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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除外,生命中,只有孩子是永远不用质疑的话题。
——题记
一、
我躺下来,仔细回忆,那些时光。我害怕真的迷失方向,遂有站起来,切断电话,切断自己声音。前往书房。我决定,写一点字,虽然此刻我头脑空空。但我相信写字时的思路,或者,不用考虑那些思路。我只是说说想说的话。那些久已遗忘的时节,孤零零,在我身边增长。它是孤独所拥有的怀疑。只有孩子除外,是唯一不受怀疑。
我对小生说过,我只有在争执过后,才会想起以前的细微枝末,它们不断不断长大,大到令我害怕。不,其实我也不怕。我相信生命中会有命定的时刻出现,谁也逃不过它。靠,我根本没想过逃,我干嘛要逃。人是自由的,时光也是。生活总有他的基本规则:记得或是遗忘。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听到儿子在另一房间里咳嗽。他一咳嗽,我心便会发慌。前段日子,他感冒了。现在好是好了,但偶尔会时有时无的咳嗽几声。我探出头,说宝贝你该吃药了。学会保护自己。他说知道了,妈。儿子不与我们同住,他一直在我父母家。我现在每个礼拜都休息,为了接他回家,与他交流思想,严格说,我只不过想要完整做母亲的形象。他很高兴。儿子的这种快乐现在是我生活中的快乐。
我说,不许进电脑房,我想写字。
他说好。我强烈建议他看苏菲的世界。我想让他了解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思想。我认为他已经大到可以接触他们的世界了。我希望他的好奇被勾引。他说,妈妈,我看不懂耶。我说慢慢来,相信自己,要有足够的耐心。
他开始看书,看的是的三国演义。估计男人都喜欢这东西,对权利,对战争的兴趣与欲望,总比女人深刻些。我不说话了。安排了他,继续开始写我的字。
二、
我想孤立自己的时候,是矛盾和荒缪的。我必须得适应和习惯它。
这是故事的起始。开头。
当然,它不是我企图第一次所讲给你们听的故事。以前,我用另外的方式叙述过时光。我没有继续它。我想,有些东西只是文字的方向。例如,写给你们看。虽然,我对你们一无所知。你们对我,依然也是,一无所知。
我试图在这里说,只是一种病。因为对本身的未知,而想要以某种方法触知它。其实,文字带给我的,什么都没有,甚至它不是在思考。它所具有的能力,是感受。只有感受还在,那么生命就不会丧失在危险中。
有些字,是不值得写。
比如贫穷。想到贫穷,我就想起有一次,连给儿子买奶粉的钱都没有。我与小生,对于前途,没有一点把握。唯一依靠是大哥。大哥那会儿环境刚好点,正为前途奔波,并没有太多经历来考虑兄弟姐妹之间的事情。我们去湖北做小生意,结果,亏得血本全无,还欠了点高利贷。我想和小生南下。小生给大哥电话,大哥在电话中告戒以及愤怒。他说柳城八十万人口,没听说饿死人,难道能饿死现成的你们?要是需要钱,你说,我给你。哥这话是激将。小生从小没吃过苦。他是希望小生能独立处理,靠自己意志坚持度过难关。小生那日站在环城路上,终于放掉他全部锐气,扑在自行车上哭起来。我第一次看到男人委屈而无助的神情,就像有一种悲哀,深深打入我心底。生活现在,要活得称心,的确艰难。但生命本身,就如一明两暗,负载太多。不管是什么,都应当承受。小生是我一生的爱,我这样想。在我们整个贫穷的岁月,在我的岁月里,都是。我这样想的时候,便俯下脸,抱着他。他终于安静下来,在黄昏的暮色里,与我对望。小生,你要知道,生活无论发生什么,你还有我。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这件事,我不忍想起,也不愿想起。很多人的困苦情形都不同。可都明显有着世俗的进取心,那与个性并没多大关系。
我现在依旧贫穷。
