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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没有想过他和她,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识。
她叫何曼侬,他知道。
她长得非常美丽,他不只听过,也几次远远的看过。
她真的很漂亮,漂亮到灿烂夺目,让他每次无意看到,都跟其他男同学一样的不自觉发傻起来,不能自己。
但也仅仅止于此了,他与她,相隔着一个学年,相隔着一个大操场,没有机会相遇,也没有必要交会。他只是把这个美丽的小学妹当做偶像明星一样的看待欣赏,而谁又会想过偶像明星有一天会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呢?至少他没想过。
他来学校是为了求取知识,本份而认真的读书,没想过什么风花雪月,就算偶尔跟同学站在栏杆旁,听他们指指点点着别班女生的长相身材什么的,然后一同挤眉弄眼笑成一团,他也只是跟着微笑,没发表什么看法。
当他们说着全校最好看的女生是何曼侬时,他心里点头,很是同意。
但也就这样了,听别人口中说她,是他跟她唯一的交集,他是这么认定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今天因一管坏掉的水龙头而结识。
他从二楼的图书馆下来,见到有个女生正要使用水龙头,才想开口提醒那个水龙头是坏掉的时,她已经把水扭开了,水柱成灾,在她娇呼声下,灾情很快蔓延,女同学的粉红色夏衫一下子被淋得青光大泄。
半透明的衬衫贴在青春纤秀的少女身躯上,少女很警觉的环抱双臂,惊呼的蹲下。除了这样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汪洋刚开始并不知道这个女同学正是被全校男生一致封为校花的何曼侬,他先跑到洗手台后面把水管锁住,让水柱不再出水;这边完成后,他头一点也不敢低下,怕唐突了女同学,眼光更放向楼梯口那方,对身前的人儿道:
“你等一下,我上去跟林小姐借一件外套来给你。”林小姐是学校图书馆理员,对他一向很照顾,人也很好商量。说完后,他很快跑上去,不到一分钟就下来了。
一件暗红色的薄披风暖暖的罩上了何曼侬的肩膀,他眼光还是不敢往下挪寸许,只能抬头看蓝天。
直到何曼侬把披风穿上,并扣上了全部的子,她怯怯的说了声:“好了。”后,他才缓缓的收回放在天空的目光,改看向眼前的女同学。这一看,不自禁的楞住了是她!是何曼侬!
实在过于震惊,让他原本要说的话都一下子忘个精光,只能呆呆看着她,什么话也发不出来了。
何曼侬抬头才发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孩长得好好看哦!
他的这种好看,跟她以前见过的帅哥都不同,也不是说她以前看过的人都不帅啦,一时没办法确切的形容出那种差别,反正这个人看起来就是特别有味道就是了呀!应该就是所谓的气质!那种叫做书卷味的东西!对了,正是这个!
他很好看,不只特别俊秀,还有给人一种很聪明温柔的感觉,那聪明,写在眉宇之间;那温柔,满满蕴在黑白分明的俊眸中。
他的眼睛清澈得好漂亮!这种黑白分明,她只在小婴儿身上见过。忍不住着迷的看傻了过去,久久无法回神。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独他与她的两颗心,怦怦急促的在天地间跳动不息,以着一种失控的姿态。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春夏交替时的东南风暖暖吹起,午休的钟声在好远的地方扬着,咚咚咚地响,却一点也惊动不了他们
一缕木棉从不知名的地方飘来,落在他们之间,带动着他们不由自主的视线随之稍移,它轻栖在汪洋的左胸口,何曼侬的眼光也随之落在那儿,然后她看到了他的名字──汪洋。
他,是汪洋!
一楞,不敢置信。
于是又开始了新的发呆,为了他正是传说中的那个,汪洋。
他的功课很优!品学兼优这四个字简直是为了他而创造出来的!
何曼侬情不自禁的开始注意起有关“汪洋”这两个字的种种消息。
刚开始还很嘴硬的跟自己说她这样做是为了跟同学有共同的话题,不想被排挤在外,所以每次同学们围在一起谈他时,她也会凑过去听,而之所以会很专心的听呢,则是因为因为大家都很专心嘛,若只她一人没专心听,就太不合群了嘛!
