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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上学期,准大学生们花钱如流水。
嘉宇只剩下最后救命的一百块,不得已厚着脸皮打电话给一一,没想
到她比自己更惨。心疼她连饭都不敢多吃,他说这钱给你吧。
一一不要,想到谨言有钱可以去借,话都没说完就挂电话。倒霉的是
手机欠费,更倒霉的是接着没电了。
联系不上她,嘉宇急得到处找人,最后打到谨言手机上才找到,劈头
把她臭骂一顿。
“小样儿敢骂我,找抽!”一一回骂。
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嘉宇悬着的心落回肚里,突然再也骂不出来,
傻乎乎地笑了。“我还有两百,”他说“你要不要?”
“不是只有一百吗,哪来的两百?”
“借的。”
借的?一一感动极了,跟贺檬打电话,大叹嘉宇现在越来越会疼人,
自己都没钱了还惦记着她。
话筒那头贺檬的笑声涩涩的。她说:“你真呆。”
“我怎么呆了?”一一不服气“我现在自己能挣钱啦!”
贺檬还是笑,笑得眼角流出泪。
一一你不明白,嘉宇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只要我有,你就有。
大一初夏,一一的春天姗姗来迟。
她发现自己不喜欢谨言对别的女生好,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于是向
他表白,这才发现原来谨言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她。
“我有男朋友了。”她向嘉宇报喜。
“哦。”嘉宇的神情呆呆的。
学校里组织篮球赛,嘉宇在球场上像只野兽般横冲直撞,对方队员被
惹毛了,一拳揍过去。一一猛地扑上去挡在他面前,差点挨上那一拳。
他吓得脸色发白,提起拳头要教训对方,一一也挽起袖子帮忙,幸好
被队友拦下。
“你疯了是不是?”回寝室的路上她骂他“那么撞人不疼啊。”
“你才疯了!挽袖子干嘛?”
“我俩哥儿们啊,你拳头发痒了我还能不挽吗。”
嘉宇叹气。“我不想跟你做哥儿们”
“啊?”声音太小她没听清楚。
“我说累死了想回去睡觉!”他笑,听到重重的叹息从心底发出。
郑嘉宇,你总是晚了一步。
大二,贺檬决定转去美国读书。
十一长假她去北京玩,告诉大家这个消息。
嘉宇喝得烂醉,拉着她的手喃喃道:“都走了,都不在这儿了。我以
为,我们可以这样吵吵闹闹一辈子,你说我们不分开,我就不跟你分开
可你还是要走,我留不住”
一一买完水回来听见他的话,难过极了,跟贺檬说:“你别走了,他
舍不得你。”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的心。”
怎么会不明白?“他明明说了留不住你。”
贺檬叹着气笑,一一傻瓜,那番话他其实是说给你听的。
“嘉宇是喜欢你的,别走了行不行?”
“该走的总要走。”她看着天空慢慢地说“两个人的才是爱情,一
个人叫单恋,三个人是纠葛。”
一一不懂。“你不喜欢嘉宇了?”
“喜欢和不喜欢都一样。”
只因为,那个人的心若不在她身上,纵使爱得再多也枉然,不如离开,
试试看能不能忘记。
大三,一一搬到谨言的住处,两个小恋人甜甜蜜蜜过小日子。
星期天嘉宇去看望他们,在桌上发现一一以前送给谨言的生日礼物,
还是初二那年送的银杏叶书签。七年的时间,谨言把它收藏得好好的,一
点也没有损坏。
一一摆弄着水晶球,听它叮叮咚咚唱歌。
那是谨言来北京上大学时送她的礼物,嘉宇知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她
也一直收藏着。心里酸酸的,他问:“你爱他吗?”
爱是什么?一一说不清。“反正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那就是爱啊傻瓜。嘉宇看着她迷糊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但他能看出她
眼底眉梢散发的光彩,那里写着幸福两个字。
“这丫头找着宝了,”他在qq里跟贺檬说“谨言对她真好。”
“你放弃了吗?”
