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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懂事以来,庄娴淑就常听妈妈这样说:
“当初妈妈在你们外公家当大小姐的时候,吻!住的是大房子、吃的是三珍海味耶,要不是被你-们阿爸给骗来这里养猪、喂牛,我现在也不知到哪享福去喽。娴雅、娴淑、娴静你们统统给妈妈听好,以后一定要嫁个有钱人,帮妈妈争回一口气!”
姐姐十七岁开始,妈妈的“钓婿”计划展开了积极的行动,她带着她们三姐妹参加大小舞会。但是,妈妈总不忘凶凶的警告庄娴淑:
“你呀你呀贪吃又多嘴,活像只蟑螂,丢脸喔!舞会上不准你靠近餐桌、不准你乱说话!你没形象就算了,敢让姐姐跟着丢脸,我就扒你的皮”
要她陪衬姐姐也要给人一点报酬嘛。妈妈不知道舞会上的精致点心是吸引她参加舞会的诱因吗?既然不准吃,她可就失去配合度了,管谁要吊乌龟还是金龟的。庄娴淑练就了一身逃窜躲藏的本领,就是不让妈妈持着她去当壁花。
有天,她躲在树上睡大觉醒来,忽抬眼看见一幕如诗如画的景象了——
夕阳余晖将草皮染上一片晕黄,一个看起来酷毙了的男生站在那儿凝望着他们家,他忧虑的眼眸就像小说里的男主角。
他就是“云罗山庄”的少主人,平常深居简出,除了打理山庄的业务,还在大学里念美术。庄娴淑曾听镇上的三姑六婆说过这号人物,然而,就像“云罗山庄”一样,那个男孩和她的生活是毫无交集的。
“云罗山庄”和“庄家农场”隔着一片大草皮遥遥对立。农场里饲养着牛羊鸡鸭鹅,还种了新鲜蔬菜,每年总会吸引成千上万的人潮来此体验乡野生活;而
“云罗山庄”是地方上新建的观光饭店,它的消费群不是富商就是名流,对当地人而言,山庄不过是座冰雕建筑,而充满生命力的农场却是小锁上人人熟悉的乐园。
那年,庄娴淑从树上跌下来,昏迷了五天,醒来后,她打开窗子往天的那边望去原本矗立在那儿的美丽山庄竟变成一座废墟!
以为和自己毫无关联的山庄,在那一刻令她震撼不已得近乎心痛起来,怎么会
擅长说故事的妹妹等不及告诉她:
“二姐你知道吗?是云罗山庄的少主人背你回来的喔。大姐告诉爸爸妈妈他们正在恋爱啃,可是爸爸听了摇头又叹气的,妈妈就说了一堆什么他们不适合啊,如果他真的爱姐姐就应该知道自己不能给姐姐幸福的话。他好酷耶,妈妈哕嗦个没完,他自己就走了,姐姐有追出去喔,可是一下子又红着眼睛回来了。爸妈还说要小心姐姐私奔,可是那天晚上发生火灾把什么都烧光光了,连那个少主人也不见了,姐姐的爱情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庄娴淑像错过一场精采的爱情大悲剧,捶胸顿足的跑去问爸爸深入情况。
爸爸告诉她“云罗山庄”的经营者是有名的黑道世家“云海帮”山庄的大火是黑道寻仇所酿成的,爸妈不让姐姐跟他交往是为了姐姐的幸福着想。
报上写着;有个年轻人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云罗山庄”成为废墟后,警方以事关重大刑案为由保密调查,几年过去了,却也不见调查出什么。
镇上传出的八卦却说,那个少主人在那晚被烧死了。
庄娴淑想,老天爷真爱捣蛋耶,有情人全都成眷属不好吗?何必搞得人家呜呼哀哉咧!
情伤过后的姐姐只告诉她,那个穿风衣的男孩是山庄的客人,他受伤后被家人送去了医院,也许有一天会回来娶她喔。
“开什么玩笑啊!”庄娴淑嚷,那家伙长得圆的扁的她都没看清楚耶,救他一命算仁至义尽了,搞不好他摔成白痴智障残废了,她才不要嫁他呢。
十年转眼就过去了。
三年前,庄家的大姐终于嫁给了富家子弟。
庄娴淑每想到姐夫,总要吹胡子瞪眼睛的嘀咕,那个喜欢拈花惹草的臭男人!她如果是姐姐,就狠狠的敲他一笔赡养费,早拍拍**走人了。
可惜呀,没有如果这回事,所以姐姐继续当她的大少奶奶,妹妹也打算结婚了,只有庄娴淑,连跟白痴智障结婚都没份。
妹夫是家境穷困的实习医生。妈妈失望的哀声连连,妹妹却为了爱义无反顾:
“人家爱他嘛,他要出国留学,我也要去。”
那个妹夫不是“狂飙股”而是“绩优股”嘛,妈妈干嘛反对咧?庄娴淑逃离了南部的暴风圈,出了机场,走在停车场想着。
从南部逃到了台北,庄娴淑就怕一回家,那些八卦亲友团过分关心的眼睛不放过她。
像这次回家,那些擅长八卦的亲友听说妹妹要嫁人了,不约而同的跑来长舌,有人就说啦:“哎呀,庄太太啊,你们家娴雅当上了少奶奶,这下子娴静又要当医生娘啦,了不起唷!”