就是就是,她这么告诉自己。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听到愈多他的各种优秀时,会产生一种既骄傲又失落的感觉,更糟的是这种感觉不断不断的在心口澎胀,噎得她不知如何是好,有时难受得都快要莫明的流泪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不知道。
她只是很想很想再看看他,就算是远远的看他一眼,就会觉得心满意足。她的心是这么告诉她的。可是,看完后,心却更加贪了,尖啸着不够不够不够!这是为什么呢?
还是想看他,很想看他。好像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却又搞不定若是真有机会跟他说话的话,开口的第一个字要怎么说好!
她是个笨蛋。她想她一定是书读太少了,才会这样,连一句话都准备不好;她想这一定是从不用功读书的报应,如果她今天是很会读书的资优生的话,那么此刻她就不会这么懊恼了吧?
“何曼侬,你这次考第几名?”虽然说第一次期中考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前的事了,不过大家还是会谈到这个话题,并比较着谁的补习班抓题最准确。
“二十二啦,怎样?”她读的是中段班,成绩不怎么样,不是太好,也不至于考到不及格。平均分数是七十五到八十二,一向都是保持在这之间。
“那你要不要到我们补习班上课?我们老师抓题很厉害哦,这次我考了第十名呢,比上次进步了七名。”
“我有家教了。”她闷闷的说着。
“那你的家教一定很不厉害。”同学有点酸酸的说。
“哦。”她懒得说那个家教其实是哈佛大学回来的,并且把她的大哥大姊给教上了台大、北一的,目前更是爸爸在公事上的得力特助。家教常常对她的成绩摇头,并一直跟她拜托:求求你出去千万不要跟人说你是我的学生。所以她只好不说了。
“真正的名师都在补习班啦,只有混不开的人才会去有钱人家里当家教。你看你看,你的成绩就是证据。”那个同学犹不死心的鼓吹。
“哦。”她还是以这个字虚应,心思不自觉的飘到汪洋身上,他的成绩好好哦,想必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考第一名以外的名次吧?唉。
“你这样可能会考不上好学校耶,你要知道我们已经是二年级了哦,又是下学期了,等三年级再来努力的话就来不及了!你不会是想考到什么烂高中混三年,然后出国读个没听过的大学回来骗人吧?”
“春天高中不是什么烂高中啦。”她微噘着嘴说。
“什么?你要读春天高中?那是一所贵族中比较不贵族的学校耶,你怎么不去更贵的学校读?你们家那么有钱。”春天高中都是一些中小企业老板的子女或中产阶级人家的子女去就读的学校,只能称作“小斌族”而已耶。
这会儿连人家要读什么学校、学校够不够贵族也要管了,真讨厌。何曼侬不想再跟这个人谈下去了。闷闷的起身,就往窗口走去,她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正趴在那边聊天呢。
才走近呢,就听到她们低声呼叫着:“啊!是汪洋,快看!”
“在哪里?在哪里?”大家一同叫着,所以没人发现这些莺声燕语里也包含着何曼侬发出的。
“就在保健室那里有没有?看到没有?呀,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的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哦?”窗口边的女孩子们全把身子探出去,也不管这是里三楼,一个不小心跌下去的话,不死也半条命了。
“会不会是又有人在跟他告白呀?因为是最后一个学期了,所以听说已经有好多人找机会去向汪洋告白说。”有人说着。说完后,引来一大堆不平的抗议声,内容不外是:汪洋是大家的、谁也不能独占汪洋等等等的老调
何曼侬一瞥见那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保健室门口时,什么也没有想的就快步跑出教室,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却是怎么也管不了自己脱缰的行为,一心只想往有他的地方跑去,就算是毫无理由也不管了!
她跑着,一下子就冲到一楼,不期然想到同学们都在楼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保健室,于是顿足,迟疑了下,就往另一条走廊迂回而去。从这边转过去,可以绕到保健室的后方,那边靠近垃圾场,没什么人的,方便她埋伏。
就跟大家以为的相同,何曼侬也以为汪洋与那个不知名的女生一定是走进保健室里去了,所以她是一股作气的冲过去,中间连停下来探头探脑的时间都没有。
而这是很严重的一个错误,因为她狠狠的撞上了一个人,全无防备的两人便在这样强劲的力道下一同重重跌向大地的怀抱!