怎么放弃?他回答不了。
大四,嘉宇申请到乔治亚州立大学的offer。
一一准备毕业就跟谨言领证,兴冲冲地打电话告诉贺檬:“我要出嫁
啦!”
“告诉嘉宇了吗?”
“早就告诉了,他是我哥儿们嘛,当然第一个知道!”
只是哥儿们啊嘉宇,你知道吗?贺檬的心突然痛起来,为他,也为自
己。
晚上嘉宇上网向她询问美国那边的情况,提起一一要结婚的事。他说:
“上个学期她就跟我说了。”
“是因为这个你才想出国吗?”她犹豫着问。
他笑。“不是,想多学点东西。”
贺檬扭过脸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痕。为什么要撒谎呢嘉宇?爱就是爱,
痛就是痛,不需要掩饰,因为她全都懂。这纠结的爱情里,到底谁才是最
傻的那一个?
研一的圣诞节,一一跟谨言举行婚礼。
同学都回家过节了,嘉宇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看一一发过来的照片和
录影。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谨言的胳膊,笑不露齿,尽显娇羞的小女儿态。
神父问:“你愿意嫁给他吗?”她太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可以啊!”宾客大笑起来。
嘉宇也跟着笑,心口阵阵揪紧。
十二月的夜晚没有下雪,但很冷,嘉宇关了电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
转悠,回到寝室时鼻子堵住了,开始发烧。
昏昏沉沉中接到贺檬的电话,他说:“我病了。”
“你先吃点药,我就过来。”
“没事,你别过来。”
贺檬还是来了,当晚就订从纽约到亚特兰大的机票,清晨时分一脸疲
惫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吃药,头痛得厉害,顾不上招呼她,开了门转身回到卧室躺下。
贺檬找出药让他服下,然后去厨房熬了点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看着他。
“嘉宇,”她小声唤“睡着了?”
嘉宇没吱声。
贺檬蹲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容。“你真傻,喜欢一一为什么不告诉她?
你不说,他一辈子只当你是好哥儿们。”
他动都没动一下。
叹口气,她的手指轻轻从他干裂的嘴唇抚过。“我也傻对吗?”她笑
着喃喃“只能这么偷偷地看你,就像毕业聚会那次,偷偷亲你。”
厨房里散发出粥的香味,她起身走出去。
嘉宇紧闭着眼,良久,一滴泪从眼角渗出,不知道为谁。
43回归的天使
屏幕里佟掌柜说:“额错咧,额一开始就错咧,额如果不嫁过来”
妞妞抱着靠枕坐在沙发里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好假”明月冷眼道。这丫头这阵子有点反常,不是发呆就是大
笑,五一七天长假居然天天蹲在家里看电视,跟孵蛋似的。
“哪假啦,演得挺好。”
“说你呢,笑得假。”挨到她身边坐下“问你个事,你要想说就说,
不想说就不说。”
“那你还问?”明显就是想逼供。
“嘿嘿你跟老大怎么了?”这话憋了好多天了,再不问出来会便
秘的。
妞妞倏地扭头盯住她。“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要说了我干嘛还问你。就是有点奇怪”她犹犹豫豫,
“前阵子老大问我,嗯,就是放假前那个星期二,他问我你喜欢什么小玩
意儿,因为第二天他要去香港开会。我说女孩子不就喜欢衣服嘛。后来我
发短信让他帮我带套兰寇回来,然后多嘴问他买什么礼物给你,他说用不
着了。你俩又怎么了?”
“没怎么。”难怪吵架那天他莫名其妙问她喜欢什么。“以后别再提
他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跟他真完蛋了。”
明月大惊失色:“为什么!”
