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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可曾后悔?”
“后悔?”柔雅美妇微微一怔,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抬眸凝睇神情严肃的女儿,然后漾起一抹柔美却坚毅的笑花。“不,娘不曾后悔。”
“也许”轻咬着粉唇,清秀少女略显迟疑,最终还是忍不住质疑。“也许爹早已忘了我们了。”
娘亲用尽了人生最精华美好的岁月痴等着一个迟迟未归的男人,等到的却依然是夜半枕畔的萧索孤独,难道就不曾怀疑她那从未见过面的爹亲或许早已负心忘义,不会再回来了吗?
彷佛看透女儿的心思,柔雅美妇怜惜的轻抚着她的脸,轻声道:“不会的!我最了解你爹了,他不会忘了我们的。他肯定是让什么被绊住了,这才一时回不了家,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寻我们的”
轻“嗯”了一声,清秀少女阖着眼,撒娇似的蹭着娘亲柔嫩的手心,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如此痴傻却又如此坚决,娘耗尽了大半生却从来不曾后悔,就连为她取的名字也是为了痴待那至今未归的郎君哪
虽说来到“武家庄”住下的第二天清晨就与应孤鸿打了一场,但双方也算是前嫌尽释,不必再担心被卷入黑风堡与俞家之间的“求亲纠纷”沈待君倒是颇为满意。
担忧之事一放下,她便也松了心,加上武家庄到处热闹滚滚,接连着几日庆祝主人寿诞,他们师姐弟三人热闹也凑了、寿宴也吃了,更在俞子南的介绍下,认识了不少萍水相逢的江湖人;反倒与他们较有“渊源”的应孤鸿,这些日子却始终没碰见过,也不知是已离去,还是他太过孤傲,不屑出现在人前。
这一日,在俞子南的相邀下,一行四人结伴同游西湖,欣赏苏轼笔下“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景。
才来到湖边,只见一艘艘的画舫悠然湖心,弦丝管乐,歌女传唱随风阵阵飘扬;岸边游客穿梭不绝,各式小贩林立,吆喝叫卖声不断,乍看虽有些吵闹,却尽显市井小民活脱飞扬的生命力。
如此热闹景象,让从小住在山上,就算下山后这一路来也绝少见过如此繁华市集的华丹枫、华妙蝶两人顿时瞠圆了眼,目光全被吸走,最后更是迫不及待的拉着师姐流连在各摊贩之间东瞧西看,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沈待君就不是个贪鲜好动之人,被两人拉着逛过一摊又一摊的小贩,正当有些受不住之际,却见华丹枫眼睛忽地一亮,开心大叫起来——
“快看,有人在卖纸鸢!”
此喊叫一出,其余三人不约而同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然不远处有位老伯摆了个摊子,摊位上挂满了各式各样色彩绚丽的纸鸢,而附近空地早就有数名孩童聚在一起比赛谁放的纸鸢高,蔚蓝天空下五彩缤纷,好不热闹。
“怎么你想玩吗?”有趣的笑问,俞子南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后,对他这种时而出现的孩子心性并不陌生。
呵看来他们师门三人也颇为有趣。
身为师姐的沈待君,性情清冷内敛,处事冷静沉稳,平日虽话不多,但只要一开口,两个师弟妹便极为听从。
至于即为师弟又兼具师兄身份的华丹枫,个性开朗随和,偶尔犯点孩子气,极好相处,但只要有人想对其师姐妹不利,他马上像只被侵犯地盘的狮子般恶脸相向、咆哮以对,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
而华妙蝶则是三人最小最为天真单纯的一个,也许就因为她的年纪最小,最受保护,天塌下来也有师兄、师姐顶着的关系,所以整日无忧无虑,乐呵呵的。
“当然!”一点也不觉得这么大个人了还热衷着孩子玩意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华丹枫承认不讳的猛点着头,一手拉着师姐、一手拽着师妹,没打声招呼就兴匆匆的朝卖纸鸢的小贩杀了过去。
而俞子南见状,也只能笑着尾随而上。
转眼间,四人已站在摊子前,卖纸鸢的老伯眼见客人上门,马上热情的招呼“公子、姑娘,瞧瞧!不论你们是要一般的,还是各种漂亮造型的,小老儿这儿应有尽有,请尽管挑!”