“呜”好痛!何曼侬痛得不知道该先哪个部位呼疼好。鼻子痛、下巴也痛,手肘痛、膝盖也痛。头昏昏、眼花花
另一位苦主只是闷哼了声,没有呼出太多的疼痛,虽然他受创的程度比何曼侬更多上好几倍。之所以受创更加严重是因为这个苦主还身兼了肉垫的工作。
重力加速度情况下,就算是再怎么身轻如燕的重量也还是可以压死一个卖肉粽的。
幸好他不是卖肉粽的,所以他还好。但一时还没有力气站起来,没有法子拿出力气改善目前两人不合宜的叠叠乐状态。他只能努力发出声音:
“你还好吗?同学?”
这声音?是汪洋!何曼侬顾不得还在痛、还在头昏的,连忙抬高头看着肉垫!没错,肉垫正是汪洋没错!
“你你不是在保健室里?”什么都来不及想的就脱口质问。
怎么是她?汪洋楞住。脑袋一下子蒙了,忘了去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忘了去想她怎么会问他这句话,只是楞楞的回道:
“嗯,我刚从里面出来。”
“你、你、你进去做什么?又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出来?”还是质问的口气,她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很没道理,可是就是忍不住的以这种口气问他,也非要得到他的答案不可。
汪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这是不方便说的。怎么好对她说他刚才在里头拒绝一个女孩子的告白呢?拒绝人家的情意已经很失礼了,若再与人胡乱说去,岂不是造成对方更深的伤害?
虽然他很愿意对她有问必答,但这个不行,这种事说了不好。发现身体有点力气了,他举起双手轻扶着她两肘,轻声道:
“来,试试看起不起得来?你好像有点擦伤,我带你去保健室擦一些优碘好吗?”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她让他扶起来,虽然痛得龇牙裂嘴的,但她还是没忘了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平常她不是这么拗的人,但现在她就是想问个清楚,不管其他了。
汪洋看着她美丽的小脸,两人这么的近,比上次更近些,近到他的胸口被心跳碰撞得隐隐作痛起来,脸颊也泛着热意,他想,他八成已经在脸红了
“汪洋!”她叫。想骂骂他的,骂他的不作声,可是却发现自己出口的声音好娇娇得近乎嗲呀!怎么会这样?!
“你”他没想到她居然会记住他的名字,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张夜夜干扰他读书的美丽面孔,她好近,就在他眼前他以为上次之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了,没想到,她现在就在他眼前
“你该叫我学长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找了话说,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太过手足无措。她不会看出来吧?他有点紧张的想。
“我才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拒绝,向来娇憨的俏脸添了一抹少见的倔气。
“为什么不要?”他已将她扶坐在保健室的椅子上,找来了消毒水与优碘。
“我我就是不要!”她抿着小嘴。
他小心为她的手肘消毒,一时没有说话。就怕弄痛她一丁点
“嘶”她抽气。
“好了好了,就好了。”他手劲更轻,比一缕轻风更轻的对待她的伤口,温柔的安抚声音也是迷人的轻风。
“呀”换另一手,又压抑叫了声。
“不痛不痛哦。”他满头大汗,拿镊子的右手却更加沉稳了,好轻好轻的替她上药。
何曼侬一直在看他,看汪洋对她全心全意的专注,哪还记得手脚上的伤差点痛死了她?可是
“哎唷”她还是在叫,声音听起来很痛,可是她一张小脸却是甜甜的笑开了。
“我会小心,你忍耐一下。”他一直哄着。
“哦”继续叫,声音可怜兮兮的。
“快好了,快好了。”他加快速度,喃喃轻哄。
然后,她不出声了,着迷的看他,什么都给忘了。
心动是什么,她知道了。对汪洋,就是心动,她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的食不知味、牵牵念念,原来是心动
她喜欢上汪洋了,好喜欢好喜欢他。
“好了。你有没有感到好一点?”汪洋突然抬头问她。
抬头,是沦陷的开始。他沦陷入一双多情的水眸里,从此,一颗心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汪洋,我喜欢你。”她说着,只这么说着,就把他的心拿走。
番外——青春梦:三之三──别恋
他们恋爱了。
如果理智这东西在爱情上派得上用场,那么汪洋绝不会允许自己在国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陷入这样甜蜜的惨境里。
大考的倒数日期已经写在黑板的左上角一天天在递减,每天每天,填塞在分分秒秒间的,都是大大小小、永远考不完的试。他是等着七月来到,好上烤架被大烤特烤的烤鸭之一,已经就战斗位置了,照理说半点也分心不得。可是他身不由己,理智在这件事上完全派不上用场。
他沉沦,沉沦到一点反抗的念头也没有,每日每夜,心里只有她,再无法想别的,例如那些功课上的事。他知道这很糟糕,可是太多的甜蜜已经将他湮没了。
“不搭家里的车回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我已经打电话跟妈咪说过了。对了,你晚上是不是还要回学校参加夜间辅导呀?”