妈妈一听,暂忘了三女婿并非“金龟”的遗憾,得意的连尾推都翘起来了。
当八卦亲友团不知道是健忘,还是故意的接着问:“就剩下老二吧?”
妈妈的笑容瞬间冻结了,好面子的她又搬出了老套的说辞:
“我们老二啊喷!都怪当年那个算命仙啦,说什么我第二胎一定会生男的,我怀胎九月一心想着儿子唉!难怪她生下来就像个小男生,要不是血型符合、医院提出证明,我还怀疑抱错小孩咧。”
虽然听惯了这种说法,但还是觉得很受伤耶。庄
娴淑想:人家天鹅妈妈都不嫌弃丑小鸭的,妈妈太不够意思了。
三姑六婆瞄了瞄庄娴淑,干笑两声。这个身材干扁又不修边幅的二小姐站在她姐姐和妹妹身边真是碍眼啊!
庄妈妈早就担心像怨妇的大女儿无法稳坐少奶奶宝座了,老三竟然又爱上了医学院的穷学生,这老二虽然不具贵妇的先天条件,至少还是活会,条件普普通通,但韧性强,只要嫁个忠厚老实的有钱人,外表年纪都可以放宽标准。
这么一想,庄妈妈积极的帮庄娴淑安排起相亲,并要大女儿助阵。
庄娴淑当然不乐意听从安排喽。相亲耶!乱没希望的才需要相亲吧,她条件再差也还年轻嘛。
但经过大姐一再劝说,庄娴淑终究心动了,甚至浪漫天真的想——
也许,会遇上什么新竹科学园区的主管先生喔!她不介意心爱的人很忙啊。
也可能,是难忘旧情人的痴心男子,她可以抚平他的伤痛喔。
或者是充满男子气概的失意男人,她接受啊,因为王子也可能落难呀。
庄娴淑很不实际的想,傻傻笑着,好像真有那么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即将出现,并且爱上她,英勇的骑士会用他强壮的臂膀保护她的。
结果,一次、两次妈妈和姐姐联手安排,从南台湾到北台湾,也许、可能、或者统统没发生。
她的爱情奇迹果然够奇了,一次也没有。
跟她相亲的不是瘦皮猴,就是呆头鹅,还有昨晚那个隔壁村来的黄金鼠,全身挂满金饰,长得还抱歉过头了!
就算是丑小鸭也可以配可爱的唐老鸨嘛,她不甘心的想。什么财主地主全长得像猪头,她宁可当老姑婆也不要当猪头嫂!不要
“不要!”
咦?她猛地停下脚步,瞪着正前方两公尺的声源。
“不要?!这时候才说不要拍,上哪去找人替他!”他边走边说。
一个自言自语的男人!庄娴淑瞪着他,一定是神经病!神经病才会在公共场所自言自语,还说得跟真的一样。
她紧张的东张西望,惨了!地下停车场只有她跟这个神经病。
她往后跨出一小步,正准备逃,男人眼睛一扫,盯住她,发现新大陆般的咧嘴:
“嘿!”他说:“对,叫他准备赔偿。你不用过来了,直接去现场,我找到救星了,一会见。”
她怀里抱着包包,骨碌碌的瞪着他。
“小姐”他笑着朝她走近。
她忙退两步,指着他的脚大叫:“你给我站住!站住喔!”
他像被点了穴,连嘴巴都来不及合上。
“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喔,伤害人是不对的”她突然住嘴,觉得自己比他还神经,跟神经病讲什么废话啊!
“呃我是说我很同情你,你你能理解我的话吧?”她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同情我?”他觉得莫名其妙。
她眯起眼睛看他。奇怪了?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正常啊。但,瞧他凌乱的长发和胡碴,脏兮兮的模样,加上自言自语的怪异举止,又觉得不对劲。
吻!是有“嘟囔”毛病的流浪汉啦!她想起昨晚的电视新闻,说什么景气不佳连高学历的年轻人都加人流浪行列了,她气得差点把电视砸了,这些块头像猩猩的男人竟然好吃懒做,够气人了,现在还跑来跟她装疯卖傻,想怎样啊?