“师兄,你扎的纸鸢没老伯卖得漂亮。”两眼放光的在各种色彩丰富的纸鸢中挑来挑去,华妙蝶一开口就笑嘻嘻的故意贬了自家师兄一下。
“嘿!漂亮管什么用?”被贬得很不甘心,华丹枫嚷嚷叫道:“纸鸢要的是飞得高、飞得好、飞得稳,我敢肯定我做的纸鸢绝不输任何人。”
“那可难说了,得我玩看看才知道。”华丹枫笑瞇瞇的也不认输。
于是在纸鸢老伯的热络介绍下,华丹枫挑了一只老鹰造型的,华妙蝶则选中了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纸鸢,就连俞子南也在两人的鼓吹下,也拿了一只拖着三条长长尾巴的传统菱形状纸鸢,唯独沈待君含笑不语的看着三人,从头到尾都没想要替自己买一只的意思。
“师姐,你也快来挑一只吧!”发现到她的“不合群”华丹枫马上热情笑道:“瞧,这只绘着牡丹的纸鸢挺醒目的,还有这只的形状很特别,那只看起来也不错”
见他兴高采烈的轮流拿起一只又一只的纸鸢向她推荐,简直比摊主老伯还像老板,沈待君只是微笑摇头。“不用了。”
“咦?”轻咦一声,华丹枫吶吶的问:“师姐,你不想跟我们一起放纸鸢吗?”
再次摇了摇头,沈待君神色不波的轻声道:“不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可是”华丹枫还有疑虑,却被人给打断。
“师兄,我们就别勉强师姐了。”清脆娇嗓乍起,华妙蝶自以为了解的笑道:“你忘了从小到大,师姐从来都不曾跟我们一起放过纸鸢吗?她肯定是不喜欢的。”
咦?是这样吗?
华丹枫搔了搔头,回想过往,发现师姐确实不曾跟他们一起放过纸鸢,当下以为她真的不喜这种孩子气的玩意,于是也就不敢再要求了。
不喜欢吗?不,她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尚未等到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只纸鸢罢了。
苦笑暗忖,沈待君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强振起精神,嗓音轻柔却很坚持。“我有点倦了,想到茶棚下去坐一会儿,歇息一下。你们尽管去玩,别让我坏了你们的兴致。”
华丹枫原本还有点担心放她一个人,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定那茶棚离放纸鸢的空地不远,只要转个头就可以随时看到她,就算突然有了什么意外发生也可以马上发现,当下便安了心。
“好吧!”点头同意,他不忘补上一句。“师姐,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喊上一声,我们会听见的。”
微笑的点头答应,沈待君朝他们摆了摆手,悠悠然的朝茶棚而去。
见状,华丹枫等三人也不再浪费时间,很快的付清了纸鸢的钱后,便兴匆匆的往湖畔边的一处空地奔去,三两下就将三只纸鸢升上天空,与原本就在空地上玩的孩童们混成了一团。
甚至连俞子南也从一开始的拘束,到最好也放下了身段,重拾起童心,玩得可开心了。
沈待君来到了茶棚,寻了一空桌坐下,向店主要了一壶茶后,便怔怔的遥望着空地上又笑又叫的放着纸鸢,脸上满是欢快笑容的师弟妹
多么的欢欣、多么的快乐、多么的令人艳羡!
是的!她艳羡,艳羡着他们的性情相近,艳羡着他们的兴趣相合,艳羡着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男俊女俏,如此的登对。
反观自己
终究也只不过是个受尊崇的师姐罢了!