“嗯。”轻声应着。
放学人潮散去之后,汪洋与何曼侬才并肩走出校园。他们的恋情发展得突然,燎烧得迅速,两方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
守密,是保护这株小小情苗最好的方式。
不想接受同学们的关注眼光,也无意惊动师长,他们心里只有对方,管不了其他,也不要被旁事打扰。
校门外,路的两旁,植了两排羊蹄甲树,春夏之际,粉紫色的花开了满枝,轻盈的花瓣不时随着微风飘落下来。
“好像樱花哦!”一片花瓣从她脸颊滑过,吸引她抬头看着,好多落花呢。忍不住双手高举,想抓住它们。“虽然开花的感觉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特别爱看落花哦。像不像人家舞台剧谢幕时漫天洒下来的彩带?”
汪洋也抬头看着,点头。“是很像。”不过落花没有那么吸引他,他的目光被天空吸引了去。今天的黄昏很美,像是一簇簇的火焰在天空焚烧,美得有点惊心动魄,美得如她。
“你看什么呢?”五只白里透红的纤秀手指在他眼前挥呀挥的。
汪洋回过神,低下头看着何曼侬,笑了。
“没什么。”
既然他这么说,何曼侬也没再问下去,突然想到今天有件一直想告诉他的事,于是兴高采烈地跳到他面前说着:
“跟你说哦,我今天英文小考考九十五分耶,我们老师和我们班的人都好惊讶说。”
“好厉害。”他诚挚说着。知道她对读书没多大兴趣,能考高分一定是下过苦功的。但怎么突然想读书呢?“曼曼侬。”还是不太习惯叫她的名字,但又好喜欢这么叫她。连忙清了清喉咙:“曼侬,你怎么突然这么用功呢?”
“因为我不想离你太远呀。”何曼侬老实说着。
“离我太远?”他不懂。
“如果你是红榜上的常客,那我就应该也要榜上有名。”她说得好理所当然。
汪洋还是不太懂。他从来不是迟钝的人,可是每每面对她这一张美丽得让人失魂的小脸,再聪明的脑袋也只能化为浆糊
“我不要别人以后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后,笑说你选了一个草包美人嘛。”她被人家怎么诽谤都没有关系啦──红颜多招妒,她好认命的。可是不想汪洋被人家说一声坏话。
他是大家的王子呀!货真价实的品学兼优,不该被任何人中伤诽谤的。而且她好喜欢他,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他吗?何曼侬是这么深深认定的。所以她开始认真读书了,虽然一点也不喜欢
“你才不是草包。”汪洋终于明白她在想什么了,叹笑出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呀?”
“我才没有乱想,我当然知道我不是草包,可是他们都会这么说的。我成绩很差,你又是全校最高分的人,这样一对比下来,人家一定说的。”
“别管人家怎么说,最重要的是不要勉强自己。”
“才不勉强”反驳的话愈说愈小声,承认了:“好啦,我很勉强。可是读书本来就没有容易的,我也不过和其他人一样而已。何况我想得更远耶,我不只想上红榜,我还要考上好高中,虽然一定上不了北一女啦,不过我一定要考上公立的。”她小拳头高举向天空,人小志气高地宣誓着。
“公立的又怎样呢?”汪洋摇摇头。还是搞不懂小女生心里的计较,成绩好坏一点也不重要呀。
何曼侬对他笑,佯装自然地伸出小手勾住他手臂,其实心口正怦怦乱跳着呢。
“公立的比较配你嘛。”这样算是牵手了哦不知道耳朵有没有红起来了。偷偷的动作,他不会发现吧?她的手缓缓往下滑,目的是他的手掌
“什么什么意思?”一句话再也说不完全,他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她的亲近?他们、他们至今还没有牵过手呢,这样的接触,她香香甜甜的味道还有软腻,不可思议的软腻!好温润的感觉,可是那温润传到心里却化为一阵阵麻痒痒、热辣辣的震动
女孩子的小手都是这样柔软如棉花吗?他不知道别的女孩的手握起来怎样,他想,从今以后,他也不会有兴趣知道。他只要记下眼前这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就好了,这辈子只记住她就好了。把这样的香软,永永远远地记下。
屏气,再也记不住方才两人在谈什么话题,只能呆呆看着她,而她,小脸红似即将在六月盛开的凤凰花,头低低的,不敢看他,小手却自有其意志的缓慢移动,就要与他的手指交会了──
握住了。
她只是把手轻搁在他掌心,他便已迫不及待地盈握住,很牢,忘了控制力道,让她弯弯柳眉被惊吓地拧了一下。他看到了,赶紧放松了些,其实该放开的,可却是怎么也舍不得。可以多握一会儿吗?让他再多握一下就好了
她长长的睫毛扬起又落下,偷觑到他的目光呆楞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她有些害羞地笑了,那笑意一直抿在唇边,怎么也散不去。
汪洋的手好温暖,手指好长,可以将她小手整个包握住,如果现在是冬天的话,他还可以当个人工暖炉呢嘻,暖炉?