我贫穷的原因主要是对钱实在没多大慨念。我不是一个会节俭存钱的人,更不会抱着一块金砖不放。但我相信自己还是会赚钱。我所赚的,成正比的让我给消耗掉。我是害怕我享受不到,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不喜欢用金钱来衡量亲情,爱情,友情。或者,用钱来表现自己的身份地位。我的豪爽是天生的,在最为贫穷的日子里也不例外。朋友曾说,以你的性格,你有太多钱,也不过如此活法,到最终,会散尽所有。我说,当有一天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朋友在。那有什么好呢?太平世界,自己老了,难道要寄人篱下?我是这样一个人,实在没办法,天生不象受过穷的人,又不懂珍惜。呵呵,这才叫脱俗。我微笑的眼睛里有一种藐视的风情。朋友终归不再说话。或者天生,我不过是一直截女人。再说一个人要为生活而挣钱,并不是为挣钱而生活。我不用钻钱眼,就会活得比较舒服。舒服了,便会生出许多的不安份。所以,在我谋生的时候,也想谋爱。可是很失望。首先,是小生让我失望,他让我安定的生活凭空多了许多猜疑与不甘。理论上,人为制造社会气氛,并不可能。我想是我的个性比较突出,又不注意小节。小生伤我,便成了理所当然。
三、
我常常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小生回来。我一直认为卧室只不过是一种习俗。有个男人,要与你相拥而卧,成就你委身的魅力。这个地方,必不可少。
那也是很久的事情。
久到我们从朗洲回柳城之前。
对于以往的回忆会使心情滞重起来,好象看着一部感伤电影,离我遥远又近。黑夜将尽时,我再次想起我对小生的爱,强烈的,隐藏的,时时刻刻。抽象到具体。
郎洲,它高贵华丽。仿佛是停顿几百年来,凝止不动的花园城市。我与小生,春天来临的时候,去了这个城市。陌生环境的恶劣,伴随我们是难以抑制的焦躁和沮丧。
除了上班,我蜗居在家,做小生庸俗的小女人。我只为等小生而等,为小生而活。小生回家,无论多晚,都会和我说一会话。我们谈儿子,谈工作,臆想未来。
有时候,我们说着说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会从小生的嘴里蹦出。然后,他眼睛出奇明亮。
他说任羽穿戴时髦,在什么地方总是顾盼生辉。任羽会写诗歌,会电脑,有很多奇特的小发明。未了,他再说,任羽喜看书。她一看书,人就陶醉了。
她喜欢什么书?
好象都是美学方面的吧,能培养人的气质和美貌。
是吗?是不是书读得少,人就会越发阴暗丑陋。
席子,你在开玩笑。小生突然停止笑。他推了推我,你这家伙,脑袋里不知装着什么,累了,去睡吧。
小生潦草和我做ài,然后没事般睡死过去。可我却在这个时候患起了严重失眠症。
到了秋天,世界已经发生了质地变化。小生的业务成绩成为了全公司第一。大哥一直在帮他。在这新地方,他几乎没受到挫折。
我透过窗看见楼下行走的小生,坚韧而意气风发。他总会让我想起某种生活的状态和意义,可又不完全。
他说,席子,事物都在朝好的发展,要有信心。
日子悠长了,生活寂静了,我却有种复杂奇怪的感觉。
未有婚姻之前,有人说,男人嘛,能与你共患难,但不会共富贵。我一直对这话,产生怀疑。现在,我却开始琢磨这话。
冬天一来,小生几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可我依然等。我在家里,把唯一一幅风景日历停留在春天某个时间。春天多情而浪漫,也蕴涵了太多希望。现在是冬天了。我希望小生发现这个错误。并且纠正它。可小生没有。
摊牌的时候是个星期天。
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我好象在一直等待它的来临。这种无谓等待中,我老是在折磨自己。
小生上了楼。外面的风很大。开门的时候,冰凉的冷气灌进我单薄的衣服里,我打了个寒噤。随之是恐惧。
小生深知他在我眼里的形象。于是,他一开始说话,就小心翼翼。
我说,能令你三天不归的那女人,是任羽,对吧。
小生笨拙的点了根烟,猛吸了两口,他根本不会抽烟。
他说不是,我出差了。
我说出差你就不会给个电话吗?你这样没心没肺的残忍是掩饰不了的。
小生说你才是臆造,是妄想狂。
我说可能是,因为你根本就忘了我们的贫穷,以及我们还在柳城的孩子。
我没想离婚。小生掐掉烟头,席子,我们好好谈谈。
我瑟缩在椅子上,脑子一片空白。真相揭穿,让我对四周环境感到一种深深隔阂。小生竭力想要和我说话。我却什么都不想说。
我知道,小生现在生活在现实的悖力与矛盾中。我只有等。
我爱小生,也是初冬的日子,小生站在我家门外的那棵泡桐树下,夜色中我看见小生发亮的双眸,我当时想,如果此刻,他执我手,我就与他共同坠入爱情的深渊。
