血脉相连,天生的亲情牵引,一定可以改变这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