“你笑什么?”汪洋轻声问她。没发现自己嘴边正挂着一抹傻兮兮的笑,因为她的笑。
“暖炉。”她红红的小脸终于有勇气抬起。“我想到以后冬天就不必怕冷了,因为有你的手当暖炉。”
“是吗?你怕冷?”他举起另一手,将她两手都抓在手心,轻轻搓抚着。
“对,我怕冷,所以你冬天要当我的暖炉哦。”她撒娇。
他看着她,轻问:“你想我当多久的暖炉呢?”
“我要你当我一辈子的暖炉!只当我的!”才不要他去帮别个女人呼手呢!
“一辈子?一辈子很长呢。”他失笑。
“我不管我不管!”就要他承诺,承诺她一个永远。她这一生只想谈一次恋爱,然后爱他到永久。
她只要汪洋,不要别人。她要汪洋的保证,不要因为他们年纪还小就轻忽她的决心。
“汪洋,你要说,要说这辈子不当别的女人的暖炉,只当我的!”
“好好好,我说:我汪洋这辈子都只当你的暖炉,不当别人的。”只要能化去她脸上的难过,他什么都做的。
“不可以帮别的女人呼手哦。”她牢牢瞪着他。
“不帮,不帮的。”他点头,将她双手压在自己胸前,认真地承诺。
何曼侬满意了,小脸不再绷住,笑得好甜。
“汪洋,我也只想要你呼手,别人我都不稀罕。以后就算我们不在同一个高中上学,我也不会让别的男生追我。我是你的!”
她己经想得好遥远了,他们会一路相伴,一起成长为大人,一直一直在一起,相爱,也被他疼爱着,然后结婚,生两个可爱的小孩,当一对最恩爱的夫妻。好美的未来,她想得都要醉了啊“曼侬”他动情轻喃。她坚定的告白像在心口投下巨石,掀起一圈圈漫天的震荡。这个女孩,美丽可爱的女孩,把她的心给了他呀。
“你喜欢我吗?汪洋?”她怯怯地索情。
“我喜欢你,曼侬。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虽然红潮扑满面,可是汪洋还是努力在沙哑的声音里把话说了全。他喜欢她,好喜欢,喜欢到所有的细胞都在呐喊也似。他想,他今生不会再对别人产生这样浓烈的喜欢了,不会了。
她盈盈的大眼因他的告白而蒙上一层水雾,美得如梦似幻。只能怔怔地看着他,既是喜悦又是崇拜地看他。她好喜欢他的,他也喜欢她,真好,好得让她一颗心像是飞了起来。
啊!汪洋,她的汪洋!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了吧?就像她也是他的一样,对吧?对吧?
她不该这样看他的,不该这样蛊惑他的,不该在两人靠得这么近时,还以毫无保留的深情眸光看着他的。她这么美,已教汪洋常常感到难以克制了,现在又这样,简直简直是,引人犯罪呀!
于是凡人如他,自然就犯罪了!