多年过后,我与小生,不再谈爱情。就连提也懒得提了。要不就是对着他干吼两声,或是五指张开,有时带着伤痕。小生说,你这是干什么?我说我不干什么,我只想让你听到,用手指发出的喊叫。他说你疯了,幽默也要幽默得可爱。
靠,你才疯了。
我现在的卧室几乎不再是一张床,它可以是一把转椅,一套沙发,虽然我不喜欢,可它们成就着我的习惯。
小生此后回来,或是不回来。都没关系。只是想通了,一切事情就会解决。
四、
小生夜不归家。是常事。他永远做不了标准丈夫。
我没有一个合理的方式惩罚他。于是,就跳出一个想法,找个人,好好爱一场。女人想要的,并不只是性。
我和朋友谈这构想时,小生就在我身边。我做什么都没准备避讳他。我说,或许,或许以后找个可以相爱的人。
小生跳起来,指着我,你他妈的杂种。
我只说说而已,你发什么神经。你他妈的才有病,你给我什么好。除了制造桃色绯闻。你混帐,卑鄙。
小生举起桌上的杯子,朝我砸来。在痛快淋漓的玻璃声中,他的声音比玻璃还尖刻。
滚。给我滚。
我当然不会滚。我只轻蔑的看着他。从容淡定。
小生最讨厌我谈这话题。我说话的那会儿,的确想好好爱一个人。
小生那年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回柳城,开始创办大宇公司。有大哥支持,我们公司开始走入正轨。小生与我在人前做出个婚姻美满的样子。可这并非是问题关键。有很多委曲求全的例子可以说服自己,比如韩信能忍跨下之辱,钩践卧薪尝胆等等。这样似乎孩子气。婚姻并非如此。我只是感觉,婚姻能磨砺人。况且婚姻不是个人的,是大家的。我因为爱小生,而不挑剔。但我也因爱小生,而变得尖刻。
我恨小生。
我恨小生是我做女人的失败,虽然矛盾闹得突然,也解决得突然。
除了尖刻,我发觉我逐渐变得粗野。是生命最初的粗野。只有通过文字,我可能会细腻起来。蛮横和粗野之间,有着必然联系。也讽刺得比较彻底。可它毕竟不能成为刻骨的讽刺。小生理解不了我思想和性格,我们只有越走越远。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离婚。
在所有人中间,我是个智者。所以,我不会离婚。后来,我也没有迁就小生。凡事由我自己负责。
小生说,席子,我们好好生活。
当然。只要你对我一直好下去。
任羽给过小生电话。电话是我接的。我说你是谁?对方没有声音。凭感觉我知道是她。只有女人天生就喜欢那种半藏半露的感情。
我没告诉小生,当年我见过任羽。骄傲的任羽,大学刚毕业,就遇到小生,她以为可以凭借他而得天下。我也没告诉小生,任羽说席子,小生既然已经不再爱你了,为什么你不能离开他。我还知道,小生与任羽有个共同的秘密。要不是大哥调离郎洲,大哥不容许小生在婚姻上背离,小生怎肯舍任羽回柳城?
这一切,我从不在小生面前提。包括任羽流产的那孩子。多年来,我一直想,婚姻如战争,胜的是我,可我又似乎一无所有。忧患的意识就是这样生根的。我记得基督山恩仇中一个小片段——伯爵把迫害他的仇人囚禁在山洞,让他饥饿不堪时,以最昂贵的代价换取少许食物,最初他愤怒,后来他妥协,再后来想通了,他肆意挥霍他的钱财,以填饱他的口腹。
我对小生,或是小生对我远不是这样。但我的心里早已经产生一种文明的恐怖。
我告诉任羽在我抽象的思想领域里,小生是我酒杯中盛满的灰色尘埃,它们上浮而下沉,如此循环,体现物质的存在。对,小生象征着物质。
我用他的钱,理所当然。为什么要离开。我把每一天当做珍贵的一天来活。不用计划,有什么不好。何况,我们并没有太多合不来的地方。
小生其实并不怀,比如他对我父母,比对他父母还亲。只是生活的背景,造就了他的不负责任。他可怜,我也可怜。
我想我是蛮不讲理。小生就经常这么说我。
我不怪他。我躺下来,用书盖着脸。看书的习惯是小生给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忘不了那个关键。因此我在睡前总会喝点酒。为了忘记自己,忘记小生有过的女人。酒进入血液,然后我睡着了。只有酒不会让人感到不安,但孤独会。
五、
我想找的人基本上没遇见。虽然我身边男性朋友成对成打。可我爱不了他们。我清楚他们看得起我,是因为我与他们相处,能令他们安心。他们一直把我当成男人看待。
我去算命。
他是柳城有名的王瞎子。戴一幅黑色双片眼镜。算命需要与他先预约。
他说,你脸上有晦气。
在哪儿?