“陈方回来再找你你为什么不原谅他?”说完真想抽自己两下,没事
干嘛提这个人?“对不起明月,我不是”
“没事。”她坐到沙发上安抚地揉揉她头发。“如果连这人名字都不
能提,就表示真没办法忘记,这不是好事。现在我听到他名字都快麻木了。”
沉吟一会认真地看着她“妞妞,我知道旁观的人不好说什么,但你要明
白老大跟陈方不同,别把他们俩的行为看成一回事。陈方那纯粹是背叛,
不值得原谅,老大固然有错,但情非得已,他们之间是有区别的。你跟我
说实话,你们还能在一起吗?别急着回答,先好好想一想,这么多年你也
没对别的男人动过心,是没遇上还是继续在等他,你心里比我们清楚。我
只是不想你跟自己赌气跟老大赌气,他是错了,但还能原谅,接不接受就
在你一念之差。”
她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问题是她不是不记仇的宠物小京吧,主人
说他要远游去拜拜了它就守在家里,n年后主人说我回来了它又不计前嫌地
跑上去撒娇。小狈也有尊严是吧,再说主人身边还跟着条更可爱的哈士奇
呸呸,把自己比喻成狗妞妞撇撇嘴。
“唉唉”明月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一声接一声叹气。“觉得
我说的没道理?”
“呵呵博士水平高,有道理。”
看那样就是敷衍!“唉算了算了,我不讲了。可怜我的老大啊最
近人比黄花瘦,憔悴不堪”仰面躺下口里喃喃自语“老大啊我没用,
帮不了你了,对不起你”“切!”妞妞不屑“一套兰寇就出卖了你的灵魂。”
“切,我自己掏钱买的!”
“切!他会要你的钱?”
“懒得跟你切。”明月爬起来找吃的。“周末不回去了吧,反正你妈
要下乡,你爸要陪她一起去。”
咦,连这个都打听到了?肯定有事相求。“我要回家。”
“呜”她果然痛哭流涕地搂住她“回家也行,好妞妞收留我一
晚吧”
周五一起回大院,明月跟家里说要向妞妞请教问题不回去了,饭也在
妞妞家吃。现在一到周末她就进入四处打游击的紧张状态,因为只要回家
她妈就拉着她见各式各样的男人,恨不得第二天就能把她嫁出去。可怜的
孩子气得嘟嘟囔囔骂那对模范夫妇:“你看他俩干的好事,国家提倡晚婚
晚育不响应,专门唱反调。”
妞妞也觉得郁闷,就是他俩把老妈刺激的。越想越憋屈,两人扔了筷
子给谨言打骚扰电话,你一言我一语把罪魁祸首声讨了半小时。谨言举手
投降,说行行行,生完这次就不生了。两人更加绝望:“一次就生两个,
你们还想生几次?计划生育到底要不要搞啊!”在妞妞家赖了一晚,第二天明月早早溜出门闲逛,逛完了再去机场苞
导师会合,他们要去哈尔滨参加会议。
妞妞睡到十二点才起床,开电视,吃饭,吃零食,打游戏,一整天无
所事事。耳边没有老妈喋喋不休的唠叨,没有老爸对着球赛愤怒的呼喊,
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让她心慌。看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先给
爸妈打个电话问安,再给明月打,她说正在逛夜市呢。打到一一家,聊了
两句听见谨言在旁边柔声细语:老婆来吃西瓜。
突然觉得寂寞。
妈妈身边有爸爸,一一身边有谨言,就连明月身边也有个东子。她呢,
陪她的那个人哪去了?
