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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铜板发出的声响,破除了她不能动的迷咒。
“公主姊姊,我想要摸摸那个凶脸哥哥的网球拍。”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伸出犹沾着些巧克力残渣的右手食指,指向一个高大挺拔、斜靠在橱窗旁的身影。
杨恬霏秉持街头艺人表演的宗旨,动动僵了好久的身体,循声望去,顿时看见一张帅气的侧脸正戴着耳机,在唱片行里优闲地听音乐。
她看看眼前这个小不点,他小遍小,志气倒颇高,居然想摸一个高壮家伙手边看起来很贵的网球拍?
不过,工作就是工作,既然她现在是街头艺人,工作是让把零钱丢进盒子里的客人开心,就有义务帮眼前这位小小客人满足愿望。
杨恬霏带着小男孩走进唱片行,来到男人身边。
近距离观察,她才发现他比她想像中高得多,也比想像中还要帅气傲然。
挺拔的身高,少说也有一八五公分,黑发抓出嚣张跋扈的发型,像顶孤傲的王冠,为他冷漠、令人感到难以接近的气质又添一分距离感。
微闭眸子减去几分可能更为锐利的霸气,长得不可思议的黑睫,在他眼下制造出神秘的阴影,英俊的挺鼻、毫无情绪的薄唇
“有事?”
杨恬霏被突如其来的低沉嗓音吓了一跳,微微瞠大杏眸,这才赫然发现,他已睁开比她想像中还要桀骜不驯的黑眸,正冷冷瞪着她。
这教她怎么解释?她现在是正在表演中的街头艺人,不能说话啊。
溥靳龙冷着脸,摘下耳机,不耐烦地盯着他们看。
哪来的无聊女人?一身分不清是公主还是精灵的戏服,裙角还被一个流着鼻涕的小表紧紧抓着,一大一小全都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杨恬霏率先对他友善地笑了笑,有些夸张地比了比他的球拍,再指指小男孩,做出崇拜的表情。
他倨傲地扬高下巴,举起他那价值数十万元的网球拍,淡淡回视她闪耀着热切的小脸。
她的意思他大概懂,应该是那个小男孩想摸他的球拍,但他不懂的是,自己干嘛必须扮演大好人取悦他们?
溥靳龙把球拍轻松放到肩上,侧过身就要走人,没想到被她一把抓住手臂。
现在,眼前这三人简直就像条可笑的食物链,一环扣着一环,一个抓着另外一个,后头一大一小的表情跟动作甚至还有几分相像。
溥靳龙不悦地看看她紧抓住的地方,再懒懒地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杨恬霏看得懂他的暗示,原本急切期盼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恳求。
对峙的僵持气氛在两个陌生的大人之间蔓延,空气仿佛凝结,四周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像是一记响雷。
小男孩见情况不对,五官一皱,大有随时打算大哭一场的气势。
她察觉到了,求饶的目光才刚对上男人明显动怒的眼神,马上就听见嚎啕大哭的暴响传来,瞬间形成可怕又扰人的背景音乐。
极大的哭声引来注目,几个待在唱片行里找寻音乐的人,开始朝他们这里指指点点。
最后,有人故意走过他们面前,冷冷的飘来一句“现在的男人真糟糕,自己生的孩子搞不定,还找街头艺人逗小孩开心,没本事搞定儿子,就不要乱生啊!”没本事搞定儿子?