眉宇之间,看不见的地方。他并不全瞎。
那么灾祸会什么时候发生?
他掐掐手指,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要不给你算一卦如何。我对他笑笑,不用了,其实我早有预感。灾难将回来。
那段时间,我不再开车,我把预定的旅游路线都省略。甚至把朋友的约会全推掉。我像只狗一样,万年俱息。
我不开车我还是出了车祸。我在医院足足呆了一整个冬天。车祸与我情绪有关。
晚上,小生带走儿子。我是故意让小生带走儿子的。这是女人的一种手腕。意图在于征服男人。再说小生有责任带好他的儿子。这么多年,儿子始终没与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与小生,总是在用乐于为生活奔命而做为疏远孩子的借口。
儿子有了思想。他不能被我们有意无意所物化。
我的理想生活再次被小生践踏。起缘一个短信。王瞎子一语道破天机。不过我一点也不恨他。
其实很多事情都缺乏理智的把握,就象是一出无聊闹剧。
我摔了小生手机。我说小生,你不用解释。
小生木然站在那里,然后走近我说,席子,你应该相信我爱你。
别恶心了。我甩开他的手。
孩子陪我回家。这天是腊月二十四。无月无星的夜。有点冷。
孩子说,妈妈,如果你对爸失去了信心。我只求你,找到他背叛你的证据,再和他闹。
孩子十岁。我不理解他何以会说出此话。然而他却给我深深的震撼。我觉得,为了他,有必要暗哑下去。
小生那会儿曾开玩笑,席子,贤惠漂亮的女子供应不求,为什么你就不能学学?
家庭已经太刻板而无变化,我后来想起,估计小生不过想要一场游戏。我对他一切早有耳闻,但不想拨草寻蛇。
一路上我都没说话。
我奇怪儿子对生活状态的适应性。也许,孩子对外界适应能力,要优于一个成年人。越大的人,神经就会越脆弱。
孩子悄悄拿了我手机,给那女人电话。我说宝贝你在干什么?妈,我只想问那人找我爸做什么。妈,请不要离婚。如果你们真要离婚,那么我不如拿把刀,自杀算了。
孩子是个难题,会在离婚的过程中推来推去,被把玩和被利用。我想最重要是,我该把他放在身边,不要等到自己不能宠爱他的时候再来后悔。
宝贝,一切都好,一切都会随风而去。我抬眼看窗外,窗外是淡蓝的天空和香樟的枝桠。有云漠然向各个方向延伸。云下的城市很大。但绝望和痛苦却无法抑制无法劝导。因为没有尽头。
我不写这个,孩子始终是他自己。单独的。生命的无邪。不受任何质疑。无邪得让人落泪。
例如爱。对孩子的爱。可以超越无限。我与小生。都是一样。
六、
小生去了西北。
已入围的项目八月招标。
我不能想象中标后的境况,大宇公司创业初期,我们才一万八千元。我宁可守侯那段贫穷日子。
小生说,席子,等这次招标成功,我带你去西藏。所以乖,你在家里要听话。
我说,等你超标成功,我们谈离婚。
他说你又胡说了。我不会同意。
他当然不同意。测量灵魂只能朝向虚无两端逃遁。那次车祸,我坐副驾驶,小生开车,我与他发生争执。前方一辆货车迎面而来,小生在打方向时候,偏向自己。这是每一个驾驶员必然的条件反射。可我眼睛由此失明。治疗结果也只能恢复到百分之三十。那次,手术花完了我们所有积蓄。小生说,这一生都不离开。他是我眼睛。
我与小生之间,一直都是没有理智的爱着没有理智的不爱。我们谁也离不开。
或许生活,没有一个正确答案。
可我们的孩子是唯一正确。
我记得多年前,小生想要通过一次招标成功,完成我的牺牲,成就他的爱情。但最后没有任何发展。这,是天意。
那么现在呢?
为什么你要对自己担心?
因为爱。因为我想要的是心心相印,而不是茫然不知未来方向。我固执记忆里,是昨日依旧年轻的见证。时间告慰,所有坚持的都是价值。只需渐渐认识。
我对生活一直没有计划,就象用钱一样没有节度。从来没有。在这不可琢磨的岁月,小生是我写字之前的原始怀疑。若是没有他的存在,就没有我的孤独。
谁也不能告诉我安心的秘诀所在。我在路上,在迷茫中寻走。时间不可数,不可知,充满怀疑,但我不绝望。
正是这一点,才会有一切思想的老生常谈,也似乎一次虚弱的睡眠。别无细节。
多年以后,你或许会记得。或许不记得。有个人,曾在这里。倾诉。