一个性情清冷、个性沉闷,始终等不到心之期盼却早已被人遗忘的那只纸鸢的师姐。
想到这里,她涩然一笑,强迫自己将那黯然而情伤的目光收回,眼眸微垂的静静喝着清香中带丝微苦的茶水,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早已落入暗处一双饱含兴味的锐利眼眸里。
歇息了好一会后,她不让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欢快放着纸鸢的师弟妹身上,眸光往周遭扫了一圈,这才发现茶棚右方不远处有家字画摊。
心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沈待君决定逛逛字画摊去,当下起身来到字画摊前,视线却瞬间被挂在摊架上的一幅字画给吸去,怔然的目光迟迟无法移开
“姑娘对这画有兴趣吗?”字画摊主人——一名身形瘦弱、气质斯文的中年书生察觉到她的视线所及之处,不待她回答便微笑着将那幅字画由摊架上取下,轻捧着送到她的手中。
其实那字画并无绘有什么气势磅礡的大山大水,只是单纯的画着一汪江水,水上孤舟远去,舟山隐隐有抹男子背影,而江畔倚树独立的女子目光迷蒙的遥望远方孤舟,神色孤寂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至于画的左上角空白处则题了两句古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蓦地,一道低沉的吟哦声忽地响起,让原本还处在恍惚中的沈待君猛然惊醒回神,迅速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却见已多日未曾现身的黑风堡少主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薄唇噙着显而易见的嘲意吐出画上所题的两句古诗。
知晓眼前这人的心思诡谲,性情难测,此回现身也不知是何来意,沈待君不由得神色一敛,彷佛先前的的恍惚不曾存在,波澜不兴的噙着一贯的浅笑开口了“原来是应公子,好些天不见,一切可安好?”
“挺好的。”冷冷的看着她,应孤鸿恶意的笑道:“尤其是瞧见了你,那就更好了。”
哼!这些天来,他一直忙着追查某件事却始终没有结果,除了原本就已知道的外,一点新线索都没有,心情正差着呢!
没想到一返回杭州城,就让他撞见了她黯然神伤的痴望着那个“嫩小子”的眼神,顿时挑起了他难得的兴致,于是便隐于暗处观察,也因此愈看愈是兴致盎然,心中起了猜疑。
接着又见她心神恍惚的站在字画摊前呆看着某幅字画,久久无法回神,让他不由得大感奇怪,终于忍不住上前查看,结果
唇角勾着笑,应孤鸿在瞧清画上所题的两句古诗后,再回想她先前黯然痴凝的神色,原本心中的猜疑霎时得到证实,让他多日追查无果的恶劣情绪在瞬间消失无踪。心下不禁大乐不已。
呵这下可有趣了!
沈待君不知他复杂诡谲的心思,也不知他现身接近自己所为何来,但却深深明白此人绝不会无聊到来与自己闲话家常,所以戒慎而礼貌的温声道:“虽不知应公子此话何意,但你开心就好,若无其他事,恕在下先走一步。”
话落,她放下手中的字画,正欲转身离去之际,却听那似嘲似讽的嗓音再次扬起——
“沈姑娘,这幅画你不要了吗?”拿起她舍下的字画,应孤鸿佯装很感兴趣的欣赏起来,嘴里还不忘刺激一下对方。“我瞧你似乎挺喜欢的。”
他知道了些什么?
沈待君心下一凛,目光微闪,可回过身时却只是镇定的微笑着。“我想应公子这般细细的欣赏,肯定是比我更加喜欢,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如此不愠不火的回应,应孤鸿却勾起了笑。“不过画的意境可得衬上人的心境才更显价值,不是吗?我想沈姑娘比我更加适合拥有这幅画。”
有种被看破隐匿心思的惊恐,沈待君的脸色在瞬间发白,心中慌乱至极,向来波澜不兴的眼眸此刻却盈满了仓惶与不安,可却还得强自镇定的笑道:“应公子,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还想装蒜?
冷哼一声,应孤鸿这人有个恶劣的癖好——完全见不得人顺心无事一身轻,如今既然让他抓到了把柄,就更想恶狠狠的撕裂她脸上强装出来的清冷、沉静的假象,所以他恶意更盛的笑了“三个人中,总有一个会被落下的,不是吗?”
暗藏讥讽的反问,他装模作样的为她叹息。“更何况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弟,那种被落下的孤寂失落感就更加强烈了。”
他果然是知道了!
原本就苍白的脸庞如今更是毫无血色,沈待君不知他是怎么得知她不欲人知的秘密,但却也不愿任由他奚笑、玩弄,于是能稳住心神后才冷淡的响应。“是否被落下,又是否孤单失落,我想那都与应公子无关。”
见她冷着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应孤鸿尚还不满足,嗓音低柔的在她耳边轻笑“你说,我若是将你这番情意转达给令师弟知晓,算不算是功德无量呢?毕竟有可能促成一段好姻缘呢!”