换下穿了一整天的睡衣,拎着小包出门闲逛。南方的夜生活最丰富,
街两边霓虹闪烁,行人到处走动,不到半夜不收摊。吃夜宵的谈天的恋爱
的,一对对一家家从身边走过,笑声欢呼声阵阵传进耳里,好一番热闹繁
华的盛世景象。却是别人的热闹,与她无关。妞妞转身岔进另一条没那么
吵闹的街,漫无目的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累了,瞟见路边一个小小的
招牌“02”从外面往里看,人不多,显得很安静。
酒水单送上来,她看也没看:“一杯拿铁,谢谢。”
“”服务生嘴角的笑容变得无奈“小姐,这里是酒吧。”
“啊,是吧”不好意思地抠抠眉毛,她基本上没来过这种场所,
刚才进门时觉得环境好,还以为是个咖啡店呢。看一眼酒水单,上面的名
字不熟悉也贵得离谱,点了罐比较便宜的苦瓜啤酒,又要了杯橙汁。
啤酒送上来起开,一股香醇的味道窜进鼻孔。妞妞抿了一小口,不好
喝,味道怪怪的。她很少饮酒,头一次喝是初三暑假覃为过生日那次,后
来他说不许她再喝,于是真的不再碰酒,每次跟朋友聚会都说不会喝。大
概潜意识里已经形成了习惯。
怎么会成为习惯呢?真是好笑。提包里手机响,接通是莫梓彧甜得发
腻的声音:“小琪琪在哪儿潇洒呢?”
浑身的汗毛根根耸立。“在外面喝酒。”她没好气。
“好啊好啊,我正想喝酒。小琪琪你在哪儿喝酒?”
“打听我在哪儿有什么企图?”
他大哭:“我这么行为端正道德高尚的人被你说成这样真受打击啊我
活着也没啥意思”
“行了行了,xx路的02酒吧。”这人胡搅蛮缠起来没完。
“02?”
“啊。”四周看了看,她压低声音“好笑吧?老板真没水平,名字
都不会取,你说弄两个数字会不会才小学毕业?”
“靠那是我的酒吧!沈思琪你等着。”
妞妞忙不迭地挂了电话,懊恼自己嘴巴关不住捅了马蜂窝。
二十分钟后马蜂窝狰狞着脸出现。“名字哪不好了?给个理由先,说
不出来你请客。”
“刚开始觉得吧很简单,后来仔细一想,太有涵义了!”想好的词一
骨碌甩出来“简约而又大气,高雅却不奢华,普普通通中彰显贵族品味,
不像玫瑰啊牡丹啊俗不可耐,也不像那些abcd的英文字母故弄玄虚,更不
像夜色啊撩人啊莫名其妙。”翘起大拇指“02,这名字让人耳目一新。
高,实在是高。”
“嘿嘿”莫梓彧摸着下巴干笑“酒吧02年开的,取名字麻烦,
干脆叫02。”
她噎了一下,刚才的长篇大论真浪费!“怎么不叫2002?”
“太长了拗口。你怎么回事,来酒吧喝橙汁,跟个史前动物似的。”
招手叫服务生把酒水单送来“想喝什么随便点,哥哥我今天请客。”
“这个还没喝呢。”她弹弹啤酒罐“再说我不会喝酒。”
“不喝酒你来砸场子啊?”
“走累了就进来喝点东西,门外也没挂酒吧两个字,我还以为是咖啡
店呢。”这家酒吧跟外面的不同,高高大大的绿色植物把空间隔成一个一
个小榜子,客人坐在里面说话都不大声。“我觉得还是挂个牌子吧,免得
别人不知道。”
“都跟你一样连酒吧都不认得,人类文明就是这么倒退的。”
这么强悍的逻辑思维实在跟他副总裁的身份不相匹配,妞妞无语,拿
过酒水单仔细研究花里胡梢的酒水名称。
“心情不好?”桃花眼上上下下端详她“想我老同学呢?”
“你又想谁呢?”真是欠揍。
他立即换上哀怨的表情:“咱俩同病相怜,来个一醉解千愁吧。”
行,反正是他请客。不客气地指指蓝色夏威夷:“这个。”名字看着
挺文雅的。
“这种?”莫梓彧拧起眉很失望“还以为你对酒有点研究,原来就
这水平。”手指点着酒水单“喝过人头马没?喝过马爹利没?”