旁人随口的一句话,轻易的挑动溥靳龙敏感的神经。
他原本已无阳光的脸庞变得更加阴霾满布,额上青筋隐隐抽动,看得杨恬霏心惊胆战,一脸困惑,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间又更火大。
其实原因不在她,而是他父亲。
出门前,他又接到父亲千篇一律的来电,没有问候,开头就唠叨着要他接手企业的老调。
他们两人完全无法沟通。溥靳龙的兴趣是极限运动跟并购弱质企业,自毕业后,他单凭自己的力量,工作短短两年,就已拥有九位数的资产,另外还赚到满屋子极限运动金牌,从未想过要接手父亲的事业。
“公主姊姊,凶脸哥真、真的好可怕!”小男孩有一下没一下地瞄着手拿网球拍的男人,像见到恶鬼般抽搐不止。
如果事不关己,杨恬霏一定会当场笑出来,但现在她只希望身边这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可以顺利平息怒气,小的那个没有前阵子新闻曾报导的那种什么屏息症。
听说,那是因为小孩在大哭时忘了换气,严重时很可能导致猝死。
大哭时忘了换气?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居然可以让人哭得这么专心,连气都忘了换?依稀记得新闻好像说是因为小孩的爸爸拿走他手中的养乐多
瞬间,她浑身的神经立刻全部抽紧。
“先生,不好意思,这个小朋友只是想摸摸你的网球拍,只要一下下,他就会很开心。拜托你,帮个忙,我等一下请你喝咖啡,好吗?”
从当街头艺人到目前为止,杨恬霏还没见过比眼前这两个更坚持的人,逼不得已,她只好破例开口请求。
“我干嘛一定要帮你?”溥靳龙慵懒地看着她,眼底尽是浓浓的挑衅。
算她运气不好吧,换作其他时候,也许他不会这么难搞,偏偏他不久前才被老头惹出一肚子鸟气。
不能否认的,他现在多少有点迁怒于她。
像是回应他的问题,小男孩的哭声更加响亮了。
“就当作是帮帮他吧”杨恬霏轻声咕哝,见他不悦地挑眉,连忙清了两下喉咙解释“这个小朋友从小就希望自己将来可以成为网球国手,所以看到你的球拍,才会想要摸一下。”
溥靳龙冷冷的扬眉,突然发现,眼前这个麻烦女人说话的声音还不难听。
见他好像没那么生气,愿意好好听她说话,杨恬霏深吸口气,打算把故事编完。
“他没有恶意,只是因为你跟电视上那个很厉害的网球国手长得很像,小朋友又太崇拜人家,才会这么坚持”她开始胡诌。
实际上,她哪知道台湾了不起的网球国手长怎样?赚钱、存钱都来不及了,她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关心体坛?
溥靳龙胸中的不耐烦开始慢慢缓和下来。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们的要求太突兀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很抱歉。”杨恬霏故意说得卑微,接着牵起哭得柔肠寸断的小男孩,举步作势要走,下一秒便听见他开口。
“只能一下子。”
是一道又跩又冷的嗓音。
杨恬霏脸上掠过的大喜表情,心中喊了声“宾果”但转身前仍旧没忘记先换上一脸小媳妇般小心试探的神情。
越是嚣张跋扈的男人,越吃这一套,而且屡试不爽!
“真的可以吗?”她甜腻的嗓音连小男孩都忍不住歪着头,困惑地看她一眼。
溥靳龙点点头,下意识瞄了一眼刚才说他“没本事搞定儿子”的无聊家伙。那个人还鬼鬼祟祟的躲在cd架后方,偷偷观察他。
对方该不会刚好是什么见鬼的记者吧?否则干嘛一直死盯着他不放?或者,是他父亲派来的间谍?
“拿去。”他手臂一扬,将价值不菲的网球拍朝她的方向扔去,吓得她连忙伸出双手接住。
梦想中的球拍一拿到手,小男孩立刻欣喜若狂地前前后后不断翻看,还挂着鼻涕的脸上露出大大的满足笑容。
“这样就开心了?小孩子真单纯。”杨恬霏松了口气。
溥靳龙没有说话,仅酷酷地瞄她一眼,随即又抓起耳机,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音乐上。
小男孩兴奋地拿着球拍冲出唱片行,杨恬霏猛然一惊,立刻快步跟去。
只见小男孩找了块空地,架式十足地朝空中挥拍,她微笑看着小孩子单纯的喜悦模样。
不经意的,她将视线转往唱片行的玻璃橱窗,发现那名男子像未被他们打扰前那样,闭着双眼,专注地聆听音乐。
怪人一枚!