让师弟知道她隐于内心深处的情思?
不!不行,绝对不行!
若是师弟真的知晓了她的心意,或许他们连单纯的师姐弟也做不成了。
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惊慌,沈待君不安的轻咬着唇瓣,侧身避过他吹拂在颊边的气息,深幽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直凝着眼前心思诡谲难测的男子,弄不清他究竟意图为何?“应公子,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扬起眉梢,应孤鸿眼尖的瞄见远方空地上的某“嫩小子”似乎已发现了这边的异状,正气急败坏的丢下纸鸢,满脸焦急的急掠而来时,他笑得更欢悦了。“不怎么样,只要你现在亲口承认,那我就不为难你,也不对你那师弟透露一字半句,如何?”
这男人明哄暗逼的,难道就只是无聊的想听到她亲口承认自己对师弟的情意吗?
柳眉微蹙,沈待君实在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但自从被戳破心思后,她就一直心慌意乱,脑袋乱轰轰的一片,就连表面上的沉稳镇定也只不过是强装出来的,实际上她早已无法思考!
所以听他答应不对师弟透露一字半句后,就算提出的条件是如此怪异,她在心慌意乱下页难以多虑的点头应允了。
“我承认”深吸一口气,她白着脸,沉沉的凝睇着眼前的男人,嗓音微颤却坚决的缓缓道:“我对师弟确实有着超乎师姐弟的情谊!事实上,我爱他,是男女之情的那种爱,但那又如何呢?这份情我一直藏在心底,藏得很深、很紧,从不打算让他知晓,也没想让他为难、困扰,这只是我个人的私密情感,我问心无愧。”
压抑隐藏了许久的情感,一旦开了口承认,沈待君像是截堵的河水终于找着了缺口般倾泻而出,波澜不兴的神色看似冷静淡定,可略带颤抖的不稳语调却明白显示出她心中情绪起伏的波涛汹涌。
“哈哈哈”蓦地,应孤鸿放声大笑,随即扬眉看着她身后那个急奔而来,却在听闻这预料之外的一番话语后,瞬间吓得浑身僵硬,难以动弹的某人。“小子,你可听清楚了吗?”
她这似嘲带笑的话语一出,沈待君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浑身轻颤,虚弱的几乎要瘫软在地
不不会的不会是她想的那般不会的
心下不断的否认,她苍白如纸的缓缓回过头,在那僵凝中带着不知所措的熟悉脸庞映入眼帘时,霎时眼前不由得一黑,身子难以自持的晃了晃,几欲昏厥过去,最后还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勉强撑住自己,唇瓣蠕动了几下,却始终难以出声。
“唉有这么个有情有义、深情不悔的师姐,可真是好福气啦!”眼见目的已达成,应孤鸿懒洋洋的勾起嘴角,摇着头,啧啧有声的感叹着,随即大方的丢了一锭碎银给那名中年书生。
“这画,我买下了!”
于是在那中年书生惊喜的道谢声中,他将那字画扬手一抛,在某个受惊过度的“嫩小子”下意识乖乖接住后,挑眉邪笑道:“小子,这画就送给你吧!说不得日后就成了你们的定情之物了呢!”
话落,又是一阵大笑,然后勾着嘴角,异常欢快的撒手走人。
呵果然欺负人是转变心情的好方法,真是痛快极了!
任由那造成眼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径自离去,在场两个神色僵硬的某对师姐弟既慌乱又不知所措,根本无暇他顾,一时之间皆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怔怔的彼此凝觑。
他听错了对吧?