“没,”妞妞老实回答“只骑过马。”
终于把大龄儿童呛了一回,摇着头语气凉凉:“现在的小姑娘啊小余,”他叫服务生过来“叫tony调一杯蓝色忧郁。”扭头看着她眨眼,
“你喝这酒正好,符合现在的心情。忧郁啊,睡不着啊,想念某些人哪
”
真想把那张嘴缝上!“怎么店里人不多啊,生意怎样?”
“好着呢。”他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别看人
不多,都是熟客,点的酒死贵死贵。没办法呀,做生意嘛,熟人钱不赚还
能赚谁的?”
妞妞此刻对他鄙视到极点,此人就是奸商的最高典范。
澡洗到一半,客厅里电话催命似的响,覃为不得已裹了条浴巾过去接
起。
“你他妈的怎么一晚上不开机?!”莫梓彧在那头破口大骂。
“什么事?出差刚回来,手机没电了,我在洗澡呢”
“洗个屁啊洗,快来02,你家孩子喝醉酒都快把我闹死了!”
覃为一惊,赶紧换了衣服匆匆出门。进酒吧找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
酒气冲天打完群架似的杀气腾腾的妞妞,还有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莫大少
爷。
见到他有如见了救星,莫梓彧拎起沙发上的领带哀声控诉:“她喝了
酒跟母狮子似的,又扯又挠,差点没把我勒死!我他妈一世英名啊哎
哎,松手!”
“王八蛋,”妞妞瞪着红通通的大眼扑过去揪莫大少的衣领,嘴里嘟
嘟囔囔“喂喂你个王八蛋,不守信用的王八蛋”
“你听听,”莫梓彧欲哭无泪“都骂我一晚上了。”
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搞成这副德行,覃为苦笑道:“她不是骂你。”轻
轻掰着妞妞的手哄她松开。
“你谁啊?”她回头瞪眼。
“我是覃为啊。”
“骗人!他才不管我呢,他去意大利了。”
几个字立即让覃为喉头发紧,拢着她的手不敢说话。
“哎,我走了啊。”莫梓彧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把揪住衣服的两只爪
子掰开,又开始磨嘴皮“幸亏我定力好,人虽风流但不下流”
“去你妈的。”覃为给他一闷拳,他撒开脚丫子逃命去了。
“他又走了又走了”妞妞双目痴呆地盯着他出门的方向,盯了好
久,转回视线吃吃笑。“嗨再来一瓶!不醉不休啊不休。”
“回家吧,”覃为抱起她“回家我们再喝。”
她哼哼唧唧地任他抱着坐到车里,打开车窗唱不着调的儿歌:池塘边,
柳树下,有只迷路的小花鸭,嘎嘎嘎,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串了嘿嘿,串了”咬着手指傻乐,还知道自己唱串词了。
覃为没急着发动车,侧着身子目光近乎贪婪地投在她脸上。回国这么
久,直到今天才有机会面对面好好打量她。小丫头长大了,脸颊褪去了小
时候的婴儿肥,没了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女人的妩媚。但小动作还跟从前
一样,啃指甲,傻乎乎地笑,吐舌头,右手小指时不时翘起人脑真是
个奇怪的东西,隔了这么久,那些记忆怎么反而更加鲜明呢?
“戳我干嘛!”妞妞捂住脸不高兴“我的小坑谁也别戳。”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指按在她嘴边的梨涡上,笑着揉揉她的短发。“太
晚了,回去吵着你爸妈,去我那儿好不好?”