唇与唇终于相遇,在两人都还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身体自有其意志,靠近了;心与心相贴合、唇与唇相亲近。
青涩的初吻,烙印下青涩的约定。
他们约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不分开。
为了完成小女友上红榜的心愿,他们的放学后的?密约会从吃喝玩乐改成了念书。而那个天天喊喊叫叫要念书得到好名次的人儿,总是战斗力十足地领着他往家里的书房冲,搬出所有课本,还在门外贴着“请勿打扰”字条,很像一回事的样子。不过呢
汪洋解完手边的数学题目,终于抬起头时,没有意外地看到他的美丽小女友正躲在课本后面偷看时尚杂志,看得好入迷,连被抓包都不知道。
曼侬很不喜欢读书。可是她总是把他们约会的时间用来让他读书,口口声声说着要他当她的小老师,其实他是知道的,曼侬家人为她找来的家教就是一个很厉害的教学高手,如果曼侬有心于功课的话,想拿高分简直轻而易举。
她约他读书,只是为了不要他因恋爱而荒废功课,才不是她真正要发愤图强呃,或着她是有心发愤向上的,只是,有心而已。最重要的是不要他因为拨出那么多时间陪她,而没空读书。当他渐渐了解她之后,对她的心思也就更能抓握个八九不离十。
曼侬是个很体贴的女孩子呢!
她长得美,更有着好家世,照理说应当是比别人更加傲气才对,美丽的女孩向来会对男友索求更多的关注,更多全心全意的呵护,彷佛世界只在她脚下转,她不陪人,只知道要人陪她的可是曼侬不是。她或许看起来娇气了些,可是那只是外表,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可爱体贴!
汪洋一手放在参考书上,却忘了自己接下来要温的科目是什么,只看着她,告诉自己只看一眼的,却一如以往的不知该如何收回已经看痴了过去的目光。
她好美。
她躲在国文课本后面偷偷摸摸的模样好可爱。
真希望这样美丽的风景可以看上一生一世,看着她从绝色小美女转为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女,再从大美女变成幸福的小熬人──他记得的,曼侬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志愿,就是要嫁给一个很爱她、而她也很爱的男人,她要当全世界最幸福的小熬人。
她对童话有着梦幻的憧憬,心心念念着每一个结局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那是一种天真的幻想,他知道。但他希望自己可以是那个圆她梦想的人。就算在成人的世界里,快乐其实并不是容易的事
就在何曼侬研究完今年的流行风之后,才想到要抬头偷看一下亲亲男朋友现在看到哪一科了,有没有发现她的摸鱼之举应该不会啦,他这人哦,一专心看书下去,没连看上两个小时是不会停止的啦啦喝!
他在看她!
何曼侬双眼瞠得好大,倒抽了口冷气,双手着胸口。汪洋正在看她!
“啊哈哈哈你渴了吗?我叫人送饮料上来。”她七手八脚地将杂志塞到桌子下面去。
“不用了。”他笑。
“嗯你看完今天的书了吗?”
“还没有。”
“那你继续看,我们各自忙。我的国文作业好多呢。”赶紧装忙。
“曼侬,跟我在一起很无聊吧?”他轻说着。自知从不是个活泼会玩的人,她会不会感到很委屈呢?交了一个只会静静读书的书呆子,后悔过吗?
“哪会!我一点都不无聊。”她好讶异他居然会这么想。
“不会吗?我只会读书而已。”她好美、好活跃,兴趣广泛,对音乐美术舞蹈方面都有涉猎。前几天她去参加国际标准舞的比赛,还得到青少年组的第三名呢。相较之下,他是黯淡的。
“会读书很棒耶,像我就不会。”她好崇拜他的。
他笑。“这没有什么棒不棒的,花时间读书就可以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哎呀,他不懂啦。有些人读得半死还是搞不定学业呀,他这种天生很会念书的人是不会懂的。不过那一点也不重要,不值得浪费时间讨论。
“汪洋,你以后长大想做什么呢?”
“大概是当老师,或当医生吧。”他一直只有这两个目标。
她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当医生!当医生好啦!”
“为什么?”他被她发亮的双眼逗笑。
“那这样我大学就可以去考护理系,出来后当你的护士!”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夫唱妇随。她觉得很棒,能跟心爱的人朝夕相处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呀!她抓住他的手摇着要他答应:“汪洋,阿洋,你答应我,当医生啦。”
“你是不是觉得护士服很好看?”