明明刚刚还那么宝贝他的球拍,现在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如果真的无所谓,那他老兄刚才到底在坚持什么啊?
小男孩彻底满足了欲望,临走前还不忘礼貌的跟杨恬霏说声谢谢,俨然从号哭大怪变成一个十足的小绅士。
“男人都是怪咖。”这是她的结论。
看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得赶快卸妆,在四十分钟之内赶往下一个打工地点。
花了十分钟完成战斗卸妆,还顺便买一杯热咖啡,杨恬霏在心底偷偷计算了一下,再跟对方聊个几句话应该没问题。
“哈啰!”她将球拍跟热咖啡同时递到他面前。
溥靳龙仍闭着双眼,什么都没听见。尽管依稀感觉身旁有人靠近,但他宁愿沉浸在音乐里,懒得理会周遭的人。
杨恬霏等了几秒钟,见他听音乐听得入迷,实在不想打扰他,可是,她手中的热咖啡该怎么办?
末了,她还是轻拍他的肩膀。
溥靳龙缓缓睁开眼,炯亮的黑眸里有着她不陌生的不耐烦,虽然牢牢盯着她,但耳机始终没有拿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对他轻轻一笑,将球拍靠放在他身边的墙角,接着,小手捧起他一只大掌,将热咖啡放到他手上。
看着他快速闪过一抹诧异的眸子,杨恬霏无声地朝他挥挥手道别,但她才刚转身跨出一步,立刻发觉左手手腕被人一把牢牢扣住。
“等一下。”
她困惑地转过头,看见他马上松开手,并快速拿下耳机,帅气的脸庞在冷淡之余又多了一些疑惑。
“怎么了?”她问道。
“这是什么?”溥靳龙浓眉皱得死紧。
“刚才答应给你的谢礼呀。”难不成他忘啦?
“谢礼?”他有点意外地挑挑眉。
虽然他刚刚表现得很不通人情,不过,她还是对他友善地笑了笑“刚刚说好的,你借网球拍给小男孩玩一下,我就请你喝咖啡。”
那个小男孩才往她的盒子里投了多少钱,一杯热咖啡的价格,搞不好比那几个铜板还多!这种蚀本的生意居然有人做?
顿时,溥靳龙不屑的眸光在她身上转了两圈。疯女人,再加上傻,简直无可救药。
“如果没事,我要先走了。”杨恬霏有点担心地看看手表。
“有事?”他又是同一句问话。
“我还要赶去下一个打工的地方。不好意思,如果有缘,下次再跟你多聊。”她又朝他挥挥手。
“如果真的缺钱,就不要再做这种傻事。”溥靳龙冷冷地道。
话说完,他懒得再多看她一眼,打算重新戴上耳机。
但杨恬霏一听,原本挥动的手立刻抓住他的耳机,眼神坦率地看着他“我做什么傻事被你看见?”
他大可不甩她,然而他居然开口回应,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你当街头艺人是为了赚钱,对吧?”
“当然。”她点点头,没好气地瞅他一眼。难不成出来当街头艺人是她的兴趣?她是有很多兴趣,但不在这上头。
“刚刚那男孩给你多少钱?够你买一杯咖啡吗?”
“就金钱来说,恐怕不够。”说到这里,杨恬霏轻轻叹口气。
溥靳龙冷冷地挑眉,知道她尚未说完。
“可是,看见他开心的模样,比什么都珍贵。也许十几、二十年之后,当他拿下奥运金牌,站在领奖台上时,说不定还会想起小时候的这段回忆。”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嘴角边的微笑瞬间又甜了几分。
溥靳龙闷不吭声,一双黑眸静静地瞅着她。眼前这个女人是太过天真,还是天生乐观过头?