“我不去别人家。”
“我不是别人,我是覃为啊。”
“啊?”她仰着脖子费劲看他,很不可思议。“你怎么回来了?意大
利人民不要你了?嘿嘿做错事终于被赶出来了吧”
伴随着歌声笑声尖叫声,车拐进小洋楼的车库停下,覃为久没被如此
轰炸过,下来时有点闪神。妞妞摸着墙一路走过去,掏出钥匙对了好半天
才对准锁孔,咦?打不开?急得满头大汗。“完了完了,钥匙又拿错了。
明月明月开门哪”抡起拳头咣咣砸门。
“这是我家。”他哭笑不得,拿钥匙打开大门抱她进去。
“你你你怎么有我家钥匙?你谁啊,小偷?!”她大惊,扯开嗓门叫,
“明月打110啊我们家来贼了”
幸好是独门独户的小楼,要是送她回小区,还不知道能收多少拖鞋板。
覃为出了一身汗,连拖带抱地拉她上二楼,去卫生间拧了毛巾给她擦脸,
出来时见她贴着墙壁仰头看上面的挂饰,距离太近眼睛都翻成斗鸡眼了,
咕咚一声坐到地上。
“在哪儿见过,肯定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她烦得猛啃指甲。
“在哪儿呢?”
“牛头,还是以前那个。这儿也是原来那栋楼,你以前来过的,记得
吗?”
“啊。”她猛点头,其实压根也没记起以前。“你谁啊?”
他帮她擦着手,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覃为。”
“哦,看起来有点像。”两只呆滞大眼贴到他面前,表情很困惑,
“你看起来真像喂喂,你从意大利回来了?”
擦脸的动作顿住,他轻抚着她的脸颊,良久才说:“我回来找你,你
还要我吗?”
“真的?”她大喜,两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角“你真回来找我?”头
一歪,不相信地猛摇“骗子,你就是长得像喂喂,不是他。”
覃为哭不出来。“我真的是覃为啊。”完了这孩子喝高了
“那你给我唱歌听。”
“好。”抱起她放到床上,半倚在床头让她继续扯着衣服,双臂围拢
她。“我就唱以前给你唱过的,行吗?”清了清嗓子,小声哼起兰花草。
妞妞傻呆呆地听着,等他唱完一拍大腿:“没错,你就是覃为,唱得
真难听。”
心底没来由一痛。“傻妞”
“你叫我傻妞,喂喂老叫我傻妞。”她半睁着眼嘻嘻笑“我就是傻,
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老想着你。你说我傻不傻,你走了我生气,你回来了
我也生气,生什么气呢喂喂啊你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到了那边
也没给我打个电话,写封信也好啊,害得我想打听又不好意思问你不
喜欢叶岚对吧?嘿嘿我知道你跟她没什么,我就是心里难过,她陪你那么
多年,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可是我想见你都见不着,连声音都听不到”
嘟嘟囔囔颠三倒四的醉话,说他走了,说篮球赛,说嘉宇去美国读书
了,说一一跟谨言结婚了,说大学有人追但她拒绝了,说相亲遇到极品,
说这些年的委屈和想念。覃为紧紧搂着她听她说,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
在心脏的位置慢慢磨。这么多年的错,该怎么纠正?
“我等着你回来呢,可你回来都不跟我说!”她突然放声大哭,
“都是你不好,你不好!”小丫头还跟从前一样哭得倒抽气,覃为拿纸巾帮她擦去鼻涕眼泪,笨
拙地哄她别哭。“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对不起有屁用!”一根手指狠狠戳向他的胸膛“你老实说,你回
来是不是因为我?不许撒谎!”
他用力点头。
“哼我就知道你会回来。那我跟叶岚呢,你要哪个?”
“你。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妞妞斜起眼看着他,噗一声破涕为笑。“你自己说的啊,不许反悔!
反悔的是狗,拉勾上吊!”小指勾起他的手指拉到面前死盯着,眼皮渐渐
合拢,脑袋一栽不再吱声了。
睡着了?覃为忍不住笑,小心地将她放平在床上,执起她的手贴近脸。
一滴,两滴,睫毛承受不住液体的重量,从眼眶滚落,盛满小小的掌心,
左胸肋骨下某个地方柔软得几近融化。
曾经那么用力地一刀斩断联系,决然离开,以为她也能渐渐淡忘。走
了这么久,还是抵挡不住心底的渴望,只求回来找一个结果,再心死。殊
不知地球这一端思念成灾,她还能原谅还允许他回头,她还等在原地,只
要转身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