她点头,不过又补充说明:“不是只因为好看啦,还有一种很神圣的感觉呢。不过医生的白袍才叫帅气,以后你当了医生,绝对不可以像其他的医生那样穿得邋里邋遢的哦,脚上一双拖鞋就在医院里叭啦叭啦地乱走,好难看的。我会请人帮你做最好看的白袍,让你看起来像电视剧的男主角一样炫!”说起遥远的未来,她小姐已经有满腔的计画了。
“看起来你更适合当服装设计师。”
“我适合的可多了。”她抬高小俏鼻不可一世的地说着。“可是那不重要,如果以后你是医生,那我就要当小护士!”
汪洋被她神气的样子逗笑了。正想说话,不料半敞的书房门边突然传来何家佣人的声音:“小姐,有你客人的电话。”说完,双手递来无线听筒。
“啊,汪洋,可能是你家里的来电,快接。”曼侬知道汪洋只会把她家的电话留给家人知道。
“等一下我们再谈谈你的南丁榜尔梦,嗯?”话题还没完,他带笑的眼神是这么说的。对佣人道了声谢,走开了几步接听电话去了。
何曼侬对他颀长的背影偷偷吐了吐舌头,接着双手撑颊傻傻地笑了,喜欢他走路的平稳模样;喜欢他说话时的温雅声音;喜欢他瘦长的身影,他的一切一切她都好喜欢呀
就这样呆看他一辈子也不会有感到腻的时候吧,她想。
那通电话传达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讯息──姊姊自杀了!
汪洋匆匆奔回家,哥哥留在家里等他,等着带他一同去医院。
“哥,怎么会这样?姊姊怎么会想不开?”姊姊汪是最温柔平和的人呀,她怎么会自杀?他不明白。“现在情况怎样了呢?我们要不要马上去医院?”
十八岁的汪泽没有起身动作,他坐在沙发中,俊美飞扬的面孔埋在双掌里,微弱沙哑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
“姊姊已经救回来了,可是她肚子里的胎儿流掉了。”
“啊!姊姊怀孕了吗?这这样姊夫一定很伤心吧?”汪洋震惊得结巴起来。姊姊早婚,与姊夫好恩爱的,他们一直期待有个孩子“那姊夫呢?他、他、他是、是姊姊自杀的原因吗?他”
原本静坐在沙发上的汪泽突然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汪洋。他的弟弟,一个温文善良的孩子,他的世界是一片的美善,虽然自小就寂寞一个人,但却从来没抱怨过。
他的世界是纯白的、美好的,那是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幸福得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他算寂寞,也能找到快乐。他还是个孩子啊,多希望他的快乐可以长长久久,可是小洋终是必须长大,不是现在,也是几年后
“不是姊夫的问题。姊夫是最可怜的人。”
“那么”
说吧!全说了吧!汪泽的心还在犹豫,可是濒临临爆点的压力却没有给他深思的机会:
“姊姊想要跟姊夫离婚。你总有一天也会的,会跟你的小女朋友分手的,不管你多么爱她!我们没有爱人的权利你明白吗?我们不能生下后代,不能把自己当正常人,就算现在看起来很正常,也不能保证你不是个──”
“是个什么?”汪洋瞠大眼,嘴里问着,心里却只想拔腿跑开。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不知为何地爬满身,将他钉在原地。
“小洋,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妈妈一直住在瑞士吗?她没有回来过,而我们就算去看她,也只能短短地看上一眼就得走,为什么?你想过这个问题吗?”汪泽不想让弟弟躲开,起身站在他面前。
汪洋退了一小步。“妈妈生病。爸说妈妈身体很不好,一点点不乾净的空气就会让她生大病,所以”
“你想知道妈妈生什么病吗?”他轻轻地问。
汪洋回答不了,整个人被兄长沉痛的眼神定住,不得动弹。
“精神分裂症。”汪泽淡淡笑了,好哀伤地笑着:“上回爸从瑞士回来,手上那条长长的伤痕不是真被劫匪刺伤,而是妈妈刺的。她是重度精神病患者,而爸,我想他也是有病的,才会不顾一切地娶妈,生下我们。”
汪洋已经说不出话了,脑袋轰轰然,炸得他纯白的世界瞬间崩溃
“汪洋,你家里没事吧?”汪洋这几天没有去学校,也没有跟何曼侬联络,所以今天她放学后立刻打电话给他。
“没事了。曼侬,谢谢你的关心。”汪洋紧抓着话筒,紧紧地抓握着,声音很虚弱,闭着眼,只想要多听听她甜甜的声音。
“你声音不太有精神耶,你也生病了吗?要注意身体啦,不然怎么应付联考呢?”