“我看到啰!”杨恬霏突然不满地瞥他一眼。
“什么?”他微愣。
“你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她坦率地直言。
溥靳龙感觉胸口像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随即恢复惯有的镇定。
他双眼冷漠地盯着她,心里却为她的想法暗暗吃惊。他很肯定,她的生活绝对称不上富裕,但,她是个资产六十分,心灵富庶程度满分的特别女人。
他,溥靳龙,第一次在女人身上发现一个又一个惊喜,就算她的外表平凡无奇,既不秀色可餐,也不娇艳动人,但他被她的想法深深吸引。
“运动这一行,在台湾并不吃香。”他不由自主地道。
像他父亲,从他小时候就极力反对他从事运动,偏偏他天生反骨,父亲越反对的事,他做起来不但得心应手,更频频获奖,成为各大报章杂志争相报导的运动明星。
对他来说,从事极限运动跟并购公司是他最热中的事,很巧的,这两件事不约而同的必须具有强烈企图心跟勇于冒险的特质。因此,他享受工作,追逐与征服同样能令他热血沸腾。
“那又怎样?”杨恬霏学他摆出一脸冷冷的神情,理直气壮地反问。
“如果那个男孩的梦想是打网球,他这辈子注定不会过得太轻松。”溥靳龙话一出口,才赫然惊觉自己干嘛跟她扯这些。
“轻松的人生并不一定比较痛快。也许像你说的,台湾的环境真的很不适合把梦想放在体坛上,但就算这样又如何?”她挑衅地看他一眼。
闻言,他微微眯细眸子。
他有没有听错?她居然反问他“就算这样又如何”?现在他跟她所持的立场,根本是平时父亲跟他的翻版!
思及此,溥靳龙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饶富兴味的浅笑。这个女人很特别,居然认为轻松的人生并不一定比较痛快,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人生只有一次,与其绑手绑脚,观察趋势后才敢决定人生的路,为什么不反求诸己?”
她说这些话时的坚决神情,令他惊艳不已。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也不认为自己想的就一定是对的。”杨恬霏深吸口气后,继续说下去“但我觉得,想要有精采的人生,一定不能偷懒,与其听一些不相干的意见,不如好好静下心来跟自己沟通。勇于追求自己真正想要人生的人,才不会白白度过这漫长的一辈子。”
话说完,杨恬霏不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匆匆再看了一手表,惊呼一声“我快迟到了”在他开口阻止之前已奔离他面前。
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不知怎么搞的,溥靳龙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孤独。
而且,也很值得期待。
“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好康?”杨恬霏站在绿健康俱乐部的柜台里,听着好友兼同事的描述,睁大了眼睛道。
“还有呢!这件事说出来一定可以活活气死你!”静语扬高下巴。
“想气死我还得够夸张才行。”杨恬霏冷哼。
静语露出得意的笑,开始报告“听说,我们俱乐部的老总是聘请他来练球。”
“聘请他来练球?”这是什么意思?杨恬霏不禁深感困惑。
应该是静语说错了,老总是聘请他来教球才对吧?
“你没听错,就是请他来练球!不但免费提供球场,还额外支付他一大笔薪水,只求他能参加今年六月底到七月初举办的温布顿网球公开赛。”静语一脸“还有比这更夸张的事吗”的表情。
“老总想利用他得奖一事,来为俱乐部作宣传?”
“完全正确!不过,听说这位溥先生很难搞。”静语压低音量,仿佛口中的这号人物随时可能出现在她们面前。
“喔?”会有前几天遇见的那位网球先生难搞吗?
想到这里,杨恬霏这才发现自己最近跟网球还真有缘。
“老总都委曲求全成这样,对方居然还迟迟不肯答应!”静语说话的音量又更小了。
“这么不缺钱喔?”杨恬霏真想叹气。如果有人请她来打打球,还有薪水可以领,她一定马上点头。
“世界上本来就是什么人都有。”静语耸耸肩,突然话锋一转“你不觉得老总也很奇怪吗?”
“怎么说?”