师姐师姐对他绝不是不是
下意识的,华丹枫在心中不断的想摇头否认,可当师姐那异常苍白的脸庞映入眼帘时,一道不容他否认的事实如轰雷般硬生生打进了他的脑子里——
是真的!师姐对他并非只是师姐弟之情,否则如今她的脸上不会如此苍白,眼底不会如此惊慌,两手更不会攥得如此紧,彷佛是要将秘密紧紧攥握在手心里,不给人夺去似的。是的!他了解她,就如她了解他一样。从小到大,只要师姐又什么不欲人知的心思被说中了,她总是会紧紧攥着手心,老半天不发一语,就像如今这般。
体认到这铁一般的事实,华丹枫更是呆愕,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这片沉默。
而他的惊愕、不安与不知所措的模样全数落在沈待君的眼里,让她心下蓦地一冷,原本被知晓心意的惊慌感在瞬间褪去,只余下一贯的冷静与悄悄蔓延的苦涩
呵说什么没想让他为难困扰,可最终还是让他困扰了。
涩然一笑,她抬眸沉沉的凝睇着他,似有千言万语欲诉,最后却全化为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师姐为何要向他道歉?华丹枫更惊更慌了。“师姐,我”
“师姐,你没事吧?那坏蛋可有欺负你?若有的话,我和师兄去帮你打他一顿”华妙蝶急吼吼的奔来,浑然不知的打断了自家师兄的话语。
吼!原本师兄突然丢开纸鸢离开时,她还满心的纳闷,下意识的朝师兄奔去的方向看去,谁知却瞧见那个坏蛋正堵住师姐,不知在说些什么,这才明白师兄这突兀的行动的原因,于是也跟着丢下纸鸢追了过来,谁知跑到一半,却见那坏蛋径自离开,而师兄却像是傻子般呆站着,也不知在干什么?
“是啊!沈姑娘,那黑风堡少主没再寻你麻烦吧?”同样眼见情况不对而尾随过来的俞子南也关切的询问。
“没、没事!”强自一笑,沈待君的脸色虽然仍显苍白,可神情却已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冷静。“只是恰巧碰上,聊了几句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没有怀疑,华妙蝶娇憨的笑道:“我还以为那个坏蛋又要寻什么名目来欺负你,还紧张了一下呢!”
她该佩服师妹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吗?
心中苦笑了一下,沈待君还来不及回应,就听她又嚷嚷起来——
“师兄,你手上的是什么?让我瞧瞧!”滴溜溜的眼眸赫然发现师兄手中突然多了一卷像是字画般的东西,华妙蝶直觉的就想拿来瞧个分明。
“不行!”没来由的,从不避讳她任何事物的华丹枫大吼拒绝,手中的字画更是被他胡乱的塞进怀里,下意识的不愿让她看见。
莫名其妙被吼,华妙蝶愣了愣,随即气愤的嗔恼道:“不瞧就不瞧,师兄,你凶什么呢?”
同样没料到自己的反应会是如此激烈,华丹枫不由得呆了呆,随即又被师妹恼怒的控诉,他顿时心虚的吶吶道歉。“师妹,对不起,我我”
我了个老半天,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借口。
“哼!”横瞪一眼,她挽着师姐径自叫道:“师姐,我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别理师兄了。”
话落,扯着人就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走去。
而沈待君则是目光复杂的瞅了华丹枫一眼后,便什么也没多说的任由她拉着走了。
唉师妹什么都不知道,而师姐他又该如何去面对她呢?
对于师姐对他的心思,从来没想过男女情事的华丹枫只觉得茫茫然的,说不出是欢还是喜、是忧还是愁?只能呆呆的看着两人纤纤的背影远去,心中甚是烦恼
“华公子,怎么了?”见他呆站在原地没有动静,俞子南不由得开口探问。
“没、没什么!”猛然回过神来,华丹枫急促地摇了摇头,随即一言不发的追了上去,可却始终保持在三步外的距离尾随在后,不似以往那般会凑上去与她们有说有笑的。
真的没什么吗?
回想方才华丹枫与沈待君两人的神色皆有些古怪,俞子南隐隐觉得先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和华妙蝶所不知的事,但既然当事人不愿明说,他也不好探究下去,当下便不再多想了。
是夜,玉兔高悬、凉风徐徐,一道纤细孤单的人影在月色下缓步而行,漫无目的的在“武家庄”内弯弯曲曲的庭园小径上走了许久后,似有若无的叹息声才自人影的口中逸出,轻轻飘荡在空气中
能怪谁呢?
她早该知道应孤鸿不是个简单人物,却还是着了他的道。
敝只怪她当时乱了分寸、试了镇定,这才轻易的被他所设计!