“曼侬”他在心里轻喊,不知道自己也叫出了声。
“什么?你要说什么?”
“没有,只是想叫叫你。”
“这样好奇怪。嘻!那我也要一直叫你──汪洋汪洋汪洋!”就算隔了一条电话线,她的声音还是好娇好甜好好听。
曼侬是一个幸福的女孩,她很快乐,她的梦想小小的。她的梦想也不过是嫁一个很爱的人,生两个孩子。
要说她有什么烦恼,顶多就是脸上偶尔长出一颗痘痘,就是天大地大的事情了,足以让她躲在家里哀叫三天。
她的快乐很简单,她的烦恼也很简单。
他好喜欢她,衷心希望她可以一直活得这么简单,不管快乐与悲伤,都可以简单地达成或解决。他喜欢她,不希望见她伤心难过,不希望她的人生过得太辛苦,不要她在情路上走得跌跌撞撞,要她很开心,一生都开心──就算她的开心不是来自于他,也没关系的。
他好喜欢她,好喜欢曼侬!
“汪洋,如果你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要说哦。我可以请爸爸帮你的,我是你的女朋友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你说你姊姊生病住院,那我找一天去看她好不好?假日的时候我可以去陪她哦,你快联考了,专心读书就好,我帮你去照顾她。”
“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帮我照顾姊姊?”他笑了,心口却是不断地泛酸,为了她体贴的话。他知道的,曼侬可以为了爱情付出所有,这是她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什么嘛!我可以学啊!只要我肯学,没什么学不会的!你敢不相信?”
“我当然相信你的能耐。”他轻叹。说着:“曼侬,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她害羞了。“没什么啦,我什么都还没做,你谢些什么啊?”
“不,我还是要谢谢你,也对不起。”
没头没脑地被他对不起,何曼侬不解道:
“你在说什么呀?是不是你明天还是不能来上学呢?没关系啦,我知道你家里有事,暂时不能见面也是没有办法的嘛,不要说对不起啦。”
“对不起,对不起”他还是说着,一直说着,紧闭的双眼已经湿润,声音悄悄哽咽,再不能成言。
再见了,曼侬,再见。
道了再见,挂上电话,切断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联系。
心好痛,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像他的眼泪一直掉,住了脸也止不了。
再见,曼侬。对不起,曼侬。
明天,他就走了。离开台湾,举家搬到瑞士。
“如果你想留下来也是可以的。”汪泽对弟弟说着。
汪洋只是摇头。
“你还是可以结婚,不要生孩子就好了。”
汪洋还是回以沉默。
汪泽转头看着坐在另一边的姊姊。她已陷入昏睡,身体还虚弱着,医院并不同意她出院,就如姊夫不肯同意她离婚的要求,于是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时离开了,到机场与家人会合。如今也上了飞向瑞士的班机。
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自卑,自卑让他们无法在最心爱的人面前说出真相。
姊姊宁愿姊夫一辈子不谅解,也不要他知道她身上带有精神病的遗传,不要他知道她可能无法替他生下建康的孩子,如果被知道了,她宁愿死!
这就是爱情的结局。所以汪泽从来不敢爱,他也不要爱,任自己从一个温文有礼的青年变成了愤世嫉俗浑身带刺,不让人亲近。
这不是爱情可以化解的问题。
爱了,只会伤得更重。而他们又是如此骄傲的人。
汪泽只能轻轻拍着弟弟的肩膀,安慰道:
“往好处想,至少你处理得比大姊好一点。你们还小,那女孩子很快就会忘掉你的。”
不,他处理得一点也不好!汪洋想反驳,可是喉咙梗着的硬块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知道曼侬将会很伤心很伤心的。他不好,他没有勇气告诉她妈妈的事,因为不敢看到她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
他不敢面对曼侬可能会害怕逃开的可能;也不愿看到曼侬知道后,却还是留在他身边陪他面对一切。
前者,他会心碎;后者,她会憔悴。都是很糟糕的。
他不知道能怎么办,只有不告而别。
再见了,曼侬。
不要原谅我,但请你忘了我。
再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