“他虽然请对方来练球,却没有规定对方一定要拿第几名才行,一副好像只要对方肯乖乖来练球,就一定可以获得好成绩的感觉。”静语拿起手中的场地预约表,上头有一间网球室一直被空下来,只为迎接这位神秘嘉宾。
“搞不好对方本来就是网球国手。”杨恬霏见客人迎面而来,赶紧接过对方的会员证,快速将证号输入电脑,再微笑着祝对方今日愉快。
客人一走远,静语又贴在她耳边说话。“偏偏不是呀,所以老总的决定才更让人困惑。听说,这位溥先生的确拿下很多运动奖项,不过都是极限运动的,举凡滑板、极限单车、攀岩、直排轮、雪板、街道竞疾、极限滑水最可怕的是,没有一样被他漏掉!”
看静语说得满脸赞叹,杨恬霏也跟着点点头。
“听起来好像很有运动细胞。”她还满佩服好友口中所说的这位溥先生。
“可惜偏偏没有网球。”静语不禁叹气。
老总前几天开会时放话了,如果今年的业绩能提升百分之三十,年终奖金就有望加码;但大家算了一下,除非下半年出现强而有力的行销策略,否则根本不可能达到老总理想中的成长额。
“网球本来就不在极限运动的领域里呀!”杨恬霏轻声取笑道。
“为什么?”
“极限运动最大的特征,是强调在户外自然环境中,发挥人类生命的极限,比较注重个人技术、勇气和冒险精神,以‘超越自我’作为核心概念。”杨恬霏微笑着说明。
“不会吧!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静语满脸惊诧的赞叹道。
“我之前对攀岩很有兴趣,所以稍微研究了一下。”杨恬霏一笑,顺手整理起电脑里的会员资料。
“难怪李教练说,你把所有员工福利的时数统统都花在攀岩室。”
“李教练?”哪位呀?
“就是追你追到快吐血的网球教练李正德啊!你还不记得人家喔?”静语真为对方感到不值。
李正德曾挤进全世界第一二六名,在台湾来讲,算是不错了,可惜后来在比赛成绩上并未有更多突破。
不过,他追杨恬霏的事在俱乐部里可说是众人皆知,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满脑子只想存钱出国念书的杨恬霏,连正眼都没瞧过人家一眼。
“我都忙着打工,哪有时间”
杨恬霏尚未说完,静语突然一脸惊喜地抓住她的手臂,还暗中使力捏了一下,又对她挤眉弄眼。
正当她一头雾水之际,就听见静语对前方缓步走近的颀长男子亲切地笑道:“溥先生,来打球吗?”
一旁的杨恬霏感到好笑,老总祭出年终奖金这招,果然收效快速。但当她一抬眼,看清楚那道高大的身影后,立即微微瞠大杏眸。是他!
“嗯。”溥靳龙的视线在接触到杨恬霏时,快速地闪烁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说话,仅冷冷应了一声,再淡淡看了她们一眼后,便踩着原本慵懒的步伐走向始终虚位以待的网球室。
“他超酷的,总是不太搭理我们。”静语说这些话时并未带着批评之意,只有满脸崇拜“对了,我上次不是跟你提过想去夜市摆摊的事吗?我真的跟我男朋友去租了一个摊子耶,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去试试”
好友后来说了些什么,杨恬霏都没有听进去,脑袋里只转着一件事。
总是不搭理人?会吗?