她胸膛一挺,既然不是神经病,就没那么可怕了。
“喂!流浪汉的本分是什么你都不知道啊?”她凶嚷着。
“什么?”他真是一头雾水。
“还什么咧!想当流浪汉就应该拿着纸板躲在地下道里,要装作很可怜啊,你连这种职业常识都没有,怎么混啊?”
他笑一下。“你搞错了吧?我只想跟你交个朋友,方便的话”
“流浪汉还学人家搭讪啊!”她不可思议的圆瞪眼。
“嗄?”他向前,非把话说清楚不可,什么流浪汉啊!
他迈前一步,她跳开三步,距离永远存在两人之间。他不可思议的停下,这是搞什么啊?
瞧她个头小小的,散乱短发下一双锐气满满的大眼,像个可爱的小男生,他本来觉得她该是乐于助人的,现在看来她才真是神经兮兮的。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他不禁讪笑,将立场表明清楚,她总能放下戒心了吧?
那就是要钱喽?她瞪他一眼,夹脚从他身边划弧形绕开。
他转身跟上去,直接说出目的:“我只想搭个便车,如果你方便的话”
“不方便!”她想也不想的说,停在黑色的小印march旁边,急抓住门把,突然——喀!像老头的骨头脱臼似的,喀一声,车门成倾斜状态。
他不可思议的跳开,这是什么烂车!搞不好他坐上去就解体了,需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吗?
噢!人家摆酷的时候你出什么状况啊!她跟车子抱怨着,背对着他,紧绷的脸忍不住一颤一颤的,半蹲着使出全身气力扶正车门。幸好他只是个无赖,如果是个大帅哥,她干脆钻个地洞躲进去算了。
“咳,我帮你”他才伸手,又听见喀一声,她利落的将车门安装了回去,显然是习惯了这种意外。
看她满脸通红,佯装潇洒的拍拍手上的灰尘,他突然有股冒险的冲动,憋住笑说:
“唉,让我搭便车顺便证明现代人尚有人情味吧?”
她爬上车,没耐性的回他:
“什么大便车啊?去厕所啦!”
“我赶时间。”他扳住车门。
她送他一对白眼。“无赖也要赶场哦?想换人潮多的地方继续骚扰路人吗?”
“钦你”他有话要说。
她掏出一张钞票,扳开他的手朝掌心重重一拍,猛地推他一把,自以为很帅的甩上门,没想到车门没有配合地“砰”一声,而是
“啊!”她悲惨大叫。
他脸上写着“不关我的事喔”看她皱着脸龇牙咧嘴,猛甩着被车门夹到的手指,他摇摇头,她的笨拙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痛死啦!都是那罗嗦的家伙害的!她气呼呼的想,烦利甩上门,隔窗狠狠瞪他一眼,发动车子。
“唉,你没事吧?”他敲敲车窗。
没事才怪!糗毙了!她希望一辈子都别再遇见他。
噗噗噗车子抖了抖,像行动缓慢的老头颠颠簸簸地倒退,紧接着还像鸟贼放个连环屁,噗地
他瞪着那辆破车绝尘而去,一脸的圈圈叉叉。这女人到底是怎样啊?
仇步扬坐在计程车的后座。
“什么救星,根本是眼睛脱窗的蕃婆!”他没好气的说。
停顿一会儿,又说:“别提了,要不是行李弄丢,皮夹、车钥匙都不翼而飞,还赶着去签约,我何必冒生命危险坐她的破车啊。”
(他耳边的声音讥嘲着:“原来你不是万人迷啊,大新闻喔,有人不买仇大少的帐!”)
他干笑两声:“所以我说她眼睛脱窗,把我当成”
“啊先生”司机从照后镜看看他。
“ok,五分钟后到。”他问司机:“什么事?”
“啊你^常常这样哦?”十分谨慎的语气。
“哪样?”他有些烦,怎么才离开台北半个月,这些同胞全变得难以沟通了?
“就是常常常常这样跟我们平常人看不见的脏东西讲话啊?这样不好手气,啊你有没有看医生?”
“啊!”他猛捶一下椅垫。
司机脖子一缩,简直像见鬼了。
“哈哈!”他摔然大笑。
“啊先生,先生,先生我前面让你下车啦,你你”司机紧张得发抖。
“看清楚。”他笑着扯掉耳机,从口袋掏出小巧的手机。
“喔!歹势啦,我想说”
“想说我是疯子喔。”仇步扬忍不住好笑的学他的腔调。
他从照后镜看见自己的乱发,和一脸从沙漠带回来的风尘,又低头看看起了毛球的驼色上衣和破旧的牛仔裤,果然像个浪人。想起那个宁可损失一千块让他坐“大便车”也不给他搭便车的女人,他的轰然笑声几乎要震破车顶了。
司机摇了摇头.还是怀疑载了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