倘若她能稳下心神,在他的威胁下坚不承认,抑或是就算被师弟听到了,自己能不那么慌乱失措,马上冷静的改口表明那番话只是为了敷衍应孤鸿,其实并非事实,那么或许如今就不会如此尴尬且为难了。
只是想是这么想,真要亲口否认自己的情感,她做得到吗?
不,她做不到!
她可以将自己的感情深藏,但却不能去否认,否则她怎能面对自己?
是的!不能否认,因为她的情感并非是种污秽的罪恶,所以否认了这份心意,就等于是否认了自己。
思及此,沈待君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回想白天时,一行人进了酒楼用饭,席间小师妹似乎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古怪气氛,一如往常那般的叽叽喳喳,而她则是勉强噙着笑,有点心不在焉的偶尔应和个几声。
倒是师弟在整顿饭下来几乎都是默不吭声,甚至眼神飘忽的躲避着她的目光,那异样的表现让向来迟钝的师妹也不禁起疑,笑说他的魂不知是飘到哪里去了,肯定是中邪了。
至于俞子南嘛他肯定是察觉到他们的异样,不过不愧是“松月山庄”的少主,在江湖上也算有点历练,所以很懂得分寸,从头到尾都未曾多问一句,反倒很是努力的在找话题与师妹一搭一唱,热络气氛。
想到这里,沈待君不禁苦笑了一下,抬头怔怔的看着皎洁明月,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良久后,她正欲转身回房时,却听到细微的枯枝断裂声乍然响起,让她不由得惊觉轻喝“谁?”
“师姐,是是我”蓦地,细如蚊吶的嗓音自树丛后悄悄传来,随即,一道人影打阴暗处转出,让银白的月色照亮了他的脸庞,也照亮了他心虚又尴尬的神色。
“师弟!”诧异低呼,沈待君没料到会是他。
不安的搔了搔脑袋,华丹枫低着头,依旧不知该以何种心情与表情来面对她。
经过那令他震惊至今还难以回神的一番话后,他就一直处于茫然失措的状态中,直至万籁俱静的深夜,他依然浑浑噩噩、辗转难眠,最后干脆起身走出房,像只无头苍蝇般的乱逛,盼能消除心头那股烦躁感。
谁知走着走着,竟远远瞧见师姐的身影,当下他心中一怔,既不敢面对她,又怕她孤身一人在深夜里独走会碰上危险,于是便恍恍惚惚的尾随着,直至不小心踩着了枯枝才被她给发现。
依然逃避着不敢直视她吗?
见他低垂着脑袋,沈待君心中一涩,可脸上依然噙着令人难以看出真正心情的淡淡微笑,低声柔和道:“师弟,把白天的事忘了吧!”
“啊?”华丹枫愕然,下意识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她。
“师姐并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忘了吧!”轻轻的,她叹息般说道。
“我”华丹枫想说他并没有为难,只是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不觉得为难,毕竟若是真的不感到为难,那么今天就不会这么的难以面对她了。
果然她确实是让他为难了。
沈待君最是了解他,顿时不由得心头一酸,视线有些朦胧,随即她紧闭上眼,将那上涌的泪意抑去后,才缓缓睁开眼眸,低声沙哑道:“忘了吧!全忘了吧!明天,我们依然是师姐弟”
如今,她所能奢望的,也仅只于此了。
听着她沙哑的声音,不知为何,华丹枫觉得自己似乎是让师姐伤心了,顿时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而就在此时——
“晚了!回去睡吧!”柔声低语,见他衣领略微凌乱,沈待君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如同以往照顾他那般替他抚平。
哪知华丹枫却像是受了惊般的猛然避开,待意识到自己闪躲的动作后,他霎时一僵,满心歉疚又惶恐的朝师姐看去,果然见到她嘴边的浅笑在瞬间凝结。
“师姐,我不是不是”他结结巴巴的,却是难以解释方纔的举动。
终究,他们还是连师姐弟都做不成了吗?
脸上迅速闪过一抹黯然的神色,沈待君僵硬的缓缓收回手,幽深的眼眸沉沉凝觑他许久许久,久到他仓惶不安的避开眼后,她才涩然一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轻声低喃——
“师弟,做只纸鸢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