那天她当街头艺人时,虽然他的态度的确有些冷淡,但后来也愿意跟她这个突然扰人宁静的陌生人说几句话。
原以为他是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可是,他却能想到小男孩给的钱其实还不够她为他买一杯咖啡,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证明他绝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冷冰冰。
下班时间一到,杨恬霏立刻冲进更衣室。
迅速换下制服后,她抓着背包,一边往身上背,一边往员工出入口快步走去。
“daphne!”一名男子叫住她。
daphne是她工作时的英文名字,通常是俱乐部的客人跟比较不熟的同事才会这样叫她,像静语就直接喊她恬霏。
杨恬霏脚步略停,转头一看,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不可以跟你做个朋友?”男人伸出手,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物盒。
“可是”她现在赶着去下一个打工地点,没时间跟他多说。
之前她也曾听说过这种事──能花钱来这种会员制俱乐部的男人,通常非富即贵,而口袋里有几个钱的男人总爱在背地里作怪,一些比较把持不住的女服务员,会跟他们私底下有“互动”幸福终老的虽然有,不过最后大多成为人家婚姻中的第三者,或者是情妇。
老总对这种事不反对也不鼓励,只要不影响俱乐部的生意,基本上,他大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个小礼物,你别担心。你们这里的gill也曾跟我出去过,我们那天晚上‘玩得’很愉快。”
男人带着炫耀之意的性暗示,令杨恬霏一阵反感。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必须先走一步,抱歉。”她用力甩上背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未料,那男人居然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背包,不悦地说:“我邀请你是给你面子,别这么不识相,多少人想上我的”
“那就去找你口中的那些人,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忽然听见一道沉稳又有点熟悉的男性嗓音响起,杨恬霏一颗充满厌恶又紧张的心顿时放松下来,同一时间,她那因为被狠狠抓住而勒紧的背带也突然一松。
转过头,她看见静语崇拜不已的溥先生,正一掌抓住那男人的手,接着面无表情地将它甩开。
“你你是谁?”男人自知力气比不过对方,不甘心地涨红着脸咆哮“竟敢管我的闲事!”
“你哪位?”溥靳龙懒洋洋的反问。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黄宗达!”男人矮胖的身形僵成可笑的大字型,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两团肥肥的拳头。
闻言,溥靳龙缓缓眯细黑眸,喃喃自语道:“这个名字我最近听过,有点印象。”
“你当然有印象!”黄宗达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开始气焰嚣张起来“宗达企业就是我的公司!你这个臭小子,今天的事,我一定不会放过”
“喔,我想起来了。”溥靳龙突然勾起嘴角,残忍的微笑跃上那张帅气的脸庞“是那家宗达企业。”
“怎样?怕了吧!”见情势逆转,黄宗达骄傲地扬高下巴。
杨恬霏担心地皱起眉头,很怕自己的麻烦会牵连原本不相干的人。
“该感到害怕的人应该是你。”溥靳龙冷冷注视着黄宗达,浑身迸发出一股令人胆战的寒意。
“我?”黄宗达整个人愣住。
令黄宗达感到害怕的,不是对方吐出的话,而是他年纪轻轻,便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仿佛天底下什么狠绝的事,他都可以做得出来。姑且不论这样的威胁是否为真,对方那看似轻松却冷硬的态度,的确让人快喘不过气来。
“继承上一辈的事业,经营文具产业,最近因连锁书店也跨足这一块,业绩连番往下跌。”溥靳龙冷冷地抬眉“我有说错吗?”
“你”黄宗达脸上的潮红已经变成难看的猪肝色。
“听说最近有些大型量贩店也打算跟进,还有便利商店和校园内部,都有意直接从上游进货,以更便宜的价格卖给学生,减轻学生的负荷。”
杨恬霏有些吃惊的看向溥靳龙,不太能理解运动高手怎么突然变成精明干练的商场人物?要不是他穿着同一套休闲服,手上也握着同样一支球拍,她绝对会误以为他有个双胞胎兄弟。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资讯?”黄宗达手捧着胸口,一脸震惊地瞪大双眼,身体抖得像快要心脏病发的模样。
“这是常识,只要常在街上走动,任何人都可以观察得到。”溥靳龙掩盖了部分的事实──其实,他前一阵子已经接下准备为大型量贩店并购宗达企业的案子。
这辈子,他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像黄宗达这样的人,只知继承父业,不知突破改进,还四处骄傲的宣扬自己的身分。
说穿了,这个姓黄的又干过什么大事?只不过从父亲手中接过一间公司,单凭这样,他居然也能如此嚣张?
黄宗达见眼前年轻人的气焰比他还猖狂,又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什么玩乐的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你给我记住!”末了,他只能掠下这句狠话,夹着尾巴逃走。
“真没创意,好像天底下所有的坏人退场时都是以这句话作结。”杨恬霏无奈地说。
“它不完全是场面话,这句话,透露出说话者多少有点小人性格。”溥靳龙精明的眼眸快速掠过一道寒光,不过,很快的,意兴阑珊的慵懒又重回那双漆黑的眸子。
“小人?”她担心地皱起柳眉。
“小人总是能清楚记得新仇旧恨,连陈年污垢都不放过,逮到机会就陷害他人。”溥靳龙说得轻松,脸上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么可怕!”她眉头上的皱折又加深了几分“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不解地反问。
“你不怕被小人报复吗?”杨恬霏为他担心不已。
就凭那只小灰鼠?溥靳龙在心底冷笑,如果历经这次破产后,他还能爬起来的话!
“如果他有那个本事,我随时候教。”越具挑战性的事,越能激起他的兴趣,其余的,他统统不屑一顾。
杨恬霏的眼里有着困惑。明明他大多时候都面无表情,性子也冷冷淡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光是看着他,心底就不禁有些发毛。
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始终散发着浓浓的危险讯息,令人无法忽视他强烈的存在感。她真不知道自己先前怎么敢直接跑到他面前,请他借出手中的网球拍,让那个男孩玩个尽兴?
可是话说回来,他也没有让她很难堪,最后居然还大方出借,让小男孩拿去过过干瘾他真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怪人!每次,当她以为自己又多了解他一点点的时候,这个想法马上就会被他出人意表的言行举止推翻。
复杂,是两人经过相处后,她觉得比较能够形容他的词语。
“不管怎样,我都应该跟你说声谢谢。”杨恬霏对他笑得诚恳。
“不客气。”溥靳龙亦回以一个单纯的微笑,然后随即接着道:“上次我帮你,你请我喝咖啡,那这一次呢?”
她陡然睁大双眼“你还记得我?”
自从上次他从柜台前走过,没有什么特殊表示后,她便自动将他的反应归为已遗忘,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主动提起这件事。
果然不负她给他唯一的定义──复杂。
“当然。”他扬起唇角“我很少在这里遇见你。我叫溥靳龙,你的名字是?”
“杨恬霏。我只是这里的计时人员,大多是傍晚来上班,听其他同事说,你很少来,就算来打球,也是一大清早。”
“是因为你白天要去当街头艺人吗?”他对她的生活感到好奇。
是什么样的女孩,会跑去当街头艺人?而且明明想赚钱,怎么却又甘愿做赔钱的事?
她很需要钱,更想尽办法多赚些钱,关于这一点,她毫不扭捏、遮掩;但他不懂,她既然想赚钱,为什么会那样做?再说,换作一般女人,跑去夜店工作的大有人在。
在她身上,藏着一个吸引他不断想靠近的大问号,他甚至有种奇怪的预感,仿佛只要多了解她,不时窜出来烦扰他的空虚和冲突感也将迎刃而解,获得足以救赎他灵魂的力量。
“对呀,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杨恬霏说到这里,立刻满脸惊诧地抬起手表看了一眼。要命!她再不以时速一百飙去餐厅,肯定会迟到!
“你这么缺钱啊?”他嘴角一勾,有些好笑地问。
“是呀,刚好跟你相反。”杨恬霏快速扬眸看他一眼,再度背起背包。
闻言,溥靳龙微微愣住,随即轻笑着问道:“你又知道我不缺钱?”
“如果你缺钱,就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我们老总的提议,好好专心练球了。”说着,她又焦急地瞄了一眼手表,双脚开始往前方移动。
溥靳龙见她频频看表,又一脸不得不走的模样,立刻明白她大概又要赶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他仅以淡笑回应,面对她的提问,始终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
“我又要赶去另外一份打工了。”她急急地说。
猜对了!溥靳龙大多时候毫无弧度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帅气的笑。
“不过,为了回报你的仗义相救,下次我请你吃饭?”杨恬霏说这些话时,人已经快速往前走了好几步。
他没有跟着动,仅是站在原地,望着她急着离开的身影,感觉胸口有股细微的电流飞窜着。
“一言为定。”
他音量不大,但她仍清楚的听见了。
她抬起右手朝他夸张地挥了挥,充满活力地高声重复“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